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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续红楼梦 全文-第19部分

小说: 续红楼梦 全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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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进门时原苍白着一张脸,同碧痕吵了几句,胀得通红,此时听了这话,忽而转紫,指着碧痕,只颤着说不出话,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往后便倒。小丫环们都吓得乱跑乱叫道:“了不得了,碧痕一句话把花大姐姐气死了。”
碧痕倒又害怕起来,心道她竟然这样不济,果然害了她命,那些人岂肯饶我?不如赶紧走了为是。趁人乱着,拔脚便跑,一溜烟出了园子,只管觅那人稀的地方跑去,直跑了一盏茶功夫,方站住了呼呼直喘,心道:这回可怎么好?府里是断然回不去的,被拿住了,一定打死,且连累老子娘;便不死,也少不得一顿打,拉出去或卖或配人,终久还是个死;若要走,却又走到哪里去,只怕不出两天,倒饿死了,再不就被拐子抓去,比先时更惨了。
忽然听到一阵木鱼钟磬之声,抬头看时,只见一堵高高的院墙,略露出些树冠,隐着一个塔尖,恍然大悟,原来是座庵堂,心中倒得了一个主意:从前芳官藕官出来,不是去了什么庵什么庙做姑子了吗?那边大老爷要强娶鸳鸯做妾,她急了,也铰了头发说要做姑子去。看来这做姑子,倒是一条避祸藏身的好路,不如便求求住持,只说家乡发瘟疫,娘老子都死了,自己来京投亲戚,偏那亲戚也不在了,横竖先躲几年,有口饭吃,其余的,慢慢再做道理。
这碧痕心高气大主意正,打定心思,竟站起来掸一掸衣裳,又故意拉乱头发,便上前敲门。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且说宝玉自北静王府拜寿回来,先到贾母处告诉了,又出示了北王赏的镶嵌绿松子石铜镀金镌花撒袋一副,这是单给自己的;另有佩刀、方齐头漆鞍、雕花辔头等骑猎行头各三份,乃是分别赐给玉、环、兰的,皆饰金嵌玉,雕花镂螭,十分华丽贵气。
贾母看了十分高兴,又问了贾政,知道宝玉席上献诗,颇得公侯王爷们的赏识,更加得意,因向众人道:“说他不读书,性格儿乖谬,真要待人接物时,倒也不丢大人的脸。”众人自然都凑趣奉承,说些眼面前儿的话来恭维,将宝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古今第一个文武双全、才德兼备的贤子孝孙,这也不消细说。
一时宝玉去了,贾政仍侍立一旁,王夫人度其情形,知有事故,因约邢夫人同去看巧姐,余者也都各指个缘故散了。贾政这才缓缓向贾母说明,北静王今日已然略微致意,愿结秦晋之好,只因两府世交,惟恐擅请官媒造府反为不便,所以先探准了府里的意思,若无异议,再邀媒来请,择吉下聘。贾母听了,半晌无话。贾政便又禀道:“我因北王并未指明是府里的哪位姑娘,且未问过老太太,所以并不敢擅自答应,只含糊应对了,回来听母亲吩咐。”
贾母道:“其实这件事,我和你太太并琏儿媳妇早已有过商议,也都心中有数。只怕北王看中的便是你侄女儿林姑娘。你只看二月里林姑娘生日,北王送的那些礼就知道了。不过宝玉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的意思只要亲上做亲,不知道你怎么看?”
贾政猜忖着贾母的意思,知道意下也是要纳黛玉为孙媳,恭敬议道:“母亲看中的必是好的,只是若拿这话去回北王,好像不妥,早不说晚不说,待北王有意结亲,才又说府里要留下自娶,倒好像存心与北王争抢似的。想宝玉从前为个戏子,已经与忠顺王府不睦,只因娘娘在宫中甚得圣眷,北府里又一直同咱们交好,有意偏袒,忠顺府才不敢怎的。今日这亲事,又与从前争抢戏子不同,乃是与北王争夺心爱之人,倘若不从,势必与北王交恶。俗话说:孤掌难鸣。往日里同咱们相与的几家这些年里竟都落了势,就只北府里还肯看顾些。若再得罪了,他日若有些大意失脚须倚傍处,再去求谁照应?谁又敢与北静王爷争锋?”
这话却说中贾母心病,因前些日子甄家被抄,史家外放,王子腾亦因贾雨村案牵连挂碍,尚在审理之中,因此每每烦恼,今闻贾政之言,亦知在理,叹道:“你说的这些,我又怎会不知,怎会不想?自然都是酌量过的,所以才自己忖度着不肯说给你知道,省得你操心。前些时候我已经叫琏儿进宫求了娘娘的旨,偏值娘娘随驾春围去了,只等娘娘回来赐了婚,那时再拿懿旨去回复北王,便可无虑了。总不成为了讨王爷的好,倒去逆娘娘的意。如今你却不管捏个什么谎儿拖延几日,好歹请准了娘娘的旨,就见分晓的。”
贾政想了想道:“也只得这样。怕只怕儿子无能,若是北王心切,立时三刻便要请媒下聘,到时候即便娘娘有旨,只怕也难转寰的。我今日在他那里坐席,看到不仅朝中的这些近臣贵戚都与他交好,便连海外诸国藩郡也都有寿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怕今上也要敬他三分,何况我家。”
这话却逗起贾母另一番心思来,因问:“前些时候宫中来了许多太监、画师,给三丫头、四丫头画了像,说要送入宫中备选,到底是怎样的?”
贾政凝眉道:“这话,今天我在席上也听那些王公大臣们提起,正是为着这些海外岛国的王储而起。原来今上德被四海,惠及宇内,遂使四海来降,远近都要奉迎接交,愿与我朝结百年之好……”话未说完,早被贾母打断,不乐道:“我只问你这件事情跟咱们家有关没有?谁叫你长篇大论地颂起上来,听也听不懂,可不闷人?”贾政因赔着笑,从简说道:“皇上想用联姻的法儿笼络各国王储,所以才请官媒将各公侯府里未出阁的及笄女子造册画像,咱们家三姑娘、四姑娘都在备选之列。倘若皇上点中,或是被海国王储看上,就要赐婚远嫁的。”
贾母吃了一惊道:“这不就是和番?若果真把两个丫头送到海外岛国去,这辈子岂不连面儿也见不着了?”说着泪流满面。
贾政忙劝道:“哪里就会那么巧,偏偏选中了咱家的姑娘呢?听王爷们说,凡有封诰的门第都在备选之列,正是百里挑一,未必就到咱们的。”
贾母这才慢慢地平缓了,终究不放心,又命贾政派人进宫打听着点,又叹道:“倘若娘娘在京,还可进宫里与她商量,让她帮着留点儿神,偏偏又去了潢海。”
贾政也深为叹息,并不敢再说别的,只是赔笑劝慰而已。一时回到房中,赵姨娘来服侍着换了衣裳,贾政便在王夫人屋里歇了,于枕边又将两国联姻之议说了一遍,王夫人也觉忧心,又问:“虽说三姑娘不是我生的,从小只看作亲生的一样,果然要去了,我倒失了臂膀。”又问,“与她娘说了没有?”
贾政道:“同她说什么?又没放定,若教她知道,少不得闹得阖府皆知,倒不好。”遂放下不提。
且说宝玉回至房中,听说袭人因和碧痕怄气,居然气得吐血发昏,忙问大夫来看过没有,待听说已经报给二奶奶,大夫来过瞧了,便又问症状药方,一边走进屋里来。袭人犹躺在帐内,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听到宝玉声音,只是流泪,不肯说话,也不睁开眼来。
宝玉见她这样,又急又痛,握了手劝道:“我并不知情形是怎样,但你素日大方体下,况且一个屋里住着,勺子也要碰碗,斗嘴怄气是常事,何必这样在意?我听说碧痕自知闯祸,已经跑了,这会子且不知是死是活,少不得还要叫焙茗到处打听着,若找着了,必带她到你跟前来赔罪。”
袭人闭着眼只是哭得哽咽难言,一时挣扎坐起,又吐了几口血出来。宝玉更加痛心,叹道:“如何一天不见,便这样重起来?必是大夫的脉不准,还得另请才是。”说着便要打发人去再请一位大夫来。袭人听见,这才睁了眼,拉住宝玉衣襟不叫去,哭道:“饶是她们有那些闲话,你还替我扬铃打鼓地满院挂幌子去。你出去一日刚回来,还不好生歇着,明日且勿声张,只悄悄叫小厮请大夫来瞧了就是。千万别叫老太太合太太知道,反被人闲话,说我轻狂。”
宝玉应了,哪里睡得着,一晚上起来数次,时时来袭人床前问候。袭人生怕他不安,只假装睡熟,任他问候,只不应声。宝玉只当她真睡了,这才重新躺下,不一声憨声微起。袭人倒在外床流了一夜的泪。
次日一早起来,宝玉便命人传大夫进来,自己且出园去请老太太安。却有贾琏带去孙府的人回来报信,说二姑娘昨夜里子时已经去了。凶信传出,合府皆哭泣怜惜,都叹迎春命薄,嫁出府不到一年,竟然短命至斯。邢、王二夫人哭着,安排奠仪,香烛素马,打发人去孙家吊唁赴祭。贾府子侄不免都要前往致意。宝玉大哭着,便也回房换过素服,袭人还要挣扎起来相送,被麝月按住了,说是“我们又没折了手,难道不会替他准备的?”便罢了。
宝玉一行到了孙绍祖府上,随众焚香祷告,又寻个空儿找了绣桔说话,细问迎春猝死前后事。那绣桔早被孙绍祖收用过的,且打怕了,哪敢实说,只悲切切应道:“姑娘近来身上原有些不好,精神每每恍惚,问东答西,那日在楼上走着,不知怎么好端端就摔了下来。姑爷也找大夫来瞧过,说是跌伤内脏,救治不及。入夜便死了。”宝玉听了不信,却也无别法,只得回至迎春灵前恸哭再三。是晚回来,先至袭人床前问候。袭人只答“好多了”,并无别语。接连几日,都是这样。
贾赦、邢夫人只在停棺、头七等要紧日子去了两趟,假意哭几声便回来,见了孙绍祖,也并不敢责备询问,只说些节哀保重的现成话儿。倒是王夫人打发琏、玉、环等人每逢三、七之日,必定一早出门,按期祭吊。园内诸姐妹虽不便前往,也自有另一番祭吊,哭了几次。
别人犹可,惟惜春人小心思重,格外存感,心道香菱不过是薛家的一个下堂妾,死后还有那般排场,两府里往来拜祭不息;二姐姐乃是荣府里正儿八经的公侯小姐,虽然自小没娘,父亲兄弟俱在,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作践至死,非但一句话也没有,便连往来哭祭也嫌罗嗦。可见人情冷暖,凉薄至斯。从此对两府里人情益发冷淡,自谓看破。这也不须提它。
只说这日宝玉因不用上学,一早去潇湘馆探望,因天气晴阴不定,乍暖还寒,黛玉夜里常难安枕,日间精神不振,胃气又薄,早起吃的燕窝也全吐了,宝玉深为忧虑,陪着说了会话,因黛玉神倦思睡,只得且出来,自回房临窗读了回书,不禁又想起二月里黛玉生日时,诸姐妹那般欢聚吟诗,并不料竟是大观园里最后一宗盛事,最后一次聚会。那日何等热闹欢荣来,不过一个来月,竟然接二连三死了香菱,亡了迎春,夭了司棋,病了袭人,且听说宝琴、湘云、邢岫烟俱各将聘,转眼这世上又少了三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儿,大观园盛会,竟然一去不再,怎不让人伤心啼泣?
正自伤感,忽见贾环走来请安,期期艾艾提起碧玉荷叶缸之事,意思只要宝玉带他去凤姐院里赏鱼。宝玉道:“这有何难,只管去就是了。谁会拦着你不成?”遂同贾环一起往凤姐院里来。天气渐热,各房俱在午睡。两人沿着院墙走来,一路上鸦雀没声,连个人影儿不见,直进了院子,方见一个丫头在院里梳头,一头长发密匝匝地披下来,发可委地;一旁巧姐儿也披着一头湿发,正踩在小板凳上,扒着缸沿儿看鱼。宝玉看见那丫头一把青丝水光凛凛,黑得发蓝,不禁心中赞叹,因问:“凤姐姐在家么?”
那丫头刚替姐儿洗过头,就便儿自己也洗了,再想不到这时候会有爷们儿进来,只羞得满面通红,一手抓着湿头发在腕上挽了两挽,一手扭着颔下的扣子,回道:“二奶奶被太太请去说话,就回来的。二爷或是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或是要拿什么东西,不如过会子再来。”
宝玉这才看清她容长脸庞,细巧身材,打扮得与众不同,很是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笑道:“不妨事,我们只不过是来看鱼的,呆一会就走。”
那丫头只得说:“既这样,二位爷略坐坐,我这就倒茶出来。”说罢转身进屋,自去理发倒茶。
宝玉身不由己,便跟着那丫头走进屋来,因看她沏茶,倒忽然触动往事,想起来,问道:“你原来不是我屋里的么?”
那丫头冷笑道:“二爷好记性。我在怡红院里两年,二爷都没认得,现在倒想起来了。”
宝玉赔笑道:“刚才便觉姐姐眼熟,只是一时不敢往那边想。我还记得那天你替我倒茶,说了几句话。后来便没再看见。第二天早起,我还到处找你呢。却是什么时候来了这里?”
那丫头一愣,呆呆地看着宝玉道:“二爷原来找过我么?——就是那次倒茶后没两天,二奶奶就把我挑了来,将有大半年了。袭人姐姐难道没同你说?”
宝玉仰面想了一回,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总有半年前吧,凤姐姐同我说要从我屋里挑一个叫小红的丫头走,我原不知姐姐的芳名,便随口应了;后来回房时,袭人说已经打发你去了,哪里知道就是姐姐。”
小红想了一想,叹道:“也难怪。院里那么多人,我正经连名姓儿也不曾报过你知道,你又哪里记得我是谁呢?二奶奶要我来,我本想找你,磕个头辞行,也是主仆一场。袭人说,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等你回来,她替我说一声儿就是了。难道我能赖着不走不成?”说着眼圈儿慢慢地红了。
原来这小红乃是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因素性聪明,三分人才,七分口才,便一心要出人头地。那林之孝也知道女儿这番心思,却自恃能干,并不巴望女儿拔尖争胜,宁可她平平安安在园里服侍几年,到日子打发出来,仗着荣府的气派与自家财势,不怕找不到个好人家,遂只拨在怡红院里粗使。不料小红只是不忿,每欲乍翅儿,无奈怡红院里处处机关,层层设防,文有袭人之温柔周密,武有晴雯之伶俐跋扈,中间又有麝月、秋纹一干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里还容别人插得下脚去?因此她寻觅了两年,总未有机会。后来因遇巧合被凤姐取中,虽不情愿,也没奈何;及听说抄捡大观园,死晴雯,撵芳官等事,倒也庆幸,心想倘我还在那边,未必不在被赶之列,从此益发断了念头。不料今日又遇到这番机缘,才知宝玉心中未必不有情于她,便要施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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