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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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静得诡异,我实在不懂,塔宾的夺观疗养院只有这地方的一丁点大,感觉里面吵得鸡飞狗跳,即使站在喧嚣的城市里,离那里一里远,都可以听到吵闹声。
伊洛汀大步迈向一个大柜台,一名女子站在那儿,「艾咪,外面怎么都没人?」
她露出尴尬的笑容,「他们今天太兴奋,我们觉得有暴风雨要来。」她从架上抽出一本手册,「也快要月圆了,您也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况。」
「当然。」伊洛汀蹲下来开始解鞋带,「他们这次把维恩藏在哪里?」
她翻了几页手册,「二楼东边的二四七。」
伊洛汀站起身来,把鞋放在柜台上,「帮我看着好吗?」她露出犹豫的笑容,点点头。
我又按捺住一堆问题,「看起来大学院在这里花了很多钱。」我说。
伊洛汀不理我,穿着袜子就这样转身,爬上一座宽大的大理石楼梯。接着,我们走到一个两边排着木门的白色长廊,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地方预期会听到的声音,呻吟、啜泣、喃喃呓语、尖叫,不过声音都很微弱。
伊洛汀跑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他穿着袜子的脚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滑动,大师袍往后飘,他一直重复以下的动作:跑几步,然后把手臂往外伸以维持平衡,滑行好一段距离。
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快步行进,「我以为大师们会把大学院的经费用在其他比较学术性的地方。」
伊洛汀没看我,啪嗒啪嗒地跑,「你在想办法让我在你没发问下就回答问题。」滑行,「那是行不通的。」
「您在想办法骗我问问题。」我明讲,「所以这样还满公平的。」
啪嗒啪嗒,滑行。「所以你何必来烦我?」伊洛汀问,「基尔文还满喜欢你的,何不把目标放在他身上?」
「我觉得你懂我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像什么?」
「像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呼唤风时,我想学的东西。」
「风之名,是吧?」伊洛汀扬起眉毛,啪嗒啪嗒,「真有意思。」滑——行。「为什么你觉得我知道怎么呼唤风?」
「消去法。」我说,「其他大师都不做那样的事,所以一定是你的专长。」
「依你这逻辑,我也应该很擅长索林纳德舞、刺绣、偷马啰。」
我们来到走廊的尽头,伊洛汀滑到一半,差点撞到一位手捧着精装书、肩膀宽阔的家伙。「抱歉。」他说,虽然这显然不是他的错。
「提摩西。」伊洛汀对他伸出长长的手指,「跟我们来。」
伊洛汀带我们穿过几条比较短的走廊,最后到了一片厚重的木滑门边,门的高度与视线齐高。伊洛汀推开门,往里头探,「他还好吗?」
「没什么声音,」大个儿说,「我觉得他没睡好。」
伊洛汀碰了一下门闩,转身面对宽肩男子,一脸冷酷无情,「你把他锁在里面?」
那个男人站起来比伊洛汀高一个头,体重可能是他的两倍,但是被没穿鞋的大师这样一瞪,他的脸马上失去血色。「伊洛汀大师,不是我,是……」
伊洛汀迅速比了一个手势,打断他的话,「把锁打开。」
提摩西连忙摸出一串钥匙。
伊洛汀持续瞪着他,「艾德·维恩不是来被关的,他可以随意进出这里,除非他明确要求,别在他的食物里加什么东西。提摩西·杰纳若伊,我要你负责做好这件事。」
伊洛汀用一根手指戳他的胸膛,「要是让我发现维恩被下药或是关起来,我就把你的衣服扒光,像骑一只粉红小马一样,骑着你穿梭伊姆雷大街。」他怒视,「滚!」
那家伙尽速离开,只差没有用跑的而已。
伊洛汀转向我,「你可以进去,但别出声或突然做什么动作。除非他和你说话,否则什么都别说。说话时,音量尽量放小一点,懂吗?」
我点头,他打开门。
那房间和我原先预期的不一样,高窗透进阳光,里面有一张大床,还有一套桌椅。墙面、天花板和地板都铺着厚厚的白布,完全隔绝了走廊传来的任何声音。床上的毯子被拉了下来,一名约三十岁的瘦弱男子裹在毯子里,蜷缩在墙边。
伊洛汀关上门,那名安静的男子稍稍缩了一下身子,「维恩?」他轻声说,走过去,「怎么了?」
维恩一脸严肃地往上看,他骨瘦如柴,毯子底下裸露着上半身,一头乱发,眼睛张得又大又圆。他轻声细语,声音有点哑,「我很好,过得还可以,但是大家讲话,狗吠,脚踏石头声……我只是现在不适合听到这些东西。」
维恩缩向墙壁,毯子滑落他瘦巴巴的肩膀。看到他脖子上挂着铅制的系德,我吓了一跳,这人是秘术士。
伊洛汀点头,「你为什么躺在地上?」
维恩往床的方向看,眼神充满了惊恐,「我会掉下来。」他轻声说,语气介于恐惧与尴尬之间,「那里有弹簧和横木,还有钉子。」
「你现在还好吗?」伊洛汀温和地问,「想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不不要。」维恩发出绝望的哀嚎,紧闭着眼,把裹在身上的毯子抓得更紧了。他气若游丝般的哀求比大声哀嚎听起来更令人心碎。
「没关系,你可以留下来。」伊洛汀轻声说,「我会回来看你。」
维恩听到他这么说,张开眼睛,一脸焦虑不安,「不要带雷来。」他急着说,他把一只瘦巴巴的手伸出毯子外,抓住伊洛汀的衬衫,「不过我的确需要猫笛和青羽毛,还有骨头。」他语气急切,「坦特骨。」
「我会带来。」伊洛汀向他保证,并作势要我离开房间,我照做了。
我们出来以后,伊洛汀关上门,一脸黯然。「维恩当我的系师时,他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情况。」他转身开始往走廊走,「但是你不知道,你对大学院一无所知,对牵涉的风险一无所知,你以为这里是仙境,游乐场,这里不是。」
「没错。」我不平地回他,「这里是游乐场,其他孩子都心怀妒意,因为我可以玩『被痛鞭和禁入大书库』的游戏,他们不行。」
伊洛汀停下脚步,转身看我,「好,那就证明给我看,证明我看走眼了,证明你想清楚了,为什么大学院里学生不到一千五百人,却需要一个像皇宫那么大的疯人院?」
我的脑袋急速运转,「多数学生的家境都不错,」我说,「他们过得很轻松,碰到压力……」
「错。」伊洛汀不以为然地说,转身继续往走廊走,「那是因为我们研究的东西,是因为我们训练心智运作的方式。」
「所以算术和语法学让人疯狂。」我说,小心地用直述句表达。
伊洛汀停下脚步,扭开最近的一扇门,门里传出惊慌的尖叫声。「……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我从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有个年轻人在挣扎,手腕、腰际、脖子、脚踝都被人用皮条绑在床上。
「三角学和图解逻辑不会让人变成那样。」伊洛汀直视着我说。
「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那叫声不断重复,就像半夜无尽的狗吠声一样。「……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
伊洛汀关上门,我还是可以依稀听到穿过厚门传来的微弱叫声,不过那近乎完全隔音的效果相当惊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称这里是巢栖所吗?」伊洛汀问。
我摇头。
「因为这是你发疯时住的杜鹃窝。」他露出狂妄的笑容,接着开始狂笑。
◇◇◇◇
伊洛汀带我穿过好几个走廊,到疗养所的另一侧,最后我们转了一个弯,我看到一件不一样的东西:一扇铜门。
伊洛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锁,「我回这一带时,喜欢顺道来这里。」他一边开门,不经意地说,「收收信件,帮植物浇浇水之类的。」
他脱下一只袜子,把袜子打一个结,用来当门挡,把门隔开。「这地方来看看还不错,但是……」他拉拉门,确定它不会关起来,「不要再待下来了。」
走进这房间,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空气怪怪的,原本我以为这里可能和维恩的房间一样有隔音效果,但环顾四周,我看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裸露的灰石。接着我想可能是空气不流通,但我吸一口气,又可以闻到薰衣草和干净亚麻布的香味。那感觉就像耳朵有压力,像潜在深水中一样,当然我并非如此。我伸手向前挥一挥,好像期待会摸出空气有什么不同,例如比较浓,但也没有。
「感觉很烦,对吧?」我转身看到伊洛汀在看我。「你竟然会发现,我还满讶异的,很多人都不会察觉。」
这房间肯定比维恩的好,有张挂着幕帘的四柱床,垫得又软又厚的沙发,空荡的书架,一大张桌子和数把椅子。最醒目的是好几扇大窗户,可以眺望外面的草地和花园,我可以看到窗外的露台,但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出去。
「你看。」伊洛汀说,他用双手举起一把高背椅,旋转椅子,用力朝窗户丢去。我畏缩了一下,但没有传出可怕的破碎声,只有木头裂开的声音,椅子裂成一堆毁坏的木板和装填物,落在地上。
「我曾经连续这样做了好几个小时。」伊洛汀说,他深呼吸,一脸怀念的环顾房间,「美好时光啊。」
我走过去看窗户,它们比一般的厚,但也不是厚得很夸张,看起来很正常,只不过表面散布着隐约的红色纹理。我看着窗框,那也是铜制的,我缓缓地环顾房间,观察裸露的石墙,感受那股浓得出奇的空气。我发现那扇门的内侧甚至没有门把,更别说是锁了。为什么有人会特地制作一扇扎实的铜门?
我想好了第二个问题,「你怎么出去的?」
「终于问了。」伊洛汀有点恼怒地说。
他跌坐到沙发上,「很久很久以前,至尊伊洛汀发现自己困在高塔中。」他指着我们的房间,「他们没收了他的工具:硬币、钥匙和蜡烛。而且他的房间门也开不了,窗户也打不破。」他用轻蔑的手势一一指着那些东西,「就连风之名也被囚禁他的人给巧妙隐藏了。」
伊洛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周遭都是平滑的硬石,那是没人挣脱过的牢房。」
他停下脚步,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但是至尊伊洛汀知道万物之名,所以万物都听命于他。」他面向窗户边的灰墙,「他对石头说:『碎裂!』……」
伊洛汀声音渐小,他一脸好奇地把头往一边倾斜,眼睛眯了起来,「混账,他们改了。」他轻声自言自语,「哼!」他又往墙面靠近一步,把手放在墙上。
我开始胡思乱想,西蒙和威稜说的没错,这人脑袋有问题。如果我冲出房间,把门挡拿开,猛力关上门,会发生什么事?其他大师会为此感谢我吗?
「噢,」伊洛汀突然笑着说,「他们倒是有用点脑筋了。」他往后退两步,「赛尔巴萨力恩。」
我看到墙移动了,就像有一根棍子戳着一片悬挂的毛毯一样起伏波动,然后就这样……倒了。好几吨细碎的灰沙就像深色的水从水桶里流出来一样,突然涌到地板上,把伊洛汀的脚埋到小腿肚附近。
阳光与鸟鸣也涌进屋内,本来立着一大片扎实灰石的地方,现在出现一个大洞,大到可以让一台手推车穿过。
但是那个洞不是全然洞开的,开口处布满了某种绿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肮脏纠结的网一样,但是形状毫无规则,不像编织的,比较像又厚又破的蜘蛛丝。
「以前没有这个。」伊洛汀一边把脚抽出灰沙,一边语带歉意地说,「我跟你保证,第一次做的时候比较惊天动地一点。」
我就只是站在那里,眼前的光景把我震慑住了,这不是共感术,这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东西,我脑中唯一能想到的是很多故事里流传的一句话:至尊塔柏林对石头说:「碎裂!」石头就应声而碎……
伊洛汀扳下一把椅子的一只脚,用它勾开蒙在开口的纠结绿网,有些线很容易就断了或散了。分布比较浓密的地方,他就用脚当杠杆,把那些纠结的线扳开。扳开或断裂的地方都闪着耀眼的阳光,我心想,那也是铜,铜线分布在砌成墙面的石块里。
伊洛汀扔下椅子的脚,钻过那个洞,我从窗户可以看到他倚着露台上以白石砌成的围栏。
我跟着他钻到外面,一踏上露台,就觉得空气不再那样异常沉闷了。
「两年的时间。」他说,眺望着花园,「可以看到这露台,却无法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风,却听不见,感觉不到它吹拂着我的脸。」他把一只脚抬到围栏上,跨坐在上面,然后往下跳到几尺下的地方,站在下方的屋顶平面上。他在屋顶上走,逐渐离开建筑物。
我也跟着他跳过围栏,往屋檐走。我们离地面只有二十尺左右,不过花园和喷水池向四方延展,形成相当壮丽的景象。伊洛汀危险地站在靠近屋檐的地方,大师袍像黑旗般飘着,看起来还挺威风的,只要别看他那只穿一只袜子的脚就行了。
我也走到屋檐边,跟他并肩站着,我知道第三个问题要问什么了,「我该怎么做,」我问,「才能跟着你学命名术?」
他平静地盯着我的眼,打量我,「跳,」他说,「从这屋顶跳下去。」
这时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测试。伊洛汀从我们一见面就开始测试我,他不得不佩服我不屈不挠的韧性。他看到我发现那房间空气诡异时,感到很讶异。他就快收我为徒了。
但是他需要更多的证明,证明我有全心全意投入的念头,他要我做给他看,显示我真的义无反顾。
我站在那里,脑中浮现了一段故事。所以塔柏林就这样坠落了,但他没有绝望,因为他知道风的名字,所以风也听命于他。风托起他的身子,如吹起的蓟子冠毛般,让他缓缓落地,像母亲轻拂般,轻柔地帮他站稳于地。
伊洛汀知道风之名。
我依旧看着他,脚就这样跨出了屋檐。
伊洛汀的表情非常不可思议,我从来没看过有人那么惊讶。我落地时,身体稍微转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在我的视线内,我看到他稍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