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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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我做检查,根本搞不出个名堂来。原以为大学医院的医生像神一样了不起,但他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一天到晚检查检查的,要是真的是癌症的话早就恶化了……我会不会……”
“老公,你说这话才不吉利呢。”良江摇着头,像要甩掉瘟神一般皱着眉责备丈夫。
“真的很不吉利,我好不容易努力把公司办到中小企业的中间水准,正想再度冲刺时怎么可以有个三长两短? 这样下去铁定会变成‘雁大炮’! ”庸平也皱起了眉头。
“‘雁大炮’? ”良江不解。
“大雁群飞的时候,不是都整整齐齐地排成‘人’字形吗? 如果这时候被大炮轰一下,大雁就会四处逃窜。同样地,我们这家只靠我一个人撑场面的店,一旦我倒下了,整家店马上会变得七零八落。所以,这次做检查我才会特别紧张,在没有得到明确的诊断之前,我晚上都睡不好。如果今天那个医生还是含含糊糊,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就不放过他! ”
“但就像你说的,那位医生检查得很仔细。这次是因为你的毛病很难判断,所以才无法轻易做出诊断,这代表他对你的病况很慎重。”她的话中透露出对里见副教授的信赖,庸平紧锁着平头下的眉头。
“你懂什么! 我33岁时,也就是在新店铺开张那阵子因为过度劳累而得了肺病时,医生说要两年才能好,结果我还不是一年就痊愈了! 我怎么可能生什么奇怪的病? 我只担心胃癌啊。”说完,他又扒完了第二碗茶泡饭。
“时间差不多了,店员应该上班了。”庸平站起来走入店里。7 点过后,有的店员在打扫,有的将针织品、布料和成衣放上陈列架,也有的在准备出货,准备营业的忙碌场景使整个店面充满了活力。
“爸,我走了。”就读高中和初中的两个孩子朝气十足地对他说。
“好,路上要小心。”
庸平一改平时的严肃,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为了年幼的孩子,我绝对不能被癌症击倒……想到这里,他朝屋里拍了拍手。妻子良江走了出来,他压低了声音,以免其他人听到,于是吩咐妻子该准备前往医院了。
庸平换上外出的衣服,在良江的陪同下正打算出门时,一位年长的员工关心地问:“老板,又要去医院吗? ”
“笨蛋,才不是去医院,我要去参拜门神,祈求消灾解厄、生意兴隆!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看店啊。”
说罢,他刻意装出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走出商店。
里见拿出饲养盒中的小白鼠,放在掌心上,仔细地观察小白鼠腹部的癌症反应部位的红肿状态。他用光标卡尺测量了红肿的大小,将数值记录在笔记本上后,又往小白鼠的腹腔注射了新的反应液,然后将它放回了饲养盒。
两个月前,他开始进行这项新研究,使用纯度更高的反应液注射在动物体内,进行动物实验。
“医生,我可以帮你测量红肿状态。”一个年轻的研究生在一旁看着饲养盒。
“不,测量已经完成了,只剩下数值计算,我会自己做。”
里见正在笔记本上计算着癌症反应的数值,但心里却挂念着今天是佐佐木庸平第三次来看癌症反应结果的日子,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数值。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了听筒。
“喂,请问是里见医生吗? 这里是门诊挂号处,有一位佐佐木庸平先生来挂号,但今天您没有门诊,要怎么办? ”电话是门诊挂号处的护理长打来的。
“那位病人一定得今天看,我现在就下去。”
里见挂上电话,急忙走出研究室。
来到一楼的门诊室,上午的门诊刚开始,门诊室内挤满了预约门诊和候诊的病人。里见看到处置室的一角没有人,就把佐佐木庸平叫了进来。
“医生,您这么忙还来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陪佐佐木一起来的妻子良江一进门就恭敬地鞠了一躬,佐佐木庸平却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在里见面前。
“好,先让我看一下。”
佐佐木太太走到丈夫身后为他宽衣,并解开衬衣的袖口。佐佐木庸平老老实实地让妻子为他服务,连一个扣子都不碰,但当衬衣的袖口碰到左手臂注射处时,他突然暴跳如雷地责骂妻子:“啊,好痛! 这样会痛,你小心一点好不好! ”
“对不起。”妻子轻声赔着不是,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袖子卷到肩头,“医生,这样可以吗? ”
里见拉起庸平的手臂,仔细观察斑状红肿:没有异常,属于正常的红肿状态。
接下来要测量红肿的大小,里见拿起光标卡尺,放在红肿部位测量最大直径。金属尺标的精密刻度上显示出15.6 毫米的数值。
前天测量的第一次红肿直径为15.5 毫米,昨天测量的第二次结果为15.7 毫米,再加上今天的结果,都介于15—16毫米之间。当红肿部位最大直径低于15毫米时,就代表阴性,也就是没有癌变发生的状态。如果红肿部位的最大直径超过16毫米,就呈阳性,也就是有癌症发生,但佐佐木庸平3 次的数值都在15~16毫米之间,从这种微妙的反应中很难判断到底有没有发生癌症病变。
“医生,结果怎么样? ”佐佐木庸平催促着里见。
里见把光标卡尺放在桌上:“反应很微妙,我无法马上判断。但有一点十分清楚,你的慢性胃炎并不是单纯的胃炎,很可能是其他原因引起的伴随性胃炎。”
“你的意思是……癌吗? ”佐佐木庸平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不,没有出现癌的反应。”
“那到底是什么? ”
“内科的诊察、检查只能到此为止,接下来必须去外科检查。”
“什么? 你上次还说这个检查做完了就可以结束了,现在又要我去外科,你到底要把我的身体折腾到什么时候? ”
“老公,你怎么可以这么失礼……”良江慌忙上前阻止,却被庸平一手甩开。
“医生,你既然说不是癌,却又要我去外科,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给我个理由,我绝对不去! ”庸平怒不可遏地说道。
里见仍面不改色:“并不是因为你患了癌症,所以才要你去外科,慢性胃炎也有恶性的,也可能会转化为癌症。为了安全起见,要请第一外科再进一步仔细检查,所以我才会请你去外科。”
里见拿起电话,拨往第一外科:“喂,我是第一内科的里见,请找财前教授。”
财前接了电话,仍旧以一副财前式的傲慢语调说道:“里见吗? 找我有什么事?你会打电话给我,简直稀罕至极啊!”
“有一位疑似Magen krebs(胃癌) 的患者,我想听听你们外科的意见,现在我就带患者去你那里。”里见说话时故意掺杂了德文,以避免让患者听懂。
“现在吗? 不太方便吧,我要去德国参加国际外科学会,有一大堆准备工作要做,最近忙得不得了。”财前故意宣扬自己将参加国际外科学会一事。
“是吗? 真辛苦。这例Magen krebs 的患者虽然有典型的慢性胃炎症状,但贲门附近却有点问题,我很难做出判断,所以才想让你看看。”
“真的有那么难吗? ”
“对,虽然症状看起来很平常,但真的很难判断。”
财前犹豫了片刻:“那,你马上来教授室,但要快一点。当上教授以后,除了门诊、研究和教学,还得负责各种校内杂务呢……”
“好,我知道,我马上就过去。”
里见一放下电话,便立刻请护士备妥佐佐木庸平的病历、各种检查结果报告、x光片、胃镜底片,并夹在腋下。
“走吧,我陪你过去。”他推着佐佐木庸平的背。
“不找其他科的医生,就无法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庸平斜眼看着里见。
“诊断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尤其是对你来说,更要格外小心。”里见催促着庸平。
走到第一外科教授室前,里见停下了脚步.“佐佐木太太,请你在外面等一下。”
他指了指走廊上的椅子。
“好,但是……”
“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里见安抚着不安的病人妻子,陪着佐佐木庸平走进财前的房间。
“财前,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我在电话里和你提到的患者佐佐木庸平先生,现年54岁……”
他把夹在腋下的病历、各种检查结果的报告、x 光片、胃镜底片放在财前桌上。财前悠然地将身体往皮制主管椅一靠,瞥了患者一眼一中等身材、平头下一双机灵的小眼睛——财前一眼就确认了对方没什么来头。
“哪个地方需要特地来找我诊视? ”
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似乎在怪罪患者不应该轻易找教授看病。佐佐木庸平被震慑住了,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但里见丝毫不理会财前的傲慢,直截了当地说明问题:“在我为患者安排做胃部x 光、胃镜等各项检查后,结果都只看到慢性胃炎的数据,但仍然无法排除Magenkrebs的疑虑,特别是胃的上方。我担心是因为自己对胃镜底片的解读能力不足而漏失了krebs(癌) ,我想,你应该可以解读我判断不出来的部位,所以才来请你看一下。”
财前不耐烦地坐直了身体:“你真是个认真的医生,身为副教授,还亲自拿着患者的病历、检查报告、x 光片,带着患者来找我会诊,虽然我们是同期的朋友,但也只有你会这样。”
他说着按了一下桌上的对讲机,吩咐医局员:“帮我拿放大透视器来。”
放大透视器拿来后,财前把26张胃镜的底片用金属夹夹好,仔细观察起来。看完之后,好像有点不放心似的又回头细看其中的两三张。
“财前,怎么样? ”财前一看完,里见立刻问他。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病例,从这底片上来看,除了慢性胃炎以外,没有任何异常,虽然稍微有点不放心的地方,但胃黏膜的皱襞情况应该算是正常。”
“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里见松了一口气似的睁大了眼睛,但随即又问:“但是x 光和胃镜检查中,贲门部位的数据不太理想,所以,我希望你从外科的角度,再检查一次胃上方的部位。我用生物学反应诊断法注射了反应液,三次都是无法直接证明有krebs 发生的含糊结果,这就让我更放不下心了。”
他补充说明了这三天患者注射部位的红肿状况。
“哦,那个啊,那不是还在研究中吗? ”财前对里见的生物学反应诊断法显得相当不以为然,“我虽然了解你的担心,但既然做了那么多检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目前应该可以认为没有问题。即使日后有问题,也是在你诊断后才发生的,和你无关,你那么神经质地对待病人,即使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得参加在德国举行的国际外科学会,光是准备工作就忙得不可开交,像你这么优秀的内科医生,应该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征询意见,去找他们嘛! ”
“不,在做了所有检查后,我仍然无法确诊,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做进一步的诊断,况且在cardia krebs( 贲门癌) 方面,你是最具权威的专家。”
里见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话听在财前耳里,可是再悦耳不过,他终于露出了笑容:“既然你都这么拜托我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啦。况且,鹈饲医学部长在这次教授选举中那么照顾我,你又是医学部长旗下第一内科的副教授,要是我拒绝,可就欠第一内科人情了。”
财前还在自顾自地兜着圈子说话,里见则努力压制心中的不快:“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帮他照x 光。”
“那,就明天吧。”财前终于点头答应了。坐在两位医生之间的佐佐木庸平一脸局促不安:“医生,请问明天要做什么? ”
财前目光锐利地瞪着患者:“医生和医生在说话时,病人怎么可以插嘴? 明天早上10点到x 光室,今天晚上9 点以后就不能吃喝任何东西! ”
把病人训了一顿后,财前翻了翻病历,轻轻地嘟囔了一句:“看健保的病人。”
x 光室中充斥着少有的紧张气氛。这是一次不寻常的x 光检查,将由财前教授亲自上阵。x 光室的医局员、x 光技师们已经将x 光摄影装置、显影剂以及其他所有的工作用品准备妥当.佐佐木庸平也脱下上半身的衣服,等待财前教授的到来。
财前终于在助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年轻医局员和实习医生立刻恭敬地行礼。
坐在冷飕飕的房间一角的佐佐木庸平和妻子也站了起来,郑重地向他打招呼。
“医生,昨天谢谢您,今天麻烦您了……”
财前轻轻点了点头。
“好,准备。”随着财前一声令下,内外亮起“禁止入内”的红灯,技师请佐佐木庸平站到x 光机前。
“你有没有照我的吩咐做? 昨天晚上应该没吃东西吧? ”财前再度向患者确认。
“是的,我按您的指示,从昨天晚上起就不吃不喝,连喉咙的口水也不敢吞下去,都吐了出来! ”
“很好,那就开始吧。”
护士把装有显影剂的铝杯递给患者。
“先等一下,在喝显影剂前,我要先观察一下空胃的情况。”
财前伸手纠正了患者的姿势。空胃观察是发现贲门癌的重要步骤,财前想要先从这里下手。
当荧光板上出现胃部的图像时,财前弓背向前,仔细地盯着胃泡( 胃的上方)看。产生贲门癌时,胃泡往往无法保持正常的形状,会产生变形,但财前却发现胃泡形状正常,他有些意外,更谨慎地瞪大双眼凝视。果然,在贲门下方发现胃泡的形状果然变形了! 他情不自禁地将脸凑近荧光板。
“让患者喝显影剂,透视贲门! ”
财前将荧光板的中心推向贲门,缩小荧光板的光圈。漆黑的x 光室内,只有那一处被荧光板照亮了,财前的脸在光环中显得特别可怕。
“先含一口在嘴里。”
铝杯里的显影剂像溶解的白色水泥,患者皱着眉、痛苦万分地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财前按下了x 光机的开关。
“好,喝下去,要一口气喝下去! ”
他训斥般地命令着差点吐出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