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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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九英里河山谷。他愿意付给马西斯的家族和邻居们高达每英亩一千二百美金的价钱,并在保护区南部边缘自然条件相对优越的洼地拨给他们免费土地,且提供搬家安置费用,还承诺采用全国最先进的技术来移动马西斯家族的坟墓,并负责重新埋葬。但是科伊尔·马西斯就连听一听细节的耐心都没有。他说:“不行,没门。”还说他死后也要埋在家族的坟墓里,没人能阻止他这样做。突然之间,沃尔特回到了十六岁,心中的愤怒令他眩晕。这愤怒不仅仅是针对马西斯,为他的粗鲁和缺乏理性,而且,矛盾的是,这其中还包括了对维恩·黑文的愤怒,因为后者将他置于马西斯的对立面,而他在某种程度上认同并且钦佩此人在经济上表现出的这种不理性。“抱歉,”他说,当时他正站在一条车辙纵横的小路上,烈日当头,他大汗淋漓,旁边是马西斯故意不肯邀请他们进去的堆满废品垃圾的院子,“可是,这是愚蠢的做法。”
拉丽莎站在他的身旁,拿着公文包,那里面装满了他们原本幻想着马西斯或许真的会签署的文件,她突然清了清嗓子,表达了对这个不恰当用词的遗憾。
马西斯是个消瘦而英俊得出奇的男人,快六十岁了。他对着他们周围的绿色高地愉快地笑了笑,高地上一片昆虫的嗡嗡声。他的一只狗,一只毛茸茸的杂种狗,开始低吠,一脸凶相。“愚蠢!”马西斯说,“先生,这个词用得真有意思。你几乎让我高兴起来了。可不是每天都有人说我愚蠢。你知道,这里的人不会那么没头脑。”
“我是说,我相信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沃尔特说,“我刚才指的是……”
“我估计我的聪明够我数到十,”马西斯说,“你怎么样?先生,你看上去受过一些教育,你知道怎么数到十吗?”
“我,其实,知道怎么数到一千二,”沃尔特说,“还知道怎么让一千二再乘上四百八,然后在这个数目上再加上二十万。如果您愿意花上一分钟来听一听……”
“我的问题是,”马西斯说,“你会不会从十倒着往前数?这样,我替你开个头。十,九……”
“听着,我非常抱歉我使用了‘愚蠢’这个词,这户外的太阳有些毒,我的意思不是……”
“八,七……”
“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时间再来拜访,”拉丽莎说,“我们可以给您留些资料,您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哦,那就是说你们认为我识字,是吗?”马西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他的三只狗都开始低吠了,“我相信我数到六了。也许是五?我这个愚蠢的老家伙,数到几都记不得了。”
“我说,”沃尔特说,“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如果我——”
“四,三,二!”
三只显然很聪明的狗朝他们逼了过来,耳朵低垂着。
“我们会再来的。”沃尔特边说边和拉丽莎匆忙地往后退去。
“你们要敢再来,我就开枪打扁你们的车!”马西斯在他们身后快活地喊着。
他们沿着那条破碎的小路下山,驶向州际公路,一路上,沃尔特大声诅咒着自己的愚蠢,诅咒着他没能克制住的愤怒,而通常会说一堆称赞和安慰的话的拉丽莎,这会儿正心事重重地坐在乘客座上,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得不到马西斯的合作,他们为“黑文一百”所做的其他一切工作都是枉然。当车开到满是灰尘的山谷底时,拉丽莎作出了她的判断:“他需要被当成个大人物那样对待。”
“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反社会分子。”沃尔特说。
“话虽如此,”她说道——在说这个她喜欢用的短语时,她的发音有种迷人的印度风味,那是一种讲求实际的轻快语调,沃尔特怎么听都听不厌——“我们还是需要满足他的自大心理,他需要被看作家族的救星,而不是背叛者。”
“是啊,不幸的是,我们唯一要求他做的就是当一个背叛者。”
“或许我可以回去和女人们聊聊。”
“那是个他妈的父权家族,”沃尔特说,“你难道没注意到吗?”
“不,沃尔特,那些女人也很强势。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和她们聊聊呢?”
“这是个噩梦,噩梦!”
“话虽如此,”拉丽莎又一次说道,“我还是不知道我是否应该留下来,试着和人们聊聊。”
“他已经拒绝我们的条件了。没有留丝毫余地。”
“那么我们需要给出更好的条件。你得去和黑文先生谈谈,拟定更好的条件。回华盛顿和他谈。你不和我一起回山上去也好,我一个人看上去或许没那么有威胁性。”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我不怕狗。他会让狗来追你,但不会这样对我,我认为。”
“这完全没希望。”
“也许没有,也许有。”拉丽莎说。
她这样一个体态轻盈、面容姣好的黑皮肤女人独自回到那个之前已威胁过要伤害她的穷白人聚居的地方,撇开她所表现出的十足勇气不谈,沃尔特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被这样一个事实深深打动:是她,这个生长于都市的电气工程师的女儿,而不是他,这个来自小镇的愤怒酒鬼的儿子,在福斯特洼地成就了那个奇迹。不光是因为沃尔特欠缺亲和力,而是他已经形成了和他那个边远的家乡相对立的个性。马西斯那种穷白人不讲道理并怨恨一切的态度戳到了沃尔特的痛处,使他因愤怒而变得盲目。然而,拉丽莎丝毫没有和马西斯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因此可以抱着开放、同情的心态返回山上。她像开车一样和那些骄傲的山区穷人周旋,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她这样一个愉快而好心的人;骄傲的山区穷人将他们不肯给予愤怒的沃尔特的尊重给了她。她的成功让沃尔特感到惭愧,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她的仰慕,因此他愈发感激她。同时,这也让他对年轻一代和他们为世界做好事的能力抱有了更多的热情。而且——尽管他有意否认这点——也让他爱她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明智的范围。
基于拉丽莎返回福斯特洼地收集到的信息,沃尔特和维恩·黑文重新为那里的住户拟定了极其昂贵的新搬迁条件。拉丽莎说,仅仅给他们更多现金是行不通的。为了让马西斯保持颜面,必须将他塑造成领着族人迁往一片新乐土的摩西。遗憾的是,就沃尔特判断,福斯特洼地的居民们除去打猎、修理引擎、种菜、采集草药和兑现福利支票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技能。尽管如此,维恩·黑文还是在他那广阔的商界朋友圈里殷勤询问,随后带给沃尔特这样一个有趣的可能性:生产军用防护服。
在二○○一年夏天飞往休斯敦和维恩见面之前,沃尔特对好得克萨斯人这个概念并不熟悉,毕竟全国新闻上播放的总是坏得克萨斯人的消息。黑文在丘陵地拥有一个大牧场,在科珀斯克里斯蒂南部还有一个更大的牧场,两个牧场都很有爱心地为猎鸟提供栖息地。黑文是得克萨斯式的自然保护者,一方面他会高高兴兴地击落天上飞着的桂红鸭,但同时他也会花上好几个小时,通过闭路间谍相机专注地观察他牧场巢箱中仓鸮幼鸟的发育情况,甚至还会专家般地热情赞美黑腰滨鹬冬羽的排列模式。黑文个子不高,性格粗鲁,脑袋像颗子弹,沃尔特从和他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分钟就喜欢上了他。“将一亿美金专款拨给一种雀科鸟,”沃尔特说,“有趣的分配方式。”
黑文把他那子弹形的脑袋偏向一旁。“你对这个有意见?”
“那倒没有。但是因为这种鸟还没有被联邦列入濒危鸟类,我很好奇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就是,这是我的一亿美金,我想把它用在什么地方就用在什么地方。”
“有道理。”
“我们对蔚蓝莺作的最准确的调查显示,过去四十年里蔚蓝莺的数目以每年百分之三的速度减少。就因为它还没有跨过联邦濒危物种的门槛,你才仍然能将那条线径直往零的方向画下去。这就是它的命运:零。”
“没错,但是……”
“但是还有其他距离灭绝更近的物种。我知道这点。我祈求上帝还有其他人在为它们操心。我常常问自己,如果割断我的喉咙可以保证拯救一个物种,那么我会割断它吗?我们都知道,一条人命比一只鸟的命更有价值。但是我这条可怜的小命值一个物种吗?”
“谢天谢地,还没有人被要求作出这样的选择。”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说得没错,”黑文说,“然而,如果看得远一些,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作出这样的选择。二月份,总统就职典礼刚结束,我就接到全国奥杜邦学会'39'主席的电话。最该死的是,这个男人名叫马丁·杰伊'40'。还有比这更适合那份工作的名字吗?马丁·杰伊想知道我能不能安排他在白宫和卡尔·罗夫'41'见个面。他说他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可以说服卡尔·罗夫,把自然保护定为政府优先关注的事项会为新政府带来政治上的成功。于是我对他说,我想我可以安排你和罗夫聊上一个小时,但是你必须先为我做这样一件事。你得找一家有声誉的独立民意测验组织,作个民意调查,看看将环境保护作为政府优先考虑事项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左右选民。如果你能给卡尔·罗夫带去一些具有说服力的数据,他肯定会洗耳恭听你的建议。马丁·杰伊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说着谢谢你,谢谢你,太好了,以为自己已经大功告成。而我又对他说,不过还有这样一件小事:在你作民意调查并将结果拿给罗夫看之前,你或许应该先对这个结果作好心理准备。这是六个月前的事了。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关于环境保护在政治上面对的窘境,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沃尔特说。
“只要有机会,我和琪琪就会在劳拉身上做一点工作,”黑文说,“或许这个方向还更可能取得一些成绩。”
“那太好了,简直不可思议。”
“也别高兴得太早。我有时觉得,与其说布什娶的人是劳拉,还不如说他和罗夫更像两口子呢,想必你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
“可为什么要选择蔚蓝莺呢?”
“我喜欢这种鸟。这是一种美丽的小型鸟。都没有我拇指的第一截关节重,每年都飞到南美再飞回来。这是件美妙的事。一个人,一个物种。难道这还不够吗?如果我们能再召集六百二十个人,那么在北美繁殖的所有鸟类都会被照顾到。而如果你够好运,分配到知更鸟,那你连一分钱都不用花就可以保护好它。可是,我喜欢挑战。阿巴拉契亚煤田是个天大的挑战。如果你要为我经营这件事,就必须接受这一点。你得用开放的心态去看待山顶剥离开采。”
维恩·黑文经营着一家名叫派力肯油业的公司,已经在天然气、石油业界滚打了四十年,几乎和得克萨斯州每一位值得结识的人都搭上了关系,从肯·莱'42'到拉斯提·罗斯'43',从安·理查兹'44'到汤姆·平切利神父——那位里奥格兰德峡谷中的“观鸟神父”。他和LBI的人关系尤其铁,LBI是一家油田服务巨头,和它主要的竞争对手哈里伯顿一样,在里根政府和老布什政府期间已发展成为主要的国防承包商之一。黑文正是求助于LBI来解决科伊尔·马西斯这个难题的。LBI和哈里伯顿不同,哈里伯顿的前CEO正在掌管这个国家,而LBI仍在想办法打通和新政府的关系,因此他们格外愿意帮乔治和劳拉的私交好友一个忙。
随着自制炸弹开始在伊拉克遍地开花,美国部队很快就发现他们急需高品质的防护服,而LBI的一家子公司阿尔第,最近就拿到了一单生产这样的防护服的大合同。西弗吉尼亚不仅拥有廉价的劳动力和宽松的法律环境,还出人意料地成为布什…切尼政府二○○○年取得险胜的关键州——自尼克松一九七二年取得压例性大胜以来,西弗吉尼亚这还是第一次站在了共和党这边,在维恩·黑文的活动圈子里,这些都被看作是极有利的因素。阿尔第公司正在惠特曼赶建一家防护服工厂,黑文赶在工厂招聘工作开始之前就和阿尔第达成协议,为福斯特洼地的居民们留出一百二十个固定工作岗位,而交换条件也非常优厚,可以说阿尔第实际上是获得了免费的劳动力。通过拉丽莎传话,黑文向科伊尔·马西斯承诺,为他及其他福斯特洼地的住户提供免费的高品质住宅和职业培训,并一次性支付给阿尔第公司一大笔款项,足够为所有这些员工在未来二十年中购买医疗保险和参加退休计划。至于这个饭碗的牢固程度,听听布什政府诸位成员的演说就会知道,美国未来的好几代人都将在中东地区为保卫祖国而战。反恐战争一眼望不到尽头,因此,对防护服的需求也是没有尽头的。
沃尔特本人对布什…切尼政府在伊拉克的作为评价不高,对国防承包商的道德清白度就更是不屑一顾,因此对于和LBI联手,为西弗吉尼亚与他作对的左翼环保人士提供更多攻击自己的依据,他深感不安。但是,拉丽莎非常乐观。“太完美了,”她对沃尔特说,“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只会成为科学进行森林复植的典范,还会成为富有同情心的搬迁典范,成为为因保护濒危物种而失去家园的人提供再就业培训的典范。”
“当然了,那些一早就卖掉土地的人运气就不太好了。”沃尔特说。
“如果他们还在贫困中挣扎,我们也可以给他们提供工作。”
“那就不知道要再花上几千万了。”
“而且这项工作也是一种爱国的表现,这也很完美!”拉丽莎说,“在战争时期,人们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尽一份力。”
“我看那些人可不怎么会因为想要报效祖国而夜不能寐。”
“不,沃尔特,你错了。鲁安妮·科菲有两个儿子在伊拉克。她痛恨政府不多做些事去保护他们。我和她聊起过这个。她痛恨政府,但她更痛恨恐怖分子。这很完美。”
于是,十二月,维恩·黑文乘他的私人飞机来到查尔斯顿,亲自陪拉丽莎重返福斯特洼地,而沃尔特则留在贝克利的一家汽车旅馆里,在愤怒和耻辱中备受煎熬。当拉丽莎告诉他,科伊尔·马西斯还是在反反复复地骂着她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