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绝恋-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阳光照在冰雪上,亮晃晃地刺入他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停住脚步,心想这里怎么会有海豹呢,这里不是陆地吗?
他又走了几步,腾地停下了,心想眼前怎么会有冰山呢,冰山不是大海里才有的吗?
他原地转了一圈,用脚在冰面上使劲跺了跺。海豹被他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慢慢蠕动起肉乎乎的身子,爬到一个雪堆后面去了。富春从另一个方向绕到雪堆后面一看,才发现冰面上有个海豹洞。海豹钻入洞里深蓝色的海水中游走了。
富春僵在原地,这才明白自己再一次走出了南极陆地,走上了南极海的冰面。他面前是绵延无尽的白色海冰,上面盖了雪,看上去和陆地一模一样,其实在他脚下的,是几千米深的冰冷海水。
原来小站的北面紧靠着大海——这个小站是建立在靠近大海的一座山脚下,它的西面和北面都是大海。西面跟大海隔着六座山,北面离大海很近。
富春走到海豹洞边往下看,洞里的海水轻轻拍打着厚厚的蓝色冰洞。
他四顾茫然,抬头静静望着那座巨大的冰山。
冰山大约有十层楼那么高,龟裂的冰缝里露出湛蓝色的冰。起风了,风灌进那些湛蓝色的冰裂缝中,发出各种呜咽。富春抬腕看了看表,转身往回走去。此时,一大块冰忽然从冰山顶部崩落,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砸来。富春听闻头上传来一声巨响,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声巨响,面前的海冰被砸破了,一排混合着冰碴和海水的汹涌大浪向他掀来。
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如一个炮兵阵地齐齐开火般的巨响,让富春瞬间失聪。富春被强大的冲击波掀倒在地,惊恐地看到脚下的冰面噼里啪啦地迅速裂开,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冰山崩塌,数万立方米的冰雪倾泻而下,释放出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像是一头狂怒的怪兽张开布满白色尖牙的大嘴向富春飞奔袭来。
富春连滚带爬向陆地方向逃去。在他四周,被激起的雪和着风,瞬间让他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十平方海里一片沸腾,他感到脚下的冰面在颤抖倾斜。他拼尽全力向前爬着,看到冒出海水的冰裂缝时,就玩命跳过去。
轰!冰山第三次崩塌,它是要杀了富春。
富春哆嗦着,喘息着,像只灵巧的松鼠那样,在迅速龟裂解体的冰面上夺路而逃。身后是大约五米高的一排冰雪巨浪,其中的任何一块冰都能把他打成肉泥。脚下是零下三度的冰冷海水,只要掉下去,几分钟内就会被冻得失去知觉。
他跑向一座坚实雪堆,奋力一扑,蜷缩在雪堆后。轰的一声,一片夹杂着无数冰块的白色气雾从雪堆两侧和他的头顶上呼啸而过。瞬间,四周皆是白色,伸手不见五指。
富春蜷紧身子,躲在雪堆下。
咔嚓嚓,他的脚下再次传来一阵坚冰裂开的巨响。
“开恩啊!”他歇斯底里、惊恐万分地冲天大喊。
冰山的崩塌停止了,飞溅的冰雪纷纷落下,除了冰面开裂的声音,天地间再无声息。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走出这座挡住死神的雪堆,望着身后一片混沌,缓缓跪下。
此时如意望着窗外。
她整天躺在床上,尽量一动不动。为了能尽快让断骨处长出骨痂,她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各种煎熬。
在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屋子里,最可怕的不是寂寞,而是不知道会不会一直这么寂寞下去。正如富春跪在海冰上张着嘴望着前面,最可怕的不是山崩地裂,而是那无尽的远方。
如意静静望着那幅画着观音菩萨的挂历。如果富春死在外面,那么她也必将困死在这小屋里。每每想到此处,都会不寒而栗。她默默计算着富春离开的时间,唯一的一块表富春带走了,她的手表扔在第一次宿营的山脚下,当时没觉得一块手表有什么重要,现在才知道,时间是联系她和富春的唯一纽带。因为天不会变黑,她躺在床上,不知道究竟还有多久他才能回来。五分钟在这里变得像一小时那么长,她强迫自己睡着,可越来越冷的房间和饥饿让她难以入眠。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翻看那本《泰戈尔诗集》,从《飞鸟集》翻到《吉檀迦利》,再从《断想钩沉》翻到《新月集》。
她轻声读着那些带有夏日花香的诗句。可时间过得太慢了,她独自躺在床上,蓬头垢面,裸着下半身,鼻子里已经闻不到床下那个屎盆子的气味,她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优越感和所有尊严终于灰飞烟灭。
那些特别黑暗的东西开始爬进她的脑子,那种刻骨的颓废开始侵蚀她的心,她得吃药,可药已随着飞机的残骸沉入了数千米深的南极海。
此时富春走在回来的路上,脚步沉重,气喘吁吁。路过一个融雪的水坑,俯下身喝了几口冰冷的水。他摸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会儿,放了回去,打开保暖壶,把最后的一点粥喝光。
他放目四顾,辽阔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活物,上下寰宇只有三种颜色,天的蓝,地的白,山的黑。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往回走去,觉得自己快累死了,无比渴望躺下睡一觉。
他走出海冰区,走上陆缘,这时一只企鹅的骸骨吸引了他。那是一只被贼鸥打败、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阿德利企鹅。
富春捡起骨架中的脊椎骨,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这里就是个大冰箱,有机物基本不会腐败。富春拿起一团雪,把这根企鹅的脊椎骨来回擦了擦,放进背包里。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晚上,富春回到了废弃小站,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小屋。
“你回来了。”如意撑起上半身,掩饰不住喜悦的语气。
富春感到一阵温暖,在白得晃眼的雪地里走了一天,眼睛感觉很刺痛,他揉了揉。
“怎么样?”如意问。
“北面不远是大海。”富春答。
如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猜这个小站是建在一块三面环海、一面连接大陆的半岛上。现在我们只剩下东面和南面两个方向,其中之一,必然也是大海。”
富春点了点头,道:“这是好事,如果只剩下一个方向,那我们找到极光站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值得庆祝!”
“嗯!”
俩人一起望着架子上的沙丁鱼罐头。
“即便只剩下一个方向,也是茫茫一大片,也是大海捞针。”
“嗯。”
富春起身道:“我去开发电机,做晚饭了。今天有好吃的!”
“什么?”富春从包里拿出那根企鹅的脊椎骨,晃了晃,道:“新鲜的!”
如意伸手捂住嘴。
富春道:“不脏,新鲜的,我拿出去好好洗刷,晚上煮个企鹅骨头汤给你喝。补钙!”
如意干呕了一下。
富春拿着企鹅骨头出门去了。他在水坑边把骨头洗了又洗,那两只嗅觉灵敏的贼鸥又飞了过来,望着他手里的骨头。
富春心想总得想个办法抓到这两个家伙,一只红烧,一只清炖,想到此处,不禁咽了咽口水。
富春回屋,照例换了尿盆,煮了粥,外加煮了一锅企鹅骨头汤。他在汤里放了些酱油,但整碗汤还是散发出一股腥味。
等他把一碗热腾腾的企鹅骨头汤端到如意面前时,如意脸色变得煞白。
“喝了它,你得补钙。”富春道。
如意点了点头,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她气喘吁吁地把碗还给富春,强忍了几次,才没有呕出来。
富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犹豫地伸出手,给她拍了拍背。他的手接触到她时她僵了一下,随即就平静了。她抬起煞白的脸,擦掉强忍呕吐时憋出的泪,大口喘着气。
富春没心没肺地笑了,然后如意也笑了。富春把粥端来,俩人正式吃晚饭。这次他俩没有开罐头,只在粥里放了点盐,凑合着吃了。
如意喝完粥,道:“等能下床了,我做饭给你吃,等你回来。”
富春笑道:“南极过家家。”
他走了一天,太累了,加上眼睛胀痛,不停流泪,喝完粥拉上窗帘,爬上床倒头就睡着了。
发电机在外面发出嗡嗡声,这让如意觉得踏实。小屋里渐渐暖和起来,如意听着富春的呼噜声,感到抑郁的心情好多了。她多想上铺传来拍床板的声音,然后富春就会探出头,俩人就会多说一会儿话,可富春太累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屋外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入一道,打在如意的床头。
如意轻轻掀开被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左腿,红肿消退,状态比原来好多了。她盖上被子,随手翻开泰戈尔的诗集,正巧翻到《在病床上》的第二十二首——
我在梦中看见
生命的外壳脱落。
在那未知世界的川流上
卷去了财迷所攒积的一切……
如意合上书本,她拍了拍床板,想和上面说说话。
“喂!”
上面打呼噜。
“喂!”
上面继续打呼噜。
Chapter 07 / 你得学会相信那些你无法相信的事 窗外依旧是白昼,这使得她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 独自躺在床上,开始担心富春,窗外的风雪让她备感孤独 富春如果在外面遇难了,她只能一个人在这等死 想到这种缓慢的死亡过程将是多么孤独,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二天早上富春照顾如意吃饭擦洗后,去苹果屋翻出了一个生锈的手摇冰钻,回屋拿出了那套钓具。
“今天不找救援,我去钓鱼!”富春道。
如意道:“海冰太厚了,这个小冰钻打不穿的。”
富春道:“昨天一座冰山崩塌了,那块海冰区裂开了,应该能找到口子。”
如意吃了一惊,问:“冰山崩塌时你在附近?”
富春笑了笑,出了门,眯着眼向不太远的海岸线走去。
他心惊肉跳地回到昨天逃命的地方,望着远处那座曾经崩塌的冰山,放慢脚步踏上海冰。
他找到昨天雪堆后的那个海豹洞,发现已经被崩塌后呼啸而来的冰雪覆盖了。他用脚踩了踩,很松,便插下冰钻,一只手扶着冰钻,另一只手紧握转把,嘎吱嘎吱摇了起来。他大汗淋漓地打了半个小时的洞,钻出一个不大的冰窟窿。他从包里拿出那套钓具,组装好,在鱼钩上牢牢插了一小块罐头沙丁鱼肉,把钓钩扔进海里。
起风了,他的眼睛越发疼痛。他拉紧拉链,蜷缩起身子,坐在冰面上等着鱼上钩,时不时不放心地望一眼那座崩了一小半的冰山。
如意躺在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
屋外的发电机富春出门前关了,屋里的温度正一点一点降下来。如意掀开被子望着自己的腿,她知道最快也得两周左右断骨处才能慢慢形成骨痂,那时才能勉强绑着夹板活动一下,但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二次骨折。难耐的日子还很长。
富春坐在冰面上望着浮标,忽然发现它动了一下。
他猛一提钩,欢呼着将一条肉色的南极鱼钓出了冰洞。他大笑着,在冰面上捏着滑溜溜活蹦乱跳的鱼。鱼不一会儿就死了。富春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这条鱼。这鱼的头很大,眼睛也大,鱼鳞非常细密,大约一个半巴掌的长度。
“头真大,就叫你大头鱼吧!”他对鱼说。
他将鱼钩扔进冰洞,满怀信心地坐正身子。忽然他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凉风,回头一望,冰面上的大头鱼已经被一只无声无息飞近的贼鸥叼走了。
富春大骂一声,放下渔竿,起身去追那只天杀的贼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已经围聚起了一大群贼鸥,正用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回到原地,重新把钓竿放到冰洞里。不一会儿鱼钩又动了,南极大头鱼不知世道险恶,踊跃上钩。富春这下学乖了,他钓上鱼后,把鱼放在冰面上,用原本装鱼的小桶反扣在鱼上。这下贼鸥没辙了,富春每钓上一条鱼,它们就用悲愤的声音集体叫唤一阵。富春每下钩,它们就集体噤了声,乌溜溜的眼睛一起盯着冰窟窿。
富春一口气钓了大半桶鱼,他把冰雪舀入桶里,盖住鱼,拍实了,再把桶放入登山包里。他回望着身后那群贼鸥,想了一会儿,又坐下,把钓竿放入冰洞。大约两分钟后,一条鱼上钩了。富春把鱼钓出来,放在冰面上,鱼跳了几下就死了。富春望着贼鸥,贼鸥鼓噪起来,但没有一个敢上前抢鱼。
富春想了想,拔出那把瑞士军刀,在冰面上挖了一个挺深的坑,把鱼埋在里面,又用雪把坑盖实了。
贼鸥的嗅觉极其灵敏,雪坑里埋着的鱼刺激着它们。富春慢慢脱下冲锋衣,离开雪坑一些距离,背对着贼鸥。
起风了,脱下冲锋衣的富春感到一丝寒冷。他哆嗦了一下,继续背对着雪坑,手上拿着冲锋衣,呆立着。
终于一只大胆的贼鸥走近雪坑,用喙戳了戳盖住鱼的冰雪。
富春静静听着,没有动。
又有几只贼鸥慢慢靠近雪坑,试图把被埋的鱼叼出来。
它们警惕地望着背对它们的富春,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贼鸥们渐渐大胆起来,还好雪坑挖得深,否则鱼已经被贼鸥翻出来了。
正当贼鸥们试图从雪坑中把鱼叼出来时,富春猛一转身,展开冲锋衣,整个人向雪坑扑去。贼鸥们立刻惊叫四散,终于有一只被扑住了。富春用冲锋衣紧紧裹住它,兴奋得双手颤抖,但仍死死按住冲锋衣,任凭衣服下的贼鸥疯狂鸣叫扑腾。余下的贼鸥看到这一幕吓坏了,纷纷飞远。
被裹住的贼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狂怒地鸣叫着,拼命地扑腾。富春慌了,试了几次,始终无法用冲锋衣整个兜住贼鸥将它提起来。贼鸥用更大的力气扑腾起来,锋利的喙隔着衣服到处乱啄。富春死死抱着这只贼鸥,整个人压在冲锋衣上。他听到冲锋衣下发出一声哀鸣,扑腾的力气小了下来。他不敢有半分懈怠,用更大的力气死死压住这只贼鸥。
风更大了,天转眼就变。漫天风雪中,富春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死死压住这只贼鸥。又过了大约几分钟,冲锋衣下的贼鸥渐渐不动了,富春小心翼翼地爬起身,隔着冲锋衣找到了贼鸥的脑袋,将它提了起来。然后他双手用力,隔着冲锋衣咔嚓一声,扭断了贼鸥的脖子。
富春把贼鸥扔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