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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部分

战争和人-王火-第202部分

小说: 战争和人-王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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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有同学在大声叫:“窦平!童家霆!”听出是〃博士〃、〃南来雁〃他们的声音。他们一定是不放心,所以在外边高喊助威。家霆给窦平 做手势:“你去,跟他们说一说,我们马上就谈完了,免得他们不放心。”
窦平应了一声拔步外出。他这里刚出门,马悦光忽然笑着向家霆点点头。一股热浪〃轰〃地冲上了。家霆洋溢着喜悦,也笑着点头,觉得心 是相通的。
这天半夜里,又下开了霏霏的小雨,蚯蚓在草丛泥土缝中被雨水淋得断断续续哀鸣,荒村的狗吠声也时而响起在耳边。这正是四川多雨时 节。在蜘蛛穴下的青石板路上,那支士兵押运的由囚犯和骡马组成的运煤队伍又在淅沥的雨声中,在漆黑的暗夜中从西向东负荷着沉重的煤炭 路过了。铃声先传来,然后,慢慢地,铁链声、骡马的蹄声接着传来。一下下都仿佛敲打在家霆心上,久久地鸣响在耳际,萦回不断。
家霆仰面躺在竹床上,周围是昏天黑地的夜。他清醒地沉默着。穿着旧蓝布长衫的赵腾老师戴着眼镜、头发蓬松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 仿佛听到赵老师在说:“曙光从黑暗中诞生,春天从冰雪中走来。”立刻,又出现了那摔倒在面前递橘柑过来的白胡子犯人的身影。赵腾老师 是不在人世了!今夜,在这运煤队伍中,白胡子的革命者一定又正在皮鞭下迈着艰难的步伐吧?
家霆的心凄恻哀痛,却又充满着信念和希望。同寝室的〃博士〃又在咬牙了,“南来雁〃也在打鼾,家霆感到〃老大哥〃施永桂并没有睡着,听 到他有轻微的唏嘘声。家霆明白:他心里想的一定和我一样。
就在那一个夜晚,当运煤队的铃铛声在迷茫的黑暗中远远逝去后,家霆又听到了几江汹涌的江水在默默中奔流的〃哗哗〃声。它引人想起黎 明时船夫在江上拉纤时唱的〃川江号子”。家霆似乎领会到了生与死搏斗的严峻,一种神圣的献身感情在心中萌发。他觉得自己突然更成熟一些 了。
学校里的风潮似乎要平歇了,谁知风云突变,第二天早饭后,想不到竞发生了一件绝对意想不到的大事。
早晨,仍旧下着毛毛雨。吃早饭时,家霆、〃老大哥〃、〃博士〃都还没有起床,托〃南来雁〃吃早饭时替他们用缸子盛点稀饭带回来。”南来 雁〃去得迟。忽然,他慌忙跑回来了,说:“快快快,不得了啦!你们快起床来看!……”
家霆第一个翻身起来,问:“怎么啦?”
“老大哥〃也赤膊起身,穿上旧衬衫问:“发生什么事了?”只有〃博士〃仍旧像熟睡着。
“南来雁〃喘息着说:“我想,可能是中毒了!喝了粥吃了早饭的人,都在剧烈呕吐。从上边饭厅一路下来,到这宿舍里,人全站在路边哇 哇地吐,脸色都变了!有的喊肚子疼,蹲在路边站不起来了!”
家霆和〃老大哥〃都随〃南来雁〃急急跑出寝室。”博士〃听到,也马上跟着跑出来。只见确像〃南来雁〃形容的那样,从上边半山食堂附近起, 沿路上到教室那里,沿路下到寝室这里,都有人在弯腰呕吐。有的捧着肚子蹲着,有的站立,有的互相搀扶,真是惊人。谁也没有见到过这种 景象。
“南来雁〃说:“我上去得迟,见喝粥的人都在吐了,就没敢喝。大家都说:准是谁在粥里下了毒!”
“博士〃说:“我看准是邵化这浑蛋派人下的毒!他恨我们,要破坏……”
“老大哥〃说:“先救人要紧!小翰,你赶快到得胜坝镇上请徐校医来!”校医住在得胜坝,平时她总在校本部,每周只到男生分校来一次 。罢课后,她当然干脆不来了。”
“博士〃应了一声:“好!”空着肚子迈步朝下山的路飞也似的跑步去得胜坝了。
家霆心里火烧火燎,说:“我去发动未中毒的同学都来救护中毒的人,把中毒的人都集中扶到寝室睡下。”
施永桂老练,向〃南来雁〃说:“你去饭厅,把稀饭桶找人保护起来,不让破坏。再舀些稀饭赶快过江,找卫生所化验。看看中的什么毒, 有了结果,问了解毒方法马上回来。最好能买药带回来!”〃南来雁〃说:“买药的钱呢?”他连摆渡的船资也没有呢!家霆把身边的钱掏给了〃 南来雁”,说:“我写张纸条,你到南安街九号找我父亲,请他筹点买药的钱由你买了药带来!”说着,从衬衫口袋上取下钢笔,从口袋里掏 出小纸片写了一张便条。
他把纸条递给了〃南来雁”,忽然又对施永桂说:“永桂!我看,在这里干等不行,靠我们自己也不行。人命关天,是不是组织人把中毒最 重的同学干脆立即送过江去,请县政府收容救命?”
正说着,只见马悦光和章星老师踉踉跄跄从上边沿着山路跑着来了。马悦光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十分着急,老远招呼着说:“童家霆、施 永桂,这很像是中了毒!呕吐、腹痛、腹泻,我看,快把重病号送过江去让卫生所抢救。放在学校里既无医生也无药物,耽误了时间可不行。”
章星老师也是满脸焦急,说:“得赶快组织一个抢救队,马上行动!马上动员没病的同学抬重病号过江。”
施永桂对尚在等待的邹友仁说:“那,你就快找个同学一同办稀饭化验的事吧!买药的事就不办了!”
邹友仁将家霆写的条子还给家霆,飞步就向上边饭厅方向跑。这里,马悦光、章星和施永桂、童家霆马上分头去组织抢救队。马悦光去组 织未中毒的伙房工人,章星和施永桂到教室一带去找未中毒的同学,家霆到宿舍里发动未中毒的同学。大家忙了一阵,中毒太重需要立刻渡江 抢救的学生,有窦平等二十七人,其中有的已昏迷不醒。组编成一支五十多人的抢救队,包括伙房工人和学生,连背带抬,由马悦光、章星和 施永桂带领,立即下山到得胜坝摆渡过江。商量好在抢救重病号的同时,买了解救药品由施永桂及时送回来。
重病号转移到对江后,学校里还有大批轻病号和没中毒的同学。家霆感到自己应当留在学校里,不能离开,又重写了一张纸条给爸爸,让 施永桂如在必要时可以去找童霜威支持。
章星老师临走时,心情沉重地轻轻对家霆说:“我看确实像是有人在稀饭里下了毒。这件事出现得蹊跷,说不定是邵化之流玩了什么鬼!老 马拟稿你们同意的协议书八条,邵化本来同意,忽又完全推翻了,说:'不同意,不能让步!'据老马说:昨晚,蓝教官和邢斌鬼鬼祟祟回来过。 会不会是他们干的坏事呢?这事他不便挑明,只有先救人要紧了。不过,我怕邵化要借这件事做文章了!你要特别谨慎小心!”
抢救队抬着、背着重病号走后,家霆在山上看着队伍远去,心中一阵凄凉。他头脑里思索起来了:为什么突然发生这样严重的事呢?发生 了这件事邵化会怎样?越想越苦闷烦躁,有一种〃山雨欲来凤满楼〃的感觉笼罩心上。
到山下请校医的〃博士”,浑身汗湿地跑步回来了。他带来了住在得胜坝的校医徐秀伟。徐秀伟是物理老师朱启的太太。两夫妇一样都有点 本事。男的课讲得好,女的医术也不坏。两个人都一样老实,也一样都被生活重担压得抬不起头。他们有两个孩子,但一个男孩风瘫,一个女 孩肺病。平时两人在家,总找点可怜的活路干,赚钱贴补家用。据说朱启天天半夜起来给附近一家伤兵开的面馆揉面切面,也给人家代写书信 、刻木图章。徐秀伟则替人家打针、织毛线衣、补衣服、绣花。现在,徐秀伟气喘吁吁地来了,问了详情,由家霆和〃博士〃陪着到寝室里看望 中毒较轻的学生。徐秀伟问了病情,翻看了好几个学生的眼皮,看了舌苔,看了症状,最后说:“看来是急性中毒!但不化验还难说是中的什么 毒。我觉得有点像砒中毒:剧烈呕吐、腹痛、腹泻。为怕误了病,赶快去买点生鸡蛋给大家吃。如是砒中毒,能有好处。”
听徐医生这样讲,家霆马上同〃博士〃找了些同学分头筹钱,自己又找了几个本地绅粮家的同学借了钱,马上派人到周围农家收购鸡蛋。
又忙了好一阵:照顾泻肚的同学上厕所,扫除呕吐出来的脏物,找人给大家去煮开水送开水。徐医生和家霆分头在病号集中的寝室里护理 病人。这时,有的腿快的同学,已将收集到的鲜鸡蛋陆续送来了。徐医生和家霆就把鸡蛋敲开一头,让中毒的同学吮吸吞食,每人二枚。忽然 ,家霆听到有〃橐橐〃的皮鞋声和听不清的说话声,似乎来了些人。家霆刚想从五号寝室走出去看看是谁,意外地看到蓝教官和鲁冬寒带着四个 宪兵出现在门口,并且六个人都走进寝室里来了。
“啊,童家霆,你在这里啊?”蓝教官神气活现,突然盯着家霆问:“咦,你怎么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啊?”
家霆感到他眼中有刺、话中有话,说:“我早上起迟了,没有吃稀饭:所以没中毒。”
“啊,那真太巧了!”蓝教官朝鲁冬寒看看,似乎用眼在交谈,说,“鲁所长,这就是童家霆!这次闹风潮的英雄,倡导罢课的学生代表! ”
鲁冬寒阴沉的脸上毫无表情,白皙的脸上刮光了的胡髭,乌青地衬得他那表情更加冷森森,两只细小的眼睛也不正视家霆。其实,他早认 识家霆,这时抹下了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
家霆听蓝教官话里带着挑拨和陷害,冒火地说:“现在发生了中毒事件,你蓝教官来不要大摇大摆七嘴八舌,你该像我们这样做点实事, 使中毒的同学早点脱险才对!”
想不到蓝教官忽然凶相毕露了,不怀好意地说:“中毒?不是还没有化验吗?你怎么知道是中毒?既是中毒,当然是人放的毒哕!谁放的? 你知道不?”
见他栽赃了,家霆气愤地反驳:“谁放的毒谁自己。心中有数!”〃我看你心中是有数!”蓝教官高叫,“如果是中毒,这么多人都中毒了 ,偏偏你例外,不是太奇怪了吗?而且,谁也没有说是中毒,你却脱口而出漏了馅。不明真相的人会这样说的吗?嫌疑太大了!你这个一贯要把 水搅浑的家伙!”
家霆不能忍受,脸都红了,说:“你血I21喷人!”
谁知,鲁冬寒开口了,说:“童家霆,你带头闹风潮,给学校造成的损失很大。闹闹闹,又闹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情,我们是要仔细调查破 案的。这件事,任何在校的人都不能说没有嫌疑,你也在内。我们一同过江,我要同你好好谈谈。”
家霆明白:一张网已经罩在自己头上了。真是暗无天日啊!他大声责问鲁冬寒:“是要抓我吗?”
鲁冬寒阴丝丝地回答:“现在还没有!如果该抓,我们有的是手铐。你跟我们走吧!”
家霆心里想:估计有爸爸在,他们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不存在的事总是不能成立的。这一想,倒坦然了。出祠堂,下山去得胜坝,蓝教官和 四个宪兵随后跟着,样子很像押解犯人。家霆迈着沉甸甸的步子,跟着鲁冬寒沿着印有深深辙印和骡马凸凹蹄印的小路,朝得胜坝走。走到远 处,回首望时,见熊氏宗祠门口有好些同学扶病在张望。”博士〃怅怅站在那里,徐校医也怅怅站在那里。家霆在稽查所里被拘留了整整一星期 。算是优待,未进牢房,住的是一间潮湿阴暗的小房,有张竹榻,但无蚊帐,被蚊子叮得浑身是疙瘩。有人一天送三餐饭,家霆一再提出希望 通知家里,未得答复。
所谓〃调查”,是鲁冬寒亲自三次讯问。每次讯问,鲁冬寒的态度不坏也不好,他就像一只无感情的冷血动物,脸上冷冷的,阴沉得可怕, 说话轻轻的,声音不大,却使人起鸡皮疙瘩。问的问题,老霄是同样那几个:“你为什么那天偏偏不去吃早饭?是否你事先知道了什么?”〃你 现在当然已知道这是一次放毒的事件了,可是那时你为什么一下子就肯定这是放毒?你的根据是什么?”〃现在经过化验,确是砒中毒,毒是不 是你放的?”〃你为什么思想左倾?”〃你知不知道这学校里谁是异党分子?谁是汉奸?”家霆受了折磨,不由想起了一句西洋的谚语:“河里 的鱼一上岸就会渴死。”如今,特务是把我当作一条鱼了!他们要我离开水,让我渴死。
对于鲁冬寒颠来倒去的讯问,家霆也只能颠来倒去地回答。他心里好像油煎,真咽不下这口气。拘禁一星期,家霆感到时问像一张砂纸, 慢慢地想把自己浑身的棱角都打磨光了。
天气闷热,常常说晴不晴,说阴不阴。从小房的窗口看到灰蒙蒙的天上,有时能隐约见到的头无端地发白,像个月亮,真是白昼也有暗夜 的感觉了。
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鲁冬寒突然进了小房,坐在竹榻上,说:“童家霆,现在先放你回家。但有两不准:第一,不准对外边人讲这里的 一切情况;第二,学校里已经将你开除!(家霆一惊,心头像被猛地戳了一刀。好呀!竟将我开除了!窦平他们呢?啊,他们一定糟了!)你以后不 准再与同学联系来往,不准再插手学校的事。说实话,我们还是看令尊的面子才对你宽容的。没有刑讯,没有拍你一巴掌。但你的嫌疑并未完 全消除,我们也许随时还会再找你回来问问什么的。”
家霆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做声,只能在肚子里咬牙切齿。心想:能放出去就好!心里急切地想了解这一周来,外边发生了些什 么?学校里情况怎样?同学们怎样?还有人被捕被开除吗?只有赶快回家,看看爸爸,从他那里一定可以知道些情况的。他离开稽查所,出门 回头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那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上的字样:“重庆卫戍区总司令部稽查处江津稽查所”,忽然感到那一个个扁方的字形都像一张 张鬼脸,非常狰狞可怕。
马路黝黑,路灯灯泡坏了,只剩下电线杆伶仃伫立。胸膛里郁积着委屈、怨恨,墨染的沉沉夜色使他心里充满忧郁。他脚步匆匆,一口气 走到了南安街。
当他跨进九号大门时,在往炉子里用火钳夹煤球的钱嫂看到了他,惊喜地高叫:“啊呀,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大少爷,你回来了!”马上 关切地问:“听说你给稽查所抓去了,是真的吗?现在放你回来了?”她那善良的脸上充满关切,使家霆感到温暖,“怪不得今天一早,邓六 爷园里大树上的喜鹊老是'喳喳'叫,我就知道有喜事!阿弥陀佛!”
家霆点头回答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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