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春明外史 >

第8部分

春明外史-第8部分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弯过肘子去,撑在桌上,他伏着半截身子,好像在看讲义,其实他趁这低头功夫,
把全副眼光射到女生身上去。这群女生,都是标致的人儿,自不必说。其中有一位
陈国英女士,尤其漂亮,论起她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本在妙龄。加上衣服既俏
皮,人又很活泼,正是一朵自由之花。她这样一个人物,这一班男同学,谁不是乌
眼鸡似的,羡慕得馋涎欲滴。无如这位陈女士,一个也不理,不过到了陆无涯上课
的时候,老看见他把眼睛偷着来看,倒很不好意思。心想他是一位先生,总不能对
他发作,所以陆无涯偷着瞧的时候,只红着脸把头低着,只当全然没有这回事。日
子久了,倒把这个问题,搁在心里,放不下去,好像对于陆无涯这个人,也有研究
意味似的。心想这个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罢了,样子是很清俊的,说话也很和蔼的,
学问很好,那是更不必说。那末,对于他偷看一层,是不好以恶意相对的了。这样
慢慢的下来,芳心就未免略有所动。有时也把英文上的疑问,去问陆无涯,他却平
心静气的答覆得十分圆满,一点先生的架子也没有。陈国英就越发觉得这个人和蔼
可亲,不过两个人没有接近的机会罢了。
    时光容易,不久到了寒假时期,同校的学生,自不免一番忙乱。惟有这陈国英
女士,是个最好胜的人,自己拿着往日读书还用功的把握,却满希望在本班里面考
个第一。在考的前几天,就不分日夜,死命的用起功来。同班的都说:“密斯陈,
这个样子,你是要考第一的了。’陈国英道:“那也不见得吧?”可是她心里却想
道:“人家都说我要考第一,我要考不到,那多寒碜啊。”这样一来,她要考第一
的趋势,越发是坚定不移。到了考的时候,她一样一样功课考下去,都觉很好,只
有英文一门,自己没有把握。再一问同班的,自己的考卷,原来还有几处错误,顶
多的分数,恐怕也不过是及格而已。这一急,她非同小可,眼见得这十拿九稳的第
一,为英文一样不好,就要让给人家了。但是自己仔细想想考卷,“哪个错误似乎
也可以原谅,好在英文教员陆无涯,是个很圆通的人,况且他又很看得起我,或者
他多给些分数,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又转一个念头道:“我那卷子真错了,他
也没法子多给分数呀:”左思右想,放心不下,便打算偷着去问陆无涯,到底自己
的成绩怎样。不过有一层,陆无涯那人他是喜欢偷看我的,我一个人去,倒怪不好
意思。想到这里,脸上一红,心里跳个不了。后又想道:“反正是自己先生,怕什
么呢?”便拢了一拢头,擦上一点雪花膏,又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才雇了辆
车子,往陆无涯公寓里来。
    也是缘分凑巧,陆无涯正在家里,他一见陈国英来了,也喜欢得心里乱跳,真
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不由得说道:“哎呀!密斯陈来了。”陈国英倒是总有点
脸嫩,红着两个腮,行了半个鞠躬礼,轻轻的叫了一声先生。陆无涯笑嘻嘻的道:
“请坐!你是一个用功的人,怎样有工夫到我这里来呢?”陈国英道:“也没有什
么要紧的事,我不过来问问,我这回卷子考得怎么样。”陆无涯听了这话,早明白
了她的来意,郑重的答道:“论起密斯陈的卷子,也没有什么大错,不过同班里面,
比你作得好些的很多。”陈国英听了这话,不免露出失意的样子,因问道:“不知
道哪几处答错了,陆先生能告诉我吗?”陆无涯笑着说道:“照规矩论起来,在成
绩没有发表以前,我不能把这句话告诉你的。好在我们不是外人,告诉你也不要紧。”
说着,就在书架上,把陈国英的那本卷子拣出来,因指给她看道:哪处文法不对,
哪处翻译错了。陈国英一看打的分数,却只有五十分,心里十分不快,以为这个第
一是完全绝望了。这时,陆无涯又拣了几本顶好的卷子给她看,说要这样做才对。
陈国英听了这话,只是叹惜。说道:“这些答案,我都懂的,怎么考的时候,就全
忘了呢?”说着,靠在桌子边,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翻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页,
只是发愣。陆无涯笑道:“卷子已经错了,你发愁也是无益啊。”陈国英道:“不
瞒先生说,我这回门门功课,都在九十分以上,满想考个第一。现在这英文考得不
好,第一就无望了。”陆无涯道:“那末,密斯陈要不要想补救的法子呢?”陈国
英一听这话,知道他言出有因,说道:“能想出补救法子,那是很好,但是哪里有
补救的法子呢?”陆无涯微微一笑,说道:“法子是有,不过我为了你,要对不起
全班的学生,良心上很觉说不过去。”陈国英道:“照先生这样说,一定是有法子
的了,就请先生说出来罢。倘若对于同学没有什么妨碍,先生也是落得作个人情。”
陆无涯又在许多卷子底下,抽出两本白卷子来,递给陈国英道:“这是剩下来的卷
子,若是填上密斯陈的名字,把原卷子的错处都改正过来,重新誊在这上面,那不
是顶好的一本卷子,可得一百分吗?”陈国英道:“那么,谢谢陆先生,就让我拿
去誊过罢。”陆无涯笑道:“可是可以,这与我们两个人的名誉,都有关系,要保
守极端秘密的。”陈国英微笑道:“那自然。”陆无涯道:“这桩事,我良心上受
了很大的牺牲,你把什么来谢我呢?”陈国英红着脸道:“我有什么东西可谢呢,
我打一双毛绳鞋子送先生罢。”陆无涯摇头道:“不要。”陈国英道:“那末,请
先生到真光看电影罢?”陆无涯依旧摇头道:“不去,不去。”陈国英道:“这样
不好,那样不好,我们这穷学生就谢不起你了。”陆无涯笑道:“日子长哩,我们
都没有那样急,缓缓再说罢。”说到这里,故意的沉重说道:“这个卷子,可不便
带到寄宿舍里去写,一等人家知道,传扬出去,我是不要紧,拚了不当平等大学的
教员,你这个牺牲就大了。我们就跳到黄河里去也洗不清啦!”陈国英听见他夹七
夹人说上了一阵,心里怎样不明白,却又不好意思驳他的话。便道:“依先生的意
见,怎么样办呢?”陆无涯笑眯眯的道:“依我说,你那个原卷,完全不要,我马
上和你重新做一篇,你就在我这里誊好。你交给我,当面给你打上一百分,又快又
秘密。你说好不好?”陈国英听了这话,很为踌躇,不好答应。一来恐怕在这里久
了,碰着人,怪不好意思。二来一男一女,藏在一个屋子里,办秘密交涉,到底有
点不方便,很不愿意。但是照表面说来,人家是一番好意,又不好拒绝,倒觉得很
为难。陆无涯早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不要紧,这时候,我这里没有人来。你
要不放心,我可以招呼这里的伙计,有客来了,说我不在家。把他挡了回去,那就
完了。”说着就喊了一个伙计进来,把这话交代他。伙计望了一望陈国英,答应着
去了。这时,陆无涯把房门一关,笑嘻嘻的对陈国英道:“你等着我要好好的和你
打一枪(口虐)。”这时的陈国英,只好由陆无涯摆布,就照他的计划,如法炮制。
等到把卷子誊好,冬日天短,早是灯火满街了。依着陆无涯,还要留陈国英晚饭,
陈国英道:“天已不早,拣日再来罢。”陆无涯笑道:“你这拣日再来一句话,还
是口头语,还是真话?要是真话,我才让你走。”陈国英只得说道:“实在是真话。”
陆无涯听了这话,也不能再逼,只得叫伙计替她雇了车子,送她回去。临走的时候,
陈国英红着脸轻轻的对陆无涯道:“今天的事情,先生要保守秘密的。就是我到先
生这里来的这句话,也不能告诉人的。”陆无涯笑道:“这是自然的道理,请你放
心得了。”陈国英这才放心回去,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陈国英满想这个问题过去了,谁知不到上午十二点钟,陆无涯就来
了一封快信,拆开一看,不说字多少,数一数,有十二张八行。劈头劈脑一句,就
是国英学姊爱鉴。陈国英看了这封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就像小鹿撞钟一
样。心想,“这些男子,真惹不得,给他一点颜色,他就要存非分之想。他这封信
有千言万语,归总一句话,是要我陪他到公园里去。照理说,他帮了我这一个大忙,
我不能拒绝他,但是仿佛听见人说,若是一男一女交朋友,到了同逛公园的程度,
那是很有问题的。难道他也想把这个手段对付我吗?倘若到了那时候,他真向我开
口,我又怎样答复他呢?”陈国英这样一想,倒弄得没有了主意,翻来覆去,把十
二张八行,看了好几遍,心里还是跳个不了。心想这一封信,要是被同学看见了,
那还了得!想了一想,本打算把它烧了,却又转回来一个念头,这也是平生一桩奇
遇,何不留着做个纪念。便把十二张信纸和一个信封,在一处叠了,放在床上枕头
边,垫褥子底下。一个人坐着发了一会呆,好像有个什么问题,没有解决似的。心
慌意乱,连午饭也吃不下去。她在这边芳心撩乱,那边的陆无涯,更是不堪言状。
他自从信发出去了,也不知是祸是福,像热石上的蚂蚁一般,在家里老是起坐不安。
心想:“我这封信,写得也婉转,并没有什么唐突的地方,像她昨日对于我的态度,
当然不会拒绝的。但是有一层,我是约她在游艺园里踏月,这踏月的程度,似乎还
没有到,她未必肯去吧?况且我信上,友爱的字样,好像写的不少,这不太露骨了
吗?倘若她一翻脸,把信送到报上去公布起来,那我还能在北京混饭吃吗?”越想
越觉得这封信写得太鲁莽了,只埋怨自己性急,便横睡在床上,把信的词句,从头
到尾,默想一遍。“还好,大概的意思,都还记得,觉得有几句话,很能动人,她
未必至于翻脸。又想起她昨日临走的时候,低着头,红着脸说话,叫我保守秘密。
那种神情,过后思想,好像吃橄榄,真是十分有味,她也未免有情吧?”想到这里,
不由得跳了起来。这一跳不打紧,只听见噗咚咚一声,好像房子倒了一般,吓了他
一身的冷汗,原来是他在床上跳下来,用劲过猛,把床上的藤绷子,摇动得坍下来
了。出其不意,所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也不免好笑。就叫伙计进来,把床铺
理好。顺便吩咐伙计,说是外面要来了我的信,你招呼账房先生,赶紧送进来,不
要搁在外边。伙计答应了几个“是”。陆无涯又问道:“怎么这时候,还不开饭?”
伙计道:“刚才我不是请陆先生吃饭,您说不吃吗?”陆无涯道:“你来请过我吗?”
伙计道:“唉!怎么这一刻儿工夫的事情,就会忘了。我来请您的时候,您躺在床
上。我说陆先生请吃饭,您把头摇着说,不吃了。”陆无涯想了一想,好像也是有
的,笑着说道:“我倒忘了,你去罢!”伙计笑着去了。陆无涯觉得心乱的很,便
在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坐在桌子边来看,谁知看了半天,还是模模糊糊的,
明明是看的第一行,却接上第二行去了。他随手在桌上一摸,摸着一把茶壶,眼睛
望着书出了神,也没有理会,只抓着茶壶,就壶嘴于喝茶,却是越喝越没有,只觉
得衫袖里面,一阵滚热。睁眼一看,原来茶壶嘴高高的望上翘起,自己喝的是茶壶
把,茶从壶盖上流出来,由他的大衫袖里,直奔胁窝。陆无涯想道:“这是怎样一
回事,今天我老是这样神魂颠倒的,再要这样过三天,我是非死不可了。”想了一
想,跌着脚道:“管他呢,我再写封信去,催她一下子。就是弄僵了,我拚了牺牲
名誉,当一个诱惑的罪名罢了,还有什么大不了呢?”想毕,便又提起笔来,写了
一封信,末了,却用英文签着名,是“你诚实的朋友某某。”这在他意思,是先把
先生的名份牺牲了,好来谈爱情。信写毕,找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套封了,上面写着
“即送平等大学女生寄宿舍,陈国英女士台启。”左边上面写了四个字“敬候回示”,
在这四个字底下,加了一个感叹式加重语气的标点,每个字旁边,又画上一个三层
的墨圈,底下未署名,只写“要言内洋”四个字。信已写好,便叫一个伙计进来,
给他三吊钱坐车,叫他送去,并且要带回信回来。
    伙计拿了信,便送到寄宿舍里来。这时,陈国英正好没有出去,拿着一本新式
标点的《红楼梦》,在那里解闷呢。她接了这封信,倒愣了半天,没有法子摆布,
心想“要老是不理他,他却老写信来,倘若给同学们知道,那真是一桩笑话。干不
该,万不该,不该想这个第一,和他办了那一件秘密的交涉,闹得受了他的挟制,
不敢声张。要不然,我却把这两封信,送给校长看,教他吃不了,兜着走呢。现在
是没有法子,只有当面去交涉,叫他不要写信来。他既要我到游艺园去,我就索性
依允他,解决这个问题。到了那时,看他怎样?反正我自己主意拿得定,也不怕他
什么手段的。”想罢,便在钮扣边,取下自来水笔,就拿桌子上的英文纸,写了一
封回信。她这封信,正和陆无涯的来信,成了一个反比例。内容极其简单,只说今
晚六点钟,在游艺园电影场候驾。伙计将这封信拿回,陆无涯已经等得二十四分不
耐烦,心想,“这个公寓里的伙计,实在可恶,我要是做了警察当局,对这班东西,
必要从严处分他一下,至少也要送他到教养局,关他个周年半载。”等到伙计进来,
一眼看见他手上拿着一封信,不由得心花怒放,那颗心几乎从口里跳将出来。这时
也不要送伙计到教养局去了,自己便迎了上去,接过那封信来。拆开一看,这阵欢
喜,那是不必说。一看手表,已经三点钟了,便打开箱子,把藏着的十块钱拿出来。
这十块钱,原是他一点孝心,想留着买一点洋参寄给他母亲的。因为事耽搁了,洋
参没有买,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