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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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祥,战争的可能性有没有呢?”
“依我看,战争的可能性也许不是大了,而是小了!”
童霜威喷一口烟陷入了沉思,将信将疑。他望着叶秋萍那既阴险,跋扈又独断独行的表情,突然又想起管仲辉来了。在潇湘路的两个邻居 中,同管仲辉来往交谈,他戒心小,同这个干特殊工作的叶秋萍交谈,不但戒心大,还老是有一种受威胁的感觉,今夜谈话,叶秋萍还算坦率 ,只是语气居高临下,得意的神态溢于言表,使童霜威感到不快,他还想谈谈和与战的问题,就说:“最近,内人从上海回来,说西安事变后 ,蒋先生脱险回来了,上海就盛传中日之间战争不可免。现在,三中全会开得这样,是否更会刺激日本人?日本人会不会在南方肇事?”
客厅里本来有点腊梅的香味,此刻早被烟味盖没了。
叶秋萍阴丝丝地笑笑,似乎听而不见,未曾作答,忽然转题问:“啸天兄,可知道管仲辉的近况?”
童霜威有点紧张,说:“不知道呀!不是听说他去上海养疴了吗?”
叶秋萍目光阴冷,点头说:“是呀,他哪里真有什么病!据我掌握的消息:他在上海整天泡在跳舞场和脂粉堆里,很可能是学的蔡松坡当 年哩!这种人,心怀叵测,不可不防!”
童霜威明白:管仲辉的行功是在叶秋萍手下特工的监视中,不禁想到,听说老蒋从西安回来后,对何应钦等也是将戴笠手下的人派去监视 调查的,心中不禁感叹。正想还多谈谈,见那年轻副官进客厅来了,说:“童秘书长,冯秘书来电话,说太太请您回去。冯秘书马上来接您! ”
童霜威揿熄香烟.心里气恼,还刚开始谈哩,丽清什么事又来叫我呀?又一想:呣,准是有什么人找我有要紧事,冯村玩的花招。因此, 笑着向那副官点头,又对叶秋萍说:“内人这两天外感风寒,有些伤风感胃……那,我回去看看。”
叶秋萍站起来送客,显然他并不想多谈.童霜威告辞正合他的心愿。他阴丝丝地笑着打趣道:“夫人命,不可违!改日有空,我再去府上 拜望吧!”他回首对副官说:“送一送!用车送一送。”
童霜威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咫尺之遥,我要散散步。”
两人分别,副官送童霜威出了大门,打着手电,正走到半途,见冯村打着手电也匆匆来了。童霜威叫那副官回去,同冯村并肩沿着潇湘路 走回一号去。四周宁静,风吹唿哨,树枝摇晃,有绿荧荧的磷火在远处池塘边上时隐时现地飘荡。见那副官走远了,童霜威问冯村:“谁来了 ?”
冯村笑了,表情似乎是说,你真猜到了啊,压住嗓音说:“秘书长,谢元嵩谢委员来了。我跟他说,你去散步了。”
潇湘路两边老柳树周围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望过去黑暗中一片朦胧,飘飘渺渺。
童霜威想:冯村不向谢元嵩透露我是在叶秋萍家,大约认准他是汪派,真是机灵,夸了一句;“好!”心里忽又一怔,马上想起江怀南的 事,包括那笔厚礼,包括那张照片,包拈那份“章程”。……
自从那次在粤菜馆吃蛇宴后,童霜威和谢元嵩还没有交往过。可能是双方都有意回避所造成的吧?既然有江怀南的事,童霜威心里就想: 同谢元嵩少来往,是避人耳目的一个方法。谢元嵩也有同样想法,所以也不来亲热。童霜威心里想:我为人谨慎,一向注意清廉,非万不得已 不爱做这种贪赃枉法之事。上次谢元嵩把话说得入木三分,太地道了,有违他的好意,也太死板。他又摆了个圈套,把我请入了瓮内,加上江 怀南确实是个能干人,一环一扣安排得严丝合缝,憧人心理,给人甜头,设置得使人有安全感。我何必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呢?只要事情保险, 何乐而不为?江怀南仍在做他的吴江县长,他的案子我已经决心搁置起来。筹办“威南农场合作股份有限公司”的事,江怀南已经来过两封信 。一封信是说湖田范围早已圈定,股份已经集齐,有限公司已经成立;一封信是说:公司已经正式办公。湖田俟春天来到就可招人开垦,并附 来了一张挂着“威南农场合作股份有限公司”招牌的办事处门口的照片。童霜威都没有回信,自然也用不着回信。大家心照不宣。有些事就是 这么心照不宣办得妥妥当当才最好。……可是,今夜,谢元嵩突然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前面已是潇湘路一号的大门口了。红漆大铁门两旁的门灯亮得辉煌,将公馆洋房墙上枯凋了的网状‘’爬山虎”藤蔓,照耀得峥嵘多姿。 门口停着一俩“别克”牌轿车,这是谢元嵩的。童霜威加快了脚步,同冯村一起走向大门,心里思忖:自从汪精卫由欧洲乘法国轮船“阿拉米 利号”到香港,又由香港回南京后,这一向,汪派、改组派的一些大将们都无形中又得意抖擞起来,谢元嵩也不例外。今天三中全会结束了, 他夜里来,是不是为了表示亲近,要将从汪精卫那里得来的三中全会上的种种消息透露给我的呢?……
童霜威偕冯村来到大门前,“老寿星”刘三保早在等候,冯村在前,引童霜威向客厅走去。客厅里灯光雪亮,童霜威一跨进门,见谢元嵩 正象个弥陀佛似地坐在朝南的沙发上抽香烟。童霜威马上笑着招呼:“啊!元嵩兄!我去散步,劳你久等了!”
谢元嵩也起身上来握手,又重新坐下,风趣地说:“啸天兄,真好悠闲呀!三中全会今天敲完了锣鼓,大家都在关心国是,你却象陶渊明 似的‘悠然见南山’,大冷天还出去散步,实在令人钦羡!”
童霜威脱去大衣挂上衣架,在谢元嵩对面坐下,半真半假地牢骚道:“唉,这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都不是中央委员,虽然忧国忧民 ,又能怎么?”
谢元嵩揿熄烟蒂,端起茶来咂嘴喝了一口,咧开蛤蟆似的大嘴,哈哈笑着说:“你这个双料秘书长还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未免太谦虚 了吧?今天三中全会结束了,听我那小儿子说在你家玩,看到你在家没有出去,我是来给你通通信、透透气有要事交谈的!”
金娣进来给童霜威送茶,又用暖水瓶给谢元嵩往盖碗茶里斟开水。童霜威等金娣走了,说:“元嵩兄,你同汪先生接近,我们确实是想听 听你的高见呢!”
谢元嵩从茶几上放的“三炮台”香烟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火,吸了两口说:“三中全会上,地位仅次于蒋先生的,就是汪先生,开幕辞是 他作的。你可能注意到了,他过去常说‘抗日必须统一’,但这次他说:‘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收回已失的领土!’他告诉我:在开幕辞中讲 到这句话时,全场鼓掌,十分热烈。这说明:外患当前,人心有变。日本逼得太厉害了!就是我们中枢上层人士也不能心甘情愿的总是人为刀 俎、我为鱼肉呀!”
童霜威心里想:你蒋介石也好,汪精卫也好,多少年来,谁不明白,你们是什么口号迷人就叫什么口号呀!他清楚记得:民国十六年四月 ,汪精卫到武汉时,喊的口号是‘革命的向左来,不革命的滚开去”的迷人口号,当时就掌握了国民党左派党和政府的全权。后来,三个月后 ,江精卫却同蒋介石一样公开反共了!至于“民主”;是江精卫经常不离口的一个词。实际昵?念这个“民主”经是针对蒋介石的独裁经的。你 们向来是什么口号迷人就念什么呀!能当真吗?他点着头,隐蔽着想的那些,又忍不住掏出心里话说:“是呀,说真的,战争可怕,我们军备 又不如人,我也怕中日开战。但我虽是日本留学生,作为一个中国人,对日本的贪得无厌,实在早就不能忍受。现在,实际上是要改变剿共的 局面了。那么,对调整中日邦交也许反而会起好作用了?”
谢元嵩喷着烟笑笑说:“就怕单相思不行啊!我听汪先生说:日本新任外相佐藤透露,日本不会变吏对华政策。日本政府是要将华北变为 独立区域。日本是要继续维持天羽声明之精神。”
童霜威象吃了个堵口梨,说不出话来。稍停,说:“那就是说,中日之问的形势可能因三中全会而恶化?”说这话时,他感到谢元嵩与刚 才叶秋萍的看法差别太大了。
谢元嵩点着头说:“自然!剿共十年,今后是肯定难以为继了!中日形势,共产党是唯恐不恶化,他们好在中间得利。老百姓则抗日情绪 高涨,日本少壮派如果冒冒失失,中枢又浑浑噩噩,战争怎么能避免呢?〃
童霜威听到这里,感到谢元嵩确实言之成理,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谢元嵩吸着烟又说:“我这人是言而有信的。我曾同你说过,等汪先生回国后,我要陪你去看看汪先生,同他谈谈。也许,你在奇怪,为 什么我不来陪你去昵?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你同汪先生也不是不认识,但要由我来陪你去同他见面谈谈,总得有所为有所求才值得,不然 ,泛泛一谈有什么意思。这一条,我现在还无把握。……”
童霜威标傍清高的劲儿上来了,听到这里,忙说:“不不不,元嵩兄,我无所求也不想有所为。……”
谢元嵩不容童霜威说下去,说:“不不不,你听我说!你比我清高,确实有学者风,这我知道。但你是你的用意,我是我的打算,你听我 摆布好了。目前,汪先生虽回来了,尚不得志。等到适当时机,我一定陪你同他深谈一番。我的意思是要末不谈,要谈就得让他器重你,有所 借重。”
童霜威心想:我并不想做汪精卫的走卒或门客,我也进不了改组派的圈子,我又哪希罕同他谈什么。他觉得谢元嵩这人就是有这种本事, 说话办事云里雾里的把你拨弄得团团转,就敷衍着说:“我早说过,我这人散淡惯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谢元嵩笑着说;“对对对,以后再谈。”突然话头一转说:“刚才话岔开了!今夜我来,是来跟你说一件秘密。我听到一个绝对可靠的消 息:就是有人正在谋一个中惩会委员的职位。此人是C?C的。名额有限,此人要上去,必须在原有委员中有一人要下来。据云已经内定要把阁下 排挤下来!”
童霜威心里“啊”了一声,象打翻了五味作料瓶,强自镇静,脸色刹那间却变了。说实话,谢元嵩的话他不能不信,却又不敢全信,只能 怔住笑笑,装得十分坦然,努力将脸色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只听得谢元嵩又说:“我判断,中日之间迟早要出事。我们之间既然交称莫逆,可以无话不谈。我是为江怀南的事来同你商量的。假如我 听到有关啸天兄你的事确实,那你也该留留退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哪!……”
童霜威皱了皱眉,又马上装得平静下来,瞅着谢元嵩那两只凸眼和那副蛤蟆脸,似是问:“怎么?”
谢元嵩说:“我这人最最直率。现在我们既已共事,我老实把底牌掏给你吧。江怀南,他根本不是我的什么内弟,这人家里是巨富豪绅, 在安徽南陵县是有名的江三立堂大财主,家有良田万亩。他在县长任上,更是刮地皮的能手。银行里的存款和保险箱里放着的金银财宝数额之 大,恐怕不是人能估计到的。放着个财神爷在面前,你我也不必太清高、太书呆子气!我总觉得这江怀南也是个滑头,他简直是把我们当叫花 子在打发。给那么一点点施舍,就似乎报答了我们。那什么湖田呀,公司呀,全是欠的!不是现的!那航空奖券,你没中头奖,没中二奖三奖 ,我也没中!大局既然阢陧,我这人讲实际,欠的不如现的。我不想湖田,也不想要欠的,我对他说过!可是他现在好象有你做了靠山,把我 的话当耳边风了。我是来跟你商量的,我们对他要来个孙刘联盟!”
童霜威耳袋都红了,火辣辣的,想:唉,真糟糕!他是一个复杂而矛盾的人,平日不愿干那些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很少干过同江怀南来往 的这种勾当。听到这里,有点尴尬,不禁辩解说:“元嵩兄,这件事,我是看你的面子才办的呀!”
谢元嵩点头说:“是的,我是系铃人,所以现在我要来做解铃人。一切你都不必担心!只是我也是为你和我都好,我们应当一致行动,由 我来向他提出条件,不让他把我们当‘阿木林’!也不让他过河拆桥。如果他耍弄我们,那,你就听我的安排!在你离职之前,叫他下阿鼻地 狱!”
童霜威听到这里,心上一震,突然感到:谢元嵩这人真是心狠手辣!脸上自然不好表露,心里却大增戒备之心,凑和着说:“元嵩兄,这 事是你开始经手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我是个谨慎人,事态不能扩大,你要善自处理。再说,这去职之事,我也不是随便由人摆布的 。”
谢元嵩睑上突然又变得忠厚憨实起来,说:“唉,去职之事当然并未定局,我只是有所闻而已。但你也不可不防。世风江河日下,人心不 古,小人太多,我是来提醒你注意的。江怀南之事,有你适才的话我就放心了。我为人最忠厚,也最诚恳,我也不是随便由人摆布的。你对我 ,尽可以放心。在江怀南这件事上,我估计,我们一致了,他是会乖乖照办的。只要他照办,他的案件久搁也不好,倒不如给他个轻轻的处分 .让他下了台阶,了结此事。反正,你等着好消息吧!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点纰漏也不会出的。”
童霜威边听边想:唉!此事真是悔不当初了!只是已经无可奈何。忽又想到了褚之班的事,褚之班的事似乎更加棘手。在中惩会昨天的例 会上,这个案子又被一些人点了一点。他当即表示:抓紧就写出判决书来。当时,有好几个委员纷纷插嘴,有的说:“一定要严惩!”有的说 :“要抓紧!”有的说.“《中央日报》可能要发消息!”压力不轻,究竟如何是好?刚才,谢元嵩送来了那么一个气死人的消息,恐怕也不 是空谷来风,倒是要去打听打听。但在褚之班的这件事上,无论如何是不能徇情营私的了。……
正想着,见谢元嵩已经站起身来了,说:“啸天兄,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如何?关于我告诉你的那件事,我倒不是杞忧,你可不要掉以轻 心呀!我当再打听打听,只要能尽绵薄之处自当出力。”童霜威苦笑笑,说:“元嵩兄,说实话,我这中惩会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