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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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完全就是倒退了的里根主义,”梅里说,“她以为她可以活在自己的小泡泡里,自成一体,活在她那小小的玩具屋里。”
接下来的九个月中,随着一个又一个周末过去,加建的房子在卡罗尔家后院的泥坑里拔地而起。房子像一间巨大的追求实用的舢板棚,大片的乙烯基墙上嵌着三扇朴素简陋的窗户。卡罗尔和布莱克将其称为“大房间”'6',这在拉姆齐山地区可还是个新鲜概念。烟头风波之后,保尔森夫妇修起了高高的栅栏,还种了一排装饰性云杉,如今树已长大,足够将卡罗尔家的新景观挡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只有从伯格伦德家看过去,才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那间帕蒂称之为“飞机库”的房子。没多久,邻居们就开始避免和抱怨起“飞机库”就没完没了的帕蒂聊天,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们在街上挥挥手,喊一句好啊,但注意着不要慢下脚步,以免被帕蒂缠住。有工作的妈妈一致认为帕蒂变成这样是因为闲得没事干。过去,她很会和孩子们相处,教他们作运动、做家务,可现在整个街区都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不管怎么努力填充日常生活,她总是看得到或听得到邻居家的改建工程。每过几小时,她就会从家里冒出来,在后院来来回回地踱步,像一只巢穴被搅扰的动物一样盯着那个大房间看;有时,她会在傍晚过去敲响大房间的临时夹板门。
“嘿,布莱克,进展怎么样?”
“一切顺利。”
“听上去确实是!我说,斯基尔电锯在晚上八点半听起来实在是太吵了,你觉得今天就干到这里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好吧,那么,如果我要求你停工呢?”
“不好说。不如你让我干完我的活吧?”
“那我会觉得很糟糕,你这边的噪音烦死我们了。”
“是吗?那可真是不妙。”
帕蒂的笑声突兀、响亮,有些像马的嘶鸣:“哈—哈—哈,不妙?”
“没错,很抱歉吵到你们了。不过卡罗尔说你们改建房子的时候,吵了她整整五年。”
“哈—哈—哈,我可不记得她抱怨过。”
“那时你在做你不得不做的事,而现在我在做我不得不做的事。”
“可你这活干得一点儿都不漂亮,真遗憾,简直可以说是丑陋。可怕加丑陋。这都是大实话,毫不隐讳的大实话。当然这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你的电锯太吵了。”
“你现在脚踩的可是私家土地,请你马上离开。”
“好的,那我猜我要给警察局打电话了。”
“没问题,尽管打。”
你会看到帕蒂在小径上踱来踱去,气愤却又无计可施,浑身发抖。她的确再三打电话向警察局投诉过邻居家的噪音,有那么几次警察也确实来了,并和布莱克进行了交涉,但他们很快就厌烦了她的投诉,变得不理不睬,直到第二年的二月,有人将布莱克那辆F…250四个簇新的雪地防滑轮胎一个不落地全部划破,布莱克和卡罗尔建议警官们去问问他们那个不断打电话投诉的邻居。这下子帕蒂又开始从街头走到街尾,敲响邻居们的门,大吐苦水:“最大的嫌疑犯,是吧?隔壁那个有两个十来岁孩子的妈妈。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对吧?我就是个疯子!他开着这条街上最大最难看的车,保险杠上的那句话让几乎每个非白人至上主义者都看不顺眼,但是,哦,上帝,真让人猜不透,除了我还会有谁想要划破他的轮胎呢?”
梅里·保尔森确信帕蒂事实上就是那个划破轮胎的人。
“我看不出,”塞思说,“我的意思是,她确实在受罪,可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她可能确实不会撒谎,可我也没听到她说不是她干的。她最好正在某个地方接受像样的心理治疗。她显然需要那个。当然,心理治疗再加上一份全职工作。”
“我的问题是,沃尔特在干吗呢?”
“沃尔特在累死累活地挣钱养家,这样帕蒂就可以成天待在家里,做她的疯狂主妇。他是杰西卡的好爸爸,是乔伊的某种现实原则'7'。我看他手头要做的事已经够多了。”
除了爱老婆,沃尔特还有一点最为显著的性格特质:是个大好人。他善于倾听,似乎觉得其他所有人都比他本人更有趣,更值得关注。他的肤色白得离谱,下巴窄小,留着天使般可爱的小鬈发,永远戴着同一副圆形的金属框眼镜。他起初在明尼苏达矿务及制造业公司的理事会做律师,但没能玩转,被挪到公司的推广和慈善部门;为人友善是这种部门需要的品质,但他在公司内的升迁道路也就此走到了尽头。在巴瑞耶街,他总会送出很不错的免费演出票,比如民谣歌手格思里或室内管弦乐队的演出。他告诉邻居们他和当地名人见面的经历,有广播大使盖瑞森·凯勒、棒球明星柯比·帕克特,还有一次,他见到了摇滚明星普林斯。最近,他干脆离开了明尼苏达矿务及制造业公司,去自然保护协会做了业务发展专员,这让大家吃了一惊。除了保尔森夫妇,没人料想得到沃尔特对以前那家公司怀有如此强烈的不满,但他对自然保护的热情向来不亚于对文化的热情,表面上看,他生活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周末不怎么待在家里了。
这或许就是他没有像大家所指望的那样去调停帕蒂和卡罗尔·莫纳汉之间的战争的原因之一。如果你直接问他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他会紧张地咯咯笑着,回答说:“关于这件事,我算是个中立的旁观者。”乔伊高二那年的春天和夏天,他就一直这样中立地旁观着;到了秋天,杰西卡去东部上大学,乔伊竟也从家里搬走,和卡罗尔、布莱克及康妮住在了一起。
乔伊这次的叛逆行为着实令人震惊,这无异于在帕蒂心口捅了一刀,她在拉姆齐山的生活由此开始走向终点。整个七月和八月,乔伊在蒙大拿高原地带的一处牧场打工,牧场主是沃尔特所在的自然保护协会的一位大捐赠人。等乔伊回来的时候,他的肩膀变得又宽又结实,还长高了两英寸。平日里沃尔特并不怎么喜欢吹嘘,但在八月的一次野餐上,他却向保尔森夫妇夸耀,说那位捐赠人打电话告诉他,乔伊在把牛摔倒和给羊洗药浴时表现出的勇敢和不知疲倦如何地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就在这次野餐上,帕蒂已然眼神空洞,痛苦不堪。六月,就在乔伊去蒙大拿之前,帕蒂又带儿子去了无名湖帮她收拾房子。唯一一位曾在那里见过他们的邻居描述了那个可怕的下午:帕蒂和乔伊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对方,丝毫不加掩饰,乔伊嘲弄地模仿帕蒂的言谈举止,最后更是当面骂她“愚蠢”,听到这话,帕蒂痛苦地大声说:“哈—哈—哈,愚蠢!老天,乔伊!你成熟的方式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我吃惊!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的妈妈愚蠢!这做法还真是招人喜欢!多么高大、剽悍、独立的男人呀!”
夏天结束的时候,布莱克的那个大房间已经基本上完工了,他正在按布莱克式风格往里面添加配置:PlayStation、桌上足球、冷藏啤酒桶、大屏幕电视、桌上冰球台、维京风格的彩色玻璃大吊灯和自动躺椅。邻居们猜想着帕蒂在晚餐桌上会如何对这些便利设施进行嘲讽,而乔伊会说她愚蠢、不公平,沃尔特则会愤怒地要求乔伊向妈妈道歉。不过乔伊叛逃去隔壁家那晚的情形可不需要邻居们动用他们的想象力,因为卡罗尔·莫纳汉很乐意向大家描述,她说的时候声音很大,不无心满意足的味道,任何一位不忠于伯格伦德夫妇、愿意听她说的邻居都可以听个清楚明白。
“乔伊冷静极了,真是冷静,”卡罗尔说,“我向上帝起誓,你把黄油放进他嘴里都不会融化。我和康妮一起去他家支持他,也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完全赞成这个安排,因为,你们知道啦,沃尔特向来体贴人,我怕他担心乔伊搬来我家会成为我的累赘。乔伊向来都有担当,他只是希望能和家人达成一致,把所有问题都挑开来说。他解释了他和康妮是怎么和我讨论这个安排的,因为知道沃尔特会担心日常开销,我就告诉他,日用品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我和布莱克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们愿意多负担一个人。而且乔伊很勤快,洗碗、倒垃圾什么的,他都做得很好,是个整洁的孩子。我跟沃尔特说,过去他和帕蒂那么照顾康妮,留她在家里吃饭什么的,我想为此表达我的谢意,因为在我生活一团糟的时候,他们待我真的很慷慨,除了感激之外,我别无他想。乔伊是那么的负责任,那么的冷静。他解释说,因为帕蒂甚至不肯让康妮进她家的门,如果他要想和康妮相处的话,真是别无选择。我插话说,我完全支持他们两人交往,要是世界上所有年轻人都像他们这样有责任感,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我还告诉他们,让两个孩子待在我家益处良多,又安全又可靠,而不会到处去偷偷摸摸,惹上麻烦。我那么感激乔伊,他在我家永远都会受到欢迎。我就这样告诉他们。我知道帕蒂不喜欢我,她总是瞧不起我,也从来不把康妮放在眼里。我都知道的。我知道帕蒂那两把刷子,我晓得她会发上一阵子疯,小脸扭曲着:‘你以为他爱你女儿?你以为他爱上她了?’声音又细又尖。就好像乔伊这样的男孩子不可能爱上康妮,就因为我不是个大学生什么的,或者因为我的房子没有他们家的大,要不就是因为我不是从纽约来的,再不然,就是因为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干着每周四十个小时的全职工作,不像她那样待在家里。帕蒂对我丝毫不尊重,你简直无法想象。不过沃尔特不一样,我想我可以和他谈。他可真是个甜心,脸涨得通红,我想是他觉得尴尬的缘故,他说:‘卡罗尔,你和康妮先回去,让我们单独和乔伊谈谈。’回去就回去,没问题,我又不是去闹事的。我可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可是乔伊不干了。他说他并不是在请求他们的同意,只是告诉他们一声他的打算,没什么好谈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沃尔特失控了。完全地失控了。泪珠从他脸上滚落下来,那么的伤心,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乔伊是他最小的孩子。是帕蒂对康妮如此不讲理,如此无情,才逼得乔伊再也无法和他们一起生活,不是沃尔特的错。但他却开始声嘶力竭地吼叫:‘你才十六岁,在读完高中前哪儿也别想去!’乔伊只是微微地对着他笑,你根本无法在他嘴里融化黄油。他说他离家又不违法,而且他只不过是搬去隔壁。有理有据。我真希望我在十六岁的时候有乔伊百分之一那么聪明,那么酷。我是说,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可我又有些替沃尔特感到难过,因为他开始嚷嚷,什么他不会替乔伊出大学学费啦,明年夏天别想再去蒙大拿啦,他说他唯一要求的不过是乔伊能回来吃晚饭,睡在自己家的床上,做家庭的一分子。而乔伊是这样说的:‘我仍然是这个家的一员。’顺便说一下,乔伊从未否认这点。可沃尔特在厨房里跺着脚走来走去,有那么一阵儿,我真以为他会动手揍乔伊。但他只是完全失控了,他嚷嚷着:‘滚出去,滚,我受够了,滚。’然后就离开了,你能听到他在楼上乔伊的房间里拉开抽屉之类的声音,帕蒂跑上楼,两人开始朝对方大吼,我和康妮拥住乔伊,因为他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讲道理的人,我们为他感到难过。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完全确信让乔伊搬来我家绝对没错。沃尔特咚咚咚地下了楼,我们听到帕蒂像个疯子一样尖叫着——她也完全失控了,沃尔特又开始朝乔伊吼叫:‘看看你对自己的妈妈做了些什么?’又是为了帕蒂,看到了吧,她总是要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乔伊只是站在那里,摇着头,因为一切都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怎么会愿意住在一个这样的家里呢?”
儿子的不同寻常最终让帕蒂自食恶果,这无疑合了有些邻居的意,但是,巴瑞耶街上也从来没人真正喜欢过卡罗尔·莫纳汉,大伙儿也普遍对布莱克缺乏好感,觉得康妮神经兮兮的,而且也没有人真正信任过乔伊。随着他的叛逆行为在拉姆齐山地区传播开来,多数人都十分同情沃尔特,并担忧帕蒂的心理健康,也为自己的孩子是如此正常而宽慰感恩——他们高高兴兴地接受父母的慷慨援助,理直气壮地请求父母帮忙做功课或申请大学,放学后老老实实地打电话报告行踪,有时也和父母聊聊自己每天的磕磕碰碰,就连因性、大麻和酒精而发生的口角也完全不出父母的预料。从伯格伦德家释放出来的痛苦是与众不同的。但愿沃尔特还不知道卡罗尔早已喋喋不休地描述了他那晚“失控”的情形,可怜的他别别扭扭地告诉邻居,作为父母他和帕蒂已被“炒了鱿鱼”,他们正尽最大努力做到释然。“他有时过来做功课,”沃尔特说,“但目前他似乎更喜欢在卡罗尔家过夜。我们倒要看看这能持续多久。”
“帕蒂受得了乔伊搬走吗?”塞思问道。
“不怎么受得了。”
“最近哪天和帕蒂来我家吃晚饭吧。”
“好主意,”沃尔特说,“不过我想帕蒂要去我妈妈的老房子住一阵儿。你知道,她一直在整修那所房子。”
“我很担心她。”塞思声音哽塞。
“我也是,我也有点儿担心她。不过我曾见过她带伤打球。大三那年,她整个膝盖都破了,可她还是坚持着又打了两局。”
“可那之后她不是就接受了外科手术,嗯,从此结束了职业球员的生涯吗?”
“我想说的是帕蒂的坚强,塞思。她忍着疼痛继续打球。”
“没错。”
沃尔特和帕蒂始终也没能去保尔森夫妇家吃晚饭。那年冬天的大部分时间,以及次年春天,帕蒂都躲在无名湖,没怎么在巴瑞耶街露面。就算她的车停在了车道上,比如圣诞节期间,她也会避开邻里间的聚会。一度,她的烘烤食品和殷勤参与是这些聚会上备受欢迎的固定节目。当时杰西卡从大学放假回来,据她的朋友们说,杰西卡和弟弟“大吵一架”,结果就是乔伊在自己以前的卧室住了一个多星期,让他那位难对付的姐姐过了个她想要的真正假期。有时,邻居会看到几个四十来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