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雍正王朝-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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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说了声‘身子骨已然这样了,架不住你这么折腾’,就忙按住他,又自拉了把椅子坐近炕前,随手取下帽子搁在桌子上,“你听说了?”胤祥点点头,胤禛微叹了口气,“我也是才第二日得的信儿,后去额娘处请安,才知道外边传的这些信儿,我知她素来心高,却不想竟是这般,倒不知老八当作何想了。”胤禛摇摇头,低头扫一眼,方看见胤祥搁在膝上微抖的手,也不自觉伤了心,沉沉道,“疼的紧?我也不费心再同你掰扯什么了,当劝你的,我前番也都劝了,你如今这样茶饭不思,水米不进,成日间尽是胡思乱想,彻夜不眠,是要做神仙还是学她?”
“我……”胤祥唇上几道皲裂,乍动一动,也要牵起细微的疼痛不适来,身子本就极弱,晨间歇到晌午又未进食,此刻胃中一翻搅,又将昨儿夜里药汁子的苦涩涌地满心满口都是,一手衬着胸口猛咳了一阵,一手挡了忧心起身的胤禛,极力平和着气息道,“我如今满脑子混沌昏聩,亦不知自己做的是什么,倒是苦了兆佳氏,自打皇阿玛将她指给我,便无一日好光景,倘我哪一日,呃,烦劳四哥您……”言意愈发不详,胤禛也愈发心焦,背着手急速转了一圈,气极之下,指着胤祥断然斥道,“你混帐!这样的话也是好浑说的?你这么呕气,真格儿的是要背弃祖宗天地,负恩绝义?”
“四哥这样儿,似极了皇阿玛……弟弟不过自觉不起罢了,预作些安排总无错的。”胤祥勉强一笑,望着呆立当场,眼眶发红的胤禛,强打起精神应道,“‘积郁成疾’四字,往日只在书中见过,不想竟真个有亲历的时候。我并非是着意呕气,皇阿玛赐我这一身血肉,二十多年教养,为人臣子,如何敢怨,如何能怨?可但凡心里要存了事儿,任是昏醒两处,也都是食不甘味,永夜难眠,半点不由人的……”这几日,胤祥每每想起前事来,便将这些年种种事故,统统串成结、拧成绳,来来回回历历在目,胸口也如堵着块巨石般,搬不走、砸不碎、说不得、想不得,一念既起,万念俱灰,便如同将人揉碎了在那刀尖儿上辗转磋磨,伤口粘合起又再强撕开。昏睡中,梦见昔日随扈伴驾,三秋桂子,流云迎送,又得放蹄于四野,驰骋于疆场,圣意矜念时,是何等的风流灿烂,寄畅心怀。醒转过来,便是万事成空,目光只是呆着,直愣愣地望着榻前帐幔,凭任光阴流逝,日夜蹉跎,切切追忆着那梦中的雄关在望,扬鞭可及,只待再能昏睡过去,避开这清醒的实处。又兼腿上疼痛,病势沉重下,药石自难医心病,郁结在心以致脏腑不调,故而屡屡作呕,然他只想连腔子里的心都呕出来,好教他的皇阿玛知道,他的十三儿——想到揪心痛处,胤祥又是无声地满面潸然;牵起百转愁肠,身子更是蜷弓成一团挨在炕沿上,捂着心口直咳得声嘶气短,岔气难捱。胤禛急忙躬身来扶,胤祥只是连着摆了摆手,忍着咳止住了他道,“罢了,圣心既定,亦不论我是何等样人罢。这些尽是我自个儿作的,没有旁人的干系。”
“你倒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一时间,胤禛劝亦不是、责亦不是,旁的都顾不及,惟对胤祥的病况忧心不已,眼瞧着胤祥单默着更没两三句言语,满腹心重的意味,满头满脸的尽是虚汗,胤禛盯着胤祥一时,想了想道,“明日进园子,我再同皇阿玛说上一说。”这短短一句,惊得胤祥不浅,当下煞白的脸色更是变的青白交替,一把扯住胤禛,“四哥你做什么!”
胤禛拍了拍胤祥的手,叹道,“我是想着,半月前皇阿玛召了马齐入觐,李光地又从皇阿玛处讨得道恩旨赦免方苞——”“方苞?”胤祥皱了皱眉。胤禛点点头,边道,“便是那个桐城文才,因南案入狱,我在刑部,方知其事。日前李光地入园伴驾,皇阿玛叹说汪霦死后,词臣中无人能为古文矣。李光地借机进言,说是必寻班马韩柳一类,急切中恐不得其人,倘是汪霦一类,方苞词才必胜之有过,皇阿玛便即行下旨赦免,命于明春入值班蒙养斋修书。”说罢,倒了杯温水与他,“马齐旧事如何,你当知晓的,如今为这等断了谋逆案的人都有起复、委任之余地,我亦可以在皇阿玛面前为你分说一二。”
闻言,胤祥眼中闪现出一瞬希冀的目光,继而又被黯淡所取代,也不接那茬,尽管病中无力,他拽住胤禛的手还是紧了紧,“四哥万别去说,不能再累了你。旁人或有可逭,我却是见罪皇阿玛已极了……”迎着胤禛不解的目光,胤祥指了指屋子另一侧的书案,胤禛诧异的起身去看,案上正是一部摊开了的《资治通鉴》第二十二卷,映入眼帘的一篇乃是汉武帝时巫蛊案中,令狐茂为戾太子刘据所上之疏:
“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子乃孝顺。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缪,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见上,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籓。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宫下!”
“你……”字字见血,句句诛心,将天家隐暗莫不道尽,胤禛看罢大惊,转过头来正要问他,便见胤祥苦笑着答道,“四哥纵然不问,我亦是知道的,只是不欲提及罢了。帐殿夜警之后,皇阿玛讯问于我,问及如何与**同谋逆,我对皇阿玛说的,有类此篇。太子储君,呵,二哥他既承祧宗业,一俟受命之始,岂非便待罪建章了么?”
“你糊涂呵!”直到此刻,胤禛方才知晓内中隐情,不由跺脚急道,“非常之时,皇阿玛面前你怎可如此直说!”这厢胤祥却是惨然一笑,“未遭变故之前,我向以赤诚之心自诩,不愧天地,诚孝君父。是以想着在阿玛面前,做儿子的以一片赤子之心相待,纵有顶撞之嫌,总不为过,如今看来,却是我不知进退,自矜太甚……咳咳咳咳……再累了四哥,叫我如何自处啊?咳咳咳咳……我确也不知,真见了皇阿玛我又会应些什么,不应些什么……”
“你少说话,再不成,我要请刘太医过来……”胤禛心中翻覆的异常厉害,一面制止着胤祥,一面喊了张瑞进来去请太医,到嘴一句‘内务府才递的旨意,皇阿玛叫免了今后的毓庆宫之称,只做大阿哥、二阿哥看守处’也咽了回去,生怕又激出他什么心思来。这厢胤祥只是躺回了枕上,神思忽又恍惚了些,兀自虚声儿执拗道,“过与非过,想不明白,不敢再想,有些话我定说不出口的,哪承望要皇阿玛如何宽宥于我?四哥莫去,能得四哥一人听我言讲这些,已是我的福分了……”胤禛只觉自己呼吸都重浊了起来,颔首算是应下,抬头望一眼那卷书,百般滋味在心头。
这么兄弟二人陪坐了一晌,直到晚间,眼见着胤祥又昏睡过去,才仔细问过了太医,叮嘱了几句离去。步出府门,教寒风一呲,胤禛一颗心瞬时如坠深渊,抬头一望,天边的残月也渐渐被云翳笼罩起来,嵌入暗夜之中,光彩顿失。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波又起(九)
更新时间2012…2…27 10:17:19 字数:2444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十八,乃是康熙的甲子万寿之期,今上以敬以诚,求勤治理,国家蓄积有余,民间年岁丰稔,御极五十二年,海内承平、幅员日广、功业弘著,实亘古之未有。皇帝故权群臣所请,体万民之意,开万寿典仪,一蠲免钱粮征赋、二开恩科取仕,三请全国耄耋老人进京赐宴,四予致仕老臣恩荣礼遇,五赦还满洲蒙罪宗室,实为普天同庆,大沛膏泽。进三月里,皇帝心境颇好,园内亦有久慕圣恩的耆老宿臣先行抵京伴驾,当此之时,为长的两个阿哥自是忙的不可开交:胤祉处自引一干学林儒老、翰俊秀开馆立说,修刊典章、制文颂圣;胤禛处也领起了看顾关防,参详仪注的差事,往来于内阁、内务府、宗人府之间。京中六部五寺,并都察院、詹事府、各旗都统、步军统领衙门等等,一时间也各是忙碌纷繁,往日里威严肃杀的三法司,现时也都沾染了这份喜气,奉旨各有减刑开赦的疏议递交内阁。京城中将自十七日起,各省照礼部指引由西直门至正阳门内,分属搭起彩锻龙棚,依本省体例行歌舞曲艺,又内供瓜果鲜蔬,届时圣驾回京巡视途中,亦可万民同欢。到地方各省,当无不知天子万寿这大喜庆的,是以虽无京中的热闹,可时逢春日晴爽,自有官宦富户相邀结伴而游,至于黎庶百姓,一道蠲免钱粮的恩旨布告出来,就已是感戴圣恩不已的了。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却不独说是那山湖拥翠、碧草凝阶的江南美景,便如现下这畅春园里,就是好一派巍峨形胜、天地繁茂之象。此刻辰光交暮,万物尽沐于斜阳薰风之下,峰峦屏处一袭飞霞,湖溪之侧垂柳飏烟,为天子万寿而修饰一新的琉璃宫瓦上,也闪烁着熠熠光彩,中、东、西三路景致皆显苍黄入画。又兼园中各处宫门俱关防严整,虽见人等往来,却不闻一丝嘈杂,不由让人叹得句,非皇家之威仪气度,不能承造化之钟神毓秀。
“嵩相、马大人!”前头嵩祝、马齐两个联袂而行,方过九经三事殿的随墙门,就听见身后一声唤,站下步子回身,就见胤禛迎面快步赶了上来,忙拱手揖道,“王爷金安。”“哦,二位留步。”彼此见过礼,胤禛打袖管里抽出份折本来,递给嵩祝,“才接的旨意,另增二十八日八旗七十以上老妇朝觐皇太后的仪。皇阿玛的意思是,太后处的仪注就照前两日千叟宴的来,届时关防上,只将“澹泊为德”和大宫门两处的互做调换即可,这事儿我去同隆科多说,这里就烦请嵩相再回趟礼部,交办下去预作安排,这两天再递一道折子上去。”
“嗻,那就谢过王爷了。”嵩祝接了折子,拱手谢过,转对正欲相询的马齐道,“我自回京就是了,轮着今夜里内阁也是我当值,不累你多跑这一趟了,温相病了这些日子,还多承老兄帮衬,你不若就在园子外头住下,备不住主子还有传召的时候儿。”马齐颔首,点点头拱手相送,看嵩祝远去了,一转头正要告辞,却见旁边站着的胤禛似有话说的模样,不由问道,“四爷莫非还有旨意?”“哦,倒不是,我是有件事想问问马公。”胤禛眉目似有难色,望一眼不远处宫门内的东朝房,抬手一让,“借一步说话,请。”
不多时,马齐随胤禛一道进了朝房内,各自坐了相对的炕上,马齐微微沉容,便问起因由来,“四爷想问什么,但说无妨。只是,能说的奴才必然相告,不能说的……”话未说完,便被胤禛摆手打断道,“我知道这当间的难处,我只一问罢了,马公自斟酌便是。”
“四爷请讲。”马齐座上一侧身,拱手道。话虽如此说了,马齐心内倒也深恐胤禛问出什么为难的事情来,当日罹罪,承了胤禛份大情面,他自认于胤禛是心存感激,怎奈他这个身份,并不是寻常能以报答便能还了这情的,况他经此磨难,更知冰行惮惕的真义,惟是较过往更多了三分小心。胤禛看出马齐的心思,微微一颔首,自斟酌着词句问道,“我才看过内务府同宗人府共定的万寿节仪注,十八日那天除诸王大臣外,还有八旗兵丁、并耆老士庶也都尽行朝贺礼,届时大阿哥、二阿哥也再不能蒙一蒙恩典么?即便朝贺不行,园子里头的家宴可有通融一二的余地?”
马齐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兀自一颗颗地抚着补子前头的沉香木朝珠,“那四爷是想让我去奏?”胤禛忙着拦了他的话,补了句道,“我并没有为难马公的意思,只是这么着,我觉着在兄弟中总是憾事一桩,值此四夷来朝,恐于皇阿玛圣明也是有碍,若是便宜去说,我……。”话还未完,便见马齐一抖袍角,从炕上缓缓起身,正对了自己一揖道,“我劝四爷一句,纵是为兄弟间情义,也万不要藉此行险。”胤禛强敛起面上的不自然,扶着桌角一探身问道,“怎么?”
“两府的章程,原是我与简亲王商议之后再呈御览的,取的是‘推亲亲以显尊尊’之意。无奈主子批复无他,惟是将大阿哥、二阿哥之名用朱笔勾去,余皆照准。自今岁起,诸事上,主子愈发独操乾断,俯从群议日少,‘一言以兴,一言以亡’或是说的过了些儿,但总是情理相通,天威震迭之下,万无转移的。四爷本心不论是为哪一位阿哥,都须知这‘不可为’之理,我观万寿圣典之期虽日近,却不是个说服主子降恩典的好时候儿。”说罢,马齐望了望胤禛的神色,又是肃然一躬,“四爷请恕奴才放肆了……”
马齐这话固然是直绰绰捅到他们父子各自心底的盘算中去了,但不免令胤禛觉着他有托大说教之嫌。胤禛一面暗自感佩马齐洞察君心的敏锐,一面又极不豫马齐自重自外的心思,这一番言语听下来,到底令胤禛听了刺心,坐在炕上,想想便觉难堪,面上自然连虚应地笑容都难显出来,勉强听得马齐一句告罪的话,才自起身近前,扶了他一把,“多承马公指教,我亦知君子‘群而不党,私不废公’的道理,今日已是教你坏了规矩了。”
“四爷言重了……”马齐自然觉出异样来,却并不以适才所言为非,又见胤禛形容并不显多少怒意,也不欲再多做解释,不过心内暗叹一声,当下便行了礼自朝房离去。马齐本是个外圆内方,才高有脾性的人,数十年来职在台辅,练就的那一份端方气度,也不过是令人看着愈发沉稳,不负一番枢臣体统,可这却是改不了其内里脾性。也便是因了这个,他自承一腔忠恳报效只在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