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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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养孩子就是我的事业。”
他皱皱眉,又点点头。
“你看到了,”她说,“我不是个有趣的人。我不像你其他朋友那么有趣。”
“你大大地错了,”他说,“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哦,你这么说,真是太好心了,可我觉得这不怎么讲得通。”
“我认为是你太小看自己了。”
“恐怕你对我的看法不够客观,”帕蒂说,“我打赌你连一件能证明我有趣的事都举不出来。”
“好吧,首先,你有体育才能。”沃尔特说。
“运球、运球,的确有趣。”
“还有你思考问题的方式,”他说,“你觉得那个讨厌的教授让你感动,让你心碎。”
“但你不同意我这个看法!”
“你谈论你家人的方式,你讲述关于他们的故事的方式。还有你远离他们,在这里开创属于自己的生活。所有这些都非常有趣。”
帕蒂之前从未和如此明显地爱着她的男人相处过。当然,他们当时真正谈论的其实是沃尔特将手放在帕蒂身上的欲望。随着和他一起共度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越来越意识到,尽管她不够好——而且也许正是因为她不够好,因为她有着近乎病态的好胜心并且容易被不健康的事物吸引——她确实是个相当有趣的人。而沃尔特在热切地坚持着这点的同时,也无疑使他自己在帕蒂眼中变得有趣了起来。
“如果你这么认同女权主义,”她说,“那为什么你最要好的朋友是理查德呢?他对女性不是不怎么尊重吗?”
沃尔特脸色一沉。“的确如此,如果我有姐妹,我一定不会让她和理查德碰面。”
“为什么?”帕蒂问道,“因为他不会善待她?他对女人不好吗?”
“他并非有意那样做。他喜欢女人。只不过他很快就会厌烦。”
“因为我们女人是可以互相替换的?因为我们只不过是物品而已?”
“他没有这么政治化,”沃尔特说,“他赞同男女平等。但对他来讲,那更像是一种瘾,或者说是他的种种瘾之一。你知道,他父亲是个大酒鬼,而理查德不喝酒。但其实这和在狂欢之后将酒柜中的酒全部倒入下水道是一回事。这就是他对待他觉得厌倦了的女孩的方式。”
“听上去很可怕。”
“是的,我尤其不喜欢他这一点。”
“可你依然和他做朋友,尽管你是个女权主义者。”
“你不能仅仅因为朋友不够完美,就不忠于他们。”
“那当然,可你得努力帮他们改善。你得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你就是这么对待伊丽莎的吗?”
“好吧,你说得有理。”
两人再次说上话时,沃尔特终于用电影加晚餐的约会模式邀请了她。结果电影还是免费的(这就是沃尔特的典型作风),是一部名叫《雅典恶魔》的希腊语黑白片。他们坐在艺术系的电影院里,周围都是空座位,等着影片开始时,帕蒂聊起了她的暑假计划。她打算和凯茜一起住在凯茜父母在郊区的房子里,继续她的物理治疗,并为下赛季复出作准备。出乎意料的是,在空荡荡的电影院,沃尔特突然问她愿不愿意住理查德的房间,因为他正要搬去纽约。
“理查德要搬走了?”
“是的,”沃尔特说,“纽约是一切有意思的音乐的诞生地,他和赫雷拉想重组他们的乐队,试着在纽约发展。而我的房子还有三个月的租期。”
“哇,”帕蒂小心地调整着她的表情,“我可以住他的房间。”
“如果你住进去,那就不再是他的房间了,”沃尔特说,“那将是你的房间。那里离体育馆很近,我想这总比你从伊迪纳搭车要方便得多。”
“那么你是在邀请我和你同住喽?”
沃尔特脸红了,避开了她的眼睛。“显然你会有你自己的房间。不过,当然了,如果你想一起吃晚饭或者一起玩,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想你可以信任我,我会尊重你的私人空间,但当你想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我也会在那里。”
帕蒂盯着他的脸,努力想理解他的意图。她感到:(一)被冒犯;(二)听到理查德要搬走了,很难过。她几乎要建议沃尔特最好先吻她,如果他想要邀请她和他同住的话。但是,被冒犯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那一刻她不怎么想被亲吻。就在这时,电影院的灯暗了下去。
自述人记得,《雅典恶魔》讲的是一名戴着牛角框眼镜的温和的雅典会计,一天早上在上班的路上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报纸头版,文章标题为“雅典恶魔在逃”。街上的雅典人立刻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追赶他,就在他快要被逮捕的节骨眼上,一伙恐怖分子,也可能是罪犯,救了他,他们误以为他就是他们的恶魔头领。这伙人有个大胆的计划,像是去炸掉帕特农神庙之类的,主人公一再解释说他只是个温和的会计,不是什么恶魔,可这伙人如此迫切地需要他的帮助,而城中的其他人又如此狂热地想要把他杀死,最终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摘掉眼镜,摇身变成他们无所畏惧的领袖——雅典恶魔!他说:“好吧,伙计们,咱们要这么干。”
看着电影,帕蒂在那个会计身上看到沃尔特的影子,想象着他也像剧中人那样摘掉眼镜。后来,当他们在韦肖餐厅吃晚饭时,沃尔特将这部电影理解为一则寓言,认为它暗喻了战后希腊的共产主义事业,他向帕蒂解释说,美国需要在东南欧找到北约伙伴,所以长期支持那里的政治压迫。那个会计,他说,其实只是个普通人,可以代表任何一个最终接受自己的使命、加入到反对右翼压迫的激烈斗争中的人。
帕蒂在喝酒。“我完全不同意你的说法,”她说,“在我看来,电影讲的是主人公之前从未真正活过,因为他过于负责任,过于怯懦,对自身的潜能一无所知。直到他被误解成雅典恶魔。虽然在那之后,他只活了几天,但死亡于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他的潜能,用他的人生真正做了一些事。”
这番话似乎令沃尔特吃惊不小。“可是,像他那样死去没有任何意义,”他说,“他一无所成。”
“那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因为他觉得,他和救了他的那伙人是一个集体。他意识到他对他们负有责任。他们是一群不得势的人,他们需要他,而他选择忠于他们。他是为他的忠诚而死的。”
“老天,”帕蒂惊叹道,“你可真是个正直得出奇的人。”
“我可没这么觉得,”沃尔特说,“有时我觉得自己是这地球上最傻愣的人。我倒希望我可以骗人,可以像理查德那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个艺术家什么的。这并不是因为我正直才做不到。我不过是不具备那样的素质。”
“那个会计也认为他没有那个素质。可他让自己大吃一惊!”
“你说得没错,可那不是一部写实影片。报纸上的照片并不仅仅是看上去像他,那就是他。如果他向当局投案自首,最终他可以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他错就错在一开始选择逃跑。这就是我认为它是个寓言的缘故。这样的故事不真实。”
和沃尔特一起喝酒,帕蒂感觉怪怪的,因为他滴酒不沾,而她还沉浸在不顾一切的恶魔情绪里,很快就喝了不少。“摘掉你的眼镜。”她说。
“不行,”他说,“那样我就看不到你了。”
“没关系。我而已,帕蒂而已。摘掉它。”
“可我喜欢见到你!我喜欢看着你!”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所以你才想让我和你住一起?”帕蒂说。
他脸红了。“是的。”
“哦,那么,或许我们应该先去看看你的公寓,这样我才好作出决定。”
“今晚?”
“没错。”
“你不累吗?”
“不,我不累。”
“你的膝盖感觉怎样?”
“我的膝盖感觉很好,谢谢。”
唯一这一次,帕蒂心中只想着沃尔特。如果你问她,那个温柔宜人的五月夜晚,当她拄着拐杖走过第四大街,是否曾隐隐期望着在那栋公寓里撞到理查德,她会说没有。她只想马上做爱,如果沃尔特有哪怕一丝丝的觉悟,他会在听到公寓另一头传出电视的嘈杂声的那一瞬立刻转身就走,把她带去其他地方,任何地方,她的宿舍,哪里都行。但沃尔特相信真爱,在他的爱还没有得到正式响应之前,他显然连碰一碰帕蒂都不敢。他径直领着她走了进去,只见理查德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光脚丫搭在茶几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身旁放着一本活页笔记夹。他正在看一部战争片,同时喝着一大罐百事可乐,还不时朝一只二十八盎司的番茄罐里吐烟草渣。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看上去清爽整洁。
“我以为你去看演出了。”沃尔特说。
“演出糟透了。”理查德说。
“你记得帕蒂,对吧?”
帕蒂拄着拐杖,腼腆地往前挪了挪。“你好,理查德。”
“个头不算高的帕蒂。”理查德说。
“没错。”
“不过你已经相当高了,很高兴看到沃尔特终于把你给骗来了。我都开始担心这永远都不会发生了呢。”
“帕蒂在考虑今年夏天住在这里。”沃尔特说。
“是吗?”理查德抬了抬眉毛。
他比她记忆中的更瘦一些,也更年轻,更性感。帕蒂突然就想否认自己正考虑和沃尔特一起住在这里,否认那天晚上她想要和沃尔特上床。多么可怕的变化!然而,她就站在那里,这点她无法否认。“我想找个离体育馆近的地方住。”她说。
“当然。我明白。”
“她想看看你的房间。”沃尔特说。
“房间里现在有点乱。”
“看你说的,就好像你的房间还整洁过似的。”沃尔特开心地笑着说。
“有相对来说不那么乱的时候。”理查德说着,用一只脚趾关掉了电视,“你的小朋友伊丽莎怎么样了?”
“她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我告诉过你的。”沃尔特说。
“我想听她亲口说。伊丽莎是个一塌糊涂的小妞,不是吗?一开始还没那么明显,可是,老天,后来就越来越明显了。”
“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帕蒂说。
“只有沃尔特一开始就看到了真相。关于伊丽莎的真相。这倒是个不错的歌名。”
“她第一眼就讨厌我,这是我的优势,”沃尔特说,“我可以更客观地看待她。”
理查德合上笔记夹,往罐子里吐了一口褐色的唾液。“我进去了,你们俩好单独待着。”
“你在写什么歌?”帕蒂问。
“老一套,都是些没法听的垃圾。我想为那个小妞,玛格丽特·撒切尔,写点什么,她是新上任的英国首相还是什么?”
“小妞可不是个适合玛格丽特·撒切尔的称呼,”沃尔特说,“叫她贵妇还差不多。”
“你对‘小妞’这个词怎么看?”理查德问帕蒂。
“哦,我不是个挑剔的人。”
“沃尔特说我不应该用它,说那是个贬低女性的词,不过,依我的经验,小妞们自己似乎并不介意。”
“用那个词让你听起来像个六十年代的人。”帕蒂说。
“我看是让他像个尼安德特人。”沃尔特说。
“据说尼安德特人都长着非常大的头盖骨。”理查德说。
“牛的头盖骨也很大,”沃尔特说,“其他反刍动物也是。”
理查德笑了。
“我以为现在只有打棒球的还会咀嚼烟草,”帕蒂说,“什么感觉?”
“你要愿意,可以试试,如果你这会儿想呕吐的话,”理查德说着站起身来,“我走了,你们俩单独待着吧。”
“等等,我想试试。”帕蒂说。
“这真的不是个好主意。”理查德说。
“不,我真的想试一试。”
之前和沃尔特在一起时的那种心情已经无可挽回地被破坏了,现在她很好奇自己有没有法子让理查德留下来。从她和沃尔特相识的那晚起,她就一直试图告诉他,她并不是一个足够好的人,现在她终于找到机会向他展示这一点了。当然,对于沃尔特,这同时也是一次摘掉眼镜、像恶魔一样赶走对手的机会。但是,沃尔特,一如往常,一心只想满足帕蒂的心愿。
“让她试试。”他说。
她感激地对他笑笑。“谢谢你,沃尔特。”
烟草是薄荷味的,烧得她牙龈火辣辣的。沃尔特给她拿来一只咖啡杯吐烟渣,她像个实验对象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尼古丁在体内起作用,并享受着被关注的感觉。但沃尔特同时也在关注理查德。随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伊丽莎关于沃尔特可能对他朋友有意思的观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记起了伊丽莎的忌妒。
“理查德对玛格丽特·撒切尔非常感兴趣,”沃尔特说,“他认为撒切尔代表着资本主义的无节制,而这种无度将无可避免地导致资本主义的自我毁灭。我猜他正在写一首情歌。”
“你真了解我,”理查德说,“为留着那种发型的女士奉上情歌。”
“我们对马克思主义革命爆发的可能性的看法不一致。”沃尔特向帕蒂解释道。
“嗯。”她说,吐了一口唾沫。
“沃尔特认为自由主义国家能够进行自我修正,”理查德说,“他认为美国的中产阶级会自觉自愿地接受加诸他们的个人自由之上的越来越多的限制。”
“我有很多关于写歌的好点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理查德一直不肯听我的。”
“燃油效率之歌。公共交通之歌。全民医疗保健之歌。婴儿税之歌。”
“就摇滚歌曲而言,这可以说是一块处女地。”沃尔特说。
“两个孩子刚好,四个孩子糟糕。”
“两个孩子刚好——没有孩子更妙。”
“我都可以看到人群走上大街了。”
“只不过,你得先成为超级巨星,”沃尔特说,“然后大家就会听你的了。”
“我会记着按你说的去做,”理查德转向帕蒂,“你怎么样?”
“呃!”帕蒂把烟草渣吐进咖啡杯,“现在我明白你说呕吐是什么意思了。”
“可别吐在沙发上。”
“你还好吗?”沃尔特说。
房间在漂移晃动。“我无法相信你喜欢这个。”帕蒂对理查德说。
“可我确实喜欢。”
“你还好吗?”沃尔特再次问道。
“我没事,就是得一动不动地坐着。”
其实她恶心得要死。但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