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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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神有意把她投入自己的怀抱,爱神是不容轻侮的!但是当他们的嘴唇为了呼吸而分开的时候,分岐马上又开始了。
不过,这时热情更加强烈得多,他叹了口气说:
“啊!梅根!你为什么要来呀?”
她仰起脸来,十分惊异,感情受到了伤害。
“先生,是您叫我来的。”
“别叫我‘先生’,亲爱的。”
“那我该叫您什么呢?”
“弗兰克。”
“我不能。啊,不能!”
“可是你爱我——不是吗?”
“我没法不爱您。我要跟您在一起——这就是一切。”
“一切!”
她轻轻地说,轻得他几乎听不到:
“如果我不能跟您在一起,我会死的。”
艾舍斯特使劲吸了一口气。”
“那么,来跟我在一起吧。”
“啊!”
陶醉于这一声“啊!”所包含的敬畏和狂喜,他低声地继续说:
“咱们上伦敦去。我让你去见见世面。我一定会照顾你,我答应你,梅根。我决不会虐待你!”
“只要能跟您在一起——再没别的了。”
他抚摩着她的头发,低声往下说:
“明天我上托尔基去取些钱,给你买几件不会引人注意的衣服,然后咱们溜走。等咱们到了伦敦,也许不久,如果你充分爱我的话,咱们就结婚。
他感觉到她摇头时头发的颤动。
“啊,不!我不能。我只要跟您在一起!”
艾舍斯特沉醉于自己的骑士精神,继续嘟嚷着:
“是我配不上你。呀!梅根,你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
“就在路上看见您,您瞧着我的时候。第一天晚上我就爱您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您会要我。”
她突然身子往下一滑,跪在地上,要亲他的脚。
艾舍斯特吓得打了个寒噤;他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搂着——心乱得说不出话来。
她低声说:“为什么不让我亲?”
“是我要亲你的脚!”
她微微一笑,使他的眼泪涌到了眼眶里。她那被月光照亮的脸那么白皙,跟他的脸靠得那么近,她那张开的嘴唇呈现着淡淡的粉红色,这脸和嘴唇的颜色有着苹果花的那种活的超尘脱俗的美。
接着,突然,她的眼睛张大了,痛苦地瞪着他旁边的什么地方;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低声说:“看!”
艾舍斯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照亮的河水,抹上了淡橙色的金雀花,闪闪发光的山毛榉和树背后月光下的广大的山影。只听得她在背后胆战心惊她轻声说:“吉卜赛鬼!”
“哪儿?”
“哪儿——石头边——树底下!”
他满腔恼怒,跳过小河,大踏步向山毛榉林子走去。月光开的玩笑嘛!什么也没有!他在大圆石和山楂树间冲进奔出,跌跌撞撞,嘴里叽咕着、咒骂着,可是心里又禁不住有点儿害怕。荒谬!可笑!他回到苹果树那儿,可是她已经走了;他听见一阵悉索声,那几口猪又轻轻地叫着,大门嘎地关上了。人去园空,只剩下这棵老苹果树!他刷地抱住了树身。这跟她那柔软的身体多么不一样呀;贴在他脸上的是粗糙的藓苔——这跟她那温柔的面颊又多么不一样呀;只有那气味,像树林子里的气味,有点儿相同!在头顶,在周围,苹果花更有生气了,被月光照得更亮了,仿佛在荧荧放光和呼吸似的。
七在托尔基车站下车后,艾舍斯特犹豫地漫步在海滨,原来他并不熟悉英国水乡中的这个特殊名城。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当地居民中间十分惹人注目,却自穿着他那诺福克短上衣、沾满尘土的靴子和破旧的礼帽,迈开大步走着,没有留意人们正呆呆地注视他。他在寻找他伦敦那家银行的分行,后来找到了,却也发现了他那打算的第一个障碍。他在托尔基有没有熟人呢?没有。既然如此,就请他打电报到伦敦那家银行去,他们将乐于接到伦敦的回电后满足他的要求。从讲求实际的庸俗世界吹来的这股不信任的气息不免使他想像中的前景为之黯然失色。但是他还是发了电报。
差不多就在邮局的对面,他看见一家店铺摆满了妇女的衣着,不觉带着奇异的感觉仔细瞧着橱窗。要为装扮他那乡下情人而操心,不仅仅是有点儿伤脑筋。他跨进店堂。一个年轻妇人走上前来,她长着一双蓝眼睛,微微蹙着前额,流露出迷惑的神情。艾舍斯特默默地凝视着她。
“您买东西吗,先生?”
“我要一件年轻太太穿的衣服。”
那年轻妇人微微一笑。艾舍斯特皱紧眉头——他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他那要求的奇特性。
那年轻妇人急忙补充说:
“您要什么式样的——
时髦点儿的吗?”
“不。朴素的。”
“那位年轻太太的身材怎样?”
“不知道;我看大概比您低二。。。脊饩鞍伞!?“您能告诉我她的腰身大小吗?”
梅根的腰身!
“噢!普通大小就行!”
“对!”
她走了之后,艾舍斯特站着闷闷不乐地瞧着橱窗里的模特儿,突然他觉得简直没法相信:梅根——他的梅根——竟会脱掉他经常看见她穿戴的粗苏格兰呢裙子、质料低劣的短罩衫和压扁的苏格兰圆帽,而换上别的服装。那年轻妇人已经抱着好几件衣服回来了,艾舍斯特瞅她把这些衣服贴着自己漂亮的身子比着。有一件衣服的颜色他很喜欢,是淡灰色的,可是他实在不能相像梅根会穿这件衣服。那年轻妇人又去拿了几件来。但是这时艾舍斯特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怎样选择呢?她也需要一顶帽子,一双鞋,一副手套;可是,如果他都买了,说不定它们会使她显得很庸俗,就像假日的漂亮衣服叫乡下人穿了总显得十分庸俗一样!为什么她不能穿着本来的装束出门呢?啊!可是招眼却是不好的;这是一次关系重大的私奔呀。他凝视着那年轻妇人,心里想:“不知道她有没有猜测,把我当成个下流坯?”
请您把那件灰色的给我留着,好吗?”最后他硬着头皮说。
“现在我不能决定;我下午再来。”
那年轻妇人叹了一口气。
“噢!可以。这是件十分文雅的衣服。我想您再也找不到哪件会比它更能适合您的需要了。”
“我看是找不到了,”艾舍斯特嘟哝着,走了出来。
摆脱了实际世界的那种不信任的庸俗气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回到种种幻象中去了。在想像中,他看见了将要和他过共同生活的那个信任的美丽的小东西,看见自己和她偷偷地溜出去,在月光下的荒原上走着,他拿着她的新衣服,胳臂挽着她的腰,直走到一个很远的林子里,那时黎明即将到来,她脱掉旧衣,换上了新装,然后,在远处的一个车站,一列早班火车把他们载上蜜月的旅程,直到伦敦吞没了他们,爱情的美梦变成了事实。
“弗兰克·艾舍斯特!腊格比分别后没见过面呢,老朋友!”
艾舍斯特的愁眉解开了,靠近自己的那张脸长着一对蓝眼睛,满面阳光——这张脸属于那样一种类型,内心的阳光和外界的阳光在那里合而为一,变成一种光泽。于是他答道:
“菲尔·哈利德,是你呀!”
“你在这儿干什么?”
“啊!没什么。出来逛逛,取点儿钱。我在荒原上待着。”
“你上哪儿吃饭去?上我们那儿去吃吧;我跟几个妹妹在这里。她们刚出过麻疹。”
艾舍斯特被这条友好的胳臂挽住,随他一路走去,上山下山,来到了城外,哈利德的谈话洋溢着乐天的精神,就像他的脸上洋溢着阳光一样;他解释为什么“在这无聊的地方,唯一好玩儿的只有游泳和划船”,如此等等。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列新月形的房屋面前,这里比海略高,离海略远。中间一座房子是个旅馆,两人走了进去。
“到楼上我的屋子里来,洗一洗。马上就要吃饭了。”
艾舍斯特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容貌。经过两个星期的居住在农庄卧室、只用一把梳子、只有一件替换衬衣的生活之后,这间杂乱地放着衣服和刷子的屋子简直成了豪华的加菩亚;他想:“奇怪——真不明白——”但是到底不明白什么,他可说不上来。
他跟着哈利德上起坐室去吃饭。听到“这是弗兰克·艾舍斯特——那是我的妹妹们”这句话,三张都十分白皙、都长着蓝眼睛的脸猛地转了过来。
两个年纪的确很小,大约是十一岁和十岁。第三个大概十七岁,高高的身材,也是一头金黄头发,两颊白里泛红,略为晒黑了些,眉毛比头发的颜色要深些,自中间向两旁稍稍斜起。三个人说话都像哈利德,声音高,兴致好。她们笔直站起来,动作迅速地跟艾舍斯特握了手,端详着他,接着又马上走开,开始谈论下午干些什么。真是道地的狄安娜和两个待从仙女!经过一段农村生活之后,这爽快、热烈而充满了学生特种语言的谈话,这清新、纯洁而不拘形式的优雅风度,开头显得很奇怪,接着他又觉得是那么自然,使他刚刚离开的那个环境突然变得遥远了。两个小的似乎叫莎比娜和弗蕾达;最大的似乎叫斯苔拉。
忽然叫莎比娜的那个回过头来对他说:
“我说呀,你跟我们去捉小虾好不好?——真有趣呢!”
对这没有预料到的友好表示,艾舍斯特吃了一惊,他咕哝着说:
“我怕今天下午得回去呢。”
“呀!”
“不能延期呢?”
艾舍斯特看着刚说话的斯苔拉,摇摇头,笑了笑。她真美呀!莎比娜惋惜地说:“就延期吧!”接着谈话转到洞穴和游泳方面去了。
“你能游得很远吗?”
“大概两英里。”
“啊!”
“哎呀!”
“多好玩!”
三对盯着他瞧的蓝眼睛使他意识到自己的新的重要性。
这种感觉是挺惬意的,哈利德说:
“我说呀,你就是得待下来,去海里洗个澡。还是在这里过夜吧。”
“是呀,就这样!”
可是艾舍斯特又笑了笑,摇摇头。接着他突然发现她们在盘问他的体育才能。原来他参加过自己学院的赛船选手队和足球代表队,赢得过一英里赛跑的冠军;吃完饭站起来的时候,他俨然是个英雄了。两个小姑娘一定要他去看看“她们的”洞穴,于是她们就叽叽喳喳地出发了,艾舍斯特走在她们中间,斯苔拉和她哥哥在稍后的地方跟着。在那洞穴里,跟任何别的洞穴一样,既潮湿又幽暗,最大的特色是一个水池子,其中可能有着可以捉来放在瓶子里的各种小生物,莎比娜和弗蕾达裸着模样儿挺好看的棕色的腿,没穿袜子;她们叫艾舍斯特也到池子中央去,帮她们一同把水放在筛了里滤过。他马上也就脱掉了靴子和袜子。当你跟可爱的孩子们站在池子里,又有个年轻的狄安娜在池边好奇地接受你捉上来的任何东西的时候,如果你懂得什么叫美的话,时间是过得很快的!艾舍斯特从来就不大有时间观念,。当他摸出表来一看,已经三点过了很久,不觉吃了一惊。今天不能拿支票兑取现款了——
等他赶到那里,银行早就停止办公了。看到他的神色,两个小姑娘立刻同声嚷着说:
“好呀!现在你得留下来了!”
艾舍斯特没有回答。他又回忆起梅根的脸来,吃早饭的时候,他曾悄悄地说:“我就上托尔基去,亲爱的,把一切安排好;今天黄昏就回来。要是天气好,今天晚上咱们就走。你作好准备。”他又回忆起她怎样颤抖着,认真地听着他的话。
她会怎么想呢?然后他定了定神,突然意识到另一个年轻姑娘的安静的谛视——她站在池子边上,那么颀长、美好、像狄安娜似的——
意识到她那稍稍往上斜起的眉毛下面的两只惊异的蓝眼睛。如果她们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什么——如果她们知道就在今天晚上他打算——
!那么,那时她们就会厌恶地轻轻咕哝一声,丢下他一个人在洞里。于是他带着又怒、又恨、又羞的奇怪心情,把表放回袋里,粗鲁地说:
“对,今天我算是吹啦。”
“好呀!现在你可以跟我们去游泳了。”
对于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所表示的心满意足,对于挂在斯苔拉嘴角的微笑,对于哈利德说的“好极了,老朋友!晚上的睡衣我借给你!”他不可能不稍稍表示一点屈服。但是艾舍斯特心头又激动起一阵渴望和梅根,他抑郁地说:
“我得去发个电报!”
水池玩腻之后,大家回旅馆去。艾舍斯特的电报是发给纳拉科姆太太的:“今晚有事,明返,甚歉。”梅根当然会明白,他忙不过来;于是他心里轻松了些,这是个可爱的下午,天气温暖,大海平静、蔚蓝,而游泳正是他极爱好的事。两个可爱的孩子对他这般亲切,使他很得意;她们,还有斯苔拉,还有哈利德的乐滋滋的脸,都叫人瞧着高兴;这一切似乎有点儿不真实,然而又是极端自然的——他好像正在最后窥视一下正常的生活,然后就要跟梅根一下子投入不平常的冒险中去!他拿着借来的游泳衣,跟大家一同出发了。哈利德和他同在一块岩石后面换衣服,三个姑娘在另一块岩石后面换。他第一个下海,立刻施展本领游了出去,要证明自己夸下的海口。他回头看见哈利德正沿岸边游着,姑娘们泡在水里,笨拙地打着水,乘着小浪一起一落。这都是他一向看不起的,可是现在却认为很有趣、很合理,因为这样才显得他是唯一精通水性的人。但是游过去的时候,他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欢迎他这样一个外人去参加她们的泼水小组。靠近那个苗条的少女,他有点儿羞怯。后来,莎比娜把他叫去,两个小姑娘争着要他教浮水,忙得他应接不暇,甚至没空去注意斯苔拉是不是习惯于他在场。直到突然听得她一声惊呼,才看见她站在齐腰的水里,身体稍稍向前俯着,伸出两条细长的白胳臂指着前面,湿漉漉的脸上由于阳光照耀和恐惧而呈现出慌张的神色。
“瞧菲尔!他是不是出了毛病?啊,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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