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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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
童霜威上了楼,见家霆独自在房里看报,他似乎在等候着爸爸归来。一见童霜威回来了,马上过来说:“爸爸,有人刚才让送了一笔钱给 您,叫我收下来交给您。”他递过一只密封的大封袋,外加一封信。大封袋沉甸甸的,一看而知里边如果装的法币,数字不小。
童霜威奇怪地问:“谁呀?”心里纳闷。
将信一看,顿时明白了。信上写的是:
霜威先生尊鉴:
兹聘请台端为本公司设计委员,从八月份起按月支付车马费。现将八月份车马费送上,请查收。
中华实业信托公司敬启
童霜威明白:这不过是杜月笙按月送他一笔钱用罢了!他有点欣慰,也有点委屈和悲哀,但却不能不为杜月笙这种工作效率和拉拢人的手腕竖 起大拇指。
三
在“范庄”为杜月笙暖寿、祝寿后隔了一天,中饭后,家霆出去预购中华剧艺社演出的话剧《法西斯细菌》的票去了。童霜威正在午睡。
上午,他想去看望冯玉祥,但冯村去电话联系,冯玉祥去北碚小住了,一时不回重庆。童霜威本来想到上清寺中央党部去看一看的。但不 知为什么,不想去了。不但不想去,而且决定不去。他觉得:论理,我万里迢迢脱险来渝,报上也都登了!中央党部应该派人来看望我的,如 果不理不睬,毫不关心,我也不想去攀附。我并不想低声下气向国民党乞求什么!我无派无系你们历来总是排斥我的!午饭后,因为困乏,躺 在床上假寐。夜里耗子作祟,从屋顶到地下,吵闹得很凶。半夜,他又梦见了方丽清和江怀南。方丽清对着江怀南笑,却板着那张漂亮的脸同 他嘀咕个不停,埋怨他不告而别,哭哭啼啼,最后在地上打滚,要同他拼命。……一夜都没有睡好。现在,午睡正酣,忽然被人叫醒。张眼一 看,啊!那个令人厌恶的“中央社记者”张洪池真的来到“渝光书店”楼上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张洪池手里提着个大纸盒,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新理过发,蓬松的头发上搽了发蜡,穿件白府绸衬衫、白西装裤,显得很精神。两只 老像在生气的眼睛微笑着露出狡黠的凶光:“童秘书长!别来无恙?”
童霜威一骨碌爬起来,尽管早已有了见到张洪池的思想准备,突然会见,仍禁不住有一种被毒虫螯了一口险险惊叫起来的感受和表情,只 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惊愕地扫了他一眼,说:“啊……是你!坐!请坐!”
张洪池在椅子上坐下了,将大纸盒放在桌上,说:“来过一次了!后来知道您这两天很忙,也在去给杜先生祝寿,所以迟到今天才又来。 ”童霜威听他这样说,心里厌烦,照顾礼仪地问:“叶先生好吗?在‘范庄’见到不少熟人,我本来以为也会在那里碰到他的。还真想去看看 他呢!”
“我打个前站。一会儿,叶先生就从川东师范局本部来拜望您。”张洪池用手拍拍纸盒,说:“一套新的派力司西装,您穿一定可以合身 。是他让我特地为您准备的。傍晚有个宴会,他来陪您同去参加。”
童霜威心里蹊跷,问:“什么宴会?”心想:我的衣服体面的都丢在上海方家没带出来!亏他想得周到!
张洪池没有回答,摸出一包有玻璃纸包着的美国骆驼牌香烟,自顾自地点火抽了起来,喷着烟说:“童秘书长,您一定奇怪我张某人怎么 又来重庆了吧;?”他窥测着童霜威的表情。
童霜威直率地点头,说:“是呀!不过也想通了!你们干秘密工作的,本来就是真真假假神出鬼没的!”他不想在这问题上同张洪池结仇 或造成纠葛。
张洪池高兴地点头:“对了对了,正是这样,就是这样!我是奉命在上海潜伏的,这您清楚!”他的表情忽然暧昧中带着谄媚,“童秘书 长,一向得到您照应,衷心感谢。我回来后,报告了您在上海时的坚贞不屈,也报告了您对我在‘孤岛’开展工作中给予的支持。所以叶局长 会向您表示感谢的哩!您是很了解我的!不,有些我干秘密工作的情况你当然不会知道的!有些事,在‘孤岛’时,只能真真假假,是策略, 一种策略!”他大声笑笑,又吸着烟,“哈哈,您同我也一样,哈哈,现在回想,您在上海时装病装得真像!哈哈,确是真真假假、神出鬼没 !”
童霜威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感到此人卑鄙达于极点。想起冯村说的张洪池同叶秋萍有裙带关系的事,不愿得罪他,点头“呣呣”,表 示敷衍,岔开问题问:“你不回去了吧?”
“难说!”张洪池笑笑,两眼又像在生气,凶光外露,“需要回去,还是会回去的!”
在上海的事,双方似乎都不愿多说了,也都一切似乎有点心照不宣了。
童霜威整整衣,无话找话地说:“我本来是想看望叶强兄见见面谈谈的。这两天忙了一些,就拖下了。不知他今天什么时候来?”
张洪池看看手表,说:“快了快了!”正说着,忽然听见外边鸣汽笛放警报的声音:“呜──”像个泼妇撕开了嗓子叫唤。
童霜威大吃一惊,说:“呀!警报?空袭?”这是他到重庆后第一次听到放空袭警报,不免有几分惊惶。这同在南京听到演习警报心情迥 然不同。
张洪池点头,说:“不差!是空袭警报!”
正说着,听到飞机声擦空而过。张洪池跑到窗口,仰面朝天张望,说:“这是我们的飞机!是A.V.G.飞虎队(①A.V.G.飞虎队:一九 四一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人陈纳德招募美国失业空军人员组成American Volunteer Group(美国志愿航空队),简称A?V.G. ,并在“V”字中间画了一只有翅膀的老虎作为队徽,故人称“飞虎队”。一九四二年,美中组织同盟军,飞虎队改编为美国第十四航空队,陈 纳德任司令。)改编为美国十四航空队的飞机。现在空防力量强了,今年重庆还没被炸过。听人说起去年夏天重庆日机的疲劳轰炸,那种日子是 一去不复返了!”童霜威建议:“还是下楼找地方躲一躲的好!”
张洪池狠狠抽着烟,吐出短促的、密密的一串烟圈,摇头说:“其实不必!我估计,今后日机来炸重庆的机会不多了。日本在太平洋上同 山姆大叔作战太需要飞机了。重庆制空权与从前比目前已大大逆转。不必怕!不过,你既然害怕,我陪你下去找地方躲一躲也可以。”童霜威 匆匆将些重要东西及钱钞塞在一只小布袋里提着,刚要下楼,听见人声。
张洪池过去伸头向下张望,说:“啊,叶局长来了!”
童霜威迎出房门,见叶秋萍拄着“司的克”,由一个副官陪着正在上楼来。见到童霜威,叶秋萍含笑拱手,那口熟悉的浙江口音响起在耳 边:“啊,啸天兄!欢迎欢迎!欢迎你脱险来到陪都抗日!”
热烈的握手和寒暄,似乎当年在香港的一点芥蒂都烟消云散了。童霜威请叶秋萍到房里坐。见叶秋萍穿一套白哗叽西装,打着黑领带,仍 然温文尔雅,但近视眼镜下那双冷冷的眼睛一点未变,一脸的阴阳怪气也未变。只是人微微发福了,双鬓也出现了花白的头发,眉心间出现了 一种工于心计的皱纹。他端详着童霜威,颇有威仪。这场抗战,似乎使叶秋萍变得十分得意。他一坐定,张洪池和副官都退出房间,下楼去了 。
童霜威歉意地说:“秋萍兄,想不到还能在此见面。只可惜我这里是暂时借住的地方。长铗归来乎,住无家!你来,连茶也无法泡一杯敬 客。”
叶秋萍呵呵笑着摇头,回避实质性的“住无家”的问题,说:“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我是专程来拜望的。委座也听我向他报告了你的情 况。他命我致嘉勉之意。你,很了不起啊!从你身上体现了我党同志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决心啊!”
童霜威苦笑笑,想:“了不起”又怎样呢?来到重庆,没有住处,没有饭碗,最后只得依靠一个海上闻人!够可怜的了!“嘉勉”?在上 海时就得到过一封嘉勉信了,官样文章,例行公事而已!而且谁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你叶秋萍把我的事也当作你的功劳挂在嘴上在攫取你的 好处呢!“抗战必胜”!是的,国际形势的变化对抗战有利。但政治窳败,贪污盛行,文恬武嬉,特务凶横,派系倾轧,经济不景气……现在 哪谈得到“建国必成”?他想着,忽然又被空中隆隆的飞机声惊动,顿时又想起了空袭,说:“啊,秋萍兄,刚才放了空袭警报,要不要躲一 躲?”
叶秋萍走近窗口,朝天上看看,说:“去年夏天那种疲劳轰炸我看是不会再有了。天上是美国飞机。”他用手指指,又走回来坐下,说: “我看,不躲不要紧。重庆现在有强大的空防力量了!不必怕!”
童霜威不愿显得过于胆怯,又见他这样说,放了心,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又说:“我本来想就去看望你的……”
话没说完,叶秋萍打断他的话说:“你这两天忙,我知道。你去于院长那里和在中国通商银行以及‘范庄’见杜月笙的事我都听说了!咳 咳,这样我倒放心了。天下事常常靠机遇。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要不,委员长是一定会让你遴选为三届国民参政员的。只是这名单上月已决定 ,只能等下一届了!现在,杜月笙给你妥善安排了,非常好!我很高兴。”
童霜威心里先是一震:太可怕了!一举一动难道都在受监视?又恼恨:风凉话说得太可恶了,一种因为无派无系历来不为这些人看重的气 恼情绪又涌上心头。先闷住声不响,稍停,含有深意地说:“多亏杜月笙帮忙啊!到底是当年的老熟人了!他还是很讲交情的。不然,我来到 陪都,站起一直,睡倒一横,恐怕只能像河南的灾民一样无人过问了!”
叶秋萍听得出童霜威的不满,阴阳怪气地笑了一笑,说:“不会的,不会的!啸天兄,我今天就是来跟你叙叙旧谊的。这里有张请柬。” 他从西装日袋里掏出一张对折了的请柬递到童霜威手里,说:“邀请阁下去歌乐山林森主席官邸参加庆祝美国第十四航空队成立的鸡尾酒会! ”
童霜威看看手中那张印得十分精致的请柬,只见中英文都有,每个字都烫了金。具名是宋美龄和陈纳德,邀请六点钟在歌乐山双河街林园 小礼堂参加鸡尾酒会。童霜威心里莫名其妙,想:这同我有什么关系?何以邀请我去?手里玩弄着请柬,沉默未语。
叶秋萍似乎看出这一点了,说:“啸天兄,你这几年不在
大后方,一切可能都陌生了。抗战困难目前仍旧很大很多,但已有不少转机。你应当参加些酬酢,看看好形势。今天这个会是小范围的, 但规格高,有蒋夫人出面,也有盟邦十四航空队司令陈纳德出面。受到邀请是一种殊荣。你刚脱险来到重庆,应当享受殊荣。这就是我来邀请 你同去的目的。你从这也可体会到领袖和党国的德意。”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地说:“这种宴会,穿西装比较合适。我怕你旅途艰难,没带 现成西装,让张洪池送了一套来!”他抬眼看到桌上那只大纸盒,说:“对对对,就是这个!西装、衬衫、领带,连皮鞋都有。是让他仿照你 的尺寸去购来的。他会办事,我看一定合身。等会儿,你试一试。这片心意,你可是要领情的啰!”
童霜威觉得这种会没有意思,被感动的是叶秋萍态度如此诚恳友好,心想:是呀!近几年不但不在大后方,在上海、苏州、南京沦陷区里 也是过的囚徒生活,有这机会,看看也好,点头说:“确实,衣物带得极少,来此后,颇有衣履不周之感了!”
叶秋萍怂恿说:“试一试吧。”
童霜威打开大纸盒,将一套全新的浅灰派力司西装和一件白衬衫取出来,看到一双黑皮鞋和一条黑领带,说:“那我就试一试。”他连脱 带换,穿上了白衬衫,加上领带,又换上了新西装、新皮鞋,一切都合身。只是新皮鞋紧了一些,有些压脚。换衣时,他感到自己有点狼狈落 魄。穿毕衣裳,觉得合身,想象自己的仪表一定还不错,又恢复了点自信,对叶秋萍说:“确实很合身!你看如何?”
叶秋萍摸出烟吸,笑着点头说:“‘佛要金装’!一换衣,啸天兄你的轩昂气宇又出来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童霜威忍不住说:“秋萍兄,我在‘孤岛’时,你让张洪池拿信找我,那封信害得我好苦,你知道吗?”
叶秋萍平平淡淡,说:“张洪池都说了。你的爱国热忱,坚苦卓绝,实在可敬。”说到这里,忽问:“管仲辉,听说你见到过?他情况如 何?”
童霜威如实把情况谈了。
叶秋萍听了,阴阳怪气地笑笑,说:“看来,他对你倒还不错。”别的却一句话也没多说。
童霜威想吸支香烟,但因为血压、心脏不太好,尽量戒绝,忍住了烟瘾,嘴里发淡,心里空虚。他知道干叶秋萍这一行的,都是“刀子心 、密封嘴”,他不多说的话你也别多谈。不想再说管仲辉,只是觉得对河南的灾情不能不讲一讲,为灾民呼吁,转过话题说:“秋萍兄,你对 河南的灾情不知清不清楚?我入川前,经过河南,真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说着,简单谈了种种惨象,说:“中央应当赶快停止征实征购 ,赶快惩办贪官污吏,赶快拨款运粮去救济。你如能将这情况从速向最高当局反映,真是胜造七级浮屠!”说着,从抽屉里将一手帕包“粮食 ”摊放在叶秋萍面前。天热,那些“粮食”的气味更难闻。
想不到叶秋萍脸色忽然变了,纠了纠眉,阴阳怪气地说:“啸天兄,中国如此之大,从古到今,灾情哪一年断过?反正,不是旱就是水, 不是东边有灾,就是西边有灾。何况又是国难期间,战乱势必加重了灾情。河南你路过之处今年可能是有些灾情,但无灾丰收的地方也不少。 不宜渲染,贻人口实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据我所知,委座十分重视,救济粮款早已大量送去,无需操心。况且,那里一战区蒋鼎文、汤恩伯都 是谋国忠诚的将才,一点灾情,他们也办得了!”
叶秋萍这种人,傲气、敏感,一会儿杨柳风,一会儿霹雳火,阴阳怪气,又喜怒无常,很难相处。童霜威心中暗想:混账王八蛋!但知道 对牛弹琴,对这种讳疾忌医置百姓生死于度外的人,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