英雄时代-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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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这些媒体的小记者、部门领导去找陆承业批条子买紧俏的天宇牌彩电,陆承业从未给过黑脸。如今陆承业这个大英雄落了难,这些经过10年努力做大了的台长、总编、制片人们,也都想借此机会展示一下自己具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美德。一轮新闻爆炒,一轮专题探讨,一轮人物专访,一轮软广告友情支持,四轮下来,红太阳这个品牌和红太阳搞的从没见过的全员销售,在城乡人口已经突破千万大关的西平市,又一次路人皆知了。月底一结算,仅积压的彩色电视机,就销了近10万台,回收资金1。8亿元。
初战告捷,陆承业让梅丰当了一回义务厨师,设家宴请了史天雄和金月兰,并破天荒请儿子陆明作陪。毕竟,儿子是这次全员推销的始作俑者。见儿子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陆承业很高兴。席间,陆明畅谈了自己的宏伟构想,准备派出去50支销售队伍,以低价倾销的方式,在全国50个大中城市,搞一轮地毯轰炸式销售,唤醒中国绝大多数城市人对红太阳这个品牌的美好记忆。因为第一个月的销售成绩摆在那里,又见陆承业重新显露出了指点江山的澎湃豪情,史天雄只是提醒陆承业、陆明,一定要加强对各销售子公司的内部管理,因为红太阳这些销售子公司之间的报价已经出现了混乱。金月兰附和道:“这虽然是个小问题,可也不能马虎。上星期五,我一个人接待了红太阳三个销售子公司的推销人员,25寸的红太阳牌彩电,报出的差价,每台有120元。”这些重要的信息并没有引起陆家父子,特别是陆承业的注意。他们把这次全员推销称作休克疗法,因为用休克的方法来治顽症,肯定会诱发别的疾病,但只要能把绝症治好了,付出点别的代价,也是必须的。史天雄很想提醒一句:休克会导致大脑缺氧,时间和分寸把握不好,会出人命的。因为不想在兴头上泼冷水,史天雄忍了没说。后来事态的发展,让史天雄后悔这一晚太照顾陆承业这位尊敬的二哥的面子了。感情也能害人,这是后来史天雄总结出来的一条教训。
事情的发展,常常不以发动者的意志为转移。红太阳的全员推销,正在朝非理性的方面悄悄发展、变化着。
常务副部长陆承志来红太阳集团调研这次全员推销的时候,这些问题已经开始暴露。陆承志神色凝重,把陆承业叫到了自己住的银河饭店。
两个叔伯兄弟,两个50年代留苏的同学,开始了沉重的谈话。陆承志提出让陆承业动一动的建议。陆承业敏感地看了陆承志一眼,“是的,红太阳走到今天,我应该负主要责任。虽然它现在很困难,但不是无可救药了。我不愿意提前离开这个岗位。”
陆承志严肃地说:“我今天是代表部党组跟你谈话。没有人让你提前休息。你是做过重大贡献的人,进退去留,组织上都会认真考虑的。红太阳的情况,不容乐观。你们这次搞的全员推销,可能能解决一点资金短缺的问题,但它救不了红太阳。中央党校要办一个司局级干部培训班,党组希望你能去学习几个月,结业后另行分配工作。你在红太阳工作几十年,或许……”
陆承业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不是让我异地做官吗?我决不会走这一步。我不去党校学习。如果组织上认为我的能力不行,我愿意接受免职处理。我在这里工作了近40年,我的命运和红太阳紧密相连。我早想好了,我生是红太阳的人,死是红太阳的鬼。这个时候,我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让我走异地做官这条路,还不如杀了我。”
几天后,从红太阳集团传出惊人消息:原销售部副经理蔡尚明在广东以半价倾销红太阳牌彩电、VCD38000台,携款逃走了。接着,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了,公司与十几个销售能手失去了联系。
轰动一时的全员销售,彻底失败了。陆承业被迫组织大量人力,开始追缴还没有售出的近百万件家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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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建伟作品
第十八章
陆震天自知时日不多,自然对这次故地重游倍加珍惜,一山一丘,一沟一壑,都看得很仔细。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回忆,一路对陪他的史天雄和陆承伟评说着。
离陆川越来越近,陆震天变得伤感起来,谈了不少史天雄和陆承伟从未听说过的事。譬如,他是因为逃婚才偶然参加了革命。譬如,他奉命回清江地区发展根据地,过了几年二少爷安逸舒适的生活。譬如,他的第一个妻子一点也不丑,知书达理,还算是一个美人,与史天雄和陆承伟听说过的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譬如,解放后他再婚,并不是因为他前妻失踪,而是因为前妻另嫁了他人,而且是不是真嫁了他人,也是一笔糊涂账。
在陆川宾馆住下后,陆震天在夜里把史天雄单独叫到房间里,伤感地说:“不知翠莲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她只比我小一岁,嫁到陆家时,只有14岁。如果她还活着,我很想见见她,单独见见她。她对革命,对陆家,是有功的。解放后,我只得到了一些传闻,就强行把承志接到北京,又严令承志不能回来看他母亲,是错误的。那个男的叫蒋长福,记得是蒋家沱一带的人。你让秦思民帮助查找查找。如果她还活着,我想亲自向她赔个礼。这件事不要让苏园、小艺和承伟知道。这笔历史旧账与他们无关,我想自己把它了断了。我不愿意背着这个包袱去见马克思。”
史天雄深感震撼,知道事情重大,连夜去找秦思民。秦思民一听,感到惊讶,叹道:“老革命家,也是人呢!陆震天的前妻,在当地肯定是个名人。只要她还活着,明天陆老就能见到她。这件事我连夜去办。”
第二天中午,秦思民火烧火燎找到史天雄:“谢翠莲去年病故了,那个蒋长福还在。这个老头倔得很,只说陆家对不起谢翠莲,别的什么都不说,把你大哥骂个狗血喷头,他说他只会跟陆震天和陆承志说话,他说这辈子见不到这两个负心人,到了阴间他要告状。你说怎么办?”
史天雄问:“这个蒋长福在哪里?”
秦思民道:“我把他接到城里了。”
史天雄道:“你做好准备,我去问问见不见,在哪里见。”
陆震天又做了一个让史天雄震惊的决定:要在谢翠莲的坟前见蒋长福。
傍晚,88岁的蒋长福和86岁的陆震天,在一座长着稀稀落落荒草的孤坟前见面了。史天雄和秦思民怕陆震天出意外,不敢远离,也站在坟边。蒋长福蹲在那里,一锅接一锅抽着旱烟。秦思民见冷风凛凛,夕阳渐大渐红,说道:“蒋大伯,陆老身体不好,你有什么话,快说吧。”又加了一句,“我们不会骗你的。”
蒋长福把烟锅在一块石头上磕磕,昏花的眼珠瞪了秦思民一下,生冷地说:“能天天见毛主席、邓小平的陆大人,我认识。我把他儿子养到15岁,能不认识这张脸。陆震天哪陆震天,你龟儿子的心可真够狠的。翠莲就是真嫁给我,她也是你儿的娘,哪能四五十年不让他回来看他娘一眼?我一辈子怕官,今年88岁了,你就是当今皇上,该骂娘我也要骂。多少年了,我都对翠莲妹子说,陆家的人都是绝情寡义的主,可她偏不信,硬说承志会回来看她。这不,哭瞎了一只眼,也没把儿子等回来。陆震天,你们王侯之家的家规可真严呢!夺亲夺到这种程度,还有点人味吗?这是你们兴的规矩?大清朝,三公九卿死了父母,还要回家守3年呢!这承志是做了日理八万机的什么官?孝都不讲……”
秦思民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蒋大伯,有话好好说,别扯远了。”
陆震天神色凝重,慢慢摆摆手,“让他说吧。蒋大哥,你骂得好。这笔账就记到我陆震天头上吧。是我小肚鸡肠,爱面子,没把孩子教育好。”
蒋长福咳口痰,“为保你们陆家这棵苗,还乡团杀了我们一家六口。我们图的什么?你的肚量确实太小了,盛不下一只蚱蜢舟。我和翠莲青梅竹马,在一起读了5年私塾。不是我蒋长福抢了你的妻,是你陆震天夺了我的爱。她父母想高攀你们陆家,生生把我们拆散了。前因后果,我要给你说清楚。她和你订亲前,我拉过她的手,亲过她的口。这60年,她只是我的挂名妻室,在家里我们都是兄妹相称。她愿意为你陆震天守节,有什么办法。”说着,擤擤鼻子,抹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红绸小包,“我不说了。这里面有我和翠莲民国26年冬月二十,在清江写的字据。为保护你陆震天的儿子,我们以夫妻相称,如果你陆震天战死了,叫白狗子逮住杀了头,翠莲再嫁给我为妻。这里还有翠莲去年春天写给承志的遗言,都交给你吧。”把红包递给史天雄,恨恨地补一句:“你狗日的命真大,不但没有死,还跟着共产党坐了天下。”
陆震天流着眼泪打开红包,看到了前妻那熟悉的蝇头小楷:
承志儿,你离开娘已经45年8个月零3天了,娘真想你。娘深染重疾,自知不久于人世,很想给你留几句话。也不知这些话你看得见看不见,娘还是想写。你爸和我的婚事,是你爷爷和你外公办的。你爹和我都不愿意。嫁进陆家,我就发过誓: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娘做到了。我早知你恨娘改嫁,几十年不来看我,我不怪你。为保全你的性命,死了十几口人,我失了名节又算什么?知你终于成了国家栋梁之才,娘很高兴,觉得受的一切苦都值。我和你长福伯,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因为你爹还活着。长福哥苦守我60年,我对不起他……
陆震天泣不成声,喊一声:“翠莲,我错怪你了……”
蒋长福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长叹一声,“晚了,她听不见了。陆震天,翠莲临终前说,她希望能入你们陆家的祖坟,你答应不答应?”
陆震天动情地叹一声:“大哥,震天也对不住你呀,陆家也对不住你呀。我马上让承志回来,把他娘迁回祖坟去。这样办你看行吗?”
蒋长福表情怪异,突然从陆震天腿上拿起那块泛着黑色的红绸,“这是她13岁那年,我送她扎辫子的东西”。面向坟包,带着哭腔说:“翠莲,苍天有眼,你托我的事我都办成了。这一辈子,我没有得到陆震天的大富大贵,可与你相敬如宾厮守一个花甲,知足了。”说罢,扔下几个人扬长而去。
回到陆川宾馆,陆震天流眼泪,打喷嚏,神情木然。暗中跟随的专家小组忙碌起来。
所幸陆震天只是伤心过度,受点风寒,经过一夜治疗、观察,病情已经彻底控制住了。苏园和陆小艺认为陆川各方面条件都太差了,建议马上回西平去。陆震天就是不发话。急得母女又去求史天雄做陆震天的工作。
正在这时,秦思民又跑来告诉史天雄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蒋长福老人夜里无疾而终了。
陆震天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通知承志,让他带着全家回来,以儿孙的身份厚葬蒋长福。把他们俩合葬一起吧。他们两个应该长眠一起。让承志给他们立个碑,3年内,每年带孩子给他们扫扫墓。”
史天雄顺便劝说陆震天该回西平了。陆震天道:“你们是怕这回把我这把老骨头丢在老家吧。有水平那么高的医疗小组不离左右,我想死恐怕也死不了。说不惊动地方,做不到哇。走吧,一家人住这么大一个宾馆,过分了。”
史天雄说:“还住了不少别的客人。”
陆震天叹道:“如果不是你成心骗我,那就是你白当了几年侦察连长。老的是医疗小组的专家、教授,姑娘们是随行的护士。那些小伙子们,都是身怀绝技的便衣警察。真的太过分了。50年代,毛主席出外巡视,也没有这种排场。真的有那么多坏人吗?中国自古少刺客,出了一个荆轲,还被秦始皇用剑刺死了。这么做,只能让我们离老百姓越来越远。敬畏离仇恨也差不远了。”
史天雄佩服地说:“爸,你的目光真敏锐。”
陆震天笑了起来,“这证明我还没有老糊涂嘛。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到S省了。那就光明正大到西平走一走,看一看。算起来,西平的老部下还真不少。燕平凉和江丰年就不用说了。蒲东林和王长江,60年代初,都跟过我到西南搞过调研。那时候的毛头小伙,如今都成了封疆大吏了。该见见他们。该见见,见一次,少一回了。我最近想了一些问题,也想和他们交流交流。”
回到西平,陆震天看了改造后的锦江江防工程,看了“都得利”几个分店,看了几家大型民营企业,也看了正在追收电器的红太阳。这一回,他只是看,没有当场说实质性的评价。临离开西平的前一天晚上,他在下榻的锦江饭店总统套房的会客厅里,约见了省委书记蒲东林、省长王长江、常务副省长江丰年和西平市市长燕平凉。史天雄、陆承伟、陆承业,还有刚刚办完蒋长福葬事的陆承志,也都到场了。
陆震天问了S省和西平市的总体情况后,开始说话了,“这些日子,我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地方,也听了很多汇报,有些想法,很想跟你们这几位父母官们交流交流。言多必失,我也是知道的。你们把我这次回S省也称作南巡,太不合适了。我这萤火之光,怎能比得了邓政委太阳般的光辉。小蒲和小王,当过我几天临时部下,小江和小燕做过我的助手,剩下的又都是我的子女,小圈子里戏说一下,也是允许的。我从二线退下来,已有近10年时间了。有些话,不适合在大场合说了。在自己家里人面前,在自己老部下面前,还是可以随便说点什么的。再说,我这个党员又没有退休嘛。全局的工作,一线的同志做得很好,我没什么说的。我今天把我想的看的,说一说,也算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吧。”
“可以借毛主席说过的一句话,表达我的总体印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看到锦江江防改造工程,应该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事实证明,小燕当时代表着真理。今年我们遇到了大洪水,证明建议修这样一个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