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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蘩锎锏穆菪釉螅强吹搅怂堑牡谝恢宦轼Z,旁边是一个背阴的池塘和一条被退休人士和游人压得咯吱响的木板路,不过,这是一只不像麻鳽的麻鳽,它站在人们的视线下,游客的照相机在它那与周遭环境毫不相关的伪装羽毛上闪成一片。沃尔特坚持要驶过大塞普里斯沼泽满是泥土的堤岸,去寻找一只真正的麻鳽,一只羞怯的麻鳽。他长篇大论地向拉丽莎抱怨着那些为了消遣而驾驶全地形车的人,那些和科伊尔·马西斯、米奇·伯格伦德同类的人对生态环境造成的破坏。但不知为什么,虽然生态破坏严重,灌木丛和水色发黑的池塘中仍然有很多鸟,还有数不清的鳄鱼。沃尔特终于在一片乱扔着猎枪子弹壳和被太阳漂白了的百威啤酒包装的湿地上找到了一只麻鳽。拉丽莎在飞扬的尘土中刹住面包车,用她的双筒望远镜观赏着那只麻鳽,直到一辆载有三辆全地形车的平板卡车呼啸而过。
她从未露营过,但是她对此兴奋不已,穿着透气性良好的狩猎装的她在沃尔特眼中性感无比。她对日晒完全免疫,也不像沃尔特那样招蚊子,这些对露营生活都很有帮助。他试着教她做一些基本的饭菜,但她更喜欢搭帐篷、计划行程这类工作。他每天日出前起身,泡好浓咖啡,灌入他们的六杯装水壶,然后端着一杯给她的豆奶拿铁回到帐篷。接着,在露水和金色的晨光中,他们外出散步。她不像他那样喜爱野生动物,却善于在浓密的树叶中寻找小鸟,她研究野外生活指南,当发现他指错了路并加以纠正时,她会高兴而得意地大叫。晚些时候,当鸟儿们平静下来,他们会继续向西行驶几个小时,同时搜寻有不加密无线网的酒店停车场,这样她就可以和有希望被录用的实习生通过电邮协调进展,而他则可以在她为他开的博客上撰写文章。然后,便是另一处国家公园,另一顿露营晚餐,另一轮帐篷里的销魂亲热。
“你过够这样的生活了吗?”一天晚上,在得克萨斯西南部长满豆科灌木的乡村,一处格外美丽、空旷的露营地,他问道,“我们可以去汽车旅馆住一个星期,在泳池游泳,做我们的工作。”
“不用,我喜欢看到你这么享受寻找动物,”她说,“在你那么的不开心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我喜欢看到你高兴。我喜欢和你一起在路上。”
“可是你或许已经厌烦了?”
“还没有,”她说,“虽然我觉得我没有真正地了解自然——没能像你那样。在我看来,自然似乎是一个如此暴力的地方。那只吃掉麻雀幼鸟的乌鸦,那些捕蝇鸟,那只吃掉那些蛋的浣熊,以及猎杀所有生物的鹰。人们谈论自然的宁静,可在我看来,它似乎恰好是宁静的反面。是不断的杀戮。它甚至比人类还要糟糕。”
“我觉得,”沃尔特说,“区别就在于鸟类仅仅是为了饱腹而猎杀。它们不会愤怒,也不会滥杀。大自然不会神经质。而我认为,这就是它宁静的原因。生物们活着或是死去,但这个过程不会被憎恶、忧虑和意识形态所控制。而这也会帮我从我自己的神经性愤怒中解脱出来。”
“但你现在看起来都已经不再愤怒了。”
“那是因为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而且我不再那么委曲求全,也不必和人打交道。但我怀疑我的愤怒会回来的。”
“即使是那样,就个人而言,我也不会介意,”她说,“我尊重你那些愤怒的理由。它们是我爱你的部分原因。但是,看到你高兴,我也非常高兴。”
“我不断地想着你不可能变得更加完美了,”他说,揽住她的双肩,“然后,你就会说一些更加完美的话。”
事实上,他处境的荒诞性让他感到苦恼。他终于发泄了他的愤怒,先是对帕蒂,然后在惠特曼,并由此从他的婚姻和蔚蓝山基金中脱了身,就这样,他除掉了愤怒的两大主因。有一阵子,他在博客中试图弱化和限定他“地球上的肿瘤”这一“英雄主义”的意义,强调应该被谴责的对象是体系,而不是福斯特洼地的山里人。但他的大多数粉丝为此强烈地指责他(“有点种,老兄,你之前的演讲棒极了”,等等),于是他渐渐觉得,他应该和粉丝们分享一路行驶在西弗吉尼亚的过程中他所考虑过的每一个恶毒想法,每一条他以职业精神之名轻信的坚决反对增长的观点。自从上大学以来,他就一直在储备各种一针见血的论据和不容辩驳的数据;现在,他至少可以和年轻人一起分享它们了,而他们也似乎,奇迹般地,的确关心这一切。然而,他的读者群表现出的古怪愤怒让人担忧,并与他当下的平和心态不相一致。至于拉丽莎,她手头也堆满了工作,要在几百名新的实习生申请者中进行筛选,并和那些看起来最有责任感且没有暴力倾向的申请者通电话;几乎所有她认为不疯狂的申请者都是年轻女性。她对反人口过剩运动的专注方式务实而人性,相比之下,沃尔特的专注则抽象而厌世。他是如此地忌妒她,如此地希望自己能够更像她,而这标志着他对她的爱正不断加深。
在到达他们快乐之旅的终点站——加州克恩县,无数种繁殖中的鸣禽的栖息地——的前一天,他们顺道去看望沃尔特的弟弟布伦特,在他驻守的空军基地附近的莫哈韦城。布伦特一生未婚,心中的政治英雄是约翰·麦凯恩'77'议员,他的情感发展似乎伴随着入伍空军而停止了,再没有人比他更不在意沃尔特和帕蒂的分居或他和拉丽莎的同居了,他不止一次把拉丽莎称作“丽莎”。不过,他倒是为他们的午餐买了单,而且他有他们的哥哥米奇的消息。“我在想,”他说,“如果妈妈的房子还空着,你或许愿意让米奇去住一阵儿。他没有电话,没有住址,我知道他还在酗酒,而且他大概有五年没给他的孩子们付抚养费了。你知道,他和斯泰茜离婚前又生了一个孩子。”
“加上这一个,他总共有几个孩子?”沃尔特说,“六个?”
“不,就五个。和布伦达两个,凯莉一个,斯泰茜两个。我觉得给钱帮不了他,因为他只会用在喝酒上。但我想他需要有个住的地方。”
“你很会为他着想,布伦特。”
“我只是说一声。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只是,你知道,如果那个房子反正也没人住的话。”
对于鸣禽而言,五个孩子不算多,因为鸟类四处受人类迫害和限制,但是对于人就不一样了,这个数字让沃尔特更难去为米奇感到难过。他的思绪背后隐藏着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愿望,那就是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都少生孩子,这样他或许就可以多生,多生一个,和拉丽莎。当然,这个愿望是可耻的:他是一个反增长组织的领导人,而从人口统计看,他在小得可悲的年龄上就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如今,他也不再对儿子感到不满,而且年龄几乎可以做祖父了。但他仍然无法停止想象让拉丽莎怀上孩子。这是他们所有性爱的根源,这是他之所以会觉得她的身体妙不可言的深层意义。
“不,不行,不行,亲爱的,”在克恩县的一个露营地,当他在帐篷中提起这个话题时,她笑着说,鼻子对着他的鼻子,“和我在一起,你能得到的就只是这个。你知道的。我和其他女孩不一样。我和你一样都是怪胎,只是怪的方式不同。我之前已经说清楚了,不是吗?”
“你说得够清楚了。我只是再问问看。”
“好吧,你可以问,不过答案始终都会是一样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我就是那个不想生小孩的女人。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是我要传达的信息。”
“我爱你原本的样子。”
“那么就让这成为我在你眼中不够完美的那部分吧。”
拉丽莎的大学好友莉迪亚·韩在圣克鲁斯攻读文学硕士,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六月,先是睡在她的地板上,然后在她的后院露营,再然后在红杉林中露营。拉丽莎用乔伊捐赠的钱给她选出的二十名实习生买好了机票。莉迪亚·韩的导师克里斯·康纳里,一头乱发的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问题专家,答应让实习生们在他家的草坪上铺开睡袋,使用他家的洗手间,还让“自由空间”的骨干们使用学校的会议室,进行了三天的集中培训和策划。沃尔特对当中那十八个女孩明显的迷恋——她们不是满头小辫就是露出头皮,身上有可怕的钻孔,可怕的文身,或者可怕的钻孔加可怕的文身,她们共同散发出的生殖气息如此浓郁,他几乎可以闻得到——让他在对着她们演说不加限制的人口增长的罪恶时,不停地脸红。他更愿意避开她们,和康纳里教授一起去圣克鲁斯周边的自由空间徒步,穿行在褐色的山脉和湿漉漉的红杉林中,听康纳里乐观地预言全球经济崩溃和工人革命,并观赏加州海岸那些他不熟悉的鸟类,结识一些年轻的反消费主义者和激进的集体主义者,他们住在公共土地上,过着有原则的脏乱生活。我当初应该去做个大学教授,他想。
七月,当他们放弃了圣克鲁斯的安稳,再次上路时,他们才陷入了那个夏天掌控全国的那股愤怒当中。已经将联邦政府的三大机构全部掌控在手的保守主义者们为何仍会如此愤怒——对可敬的伊拉克战争怀疑者,对想结婚的同性恋人,对温和的阿尔·戈尔和谨慎的希拉里·克林顿,对濒危物种和它们的保护者,对在所有工业化国家中处于最低水准的税收和油价,对老板本身也是保守主义者的主流媒体,对为他们割草、洗碗的墨西哥人——沃尔特觉得这有些神秘。当然,他的父亲曾经像他们一样愤怒,但那是在一个自由主义盛行得多的年代。保守主义者的愤怒对应地引发了左翼人士的愤怒,而这种愤怒在“自由空间”于洛杉矶和旧金山举办的活动中几乎烧焦了他的眉毛。那些听他演讲的年轻人对从乔治·布什、蒂姆·拉瑟特'78'到托尼·布莱尔、约翰·克里的所有人的称呼都是“猪头”。九一一事件是哈里伯顿公司密谋策划的,而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沙特阿拉伯的皇室家族也脱不了干系。三支车库乐队在他们演唱的歌曲中幻想着怎样去折磨、杀死总统和副总统,歌词粗俗(我在你们的嘴巴里拉屎/大浑蛋,感觉真是不错/哦,小乔治/太阳穴上来一枪就够了)。拉丽莎已经向实习生们,尤其是向沃尔特再三强调过要有原则地传递信息,紧贴和人口过剩有关的事实,尽可能广泛地吸纳民意。但是,没有理查德之类的明星的加盟,活动主要吸引的是那些成见颇深、对社会不满的边缘人,那种会戴上滑雪面具走上街头暴力反对世贸组织的人。沃尔特每次上台演讲,都会因他在惠特曼的那次爆发及言辞过激的博文而得到喝彩,但是一旦他说起要明智,要用事实说话,人群就会变得安静,或者开始喊叫他那些更合他们口味、更具煽动性的言论——“地球上的肿瘤!”“去死吧,教皇!”在西雅图,现场气氛尤其丑陋,他只好在一片嘘声中离开了讲台。他在中西部和南部较受欢迎,特别是在大学城,不过听讲的人也少得多。等他和拉丽莎来到乔治亚州的雅典城,早晨他都已经不怎么愿意起床了。光是赶路就累垮了他,而当他想到整个国家的愤怒不过是他自己的愤怒被放大后的回响,想到由于他个人对理查德的不满,“自由空间”失去了原本可能拥有的更为广泛的粉丝群体,想到他在花乔伊的钱,而如果把这些钱捐给计划生育组织可能会更加有用,他就不由得心情沉重。拉丽莎承担了大部分的驾驶任务,为活动贡献了全部的热情,要不是为了她,他或许已经放弃行程,干脆去观赏鸟类了。
“我知道你很沮丧,”开车离开雅典城的时候,她说,“但是我们肯定正在引起公众对人口问题的关注。免费周刊在为我们作的活动预评中,一字不差地登出了我们的论点。博客和网上评论也都在谈论人口过剩。以前,自七十年代以来,就没有人公开谈论这个问题,然后突然之间,大家又谈论起来了。我们的思想突然就出现在世界面前。新思想总是从社会边缘起步发展的。不能仅仅因为不总是晴空万里,你就泄气。”
“我在西弗吉尼亚保护了一百平方英里的土地,”他说,“在哥伦比亚保护的还要更多。那是出色的工作,真正有成效的工作。我为什么不继续干下去呢?”
“因为你知道那是不够的。唯一能拯救我们的,就是让人们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
他看着他的女友,她的双手坚定地握着方向盘,明亮的眼睛盯着道路,他想他或许会在想要成为她的渴望中爆裂,在对她不介意他就是他的感激中爆裂。“我的问题在于我不够喜欢人类,”他说,“我真的不怎么相信他们能够改变。”
“你其实非常喜欢人类。我从未见过你对任何一个人刻薄。当你和人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忍不住满脸笑容。”
“在惠特曼我可没笑。”
“事实上,你在笑。即便那时你也在笑。这就是古怪之处。”
无论如何,一年中最热的日子里也没有多少鸟可供观赏。一旦它们占好领地,完成交配,那么对小鸟而言,四处抛头露面可没什么好处。早晨,沃尔特在禁猎区和公园中散步,他知道里面仍然充满生命,但是蔓生的杂草和枝叶繁茂的树木在夏季的潮热中一动不动,犹如在他面前上了锁的房子,又或者犹如眼中只有彼此没有他人的情侣。北半球尽情吸收着太阳能,植物默默地将其转换成动物的食物,昆虫吱吱咕咕的叫声是唯一的声音副产品。这是来自新热带区的候鸟们得到回报的日子,是它们需要牢牢抓住的日子。沃尔特忌妒它们有事可做,他怀疑自己之所以开始感觉抑郁,是因为这是四十年来第一个他无需工作的夏天。
“自由空间”全国乐队比赛定在八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而且,不幸地,定在了西弗吉尼亚。该州地理位置较偏,依靠公共交通很难到达,但是等到沃尔特在博客上提议改变比赛地点时,粉丝们已经对西弗吉尼亚之旅兴奋不已,急着去批判它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