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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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余岁时,柳氏嫁给了年过半百的东林领袖、文名颇著的大官僚钱谦益,住在钱氏为她盖的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中。
清军兵临城下时,柳如是曾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无胆色,最终腼颜迎降去北京做清朝的官。柳氏独留南京不去,并劝诫钱谦益半年后称病辞归。
此外,柳如是还尽力资助、慰劳抗清义军,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民族气节。
她的所为冲淡了人们对钱谦益的反感。
钱谦益去世后,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柳氏为了保护钱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项自尽,死后葬于虞山佛水山庄。
柳如是在爱情上是有大志的,所爱恋的也皆非凡夫。
然而刚烈如柳如是,虽然选择了爱情,却无法掩盖其间的斑驳灰尘。
如果当年陈子龙不死,夫妇同心说不定做出惊世骇俗的伟业。嫁了个大名士,还不得不替他擦人格上的屁股。
正如柳氏自己所咏:“有恨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迷离,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陈圆圆本为昆山歌妓,曾寓居过秦淮,她殊色秀容,花明雪艳,能歌善舞,色艺冠时。
崇祯末年,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威震朝廷,崇祯帝日夜不安。外戚嘉定伯周奎欲给帝寻求绝色美女,以舒解皇帝的忧虑之心,遂遗田妃的哥哥田畹下江南觅艳。
田畹寻得陈圆圆后,被其姿色醉迷,遂私下占为己有。
不久李自成的队伍逼近京师,崇祯帝急召吴三桂镇山海关。
田畹对农民起义军整日忧心惶惶,便设盛筵为吴三桂饯行,圆圆率歌队进厅堂表演。
吴三桂见之神驰心荡,遂保证:“能以圆圆见赠,吾首先保护君家无恙。”未等田畹回答,吴三桂即带圆圆拜辞。
李自成打进北京后,吴三桂的父亲投降了起义军,陈圆圆被李之部下所掠。
吴三桂本已答应投降李自成,骤闻圆圆已被李之部将所占。
吴冲冠大怒,高叫“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遂投降了清军与农民军开战。
这就是“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自成战败后,将吴之父及家中38口全部杀死,然后弃京出走。吴三桂抱着杀父夺妻之仇,昼夜追杀农民军到山西。
此时吴的部将在京城搜寻到陈圆圆,飞骑传送,自引吴三桂带着陈圆圆由秦入蜀,然后独占云南。
顺治中,吴氏进爵云南王,欲将圆圆立为正妃,圆圆托故辞退,吴三桂别娶。
此生不幸为桃根(3)
不想所娶正妃悍妒,对吴的爱姬多加陷害冤杀,圆圆遂独居别院。
圆圆失宠后对吴渐渐离心,吴曾阴谋杀她,圆圆得悉后,遂乞削发为尼,从此在五华山华国寺长斋绣佛。
后来吴三桂在云南宣布独立,康熙帝出兵云南,1681年冬昆明城破,吴三桂死后,陈圆圆亦自沉于寺外莲花池,死后葬于池侧。
直至清末,寺中还藏有陈圆圆小影二帧,池畔留有石刻诗。
温柔如陈圆圆一直被男人争抢来去,她的爱情永远处于被动。
谁更强大,谁便是她的依靠。
然而,这样的依靠最终还是倒塌了。
也许,辗转的陈圆圆也终于累了,宁愿放弃爱情,用最华丽的外表和最朴素的内质一心礼佛。
即使这样,也难以逃脱被攫取的命运。
因此,吴梅村才叹道:“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横塘双浆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座客。座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
桃根,似乎始终不是明媒正娶的女子,王献之的小妾便唤做桃叶、桃根,虽然得宠,却始终没有堂皇的理直气壮。
几乎,桃根、桃叶的爱情永远都是失败的,因为她们从起初便生错了枝桠。
路学长有部电影叫《租期》。男主角郭家驹农村老家的父亲病危,临终前想亲眼见到儿子娶得媳妇归。为了完结父亲的心愿,家驹异想天开租歌厅小姐莉莉冒充未婚妻。
家驹和莉莉的相遇是一场失意人的聚会:家驹的公司倒闭了,而莉莉遇到扫黄,也暂时失了业。因此,供需双方一拍即合,才有了那样疯狂的一出戏剧。
为了给父亲冲喜,家驹和莉莉被迫表演了一番婚礼。
婚礼的隆重与喜庆触动了莉莉,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婚礼后,莉莉在村外散步,遇见了一个疯女人。疯女人不知何故,象个影子一样跟着她。
家驹的侄女香草很喜欢莉莉,羡慕她俗艳的美丽,想请她带自己进城找工作。她告诉莉莉,疯女人在城里做小姐,她赚钱给家里盖了房、给哥哥娶了媳妇,但家里都说她在城里做破鞋,钱来的不干净,不要她回来。
女人付出了一切,想用金钱来换取安慰,但没有如愿。
她受不了这样的绝望,疯了。
相处几日,虽然家驹感到了莉莉的某些可爱,但他无法忘记她是操特殊职业者。他阻止莉莉和香草接触,看见香草在莉莉的大手笔下涂脂抹粉破口大骂,莉莉羞愤离去。
莉莉扒上了长途汽车,郭家驹追赶的路上碰到了一路跟回老家的两个追债人。
家驹拿不出钱,受到群殴。追债人威胁要砍掉家驹的手指头,危急时刻,那被羞辱的莉莉拿出自己的银行卡救了家驹。
那是她用尊严交换的金钱。她唯一而耻辱的安慰。
一年后,郭家驹翻身了,欠的十万元已陆续汇进了莉莉的卡号里,但他始终找不到莉莉。
偶然的一天,他在人潮涌动的街头看见怀孕的莉莉……
我对影片中莉莉那次虚假婚礼上的哭泣耿耿于怀。
那是一种悲怆的哭泣,为所有失去而永远无法再回的抉择。
因为她知道,没有一个男人舍得娶一个风尘女子。她忽然感到害怕: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着如此圣洁的婚纱?
因为,可以想象他娶回她之后将会面临怎样的现实:家族的责难、社会的冷落、事业伙伴的嘲弄、周遭的白眼……。
我们几乎已经看到:若干年后,一个失意的男人逗留于夜店,独自饮着苦酒。
女人寻来,寻着了,也只得无言地伫立。
也许她会开口求他回家,然而他一定愤怒地推开她。
那时的浪漫,如今成了他的癌细胞。
导演尽管冷静得近于冷酷,然而还是软弱地给了影片一个悲天悯人的结尾:莉莉挺着大肚子行走在街上,仿佛她已经回归了平淡的幸福。
此生不幸为桃根(4)
而在现实中,这种行走将是难以企及的幸福。
应当说,青楼是这样一种毁灭机器,起初它只索要身体,但到最后,它却夺走了所有尊严、爱情和幸福。
因为,在这个充满诱惑的人世间,不走寻常路,真的很难。
两相思,两不知(1)
代春日行
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风微起,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两相思,两不知。
清晨,他去了。握着她的手,唇边挂着安静的笑容,带着大半个世纪彼此共同的岁月和琳琅悲欢。
春天的阳光姗姗地落在他脸上,他看上去依旧那么俊朗。
她遂想起,若干年前,她与他的那个春天。
春水,青山,水中的莲,一切似乎都没改变……
春天的山脉树木苍翠,远观如烟,而身旁是如春山般挺拔美好的他。
活泼的春鸟吱哇乱唱,杨柳也恣意地绿了起来。惟有那端淑的梅于春风中静静的、无人知晓地开放。
她的开放是寂寞的,寂寞地开放在他的心里。
混迹人群,他与她于美丽的春水之上,执桨,泛舟。
船行,水鸟欢快地被惊飞。
他与她彼此悄然的凝视,落在每朵水波的涟漪里。
他没看见,她也没看见,只有天上的风、水里赓生的水草、草里新生的小虫,虫子懵懂的触角看见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是良辰吧,不如奏起《采菱》,再哼起古老的《鹿鸣》。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相共举杯。
不能近身,干脆离他远些吧。
她入得莲池,去折芬芳的桂枝。
伊人罗袖轻展,在缤纷水草中妖娆前行,妖娆了他的心。
整个世界只剩下两颗心。心心却不相印。
将及未及的刹那,是最美好的。
在爱里,这段探索的幽闭时光,有着奇异的光彩,充满感伤的美好。
《春日行》属古乐府《杂曲歌辞》,“代”犹拟,指仿作。这是南朝宋鲍照的一首拟乐府作品。全诗通篇三言句,隔句押韵,节奏明快,正如二八佳年华的男女生机勃勃。
年代久远,无法考证拔剑击柱长太息、既孤且直、身居下潦久矣的鲍照为何而作?为谁而作?他是故事的男主角?抑或仅仅是多愁善感的看客?
无从得知。
惟有那样的爱,那样的等待,那样的青涩勾起我们暧昧的怀念。
除了闪亮到刺眼的青春,这首诗最大的好处是它的戛然而止。沈德潜评曰:“声情骀荡。末六字比‘心悦君兮君不知’更深。”(《古诗源》卷十一)全诗的末尾淡淡地道来:“两相思,两不知”。
那么,真正的结局是什么呢?
或许是水到渠成的牵手;或许是一次巧妙的意外相逢;
又或许几经周折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有可能,从此翩然而去,蜀江水碧蜀山青。
因为年轻,因为没有开始,因此,一切皆有可能。
而最重要,是有幸福的可能。
江左以来,文人雅好江南通俗民歌,不过,元嘉时期仍以雅乐正声为主流。孝武帝刘骏(430…464)即位之后,社会文化风尚起了很大的变化。
《文心雕龙?时序》:“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爱才,英采云构。”武帝、文帝的文化建设,或重“弘振国学”,或功在“立儒学馆”,较为重视儒学和史学,故元嘉诗风崇尚经史。而孝武“好文章”,自己也创作《督护歌》一类的俗歌俗辞,在他的倡导下,“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专经为业”。
孝武帝大明年间是文化风尚由雅向俗转变的关节点。
鲍照早岁酷爱乐府民歌,曾用乐府写下大量抒发怀抱的诗篇。
孝建中,鲍照为中书舍人,孝武“好为文章,自谓物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多鄙言累句”。
在文化风尚由雅向俗转变的大明时期,鲍照随临海王子顼来到荆州。
荆、郢、樊、邓之间是《西曲》的发源地。
元嘉末,隋王刘诞为雍州刺史,造《襄阳乐》;南平王刘铄为豫州,造《寿阳乐》。《襄阳乐》云:“朝发襄阳来,暮至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
两相思,两不知(2)
本来就酷爱民歌的鲍照来到荆州一带,受到“其声节送和与吴歌亦异”(《乐府诗集》卷四十七引《古今记录》)的别一种声曲的感染,写出了上面这首《春日行》。
鲍照虽然不一定就是大明、泰始时期俗乐俗辞的倡导者,但是他的创作和因此产生的影响,极大地推动了文人诗歌朝着通俗化的方向发展,并且使它成为大明、泰始中诗歌的一种主要形态。
也许,那个时刻,诗人鲍照还没有完全形成“生命飘泊之感与自然风景的结合”的魏晋诗人心态。
鲍照尚不彷徨,也不孤独,他还在广济三台匡山明月峰之上,顶着万仞芙蓉云,读着一生最初情爱的向往,他的心正乘着六朝的地铁开往明媚的春天。
这趟地铁,每个人一生中或许总乘坐过那么一次。
好比《飞狐外传》中的程灵素。
程灵素对胡斐暗生情愫,然而胡斐爱的却是那个穿紫衣的姑娘。
程灵素至死没有对胡斐说出自己的情意。
她的心最早是被王铁匠看穿的。
因此王铁匠道:“好,胡爷,咱们再见了,你这一辈子可得好好待程姑娘啊。”
只听王铁匠走出几步,突然放开嗓子,唱起洞庭湖边的情歌来。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这时,是程灵素芳心初开,然而她的心上人并不知情。
后来,在医治苗人凤的过程中胡斐与程灵素感情日深,但胡斐始终当程与自己兄妹一般。
那日,胡斐“瞧着她瘦削的侧影,心中大起怜意,说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允,不知我是否高攀得上?“
程灵素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说什么?“胡斐从她侧后望去,见她耳根子和半边脸颊全都红了。
程灵素因为芳心暗许,盼着胡斐也同自己一样。当胡斐说出“高攀”的时候,程灵素想到的是男女之情,因而整个人害羞起来。
孰料,胡斐说道:“你我都无父母亲人,我想和你结拜为兄妹,你说好么?”程灵素的脸颊刹时间变为苍白,大声笑道:“好啊,那有什么不好?我有这么一位兄长,当真是求之不得呢?”
胡斐听她语气中含有讥讽之意,不禁颇为狼狈……
自己所爱的人竟要同自己结为兄妹,这一结拜,一切的念想都将终了,一切的幸福都将成为不可能,因此,程灵素“言语行动之中,突然间微带狂态”。
然而,尽管如此,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最多不过,“这日直到黄昏,始终没再跟胡斐说话”。
初恋情怀几乎都带着青涩与落寞。
此后,程灵素将对胡斐的感情藏到云深不知处,直到他们相救马春花身陷重围。
程灵素微微一笑,低声道:
“大哥,待会如果走不脱,你救我呢,还是救马姑娘?”
胡斐道:“两个都救。”
程灵素道:“我是问你,倘若只能救出一个,另一个非死不可,你便救谁?”
胡斐微一沉吟,说道:“我救马姑娘!我跟你同死。”
程灵素转过头来,低低叫了声:“大哥!”伸手握住了他手。
这一段是程灵素感情的深化。
她爱他,因而竟会因可以同死而欣喜若狂。
没有说出的感情通常更加纯厚深沉。
正因如此,当胡斐中毒垂危之际,她毅然牺牲了性命来换取他的生存。
“她慢慢站起身来,柔情无限的瞧着胡斐,从药囊中取出两种药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在他口中,低低地道:
‘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