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第1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冈野一再强调“私立大学联盟”的旗号,绝口不提刚才从自己学校的经营角度对学术会议选举所打的如意算盘。
织田校长将双手靠扶在沙发上,说:“最近,政府新设立了不少公立医科大学,对私立医科大学的招生造成很大的冲击。好学生都被公立大学抢走了,私立大学的学生素质大为降低,甚至好的教授、副教授也都被公立医科大学延揽走了。老实说,我们学校目前基础学的教授还悬缺着,实在让人伤透脑筋。况且,私立大学的医学研究费用平均只有国立大学的一成左右。从研究的角度来看,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事关我们这些私立医科大学和私立大学医学部的存亡。我们必须趁这个机会认真检讨重整私立大学的方案,上一届本校推举的候选人惨败了,所以,这次更要整合所有私立大学的力量,一定要打败国立大学。”
他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三个人,继续说道:“为此,首先要反省上一届地方性选举败选的原因。依我看,上一届就输在私立医科大学最弱的一环,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医专升格为医科大学,同校的毕业生之间分成了医专毕业派和医科大学毕业派,双方水火不容。连在校友会的捐款等各个细小的问题上,双方也都针锋相对。洛北大学就是利用这两派之间的暗斗,分散了我们的选票的。因此,这一次的选举,我们必须和每一所学校的医专派和医科大学派充分沟通,整合双方的意见,我也会积极参与各校的沟通会。其次,我发现有许多人有学术会议选举权,却没有去登记。要解决这个问题,各校一定要安排一位固票的负责人,并通过教授会、副教授会、讲师会、医局会以及校友会的会报等,大力呼吁他们去登记。”
参谋增富教授也表示:“我也正为这个问题伤透脑筋,我去请教了各校的教授,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在登记时,要在登记卡上详细填写在学会杂志上。
刊登的论文题目、刊登日期等资料。而且,每隔三年要重填一次,大家都因为怕麻.烦,干脆不去登记了。我想,既然我们学校推派了候选人,就由我们去搜集各校有资格者的名册,再请工读生代为登记。”
“这招太妙了。我会立刻派我们的医局员走访各校。”重藤也显得兴趣十足。
增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另外,从洛北大学兄弟学校中独立出来,加入我,们私立大学联盟的关西医科齿科大学也不可小觑。它的前身是女子医专,我准备去他们的女医师公会打点打点,希望他们可以协助整合近畿一带女医生的票。恰巧内人是女子医专时代的毕业生,目前在那里担任讲师,也在女医师公会里做点事。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很守信用,一旦她们答应的事,就会信守承诺。”他笑着说道。
“对啊,你太太是女医师公会的会长。听说,大学募款时,女医师公会虽然对捐款的数目不表赞同,但几乎人人都会捐款。她们的活动能力不输给妇女团体,你这主意不错。”冈野绽开两片厚唇。
大和医科大学的织田校长也接口道:“女医师公会的着眼点很不错。洛北大学和浪速大学都和女医师公会扯不上关系,那么这方面就麻烦冈野理事长和增富教授负责。我则打出私立大学联盟的旗号,除了向关西的私立大学拉票以外,还要去拜访东京的K 大学和G 大学的医学部,和他们研讨如何向在近畿地区的医院工作或开业的毕业生拉票。”
听织田校长这么自告奋勇地出马相助,重藤坐姿端正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太自然,他低头行礼道:“织田校长,您是医学界的老前辈,又是私立大学联盟的会长,能够让您为我这么两肋插刀,实在是我毕生的荣幸,我绝不能输。”
织田重重地拍了拍重藤的肩膀:“你是众人口中的‘交通伤害专家重藤’,绝对没问题,我声援你也是值得的。”
“但对方毕竟是浪速大学的财前教授和洛北大学的神纳教授,他们可是两大强敌。”
“你认为他们哪一方比较强? ”
“我们刚才也聊到这个问题,他们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吧。”
“这么说来,财前教授的那件官司并没有对他产生负面影响。”
“对,这种医疗纠纷的官司,不像一般的事件,只要身为医生,总是会担心不知道哪一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第一审胜诉的财前教授后势看好,而且,虽然官司现在还在上诉,但他还是决意参加学术会议选举,这对医生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们认为,如果财前教授当选学术会议会员,就能够在今后激增的医疗官司中,充分运用这个对医生一方有利的判例,因此医师公会的那帮人更.是积极付诸行动,全力声援他。尽管我们不能拿财前的官司攻击他,但神纳教授打着‘医学界进步派’的旗号,很可能会挑战医界的禁忌,打出抨击官司的这张王牌。到时,他们一定会打得你死我活,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重藤流露出相当的自信。
“就这么办。这次,就算是为了私立大学联盟的面子,我们也不能输。除了我以外,私立大学联盟的其他干部也会全力以赴。”
织田斗志昂扬,似乎想要一雪自己学校的候选人在上届选举中的败选之耻。
财前坐在教授室的主管椅上,心神不宁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12点50分。
想到即将为长相和佐佐木庸平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田太一施行贲门癌手术,第一次看到安田太一时那种背脊发凉的可怕感觉又再度清晰地涌上心头。
既然这个病人让自己有这么不舒服的感受,为什么还会答应帮他动手术? 财前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是因为病人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不,绝对不是。相反,财前最讨厌这种软弱的丑陋姿态。那难道是为了消除自己面对这位神似佐佐木庸平的病人时,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 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我是财前。”
“这里是中央手术室,病人已经完成麻醉,即将进入可以接受手术的状态,请教授做好准备。”
“好,我这就下去。”财前用力挂上电话,从主管椅上站了起来。
由于是教授亲自操刀,再加上是罕见的贲门癌手术,中央手术室内气氛紧张。
财前一走进准备室,护理长便拿着手术衣和手术帽,绕到他身后。财前绷着脸,一言不发,护士为他绑好手术衣上的带子,戴上口罩,为他消毒过的双手戴上薄型榜胶手套。准备就绪后,财前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在口罩下做了次深呼吸,才站在通往手术室的自动门前。
自动门打开,身穿手术衣的财前一走进去,平时在抄读会上负责记录的江川担任第一助手,其他两位助手和麻醉医师也已经就位,一起行礼迎接财前。财前走向手术台,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夹层楼面玻璃围起的观摩室。由于是财前教授,亲自执刀切除贲门癌,观摩室内挤满了医局员。这种坐无虚席的盛况,让财前联想到佐佐木庸平的医疗官司开庭时,法院旁听席上的人群。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要把这些观摩者赶出去的冲动。
财前再度深呼吸,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病人仰卧在手术台上,他站在病人左侧的中央,也就是操刀者的位置,低头审视着在麻醉作用下放松的腹部,他伸手摸了摸病患肚脐上方的肌肉,表情比往常显得更小心谨慎。
“腹部太硬了,到底是怎么麻醉的? ”
他突然喝斥站在病人头部位置的麻醉师。
“但我已经用了足量的肌肉松弛剂,我以为已经够软了……”看到财前一脸不悦,麻醉医师害怕得结巴起来。
“不要自以为是! 如果没有充分放松,剖开的部位无法充分张开,手术区就会变小,会影响手术的进行。如果手术时肠子突然飞出来,执刀者怎么受得了! ”
平时的他对自己的操刀技术极为自负,绝对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然而此时,他却连腹部的放松状态也斤斤计较。
“现在也没办法了。算了,开始动手术,手术刀! ”
他向在一旁负责递器械的护士发出命令。雪白的无影灯下,财前专用的特制手术刀发出冷冽的光芒,递到他的手上。刹那间,财前的脑子里闪现出两年前为佐佐木庸平动手术时的情景。安田太一的脸看起来仿佛是佐佐木庸平,白布下仰卧的身体好像突然坐了起来。这种错觉让财前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一下,差一点要往后退。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挑战的心情,令他的手伸向躺在手术台上患者的胸部,将手术刀划向剑状突起的下方。
当财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割得太深了,红色的鲜血喷洒着流向两侧,比平时的出血量多了许多。财前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出血量的问题,继续将手术刀拉下腹部,但第一刀的错乱感觉仍然残留在刀上,正中切开的刀口变得深浅不一,出血情况十分严重。三位助手讶异地面面相觑,慌忙用止血钳止血后,用开腹钩撑开腹部。
财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他触摸着出现在手术区内的肝脏、十二指肠、大肠和小肠等腹部器官,确认癌细胞没有转移后,就开始触诊胃部。当他捕捉到猎物时的锐利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充满气魄,财前的脑海里再度浮现佐佐木庸平的幻觉,好像自己正在摆弄的是他的遗骸,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在他的心头不断堆积。
来到贲门部后,他的右手食指触碰到了肿瘤。他用力翻转小弯侧,果然如同x光片上所看到的,那里有一个胡桃般大小的肿瘤。肿瘤发生的部位、大小和形状虽与佐佐木庸平的情况略有差异,但手术本身和当时一模一样。
“教授,您不舒服吗? 。”财前的汗珠已经从脖颈滴到胸口,第一助手江川抬头看着他。
“不,没关系! 癌症虽然只局限在贲门部位,但已经侵蚀到食道下方,所以.要采取全胃摘除术将整个胃摘除,再将食道下方和肠管连结。”
说完,他第一次抬头看了看手术室墙壁上的挂钟,1 点20分。刚才进入手术室时是I 点11分,只过了不到10分钟而已,但他已浑身疲惫,好像已经动了1 个小时的手术,喉咙也干得冒火。
“尖头刀! ”
他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一握住尖头刀,便迅速着手切除胃部。他割断十二指肠的前端,将切口双重缝合后,放回腹腔内,准备拉出食道。他将包覆食道的厚实横膈膜环状割开,将手指伸了进去,想要拉出食道,却无法顺利拉出来。
“开腹钩没挂好,再重新挂好! ”
财前大声怒骂着,再度将指尖探了进去,拉出食道。第一助手用食道钳固定后,接下来就要割断食道和胃。当财前握着尖头刀碰到食道下方,想要一刀割断时,尖头刀突然从他手上滑落了。刹那间,手术台上患者的身体好像突然后退,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降临的恐惧。传递器械的护士马上熟练地递上替代的尖头刀,但手术室内已然弥漫着一般令人窒息的空气。像财前教授这样的执刀者,竟然会让手术刀从手上滑落,这让第一助手江川等人都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财前的眼中布满血丝,再度握住尖头刀,谨慎地将尖头刀刀尖放在食道下端,小心翼翼地割断胃和食道,鲜红色的血立刻溅了出来。财前在口罩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手握着切除的胃,那份温热的触感,又让他回想起拿着佐佐木庸平的胃时的感觉,他几乎想将切除的胃一下丢进处置台上的托盘。
“接下来缝合食道和空肠。”
财前戴着橡胶手套的右手再度伸进腹腔,抓住肠子的前端,拉至刚才切除胃时切断的食道切口处,用钳子夹住后,开始缝合。食道虽然被钳子夹住了,但很容易滑落。一旦缩进纵膈洞的深处,就难以缝合。财前用力拉着食道仔细进行缝合,以免发生缝合不全。当他正准备打最后一个结时,缝线竟然断了。
“啊! ”财前忍不住叫了出来。缝合时的线断,代表在打结时用力不当。三名助手早就发现今天的财前不同于以往,从一开始正中切开时的大量出血,到割断食道和胃时滑落尖头刀,乃至在缝合胃和空肠时的线头断掉……这些状况竟然会发生在像财前教授这种名手的身上,未免也太不正常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三名助手感觉仿佛有一道黑幕笼罩着无影灯照射下的手术室,他们惴惴不安地看着教授。财前的脸上汗如雨下,身后的护士虽不停地为他拭汗,但他手术衣胸前的部分完全湿了。财前重新缝合,但不再像往常那么大胆利落,反倒像初学者般小心谨慎,一针一线地缝合着。好不容易才缝合结束,脸上早已大汗淋漓。接下来,只要将腹腔内其他器官放回原位,将剖开的腹部皮肤缝合完毕即可。
“手术完成了! ”
财前嘶哑着嗓子说完,看一眼时钟,下午4 点16分,距离手术开始已经过了3小时5 分钟,比平常多了1 个多小时,他却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四五个小时的激烈而漫长的奋战。
“教授,可以将患者送回恢复室吗? ”
“对。最近因为一直忙于学术会议选举的事,所以有点累,让大家担心了。老实说,刚才在手术时,我有点头晕。”
他瞥了一眼观摩室,似乎也是说给观摩者听,然后便像死里逃生般地离开了手术室。
回到教授室后,财前仍然无法摆脱为安田太一动手术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手术后,他在手术室隔壁的浴室沐浴完,连内衣也换了,照理说应该有一种神清气爽的舒服感。然而,回到教授室,喝杯咖啡,抽了雪茄,那种无可名状的压抑仍然挥之不去。
在明亮得令人眩目的手术室中,财前曾感觉到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一星期后,匕诉审的证人讯问就要开庭了,在割断食道和胃时,尖头刀竟然会从自己的手上滑落,这似乎是一种不祥之兆。想到这里,他立刻拨打桌上的专线电话。
“是我。”他只简短地说了一句,电话彼端即传来庆子懒懒的声音。
“怎么了?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