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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部分

战争和人-王火-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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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他 没有多说,柳忠华却懂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明白童霜威一定又是想起了柳苇的事。
只见童霜威突然问:“忠华,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我要找你,有电话吗?”柳忠华摇摇头:“我现在像打游击,没个固定住处。如果进 《港声报》成功了,到报馆找我就方便了。”童霜威点点头:“我还有件事想托你。”柳忠华问:“什么事?”
“是关于家霆的事。”童霜威背着手踱着方步说,“这孩子因为老是跟成年人在一起,有点早熟。尤其战争发生以来,他在南京常有的那 种天真快乐的面孔也看不到了。他懂得的事可能比他这种年龄应该懂得的事要多。”
“这没有什么不好啊!”柳忠华说,“战争年代是会使人懂得更多事的。岂止是孩子,大人也是这样。”
“我不是那意思。”童霜威为难地说,“我很感谢黄祁,因为他很关心家霆。家霆在这儿没有上正规的学校,在他那儿补习功课,多亏了 他。但是我要请你跟黄祁说:对这孩子,不要去灌输给他你们那套阶级斗争方面的理沦。因为我不想他将来卷入政治漩涡,遭受任何残酷的不 幸。我只愿像苏东坡诗中所说的:‘但愿吾儿愚且鲁,无忧无虑保平安!’”柳忠华似乎不太同意,但声调是平缓的,说:“黄祁,是一个有 正义感的爱国青年。我看,他给家霆的影响是很好的。对下一代,爱国思想无论如何是要他们从小就有的吧?”童霜威又叹了一口气,挪步到 柳忠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希望,在他的心上播下爱,而不是去播仇恨!”柳忠华平静地说:“对敌人,比如对日寇,能播爱吗?一 场南京大屠杀,听说足足杀了三十万中国人!”童霜威不作声了,自言自语地说:“你不知道,有一天,这孩子同我谈起,冯村在汉口时把他 妈妈的事告诉了他。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他对我说:‘爸爸,我恨他们!……’你知道,我不希望他再走他母亲的路!”
“但是,事实说明,姐姐的路并没有走错!”柳忠华辩解说,“孩子是中国的将来。现在,连续着将来。历史由我们写更要由他们写。应 当相信他们这一代是会自己选择他们的路的。”
童霜威心想:唉,你们这种共产党人呀!谈起这种事来,总是这样的坚持和强辩,寸步不让。他情绪懊丧,不想多说,又叹了一口气,不 再开口。他看到柳忠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来,说:“姐夫,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一样纪念品。我曾经考虑,给不给你?当我见 你对日寇和汉奸痛恨,对我的帮助是这样诚恳,而且,你对姐姐仍有感情,我决定把这件礼物送给你!”
童霜威猜不到柳忠华说的“礼物”是什么,抬眼望着柳忠华。眼神和脸上的表情似是问:“什么礼物?”柳忠华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变了色 发了黄的照片递过来,说:“看!”
啊,原来,是一张柳苇当年在寒山寺照壁墙旁几树杏花前拍摄的照片。照片只拍摄了她的大半身。她笑着,眼睛带着向往的神色,衬着繁 花似锦的背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的美,使人看了不禁叹绝。
童霜威手里拿着变了色的照片,痛苦的追忆,像鱼网缠身,使他立刻想起她有时坐在桌前托腮凝思的种种神态。他咳了几声,遮掩住心情 的流露和脸上的抽搐,终于感到心里发疼,眼眶发酸。照片已经随着时间改变了它的颜色,记忆也随着时间褪了颜色,感情,却像海上的潮水 ,忽而退潮,忽而升涨,升涨时澎湃汹涌不可遏制。他语气颤抖地说:“啊,你居然还留得有她的照片?”
“不!是别人保留着的。”柳忠华说,“在汉口时,遇到的一位女士,是姐姐后来结识的一个好朋友,她珍藏着的,我就讨来了!你看, 照片背后还有一首诗呢!从笔迹看,也许是姐姐早年写的。”
“真要谢谢你!”童霜威感慨地说。他翻看照片的背后,果然写着四句诗:
一陂春水绕花身,
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东风吹作雪,
绝胜南陌碾成尘。
四句诗是用铅笔写的,笔迹娟秀,但已模糊,看得出确是柳苇的笔迹。这四句诗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有深意的,也许是随手写下的?童 霜威有点激动了,说:“看到照片,使我想起了很多过去了的事。将来,我要将它留给家霆!”他掏出手帕拭脸。柳忠华站起身来,他看得出 童霜威不但情绪激动,说的话也是真诚的,说:“那我走了。”童霜威挽留,说:“吃了中饭走吧。”柳忠华摇摇头,说:“不了,我还有事 !也不等家霆了。如你所说,我也不想使这孩子的心境常被扰乱。他还小,安心学点功课是必要的。”说着,他仍像来时一样,手里攥着一小 卷报纸,说:“我走了!”
童霜威送柳忠华从三楼到楼下,又见他飘忽地走了。回身走上楼来,进了房,独自站在有铁栏杆的窗前,呆呆望着远处和近处成片的灰色 屋顶、简陋破旧的平台……有远处海上轮船的鸣笛声传来,也有电车驶过轨道的“隆隆”震动声传来。厨房里,二房东太太大约是在烧中午吃 的咖喱牛肉,一股浓烈的咖喱香冲进房来。童霜威呆呆站了一会儿,回身将桌上那封江怀南的来信撕了个粉碎,走进卫生间将撕碎了的信丢进 抽水马桶,“哗”地抽水冲尽,心里想:滚吧!他不愿这种事被儿子知道。单纯的儿子不然该要奇怪:怎么爸爸的朋友全是这些坏蛋?
他又将柳忠华说的话:“你不必太胆小……你在香港也可以谨慎地活动活动,尽可能地为抗战出点力做点贡献!”在心里琢磨一番。只不 过最后决定,还是在屋里蛰居的好。他过去在日本留学时,二次革命反袁世凯在上海租界上时,都经历过这种隐居不出的生活。大丈夫能屈能 伸,柳忠华说的话虽不无道理,但为了安全,目前有什么必要抛头露面出去活动呢?下了这样的决心后,他倒觉得心里坦然舒畅了。
于是,他又拿起柳苇的那张照片凝视起来。
在看柳苇的照片时,他不禁想:唉,有的人死了,一切也就都很快消失了。可是,她死了,为什么在我心上却消失不了?却使我常常感触到她 的影响,不断使我感觉到她的存在呢?

雨声淅沥,下了整整一夜。雨点打在屋上,听着雨声,凄凉极了。天明后,雨声又转成了“沙沙沙”,变小了。从窗里望出去,远远近近 那些灰暗的房屋,变得更加古旧了。
仍旧像每天一样,家霆起身后,吃完二房东太太煮的鱼生粥和买来的油条当作早饭,匆匆下楼去街边报摊上买了报纸,将报纸放在父亲床 前,自己背上书包就去补习学校排演话剧去了。
童霜威仍躺在床上没有起身。这一向,他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听到雨声,懒散着,更不想起床。要放在过去家居南京时,这正是像在“ 火炉”里似的挥汗如雨的天气。可是在此地,七月的香港,炎热之外,潮湿、多雨。下雨以后,问或有海风一吹,又比较凉爽。他肚子上盖一 条毛巾被,凉津津的,很舒适。他懒懒睁开眼,透过那有铁栏杆的北窗,望着外边那块有限的长方形的灰色天空,呆呆地有时想这想那,有时 什么似乎都不想。
他想起方丽清。分别了这一段,他真是很想念她了!方丽清偶尔来一封短信,内容不外是“你好吗?我很好!”奇怪的是她最近并不纠缠 着要童霜威带家霆回上海,反倒说:“你们在香港住着也好,需要钱即来信,立荪可从钱庄找朋友向香港的商号里给你划款。”童霜威感到: 从前在南京时,丽清去到上海家里,久久不回南京,那时写起信来,还是有感情的,总是说:“你也到上海来住住玩玩吧。”或是说:“很想 念你,不久一定回来。”现在,她的信上总是一种冷漠的态度,信里没有一句热情的话: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比较,也就说不上什么高下优劣。从方丽清的为人,越来越使童霜威怀念柳苇了。俗和雅,愚蠢和智慧,造作和自然,平庸和不凡, 心灵的丑和美……是方丽清和柳苇对比后得出的鲜明概念。可是,柳苇早已死了,造物主为何这样不公正呢?……
童霜威在床上坐起,抽开柜子抽屉,从一只棕色皮夹里取出了那张柳忠华留下的他姐姐的照片,细细端详起来。照片上,柳苇正用她那傲 然昂起的向往的目光在眺望。她似在眺望远方,又似在眺望未来。童霜威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寒山寺使他想起了枫桥镇。突然,又想起枫桥镇 上的那个“堞楼”。
那是明代苏州人抗倭的历史遗迹。明代时,倭寇──由日本浪人纠集的海盗集团,常到中国沿海一带骚扰。江苏在嘉靖三十一年至三十八 年的八年间也一再遭到侵犯。苏州地处东南沿海,又是当时最繁盛的城市之一,自然不能例外。枫桥镇上的这个“堞楼”,是砖石建筑,高约 三丈多,宽约十六七丈。有一天,他和柳苇曾到那“堞楼”前散步。正是秋天,走人一片小树林,一丛丛燃烧似的枫叶,红得诱人。野雀“唧 唧吱吱”呜叫,从树的枝叶间隙漏射下来的阳光,斑驳地散落在地上,空气湿润,饱含着泥土的气息。踩在青苔上,滑腻腻的。微风摇曳,树 的枝叶和野草“飒飒”私语。柳苇一路采摘野花,采摘枫叶,捧在手里。他也摘了一些野花放在鼻子上嗅了一嗅,野花的幽香带着苦味。
那天,柳苇穿的是一件黑旗袍,剪着齐耳的短发,那么朴素,看了却叫人惊讶她为什么这样漂亮。她仰脸望着“堞楼”,说:“三百多年 前,也许在这儿有过为抗倭而牺牲的英雄!让我为他们献上一束鲜花。”
她恭恭敬敬地将红枫和那些黄的、蓝的、白的野花,放在“堞楼”前的地上。于是,他不禁也学着她的样,将手里的几支野花也同她献的 野花和红枫放在一起。但是,她自己却离开人世已经这么些年了。她已经归入历史,许多事都使人淡忘了。童霜威收起照片,仍旧放进棕色皮 夹里关上抽屉。他感谢柳忠华送给他这张珍贵的照片。他原来保存着的柳苇的照片,有的还是他和她合拍的,在他同柳苇分手后就丢失了,还 有一些在他知道柳苇被捕后就用火烧了。惟一偷偷保留着的一张,是他有心想为家霆留下的,在他同方丽清结婚后,有一天被方丽清翻捡出来 撕毁了。……
雨声仍在“沙沙沙”,他侧身又躺了一会,觉得柳忠华自从到《港声报》上班以后,一直没有来过,不知是什么道理。是忙?还是其他什 么原因呢?谢元嵩在这件事上倒是帮了忙的。当柳忠华拿了信去找他时,他收下了信,对柳忠华说:“好!请你回去对啸天兄说:我一定玉成 !……”后来,事情果然谋成了。柳忠华想干记者,报社需要记者采访的是社会新闻,柳忠华广东话不行,英文也不行,就改安插成夜班编辑 了。童霜威想:打夜班是最辛苦的,忠华在狱十多年,身体不太好,干这工作劳累,不知是不是病了?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冯村同柳忠华 关系显然很密切。冯村会不会真的也是共产党呢?如果是的话,伪装得真是太巧妙了,过去竟丝毫也叫人察觉不出。当然,也许只是同情者, 而且是在主张抗战上的一致。他们都年轻嘛!年轻人的血总是比年老人的血要热。冯村信也来得少,这一向统共只来过一封简单问候的信,也 没有提到柳忠华。这使童霜威心情更觉寂寥。在闭门不出的日子里,他是最希望看到冯村来信告诉他许多政界的消息和熟人情况的。他顺手拿 起家霆买来的当天的报纸,躺着看将起来,一边看一边不断打着哈欠。报纸上值得注意的只有一条新闻,但却是一条不同凡响的新闻:国民党 副总裁汪精卫二十二日在汉口公开向中外各报发表谈话,表示中国愿意接受和平调停。看了这条新闻,童霜威大吃一惊。就在半个月前,老蒋 在汉口发表讲话,否认有各国调停中日战争之事。难道蒋汪二人又在各吹一把号各唱一个调了?还是他们勾搭起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演双簧? 本来,前些天,家霆从黄祁那里带回来的一张汉口出版的《新华日报》上,报道过一个消息:有些主和的人士,提出一个建议:主张由英美法 苏各国来举行“和平会议”,以制止中国战争,这实际就是要重演俄德法三国要求日本返还辽东半岛的故事呀!童霜威不禁想:唉,看来,直 到现在,中枢在和与战的问题上还是在举棋不定,进退两难,仗怎么打得好呢?看来,日本也正在积极活动,想叫中国屈膝!和知──他突然 想到“和知”代名为“何之蓝”,“和知”就是“何之”呀!和知干的勾当与这些消息看来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哩!和知找我童霜威穿针引线 ,我拒绝了。但他肯定也是会找别人的,别人未必都会拒绝。他眼前浮现出萧隆吉、谌有谊、高无量、向天骥、张洪池那一伙人的影子来。这 些人在山光道季尚铭公馆里玩些什么把戏呢?现在,政治竟技场上的幕后活动肯定不少.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想着,他就感到柳忠华说的,应 当也出去活动,似乎是颇有道理了。蜗居在斗室中,对外边的事态毫无所知,岂不是成了政治上的庸人了?
他决定起床,穿上衬衫,趿着皮拖鞋,自己叠好毛巾被铺了床。如果金娣在,如果方丽清在,这些事当然无须自己做了。洗脸、刷牙,听 着外边雨仍在“沙沙沙”地下。看看表,才九点钟,像每天一样,他从内房走进外房,冲了一杯“勒吐精”奶粉,从饼干筒里取苏打饼干吃。 本来,前一段,他早上常同家霆一起吃早点的。这一段,起身迟了,总是自己吃点奶粉和饼干当早点,不去再麻烦二房东太太了。他喝着牛奶 ,吃着饼干,心里飘飘忽忽:唉,抗战从“七七”算起,一年出头了啊!去年这时,在南京,何曾想到会有南京的沦陷和大屠杀?又何曾想到 我今天会在香港过这种寂寞困顿的生活呀!
他踱到安着铁栏杆的北窗跟前,呆呆地站着,自然而然地吟起诗来:“每因髀肉叹身闲,聊欲勤劳鞍马间,黑鞘黄旗端未免,会冲风雪出 榆关。”
吟诵着,心里难过起来。这种难过的心情自从辞去司法行政部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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