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战争和人-王火 >

第99部分

战争和人-王火-第99部分

小说: 战争和人-王火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童家霆眼快,忽然看到前边《大晚报》馆门口影影绰绰一些人影。他拽拽程心如的衣裳说:“在这里把传单撒了吧,前吧有人!”程心如 瞥见前边远处有些人正在跑,路边还停着小汽车,点头说:“对!撒了走吧!”他撕碎报纸,掏出传单分递给家霆和余伯良,说:“快匀匀开 ,撒在路边!一路撒过去!”
就在这时,忽见远处跑着的那伙人,冲进路边《大晚报》馆的排字房里去了。人声鼎沸,只听到一种砸打吵嚷的声音。有人尖声叫喊:“ 救命!……救命!……”似是发生了殴打。
家霆疑疑惑惑地吃了一惊,说:“强盗?”
程心如说:“管它!撒完马上走!回去!”他警觉性高,不愿多管闲事。
三人正转身要走,警车声呜呜响了,两辆黑色警车风驰电掣般从南边驶来,转瞬停在了《大晚报》馆门口。巡捕纷纷跳下车来,警笛尖利 地“嘀──嘀──”吹响。“啪!”“啪!”枪声响了。一会儿,枪弹横飞,马路上展开了一场吓人的恶战。
家霆和程心如架着两腿发软的余伯良飞跑。跑到黑黝黝的汉口路附近,还听到枪声在响,警车声和警笛声在空中鞭挞。三人气喘吁吁放慢 了脚步,浑身都汗湿了,一同走回仁安里。
家霆自言自语:“天老爷!不知是怎么回事?”
余伯良说:“准是抓强盗!”
程心如皱眉思索着说:“不一定!你们不知道吗?东洋人和汉奸,对租界上持抗日态度的报馆恨之入骨。我爸爸的好朋友、《大美晚报》 副刊《夜光》的编辑朱惺公上个月收到恐吓信,警告:不改变抗日态度,就请他吃子弹!今夜《大晚报》的事,我看像是敌伪行凶!”
朱惺公编的副刊,常有表露抗日思想的文章。家霆平时最爱看,同学们也都爱看。六月里,朱惺公接到“特工总部”汉奸的恐吓信,马上 在《夜光》发表了题为《将被“国法”判处“死刑”者之自供──复所谓“中国国民党铲共救国特工总指挥部”书》,公开答复说:“这年头 ,到死能挺直脊梁,是难能可贵的。贵‘部’即能杀余一人,其如中国尚有四万万五千万人何?……”当天报纸一出,抢购一空,市民纷纷传 观。朱惺公表现的中国人的民族气节,使家霆和同学们,特别是程心如、余伯良都得到鼓舞。现在,程心如这样一说,家霆不禁点头:“是呀 ,敌伪什么坏事做不出来呀!刚才那伙人冲进《大晚报》时,我看到他们有手枪,进去后听到“乒乒乓乓”,有人叫救命,后来就开枪了!但 不知巡捕抓到这些坏蛋没有。”
余伯良气愤地说:“抓到了还不是马上放掉!听说沪西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的汉奸特工厉害得很,巡捕房怕他们。心如,是不是?”
程心如拭着汗点头,说:“怎么不是!七十六号的特工如果在租界被捕,只要说‘是日本宪兵队的人’,捕房就不敢过问了。他们怕得罪 东洋人!”
谈到这些,三人心里气愤懊丧。“七十六号”的事,家霆平时听程心如说过不少。提起“七十六号”,他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七十六号 ”设有监狱、刑具,一批无耻的汉奸亡命徒,专干凶杀、绑票等血淋淋的罪恶勾当。他们用恐怖手段打击租界上的抗日分子,起到了日本宪兵 队不能起的作用,受到日本侵略者的赞赏。
三人默默回到了仁安里,分手回家。传单撒了,由于看到了刚才那件枪战的事,又谈起了“七十六号”,三人都没有以前撒传单后那种轻 松愉快的感觉了。童家霆更绝对想不到,这个魔窟“七十六号”以后竟会同自己的命运有了密切的关系。
汉口路仁安里二十一号方家,是个三代人的大家庭。六十多岁的方老太太名义上仍是一家之主。家霆的两个舅舅──继母方丽清的大哥方 雨荪是银行买办,小哥方立荪是绸缎庄老板,各自带着一家大小合住一幢三楼三底的洋房。
上海一般人住家都习惯关了大门只走后门。家霆踏进仁安里二十一号的后门时,烧饭的厨师傅胖子阿福正在厨房里拾掇碗盏,盛菜准备往 楼下客堂间里开饭。
厨房里弥漫着鸭肉、鳗鱼、葱油明虾等菜肴的香味。打扫房间、洗衣的娘姨阿金在阿福身边帮厨。阿福嘴里嘻嘻哈哈正同阿金在打情骂俏 。二楼上的麻将牌声海潮似的哗啦哗啦响。方丽清爱打小麻将,几乎每天都要打上十六圈到二十圈才过瘾。有时外边也来些女客打牌。由于童 霜威不喜欢生人来打牌,所以一般总是方老太太和大舅妈“小翠红”、二舅妈“老虎头”陪着她玩牌。都是自己家里人,输赢限在二十块钱以 内,赢家就拿出钱来让胖子阿福办菜、买票看筱文滨、石筱英(①筱文滨、石筱英:当时申曲(即沪剧)名演员。)的申曲,剩余的钱有时拿去 买跑马票,有时用来买“逸园”的跑狗票,有时到亚尔培路霞飞路口的回力球场里买彩票。尽管每次都中不了奖,但有发财的希望,几个人都 乐此不倦。正因为打麻将,每天晚饭总要迟到八点以后近九点钟才吃。
家霆回来了,迈步上了二楼。二楼上除了洗澡间外,一共四间房。最大的一间是方雨荪和“小翠红”的卧室。最小的一间是方雨荪的前妻 生的儿子、在读私立光沪大学的方传经的住房,现在家霆加了一只小铁床同表兄传经合住。另一间大客堂间本是方老太太的住房,方丽清回来 时,母女同住。童霜威从香港回来后,方老太太叫住在二楼另一间小房里的阿金搬到三楼上去住,她自己住在阿金原来住的小房间里。每天打 麻将就在这间房里。原先她住的那间宽敞明亮的客堂间,让给童霜威和方丽清住了。
家霆上二楼时,麻将牌声音更响,“啪!”“啪!”夹着方丽清嘀嘀咕咕埋怨手气不好的语声和方老太太开心的笑声。大舅妈“小翠红” 养的一只波斯种白猫懒洋洋地拦住了路,家霆“嘘”的赶走了白猫。他在楼梯口正要朝爸爸住的房间走去,见剃着光头的小娘舅方立荪像尊弥 勒佛似的敞着中式纺绸小褂,挺着个大肚子,摇着芭蕉扇懒洋洋地从三楼上趿着拖鞋下楼来了。方立荪有大小两个老婆。大老婆姓高,有一双 “改组派的脚”──裹过小脚又放大的,走起路来扭屁股,因为脸长得像老虎,又龇着两只虎牙,大家叫她“老虎头”。当初,父母之命、媒 妁之言造成了这对婚姻。新婚之夜,方立荪揭开新娘脸上的红绸巾一看,吓了一跳,坚决不肯同房,以后就拼命在外面跑舞场、逛堂子。眼看 他这副发昏章第十一的模样,为了要“收收他的心”,做老子和娘的答应给他娶个小老婆。这就娶了个舞女吴巧云。“老虎头”万般无奈,答 应让小老婆入门,惟一条件是要方立荪答应单日归她,双日才可与巧云同房。事就这么定了。“老虎头”现在带了个七岁的女儿传文住在楼下 客堂间旁的大厢房里;巧云带了个七岁的女儿传宝住在三楼的大厢房里。今天是双日,“老虎头”又在打麻将,所以方立荪白天也在巧云房里 ,现在才下楼来。
家霆机械地叫了一声:“小娘舅!”
方立荪“呣”地应了一声,用两只酒色过度的大眼斜睨着他,说:“我还以为你同传经一起看堂会去了呢,你没有去?”
表兄传经是个京戏迷,住房里用一只只雕花镜框挂着梅、程、荀、尚(①梅、程、苟、尚:即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四大名 旦的戏装照,平日几乎每晚都要去戏院前台后台打转转。今夜,海上闻人丁啸林给娘做阴寿,让上海滩上的京戏名角都去丁公馆唱堂会。方立 荪是丁啸林的门生,进过香堂拜丁啸林做老头子,参加了丁啸林组织的“忠义社”的。“老太爷”给娘做阴寿,(②阴寿:给死去了的人做寿 ,叫做阴寿。)他当然早早送了厚礼孝敬,也在下午就去丁宅叩了头,晚上堂会是他让侄子传经去的。家霆心里明白:方立荪并不喜欢我!他 是存心让自己的侄子去看堂会,根本不想让我这个假外甥去。这样假惺惺地问一问,不外是心里明白装糊涂,敷衍一下,心想:我宁可在家看 点书,也不去看那京戏,便随口回答道:“我不爱看京戏!”说着,就往爸爸房里走去。
房里一百支光的电灯泡雪亮。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敞开着,窗户也全敞开”着,但没有一丝凉风,非常闷热。童霜威穿一套白夏中式短 衫裤,正站在一张红木八仙桌前挥毫写字。这一向,为了消遣,他听听无线电,看看书,有时治印,有时做诗,有时写毛笔字,从中撷取乐趣 ,解闷消愁。一副他自认为写得出色的草书对联用图钉钉在墙上:“惊回肃飒三更梦,并入江湖万里愁。
家霆心里很同情爸爸。爸爸战前在南京时本是司法行政部秘书长,又是中央公务员惩戒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抗战爆发前,因为派系倾轧 ,C.C.的人觊觎他的职位,又加上他秉公惩处了上海地方法院院长褚之班贪赃枉法的案子,被人莫须有地撒了传单说他徇私舞弊等等,结果 只好辞职。最后,只落下了一个国民代表大会代表的空头衔。抗战爆发后,先在安徽南陵县蜗居了一段时日躲避轰炸,后来到了武汉,满心想 为抗战出点力,可是得不到一官半职。终于到了香港,住了一段时日。在香港时,日本人要利用他,被拒绝了。因为怕在香港生命有危险,外 加经济上被方丽清掐住了脖子,只好回到上海来坐吃。满心想深居简出隐姓埋名,不事交游,冀图在乱世中求得片刻安宁。可是,他到底是爱 国的,在成为“孤岛”的上海租界上住着,总觉得于心不安。来了不久,就想离开,甚至考虑从香港再去重庆。为这,同方丽清龃龉过许多次 ,常常闹得极不愉快。今天下午,又有过磨擦了。后来,方丽清被方老太太她们拉去打麻将了。童霜威独自在房里吟诗、踱方步,续写他那本 进度始终很慢的《历代刑法论》。现在,他又在悬肘写字了。
家霆进去,叫了一声:“爸爸!”他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好像老是有阳光在上面跳跃。
童霜威停笔抬头,仰起身子应了一声,说:“啊,你回来啦?到哪里去了?”
家霆看着爸爸威严、肥胖带着苍白的脸孔,爸爸比战前老了,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不想把撒传单的事告诉爸爸,只说:“跟同学在 一起,到程心如家里去了。”
童霜威不知是出于感慨还是心情不好,皱皱眉说:“你年龄渐渐大了,玩心要收敛些,该多读点书才好。‘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说着,叹了一口气,又提笔龙飞凤舞地写将起来,将写在宣纸上的一首诗写完了。
家霆点头,没有做声,也不解释,看见爸爸写的是一首五律: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他默默诵了一遍,大致明白了诗的含意,心里明白爸爸是闲居苦闷,空有报国之心在借诗抒发,问:“爸爸,这是你做的诗?”
童霜威苦笑笑,摇头说:“啊,不,是初唐四杰中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齐名的杨炯的名诗《从军行》。”说着,逐句将诗对家霆解释 起来。
洗麻将牌的声音“哗哗”传来,夹杂着方丽清的笑声。她一定是成了一副大牌,高兴得很。
童霜威皱皱眉,忽然掷笔于桌,吁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摇头唏嘘,“我真是住腻了!真想走啊!”
家霆的心情同爸爸一样。在“孤岛”上,在方家这种使他厌恶的环境中,他也早住够了。他怂恿地说:“爸爸,我们走吧到上海八个多月 ,我像过了八年多!我还能读书,你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何必还住下去呢?”
童霜威懊丧地搔搔头,又叹一口气,说:“唉,你的这位继母呀!……”一切都在语气里表露出来了,“她把钱紧紧攥着!我以前把钱全 部交由她管是大错特错了!经济在她手里,我能拿她奈何?今天下午,同她商量,又没谈通,反倒招惹了很多不愉快。她的娘目光短浅不说, 她的二哥方立荪大约正在同日本人勾搭,最近一些言论可恶得很!──这你装作不知道,听到没有?”他又叹一口气,“我在想,我是一定要 走的!一定要同你继母好好谈谈,让她同意我带你走。我们可以先秘密到香港,然后再定去向。”说完,掏手帕拭汗。
家霆忽然想起先一会儿在文化街目击的那场枪击了,忍不住又想到了“七十六号”的事,说:“爸爸,其实现在上海租界并不安全。孤岛 似的被日本人包围着,汉奸又多。沪西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的特工无法无天!我住在上海老是有一种当了亡国奴的感觉!”
童霜威听着儿子的话,心潮起伏,揭开茶杯盖,轻轻呵着气吹动着漂在茶水面上的两朵茉莉花,喝了一口,正想说些什么,听见外边打牌 的人散场了,方老太太在门口伸头说:“姑爷,吃夜饭了。”
方老太太对童霜威面上总是客气、周到的。她话声刚落,方丽清也出现在门边,说:“啸天,下楼吃饭吧!”也许是她娘劝了她,也许她 打牌是赢家,情绪不错。下午同童霜威龃龉过的那种不愉快,似乎消失了。
童霜威应了一声,带着家霆和方老太太、方丽清等一起下楼,到楼下客堂间里吃饭。他确实已经十分厌倦这种仅仅剩下吃和睡的生活了, 边走边想:一日三餐、夜里一觉,无聊之至,哪天才是个尽头呢?
放着一套旧色红木家具的客堂间里闹哄哄的。“小翠红”、“老虎头”、巧云早到了,“老虎头”正在谈刚才一副“清一色”怎么没做成 。空气里弥漫着酒肉的香味。红木方桌上摆着圆台面,放满了丰盛的菜肴:红烧葱油明虾、清蒸鳗鱼、韭黄炒蛋、白煨蹄髈、椒盐鸭块……方 立荪已经挺胸腆肚坐在桌右首,面前放着酒壶酒杯。戴眼镜瘦得像猴子似的方雨荪也回来了。他是常常在外边有交际应酬吃过饭回来的,正坐 在一边的红木椅上同方立荪不知谈些什么。两个小孩,“老虎头”的女儿传文和巧云的女儿传宝已经由阿金先让她们吃过饭了,正在一起玩“ 手心手背”的游戏。那个被叫作“小娘娘”的方丽明孤独地站在一边。她十五岁,发育得挺成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