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质量-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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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祈隆是个正派的男人,李青苹也是个没有邪念的女人,他们的交往是非常纯洁的,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相互喜欢。两个人在一起聊天,一起上网,一起快乐地散着步,这样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有时两个人走在小路上的时候,李青苹还会像头麋鹿一样不安分地跳跃着,让王祈隆既赏心又悦目。王祈隆微笑,她也微笑。有时走在没人的田埂上,她会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臂膀,有时还把头放在他的肩上靠一会。王祈隆被这样一个妙龄的女郎挽着,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仿佛他又回复到年轻的时光,又重新走在了十几年前的路上。而身边的伙伴就是他那时心仪着的姑娘,他们幸福地交谈着。
王祈隆有时想,如果当初他是和李青苹相识结婚,他现在的生活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生活可以这样继续下去,他是不是就得到了幸福?这样想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一种隐秘的情绪,被他勾了起来。就像一个将军,听到了号角声。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的生活是不是就像摊煎饼一样,就这样平铺直叙下去?
王祈隆又想,如果用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回他的青春,然后重新回到那种无奈无助,凄惶生涩的日子,他有没有勇气再走一回呢?
他把目光定格在李青苹的嘴巴上,如果李青苹说的一句话,能被三除尽,他就有勇气;否则,就没有。
但是,李青苹始终不说话。他只好低下头来,看着田野在他的脚下慢慢地像后退去,好像被风吹动的一张张发黄的书页。那时刻他好希望,自己和这个挽着他臂膀的姑娘,就是夹在书页里被做成标本的书签啊!
第十一章(1)
王祈隆在开发区一待就是三年半。在这段时间里,他完全像是一架被闲置起来的机器,或者是一匹卸掉鞍鞯的战马,他甚至已经被很多人遗忘了。政治的追光灯,始终照耀的都是前台。
与王祈隆同时期的县委书记,有的做了副市长,有的做了市委副书记,还有一个已经到另一个市去当市委书记了。在这三年半里,王祈隆的日子是悠闲的,甚至可以说是滋润的。
王祈隆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从权利的位子上退下来,这是他当初的设想。休整这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内心就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养出来的,闲适不光养人的身体,也养人的思想。这点点滴滴,都生长在他的内心深处,外人是看不出来的,被他含而不露的假象给蒙蔽了。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从小受到的并不是一般人的教养。他的奶奶从他知晓人事的时候就反复地告诉他,王祈隆从出世就注定不是个平凡的人物。他在随后的生活中已经验证了奶奶的预言。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也不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相信在物质的背后,还有精神的本原存在,至于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又是说不明道不白的。
后来,人们议论起王祈隆那几年的经历,都是拿历史上那些大人物的隐居或者谪贬作为参照系,说,王祈隆这个人,肯定谙熟为官之道在于以退为进,读了不少《厚黑学》之类的书。其实这都是外界的揣测罢了,王祈隆从来不读那些书,包括所谓的《领导科学》,他甚至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有人说王祈隆的聪明才是真正的大聪明,轻松地就打了一个迂回战术,别人为了完成那么一个阶梯的攀升,无不拼得遍体鳞伤。淘汰的早已是心灰意冷,多少年后想起来,仍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就算是得胜者,过了许久都还是心有余悸,甚至没有勇气再提起那么一段历史。荣耀是成功者的战利品,但他们的暗伤却常年不能愈合,英雄泪都是洒在自己的床头的。所谓官场就是战场啊,在哪一个朝代,哪一种体制之下,终不会是坦途。王祈隆却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同一级别的晋升。开发区同样是副地级的规格,他在这个岗位上三年的时间如果从政治的角度讲,完全没有虚度。他同样是在这样一个级别上走完了副职到正职所必须的过渡时间,而且又极大地降低了机会成本。
开发区在一个城市里,的确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机构,但又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王国。那几年,正赶上中央大力倡导对外开放,吸引外资成了一个重大的课题。开发区的主要工作便是与外商谈判,或者举办对外招商的项目发布会,这就有更多的机会使王祈隆走出去,让他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那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一个县长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小得可怜。他想到了奶奶眼神里的那种无奈和绝望。他的小富既安的满足是对奶奶毁灭性的打击,也是对奶奶那么多年教育和熏陶的背叛,那恰恰就是农民意识的集中表现。奶奶的城市不是一个一眼就能望到边儿的县城,也不是一个被稀稀拉拉的村庄包围着的中小城市。奶奶的城市永远在远方啊!那个远方,王祈隆在奶奶去后曾经走到过,也许他后来所去的远方是连奶奶都不能想象的远,但却是奶奶想让他去的。奶奶述说过的那些故事里的场面他完全都经见过了,奶奶故事里没有述说过的他也一一经见过了。奶奶是死得早了几年,奶奶要是能多活几年,她也许是可以少了许多失意的。王祈隆觉得他现在终于能感知奶奶的心境了。
刚刚从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时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在历史急流的冲刷下,慢慢地淡出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烈地滋生出来的政治激情。他在基层领导岗位上历练过了,又在国际环境里经受了熏陶,王祈隆被千锤百炼的政治金身,终于可以重新披挂上阵了。当他以一个全新的角色再次走上政治前台的时候,已经基本上修炼成一个标准的绅士。他的确像是一个城里人了。
王祈隆提前半年多把李青苹派到深圳的办事处去了,等到他的机会来临的时候,人们已经差不多把那个姑娘给彻底忘记了。李青苹是他青春末尾的一个梦境,他早晚要从这个梦里醒过来,那里不是他的滞留之地。王祈隆自忖是和那女孩儿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他因而也不想因为她而产生任何后遗症。他提前几个月就安排了这件事,他并不能预测到后来的事情,这更让人们认定他是不存私心杂念的。
只是可怜了那姑娘,已经是近三十岁的年龄了,却始终不谈婚嫁;此后又过了几年,仍然听说是未嫁。她算得上漂亮,在深圳那个地方,应该是有机会的。寻思起来,王祈隆也并不曾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但这似乎又是王祈隆心底的一个病灶。
历史在往前走,人也得往前走。
机遇几乎是突然而至的。这一年正逢地市级领导班子换届,省委组织部根据中央的精神,明确提出要充实一批第一学历本科以上、懂专业、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的干部,到地市的主要领导岗位上任职。省委组织部长田俊涛在全省组工会议上又特别强调,一定要优先考虑那些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年轻后备干部。
这些条件几乎是为王祈隆量身定做的,也许就是这份文件,才又一次清醒地唤起了他的政治热情。当时的干部情况很复杂,要么是有基层工作经验,但是没学历;要么是有学历,但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王祈隆想,现在看来,他当初选择回到基层还是歪打正着,如果留在大学里教书,现在无非还是一个皓首穷经的书呆子罢了。
第十一章(2)
王祈隆以绝对优势击败了两个对手。
王祈隆没有想到,在他到开发区工作这几年里,政治气候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民主化程度的加快,在干部的使用上,也越来越复杂化。既要看民意推荐,还要看考核情况,透明度越高,竞争也越激烈。
阳城市长空缺,按照当时省委制订的条件,有三个人具有竞争力。一个是王祈隆,一个是乐州市委书记李东方,再一个就是阳城抓组织工作的市委副书记高蓝青。
高蓝青虽然年龄已经四十七岁,但省委文件上规定的是四十五岁“左右”,应该说他的年龄也不是个大问题,可以适当放宽。对于高蓝青来说,这也是一次重要的
机遇,甚至可以说是最后一次机遇了,所以他调动了一切力量,听说从省里一直活动到北京。若论了资历,能力,基层经验,他哪一点都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他当经贸委主任期间,对企业改革推进力度比较大,曾经创造了“阳城经验”,被省委省政府向全省推广,在省里来讲应该是挂了号的。
高蓝青的推荐和考核情况都不错。最后在省委常委会研究公示的时候,田俊涛提出,年龄虽然不一定要卡得非常死,但是我们这次换届的大原则是要求第一学历是本科生。省委组织部干部处长是作为考核组长列席会义的,他说,高蓝青第一学历是阳城师范,本科是函授取得,修的是党政管理,专业性不够强,这个大家异议比较多。
对特别优秀的,学历也可以适当放宽嘛!要讲学历,但不能唯学历。一个主要领导插话说。
是的,这个我们在讨论的时候,也充分考虑到了。只是,田俊涛喝了一口水,沉吟了一下说,考核中间有同志反映,他自己把要当市长的话都提前说出去了,说是他托了中央的人,已经跟省里主要领导都打过招呼了。
田俊涛说完,主要领导们都面面相觑,做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好像是说,给谁打了招呼?
田俊涛又说,组织部对这个问题很重视,我们的意见是,考虑到使用干部的严肃性,先搁置一下,等有机会再说。这样不至于在干部队伍中造成不好的影响,也不至于影响省委的形象。
常委们谁也不再说什么,都不想承担“打过招呼”的后果。
乐州虽然是个副地级市,但市委书记李东方已经干了五年,政绩也不错。不说经济增长,单是看城市面貌的变化,已经非常有说服力。全国园林城市全省才两个,小乐州却是其中之一。李东方想,如果省委就是按照凭政绩用干部的原则,无论如何也该考虑到他了。李东方盯的也是阳城市长这个位子。李东方年轻,比王祈隆还小两岁,又是大学本科毕业,专业是经济管理。据说李东方与省委组织部长田俊涛的私交还是不错的,他们两个前年还一起出过国。李东方逢年过节都到田部长家里走动,说话办事极是随便。
考核还没有开始,李东方那里却出了点事,有人写信反映他有作风问题。李东方自己坐不住了,跑去见田俊涛部长。部长笑着问他,事情是真的假的?
李东方如实说,真的。
部长说,既然吃了这碗饭,你还不谨慎些。
李东方说,时间长了,年轻时的事,有感情了,不好断啊!
部长说,也是,都是感情动物。
李东方说,我不想让你为难。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拦给我拦一下。
部长说,请你相信组织,也相信我吧!
省委研究干部的时候,组织部是把李东方作为天金集团的党委书记兼董事长汇报上来的。天金集团是省里的一个以医药生产为主的国有企业,十年里换了十三任领导,从丹麦引进的维生素C生产线,花了十四个多亿,一片药都没生产出来。干部职工常常到省政府上访,企业眼看着要垮掉。这个企业是省委省政府的一块心病,组织部把李东方提出来,常委们一致觉得这个人选得好。
田俊涛在跟李东方谈话的时候开玩笑地说,省委可是期望你的药厂能生产出来“东方不败”啊!
王祈隆走马上任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事隔二十年,他会再来阳城,而且做了这个城市的父母官。
报到的当天晚上,他开着车围着城市兜了一圈儿。物是人非,过往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让他禁不住长吁短叹。借着酒意,他跟陪着他的政府秘书长说,我第一次到阳城是上大学的时候在这里中转火车,整整在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坐了一夜,举目无亲啊!第二次来阳城,是大学毕业来报道,为了找一个便宜的宾馆,我在街上走了三个多小时。
秘书长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嘛!
还有堵在喉咙口的东西,王祈隆没说,他也不能说。那些浪漫和忧伤,是他和这个城市最早的交手,那时候他被这个城市压迫着,生存在狭小的空间里,有时候甚至连抬头的地方都没有。一切都过去了,但是,一切都过不去。
说实在的,王祈隆还是有一些担忧的。黄小凤已经嫁了,可能自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倒是从来没有找过他。而那许彩霞的前公公,在区划不久就调到省政协工作,全家都搬到了省城。王祈隆上任一段时间后,退了休的农业局人事科长老张却找了来,要王祈隆帮他解决孙子的工作。王祈隆二话没说就打电话交办了。老张再来见王市长,王祈隆就问他,见我这市长是不是比见咱们局长还容易啊?
第十一章(3)
老张就笑了说,二十年前我就看出来了,您必定是有大出息的!
王祈隆大笑道,原来你埋的还有伏笔。怪不得我在你那里候旨,你不让我随便站起来呢!
老张想了想那个两手拘谨地合在膝盖上,看见谁进来就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的大学生王祈
隆,和这个谈笑风生然而官气逼人的王祈隆,才悟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所具有的暗处的力量。
王祈隆定了一个规矩,凡是跟他在一起工作过的同志来找,一律不准挡驾。他不带秘书和任何工作人员,专门去了农校一次。农校的领导们接了通知市长要来看学校,激动得都有些诚惶诚恐了,从建校算起这几十年来,没有一个市长来看过农校。全体教职员工提前忙活了整整一天,王祈隆过去只看了半个小时。旧地重温,酸甜苦辣的感受在脸上一点都没有反映出来。那些老房子有一部分还在,前面两排却是拆了,改建了一座小楼。虽然新建筑不少但看上去却大不如从前,至少是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勃勃的生机。树少了,草也少了,空地上都荒落着。校长说,生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财政拨款越来越少,基本靠学校自己筹作资金运转。招收的学生基本上全部是农村的孩子,按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