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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部分

战争和人-王火-第190部分

小说: 战争和人-王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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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霆走后不到两个小时,东门外支那内学院派人来报告:欧阳渐大师在早晨七时去世。冯村急忙陪程涛声和童霜威赶去吊唁。第二天清晨 ,程涛声由冯村陪同乘船回重庆,童霜威到船码头送行。临走,程涛声约童霜威有机会到重庆走走,说:“啸天兄,如果你来,我们可以找机 会和一些老朋友聚聚叙叙。”他把〃聚聚叙叙”,说成了〃嚼嚼驱驱”。
船起航时,天刚蒙蒙亮。雾气中,船码头上人声嘈杂,卖醪糟鸡蛋的、卖油条豆浆的小摊上都点着电石灯。童霜威忽然瞥见稽查所长鲁冬 寒正坐在一个小摊上吃油条,低着头,头缩在大衣领子里。
船〃呜〃地鸣着汽笛,似在哀号哭泣地走了。童霜威打着手电筒,在雾中独自由河坝向台阶上走,一级一级十分吃力。

夜里总是下雨,令人疲惫,压抑。
床垫是用毛竹片编成的,底下支着的两只竹马架已经旧了,一翻身就〃吱咯吱咯〃呻吟。
家霆躺在竹床上辗转反侧,在黑黝黝的寝室里,倾听着屋外清脆的雨声,心事沉重。
昨天晚自习时,训育主任马悦光把家霆叫到办公室,在昏黄的桐油灯光下,不怀好意地看着家霆,十分严肃。马悦光是邵化带来的人。来 的第一天,家霆就起了绰号:邵化叫〃吊死鬼”,马悦光叫〃马猴”。大家都公认起得惟妙惟肖。”马猴〃瘦精精的,目光锐利,眼窝深深,高颧 骨、瘪腮。忽然,他开口了:“听说你成绩很好,爱看书报杂志,最近看了些什么书报?”〃《唐诗三百首》。”〃看共产党的报纸没有?”〃没 有!”〃你敢说没有?这是什么?”〃马猴〃〃哗啦〃拉开抽屉,“啪〃地将一张《新华日报》扔在家霆面前。家霆心里冰凉,啊,怎么这报会到他 手里来了?这《新华日报》是冯村上次从重庆带来的,家霆拿了六张带到学校给施永桂、靳小翰他们看的。是谁偷了一张送到〃马猴〃这里来了 ?家霆一时有些惊慌,瞬即镇定下来了,说:“啊,是这啊,拣来的!”〃马猴〃阴沉地笑笑:“哪儿拣的?”〃四天前,到得胜坝赶场买点吃的 ,路上拾到的!”〃你滑头!我有'耳报神'!你必须如实说:报纸是谁给的?哪些人看过?”他忽然声音柔和了,“你老实地说,我们会器重你的 。你高三了,得到邵校长器重,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你要权衡利弊,明天我再找你谈,这事不算完!”
蚊帐未挂,过冬蚊子已出来叮人了,“啪〃地打了一下没打到。家霆烦躁,“吱咯吱咯〃又翻了个身。雨声〃沙沙沙”,身上有湿润的凉意。 拉开散发着霉味的被子盖着身子,心里充塞着不安、气恼,像有股火焰要喷发。
邵化一来,原来的训育主任、总务主任、军事教官全换成了他的人。”马猴〃四十多岁,据说抗战前在安徽安庆做过中学校长。他是走了门 路,由邵化过去的一个熟人推荐给邵化的〃教育家”。本在重庆一个美专当副教务主任,放弃副职来干这正职,情绪很高。总务主任有黑压压的 络腮胡,姓陈,大家叫他〃陈胡子”。据说本是做西药、糖精生意的,给邵化干过囤积居奇放比期的勾当,是邵化敛钱的一根〃扒子”。军事教 官姓蓝,骨骼粗大,圆头圆脑,一对三角眼,军校十六期毕业,是邵化的〃抗战夫人〃的哥哥,既是邵化的小舅子,大家就叫他〃蓝舅子〃了。
邵化来后,高三出现了两个插班生:一个黄脸瘦子叫邢斌,在高三二班;一个黑不溜秋健壮的小伙子像个打手,名叫林震魁,在家霆所在 的高三一班。两人来后,很特殊,合住一问小寝室,东钻西窜,到处跟人摆龙门阵交朋友。《新华日报》被偷,出现在〃马猴〃抽屉里,家霆怀 疑同林震魁、邢斌有关。六张《新华日报》五张在施永桂那里,一张没看完的藏在枕芯里,是谁偷去献功的?
家霆住的二号寝室很小,同房的〃老大哥〃施永桂、〃博士〃靳小翰、〃南来雁〃邹友仁都可靠。现在,“博士〃和〃南来雁〃睡得很甜,家霆烦躁 得睡不安,施永桂的床紧靠着他,感觉到了,轻声说:“'秀才',我打听清楚了。邢斌、林震魁是'吊死鬼'带来的走狗,每月拿津贴,专打小 报告,报纸肯定是趁我们房里无人时偷去的。他俩跟教官'蓝舅子'一样,常在吹熄灯号前后到各寝室门口偷听学生讲话。”
“我心里沉重得很,明天'马猴'再找我谈怎么办?”
“老大哥〃想得很周到:“坚持咬定大前天赶场时,在石桥东边卖炒米糖开水的摊子旁从地上拣到的。注意,千万别说是藏在枕芯里的,就 说随手扔在床上的,我可以给你作证。至于在石桥附近拣到报纸的事,我来找'博士'说定,让他作证。我们咬得牢,他能怎么样?严重的是今 后……”
家霆担心地说:“我们的读书会今后怎么办?'马猴'注意我了,我能再去找章星老师吗?”
这个读书会,读的都是进步书。书,都撕去了书皮和目录,换上牛皮纸封面,写着《新尺牍大全》等假书名,或者干脆撕了些《江湖奇侠 传》、《日剑三侠》的书皮贴换在上面。
竹床〃嘎吱嘎吱〃响,施永桂似乎烦躁得也在翻身,说:“读书会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书,我先收起来,暂时看了。章星老师那儿,也 不要去。”
雨声仍在沙沙响。忽然,每夜经常听到的铃铛声,又清脆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滴铃滴铃〃的铃铛声中,还夹杂着〃哐啷哐啷〃的铁链声 和〃托托〃的蹄声。这是西边牛角沱煤矿运煤的骡马和犯人的队伍,经过学校前边山下传来的声音,声音动人心魄。家霆和施永桂都默不作声了 。在黑暗中,听到夜雨中的铃声,心里凄恻。家霆轻轻问:“'老大哥',为什么他们总是夜晚运煤?”施永桂说:“挑煤炭担子的,听说有的 还是政治犯。是稽查所长鲁冬寒和他的上级重庆稽查处里的人利用职权合伙同开煤矿的袍哥勾结,利用囚犯作劳力挖煤运煤赚钱的。见不得人 ,白天怕出问题,所以夜晚干。”
“犯人脚脖上拴铃铛干什么呀?”
怕逃跑呀!拴铃铛逃跑容易发现,押送的丘八可以开枪射击。”
“骡马拴铃铛干什么?”
“路窄,拴上铃铛等于远远向来人招呼。对面要是来了人或骡马,可以停下等待,免得堵塞。”
“老大哥〃的话,使家霆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来了。这件事一直萦绕在他脑际。那晚,一觉醒来,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天窗里垂 落下来,将寝室照得清幽幽的。忽然,透过蚊帐,发现〃老大哥〃蹑手蹑脚悄悄爬起来了。他回头似在看别人是不是睡着了,悄悄踅出寝室去了 ,十分神秘。家霆忙穿衣趿鞋悄悄尾随。夜深人静,四下无声。”老大哥〃匆匆下山。月光明亮,能看清他的身影、动态。家霆利用大樟树挡住 身影,闪身远远追踪。由宿舍下山,走出去二百多米处,有条青石板小路一直向南通往得胜坝;又有一条自西而东的青石板小路和往得胜坝的 小路成十字形的,就是从牛角沱通往辰溪的另一条青石板路。”老大哥〃向那儿跑去。这时,运煤队的声音近前了,骡马和囚犯的黑影及押解队 伍的士兵刺刀上银亮的闪光,都隐约看清了。忽见一棵桐树后闪出一个人来,同施永桂站在一起,低声不知说些什么,一起向小路上走去。谁 呢?银色柔纱般的月光里,是个女人的身影,修长身材,齐耳短发,是章星老师!啊?奇怪了!章星和施永桂关系是密切的,读书会他俩是负责 人。但深更半夜约定在这干什么?月色神秘而诱人,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一个黑影从野坟地旁的树后蹿出来。家霆隐藏着,透过微弱的月光瞥 清是谁了,心〃咯噔〃一沉,是〃马猴〃呀!半夜三更,他在盯章星和施永桂的梢吗?心里紧张,伏身不动。”马猴〃一会儿竞躲躲闪闪回身走了, 往他住的办公室附近的宿舍走了。
运煤的骡马和囚犯队伍,在士兵押解下过来了。铃铛声、铁链声和骡马的蹄声,越来越近。家霆躲在山下一丛竹子里,见章星和施永桂走 近那两条青石板小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忽然停步等着。一会儿,见施永桂同押运的两个丘八不知交涉些什么,好像是要求什么,两个荷枪的丘 八不答允,骡马和囚犯队伍也没停顿,继续向西去了。
月色里,一切都朦胧、迷离。章星和施永桂折返了不知低低说了些什么,就分开了。章老师住处是山中央,她诡秘地急匆匆绕梯田上的田 埂走了,“老大哥〃也诡秘地由原路回来。家霆从竹丛中闪身而出,一把拽住他,打着四川腔说:“嗨,你搞啥子名堂?”他先是吓了一跳,认 出是家霆,拖长了声音说:“啊,是你呀!”〃我都看见了,告诉我,你们干什么?”
老大哥〃显然不肯说真话,说:“章星老师心脏不好,人给了个土方,说要在这种季节里,半夜在野外路边上找'泽漆麻',用它的根叶煎水 喝。我陪她在找,你看!”他手里果真拿着几株草药。
“施永桂,你真不讲交情,这是骗我!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又不是傻瓜!”
施永桂平时老成持重,却沉不住气了,烦躁地说:“家霆,别逼我了。这件事你知我知,对谁也别说。我求你!我本想告诉你的,因为需要 你也帮着出力,现在你看到了就等于告诉过你了。到需你出力时,就找你,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不知道吧?刚才'马猴'在跟踪监视你们呢!”
“什么?”施永桂像要跳起来,“他看见了?”听家霆讲了情况后,施永桂叹口气说:“他要是追查,只有咬住说找'泽漆麻'了。这坏蛋! ,,又说:“轻轻地回去睡吧,不要惊动任何人,连'博士'和'南来雁'都别惊动。人问,就说我俩泻肚!”
从那到现在,一晃半个月了。”老大哥〃夜里又出去过两次,都没瞒家霆,也都是在听到遥远处运煤队的声音一响就走,到铃铛声渐渐消失 在天边才回来。”老大哥〃是个好人。家霆刚入学时,邹友仁生过一次急性痢疾,多亏〃老大哥〃和〃博士〃关心照顾,端屎倒尿不说,还卖掉了自 己的毛线衣买了一瓶〃痢特灵〃治好了邹友仁的病。家霆知道后,自己有两件毛衣,就将一件送给了〃老大哥”。同〃老大哥〃这样的人有了真挚的 友谊,使家霆生活中有了温暖。中国的问题在哪里?希望在哪里?”老大哥〃常有精辟的见解。对他,是绝对可以信赖的。听着雨声滂沱,想起 明天〃马猴〃还要找去谈话,又想起邵化来后学校里起的变化,家霆心里七上八下。”老大哥〃施永桂似乎窥察到家霆的心事,说:“沉住气,好 好睡吧。不要急躁,愁也没有用,要策略地同他们较量!”
夜雨后,晨雾中时隐时现的四周山峦被洗得碧绿碧绿。在远处的农舍上空,随风飘着淡淡的炊烟。水汽升腾在田野间。早自习时,教室里 不断有人咳嗽、打喷嚏。复习外语的人都到田埂上朗读去了。家霆摊开数学课本,刚做复习题,“马猴〃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说:“童家霆, 来!”真像根藤蔓似的会缠人!他一叫,施永桂就对家霆作了个眼色,意思是:“去吧,照昨夜谈的办。
进了〃马猴〃的办公室,“马猴〃在一把太师椅上坐着,把昨天的话炒了一遍冷饭。见家霆没有表情,问:“你对同学说我是'揪着你的耳朵 擤鼻涕',是吗?”他的〃耳报神〃真厉害!昨晚回宿舍后,家霆是跟施永桂和小翰他们说过这话的,准又是林震魁等偷听了打的小报告。
家霆说:“说啦!我觉得拣了一张破报纸的事,怎么老缠着没完?”
他笑笑:“愿意跟着我们干吗?想好了没有?对你可是大有好处的。”
“不是问那张报纸的事吗?我除了读书,什么都没兴趣,也不想有出息。”
“马猴〃两只精明的眼睛好像在说:“唔,我看透了你是说谎!”慢悠悠地说:“你什么都一推了之!拣到的报纸会偷藏在枕芯里?”〃是哪 个不要脸的胡乱打小报告?报纸我是随手扔在床上的,你问施永桂他们都知道。”
“马猴〃将信将疑:“我当然可以调查。可是你的谎话漏洞太多。说是拣的,拣了为什么带回来?”
“好奇嘛!这种报难得看到!”
“马猴〃的声音又冷又硬,像鞭子在寒夜里抽打了一声那样:“哪里拣到的?说具体!”
“去得胜坝时在石桥上那卖炒米糖开水的摊子旁边。”〃把地点讲清。”
家霆想:幸亏〃老大哥〃仔细想得具体,要不,就糟了,说:“石桥东边的地上。”
“谁证明?”
“我同靳小翰一起去的,他该可证明。”
“马猴〃起身,指着一只椅子:“好,你坐在这里别动。我把施永桂、靳小翰找来。你不许插话,是真是假,一问就知。”他〃啪〃地开了窗 户,用手向一个在操场上晨读英文的学生〃喂〃的一指!”快去把高三一班的施永桂、靳小翰找来!”那学生跑步去了。”马猴〃关上窗子,洋洋 得意:“马上诚诚实实对我说,我不处分,还信任你。要是说谎,一切你自己负责,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他想牵着藤蔓叶子动,家霆心里踏实,摇头不做声,两人像两军对峙。一会儿,施永桂和靳小翰来了,在门口高叫:“报告”。”马猴〃说 :“进来!”他俩进来了,施永桂立正站着,靳小翰吊儿郎当倚在门边。”马猴〃问靳小翰:“你哪天同童家霆到得胜坝赶场去的?”〃博士〃昂 着头:“常去,最后一次——”他故意装作在想,“是五天前。”嬉皮笑脸不在乎的表情。
“马猴〃看看他:“童家霆拾到过一种报纸没有?”
“是张《新华日报》吧?重庆报童手里多得很,公开发行,没什么希奇。他少见多怪,拾了要看一看。放着是我,路不拾遗。”靳小翰说 得轻松,却堵住了〃马猴〃的嘴。
“是在石桥南边拾到的吧?”〃马猴〃耍花招了。”石桥南边?不不不,是在东边!”
“拣回来后,报纸放在哪里?”
靳小翰眨眨近视眼:“好像扔在床上,我没看!”。
“马猴〃问施永桂:“你是高三的中队长,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新华日报》放在哪里的?”
施永桂模样十分老实,讷讷地说:“好像随手甩在床上,后来就不见了,谁也没当回事,是童家霆拣来的。这报纸重庆的确多得很。”
“马猴〃像鸭子吞了个大螺蛳,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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