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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最后诊断-第7部分

小说: 最后诊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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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一个尸体解剖,时间用得比我原来设想的长了,随后我又吃了一份三明治。”皮尔逊的声音乌噜乌噜的,因为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咀嚼着呢。
  露西想,可能那份三明治还没吃完吧。果然她发现剩下的三明治用个餐纸包着和一堆文件一起夹在腋下呢。她笑了。只有约瑟夫·皮尔逊才能在死亡讨论会上吃午餐,别人谁都不行。
  欧唐奈把皮尔逊介绍给希尔顿。在他俩握手的时候,皮尔逊一抬手把一个文件夹子和一叠纸掉在地板上,撒了一地。比尔·罗弗斯笑着把地上的纸收拾起来,帮皮尔逊夹在腋下。皮尔逊冲他点点头道谢,然后生硬地问希尔顿:“外科医生吗?”
  “对了,皮尔逊大夫,”希尔顿愉快地回答。露西心想,这个年青人是有教养的,对年长的人很尊敬。
  “我们又多添了一个钳工。”皮尔逊嗓门很大,又很生硬,室内突然静了下来。本来讲这种话会被人当作开玩笑,也就过去了。可是不知怎的,由皮尔逊一说就象话里有话,有点蔑视外科的味道。
  希尔顿笑起来,“也可以这样说吧。”露西看出来他对皮尔逊的这话感到有点意外。
  “别理会约瑟夫这些,”欧庸奈和和气气地说。“他对外科有点‘看法’,好,我们开始吗?”大家都走近会议桌,地位高一些的医生自动在前排就坐,其余的人在后排就坐。露西自己坐在前边。欧唐奈坐在桌子的主位上。皮尔逊带着他的文件坐在左首。大家就座时,露西看见他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有什么看法,大模大样地吃着。
  顺着桌子往下,她看见本院产科医生查尔斯·窦恩伯格正在小心翼翼地装烟斗。不管她什么时候看,窦恩伯格似乎总是在装烟斗、擦烟斗或点燃烟斗;可是他似乎很少去吸烟斗。窦恩怕格的旁边是吉尔·巴列特,对面是放射科的“响叮当”拉夫·贝尔和约翰·麦克埃温。麦克埃温想是对今天要谈的某个病例有兴趣;在一般情况下,这位耳鼻喉专科医师是不参加死亡讨论会的。
  “下午好,诸位。”当欧唐奈的眼神往桌子下首一扫的时候,没人继续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第一个病例,病人赛缪尔·罗比兹,男性白人,五十三岁。巴列特大夫。”一向服装讲究的吉尔·巴列特今天也不例外,打扮得挺漂亮。他伸手打开一个活页本。露西马上下意识地注意着他的山羊须,等着它上下飞舞,果然山羊须上下动起来了。巴列特小声地开始说道:“这个病人是五月十二日转到我这里的。”
  “大声点,吉尔。”这是坐在下首的一个人提的。
  巴列特提高了嗓门,“我大声点。可是最好会后你去让麦克埃温查查耳朵。”耳鼻喉科大夫周围的人都笑了。
  露西很羡慕在这样的会议上能够处之泰然的人。她不行,特别是讨论自己的病例的时候。在会上叙述一个由自己主治最后死去的病人的诊断治疗过程,对谁来说都是个考验:自己说完之后,大家还要进行讨论,最后由病理医师报告尸体解剖结果。而约瑟夫·皮尔逊从来是对谁都不客气的。
  医务上出些情有可原的事故是谁都难以避免的——包括导致病人死亡的事故。一生工作中根本不出这样事故的医生是很少的。重要的在于从中吸取教训,不再重犯同样的错误。这就是开死亡讨论会的目的——使所有与会的人都能从中吸取教训。
  有时,事故的性质是不可原谅的。如果在每月举行的例会上讨论到这种性质的问题,你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会上会出现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彼此谁也不看谁。很少在会上公开批评,因为一来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二来你自己也不敢保证不出这样的问题。
  露西想起她在另外一个医院里工作时曾经遇到过的一件事。那次牵扯到一个有名的医生。他在做可疑肠癌手术。当开到可疑病灶时,他诊断为晚期癌,已不能切除,随即绕过病灶,做了肠吻合手术。三天以后病人死亡,进行了尸体解剖。解剖发现这个病灶不是癌,而是病人的阑尾破裂形成脓肿。
  这位医生没有看出来,致使病人死亡。露西仍然记得在那个病理医师报告解剖的结果时与会者的震惊和沉默。
  象这种情况的病例当然从来不公开。这是医务队伍彼此互相照顾的时候。但是,在一个好的医院里,事情至此不算了结。三郡医院近来的处理办法是由欧唐奈私下和发生责任事故的医生谈话,如果事故严重,对有关医生警告后要观察他一个时期。露西本人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听人说,主任在私下谈话时是可能一点都不留情面的。
  吉尔·巴列特在继续讲着。“这个病人是辛巴利斯特大夫转过来的。”露西知道辛巴利斯特是作一般诊疗的开业医生,不是本院的人。她自己也有从他那里转过来的病人。
  “我在家里接的电话,”巴列特说,“辛巴利斯特大夫告诉我,他怀疑是溃疡穿孔。他描述的症状与这一诊断相符。当时病人已由救护车往本院送。于是我打电话通知了外科值班住院医生,马上就有急诊病人送来。”巴列特看了看笔记。“我大概在半小时以后看到病人。他的上腹有剧烈疼痛,处于休克状态。血压是70——40,面色苍白,出冷汗。我立刻组织了输血抢救,用了吗啡。病人腹部僵硬,有返跳压痛。”
  比尔·罗弗斯问:“拍了胸部X光片吗?”
  “我认为病人当时情况已不能去照片子。我同意原来的溃疡穿孔诊断,决定立即进行手术治疗。”
  “没有其他的怀疑吗,大夫?”这回是皮尔逊插话。在此以前他在低头看他的材料,现在他面对巴列特在问。
  巴列特愣了一下,露西心想:坏了,诊断一定错了,皮尔逊等着给巴列特一下子呢。可是她又想,到这时候皮尔逊知道的巴列特也会知道了,所以这对巴列特来说不会是什么意外。巴列特很可能参加了尸体解剖。在病人死了以后,多数负责的医生是这样做的。巴列特在稍停一下之后,不动声色地说:“在这种急诊情况下,总会有些迟疑的,皮尔逊大夫。但是我认为,从一切症状看,需立即进行开腹探查。”巴列特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发现溃疡穿孔。病人送回病房,我打电话给托因比大夫会诊,他没到以前病人就死了。”吉尔·巴列特合上了活页笔记本,看了看大家。露西想,这个诊断错了,尽管巴列特外表镇定,但是他正在受到内心的谴责。可是从症状看,当然可以认为他当时决定手术探查是在情理之内的。
  现在欧唐奈请皮尔逊发言。他很礼貌地问:“请您谈谈尸体解剖结果,可以吗?”露西心想,外科主任肯定已知道详情。各科主任都看本科有关的尸体解剖报告的。
  皮尔逊翻着他的材料,选出一页来。他向坐在桌子周围的与会者环视了一眼,说道:“正如巴列特大夫说的,没有溃疡穿孔。实际上腹部完全正常。”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追求戏剧性效果。“病灶是在胸部,早期肺炎。当然会因而有胸膜的剧烈疼痛感。”噢,是这个!露西想了想刚才的症状。的确这两种病的症状是一样的。
  欧唐奈问:“有什么要讨论的吗?”一阵不安的沉默。发生了一个事故,却并不是不负责任造成的事故。室内多数人很不舒服地想到这样的情况完全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比尔·罗弗斯先说了:“根据刚才说的症状,我认为进行手术探查是合理的。”皮尔逊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先若有所思地说:“哦,这我可说不上来。”然后象随便说那么一句似的,出其不意地扔出一颗手榴弹:“我们都知道巴列特大夫很少看看除去腹部以外还有别的什么部位。”然后,在会场一片沉默的气氛下,他直接冲着巴列特问:“你根本就没有查胸部吗?”这两句是非常无礼的。即使巴列特应该受到申斥,那也应该由欧唐奈来谈,而且在私下谈,不该由皮尔逊越俎代庖。巴列特不是一个在手术上随随便便作决定的人。和他一起工作过的人都了解他是很细致的,有时还倾向于过于谨慎。在这个病例上,显然由于时间急迫,需要迅速作出诊断。
  巴列特腾地站了起来,椅子嚓地被推到了后面,脸涨得通红。“当然我查了胸部!”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山羊须动得很快,“我已经说了,病人当时拍不了片子,即使拍了……”诸位!诸位!“欧唐奈在叫,但巴列特不肯打住。
  “皮尔逊大夫不放过机会给我们提醒这一点:事后诸葛亮很容易做。”在桌子对面,窦恩伯格晃着他的烟斗说:“我想皮尔逊大夫不是故意……”巴列特气呼呼地截断他的话。“当然你那么想。你是他的朋友,他和产科大夫没有碴儿。”
  “我不能允许这样!”欧唐奈现在也站了起来,敲着小槌子。他直了直腰板,那运动员的身躯统驭了整个桌面,显得很突出。露西心想: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男子汉的气派。“巴列特大夫,请你坐下好不好?”他等了一会儿,仍然站着,等巴列特坐回原位。
  欧唐奈流露出这种不高兴的样子是他内心气闷的表现。他想:约瑟夫·皮尔逊没有权利把会议搅成这样。欧唐奈心里明白,已经不可能使这个讨论心平气和地客观地进行下去了,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余地,只好把这一病例讨论会结束。欧唐奈用了很大的耐心才控制住自己不在会场上和皮尔逊吵几句。
  他知道,如果那样做,情况会更不可收拾。
  欧唐奈并不同意比尔·罗弗斯所说的吉尔·巴列特在这造成病人死亡的事故上没有什么责任。欧唐奈倾向于有所指责。关键问题是没有做胸部透视。
  如果巴列特在接受病人时马上叫他拍胸片,他就可以看出肝以上和横隔膜以下部位有无气泡显示。这是溃疡穿孔的明显标志;因此没有拍胸片当然是巴列特的一个教训。而且,X光片也可能显示肺底部呈云雾状病灶,从而查出后来皮尔逊在解剖时发现的肺炎征兆。这两个因素中任何一个因素都可以使巴列特改变诊断,增加病人活命的机会。
  当然,巴列特说过病人当时已不能去拍片子。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巴列特该不该进行手术呢?欧唐奈的意见是不应该的。
  欧唐奈知道,溃疡穿孔手术一般应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做。过了这个期限作手术死亡率比不作要高。因为发病二十四小时内是最危险时期,如果病人在此时限内能够维持下来,二十四小时之后,体内抗体会起作用使穿孔逐渐愈合。从巴列特描述的症状看来,病人可能已接近二十四小时时限,也可能已过此时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欧唐奈自己处理这个病例,他会用保守疗法不动手术,同时进行进一步的确诊。此外,欧唐奈也知道,在医务上事后聪明是容易的,但关系病人生死这样的关键时刻的诊断,却是另外一回事。
  所有这些看法,在正常情况下,外科主任会心平气和地在死亡讨论会上提出来。有些问题他很可能会让巴列特自己说出来;巴列特是个诚实而且不怕自我批评的人。讨论会的目的大家本应该都很明确,不需要任何强调和谴责。巴列特自然不会很舒服,但是他也不会觉得受到屈辱。更重要的是,那样就可以达到欧唐奈召开这种会议的目的,使外科的人都得到一次鉴别诊断的教育。
  现在都给搅乱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欧唐奈再把想到的这些问题都端出来,那就象是他也在支持皮尔逊一起谴责巴列特似的。为了照顾巴列特的情绪绝不能这么干。他会私下和巴列特谈,可是公开的有益讨论这个机会已经失去了。皮尔逊真不是个东西!
  现在会场静下来了。欧唐奈轻易不槌桌子的,这回起了作用。巴列特坐下了,他还是气呼呼的。皮尔逊在翻他的材料,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诸位。”欧唐奈停了一下。他知道应该说什么;这几句说到点子上的话必须快说出来。“我想用不着我多说,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再发生了。
  死亡讨论会的目的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指责个人和进行争吵。皮尔逊大夫、巴列特大夫,我相信我这个意思说清楚了。“欧唐奈看了他俩一眼,不等他们答话,马上宣布:”我们开始讨论下一个病例。“下面又讨论了四个病例,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讨论进行得比较顺利。露西想,本来就应该这样,刚才那种争吵对科里的工作情绪没有好处。一个医生有时候需要有作紧急诊断的勇气;即使不幸你犯了错误,你会准备人家提出责问。但是进行个人攻击是另外一回事,外科医生谁也不会接受的,除非他确实不负责任或完全不合格。
  露西不只一次琢磨,皮尔逊在这种场合对人的非难到底有多大成分是从个人感情出发的?今天他对吉尔·巴列特的态度,其粗暴程度超过她记忆中任何一次他在死亡讨论会中的表现。可这既不是一个责任明确的病例,巴列特也不是常出差错的医生。何况巴列特在三郡医院的工作很有成绩,特别引起重视的是他治愈了一些仅在不久前还认为已不能做手术的某些癌症。
  皮尔逊当然也知道这些,那么他为什么对吉尔·巴列特那么反感呢?是不是因为吉尔·巴列特代表的正是皮尔逊所羡慕而没能得到的那些呢?她向桌子那一头的巴列特偷偷看了一眼。他脸色很难看,还在生气。可是平常他是个轻松、和气、容易接近的人。他具有一个有成就的四十来岁人的一切风度。吉尔·巴列特和他的妻子是伯林顿社会的知名人士。露西看见过他在鸡尾酒会和在富有的病人家里潇洒自如的姿态。他的收入也是不少的,露西估计大约每年在五万美元左右。
  是不是这一点使约瑟夫·皮尔逊不舒服呢?皮尔逊和外科医生的风头是不能比的。他的工作很重要,但是出不了多少风头。他那一行在社会上很不显眼。露西自己就听见有人问:病理医生是干什么的?但是没有人问:外科医生是干什么的?她知道有些人认为病理医生是医院的技术人员。他们哪知道病理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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