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第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轩接口道:“就如何?”
“那时我就和你……异常投缘。”徐道子轻声道:“将你当做我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我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有那样的感觉。”
他并不将眼神对上五郎,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
五郎说错了。
他也有不敢面对的、不愿承认的、不想看清的事情,并不像五郎说的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来都是一目了然。
只因他也只是一介凡人。
只因他现在才明白,自己也只是一介凡人。
第四十二章 暗火(中)
从前修真界常说,狂道人徐道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狂人,他正邪不分好歹不论,兴头上来了,甚至可以当着皇帝老子的面撂他老娘的面子,甚至可以只身去青湖派找冲虚老道的晦气,就只是为了一坛酒王杜康撒手人寰之前酿的最后一坛竹叶青。
他纵横恣肆压根儿无视凡俗规矩,凭借本身强大的实力,确实也没什么人管得着他。毫不客气的说,除了那些隐居在人间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散仙,或是偶尔带着任务下凡的大罗金仙之外,他的实力在人间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那群人之一。
这样的他,如果说真的会顾忌什么人,除了当初将他赶出仙云门的老头子之外,就只剩下师兄流远。
17年前,流远师兄闭关不出,恰在当时,白师姐身中奇毒命悬一线,非黎泽的千年雪莲不能解。徐道子得知之后,毅然决然离开一心想要教养长大的孩子直赴黎泽,历尽艰险采得雪莲而归。然而千年雪莲乃是几近成精的天材地宝,开花的时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饶是心里着急,徐道子也只得耐心等待。
等他采得雪莲,人世间已经过去15年。不愿破坏自己当初立下的毒誓,正准备托人带回仙云门,门中仙鹤却飞来示警,他才知师兄竟然已经迎娶了还在昏迷中的白师姐,而就在大喜之日的第二日,门中陡然生变。
而当他赶到的时候,大势已去。
这段公案,回忆起来便令他痛彻心扉。再加上牵涉到门派秘事,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徐道子面色煞白,说到“将你当做我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的时候,面前幼年的五郎可爱稚气的面颊,以及门人惨死的刹那疾呼的悲凉景象交织在了一起。
杨轩沉沉地望着他,“师父。”
徐道子抬头:“嗯。”
“你总是这样。”杨轩道,“谁也留不住你,对不对?你潇洒自由,来去如风,一转过身,将所有人的眼泪抛到身后。……这个世界上,你有过真正在乎的东西吗?”
徐道子怔怔道:“……你是这样想我的?”
杨轩动了动嘴唇,忽而一笑:“我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傻的可爱。”
徐道子忍着喉间的酸涩,“五郎,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杨轩看着他,慢慢摇摇头,“那能改变什么呢?”
“如果你觉得我欠你一句道歉……”
“没有必要。”杨轩忽然平静下来,走上前很是温柔地弯身将徐道子的靴子褪下,坐到他身边,轻柔地在他脸颊一侧落下一个亲吻。
徐道子实在不明白他到底要怎么样。他终于明白,五郎已不再是他可以看透的那个有着一张稚气面孔的可爱孩子,却也在明白的那一刹那,发觉自己已经把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叫着“师父等等我”的孩子,扔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怎么了?”
五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诧异,徐道子盯着自己的膝盖,雪白的袍裾慢慢泅湿了,一个个圆圆的湿痕啪嗒啪嗒地突兀出现,渐渐地,他连那湿痕也看不清楚,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一双手掌将他的脸颊罩了起来,温柔的亲吻在湿润的面颊上轻轻蔓延,五郎的声音终于回到了平时那样宠溺而带着温暖的语调:“这样不好吗?”
徐道子抽了抽鼻子,模糊地问:“好什么?”
“你再也没有飞翔的羽翼了。”杨轩温柔地道:“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你失去了过去所有的一切。而这个玉冥的人生,也都掌握到了我的手里。师父,这次,你再也逃不走了。”
徐道子不知道是该破口大骂还是先将他推开,只睁着泪涟涟的眼睛看着他。
杨轩仔细端详着他,柔声问:“你怕我吗?”
故意在每三天的安胎药中参杂了散功的药物,曦园的四周不知道安插了多少暗桩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绯春和绯春早就露出身怀绝技的破绽,甚至只和他有过点头之交的王府诸人,也都是只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徐道子心里有些微地发冷,是什么让他一直不愿意看清所有,只沉浸在赎罪和一心想要博得宽恕的情绪里;是什么让他像是信徒一样将五郎所有的言语奉为圭臬,从来也不想去明白平静湖面下汹涌的一切?
就像一个掩耳盗铃的傻瓜!
徐道子忽然明白过来,正是那场令他失去所有亲人的大劫,让他在失去了一身修为的同时,也失去了从前澄澈明净的心,面对着张远之,他第一次明白了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而再次与他有所亏欠的孩子重逢,他那空虚寂寞得无法形容的心,则再一次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
想要将这些年来亏欠他的补偿回来,变本加厉地纵容着他,宠溺着他,好歹不分地站在他身边。心甘情愿呆在曦园那一处小小的院落,安心养胎,准备生下他们的孩子。甚至连那每夜都摆脱不掉的噩梦,也都甘愿为他搁置脑后,连那片刻都无法释怀的痛苦情感,也都甘愿为他摆到第二位,直到将孩子生下来为止,都不考虑复仇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愿意为他放下身为男子,甚至身为一个人的尊严,又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呢?
然而这一切,却只换来他温温柔柔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你有过真正在乎的东西吗”。
对方似乎从他的默认中获得了什么认知,带着他泪水咸涩的嘴唇,来到了他的嘴角,“怕我也没有关系。师父,你在我怀里,我不会放手的。”
“……为什么呢。”徐道子有些怔愣,温柔的嘴唇吐着灼热的气息,在他的嘴角厮磨着,他的头皮都有些发麻起来,五郎喜欢的人,明明不是欧阳婼吗。
杨轩顿了一顿,并不说话,徐道子眨眨湿润的睫毛,近在咫尺的人,熟悉的面容,刻骨的温柔,温暖的臂弯。然而此刻,他却在茫然地想道,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迷局,那些曾经以为明快简单的情感,刹那间被五郎那一瞬间的犹豫,蒙上了一缕阴霾。
徐道子想起那双美丽而带着怨毒憎恨的眸子,想起另一个女子隐匿着悲伤的眼神。他呆呆地想,自己和她们是一样的吗。
杨轩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睛,忽然口气有些急躁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就算要走,也得是我愿意放手。”
徐道子轻轻“呵”了一声,“也就是说,我和她们是一样的吗?除了这个师父的名头,我和璎珞她们是一样的吗?”
杨轩嫌恶地蹙眉,将他搂在怀中,“你怎么可能和她们一样?师父就是师父,她们,只不过是我内院中的女人。”
徐道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那些内院中的女人,只有一个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而自己,不仅住在这个内院中最幽深的地方,甚至还为他怀了身孕。如果说他不是这内院中的“女人”,她们似乎更没有资格。
他出神地望着倚着墙面的剑鞘,隐在了一个小小的结界之中,除了他谁也看不见。那失去了剑气和霸气的轩河剑,正如同如今的他,都说剑似主人形,这不就是吗。
徐道子忽然道:“五郎,你不喜欢她们吗?”
杨轩轻抚着他的脊背,徐道子高耸的肚子抵在二人之间,忽然有了动静。杨轩似乎不管多少次目睹都觉得很是新奇,双手滑下来将他的腰抱住,半晌才道:“师父,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徐道子正要出声,却被他打断,杨轩的声音带着菲薄的笑意:“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上很多人。那些所谓一次爱上很多女子的花花公子,我觉得很有趣,不是么?其实,他只把她们当做新奇的收藏品,就像是任性的孩童一样,一个一个去染指罢了。”
徐道子抬头看他,杨轩伸出手指将他的泪水擦干,柔声道:“师父,你不会觉得,我娶了多少人,就要喜欢多少人吧。那根本就是没有可能办到的。”
徐道子怔怔道:“那你为什么要娶?”
杨轩平静道:“我不会说什么自己是不得已这类的话。都是懂道理知是非的人,如果是对双方都有利益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看向徐道子被泪水洗过越发清澈的瞳仁,杨轩心里轻叹一声,吻了吻他的眼睑:“没事,你不需要明白这些。我只是一个俗人,很多事情,错了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徐道子实在不明白:“那为什么一开始,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一直错下去呢?”
杨轩微笑:“活在世上,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做错事,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在世间生存下去。师父,这些事情我不想和你说。你只要待在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陪着我,跟着我,总有一天,我也许会原谅你。”
徐道子抿着嘴唇,好一阵不说话,窗外阳光正好,天气却不像看上去那么温柔明媚,只要迈出大门,即使是带着些许温度的日光投射到身上,都掩不去那般刺骨的寒冷。这就是北地钟州的隆冬,干冷而又毫不留情,却有着很能安抚人心的假象。
徐道子听见自己问:“那么,你有真正喜欢的人吧。”
杨轩嘴唇慢慢扬起略微拘束的微笑,像是带着些微不好意思,侧头看向一边,“是啊。”
徐道子想起那张和落霞全无二致的脸,喉间一动,咽下一口口水,“……可以告诉我,她是谁吗。”
杨轩眼睛转了回来,侧头在他面颊又是一吻,像是开玩笑一样:“怎么,他来了你就要走吗。”
徐道子已经知道,不动声色岔开话题,表示五郎不想告诉自己。他垂下眼帘,微微一笑:“等她回来了,你要告诉我。”
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宿。
等她回到你的身边,你一定不会再需要我。
“爱人”和“师父”孰轻孰重,徐道子心想,自己也是明白的。好在,如果刚才玉竹心说的关于天狐族孕期的事情都是真话,那么,还有一个月,孩子就可以出生了。
到时候,她正好可以做孩子的母亲,和五郎一起,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想想也觉得可笑,一个完整的家里,自然是不需要两个“父亲”的吧?
徐道子轻轻抚摸着肚子,心想,你会需要我吗?
第四十三章 暗火(下)
广阔的演武场上,以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累积的雪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干燥平滑的地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演武场由一块块长宽至少有丈二的巨大青石围作外墙,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四座黑色箭楼拔地而起,在白雪茫茫的冬季更是显得森严整肃,明显不是向闲杂人等开放的地方。
场上有六个高出地面约莫一尺的台面,此刻零零星星有人在上面进行清理工作。演武场北侧,一个巨大牛皮战鼓旁,一字排开的兵器架上刀剑寒光迎着日光,灼人眼目,即使离得那么远,依旧能感觉到那上面森冷的刀兵之气刺骨逼人。
朱夏从其中一个台子上一跃而下,一个顶盔贯甲的二道黑骑卫朝他半跪而下:“云将,今日切磋已毕,是不是可以让兄弟们开始打扫整个场地了?”
望着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被黑骑卫那群热血冲头的一道卫们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宁王府长矛骑士,朱夏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解气笑意,很是干脆地道:“江河,你等会儿领这些兄弟们到天府阁去乐和乐和,让他们松活松活筋骨,这也是主子爷的意思。五日后还有一战,必须兄弟们顶上哪。”
江河振奋精神,一双眼睛早已望见天府阁内姑娘们那细腰葫芦般的玲珑身段,极其兴奋地直嚷嚷“谢过主子爷,谢过云将大人”,一溜烟儿就要走人,刚迈出三步,又想到什么似的,踌躇地回身,“云将……”
朱夏挑眉:“还有什么?”
“那薛奉云……”显然是回想起对方就在这个演武场上,一人轻松撂倒罗旭和冷伯阳二人的景象,江河也是有些没底:“五日后,他也会出来的吧?”
朱夏冷笑:“你怕了?”
江河一挺胸口:“黑骑卫没有孬种!”
朱夏嘿然一笑:“那五日后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这十几天下来,弟兄们也把宁王那边的长矛骑士锐气杀得差不多了。他们想在五天后一下子把面子扳回来?没门。”
江河望着朱夏,兴奋道:“是不是除了云将之外,石将、火将、青将也会出来?”
朱夏摸着下巴,哼了一声:“薛奉云,恐怕还没有那么大面子。”
说是这么说,想起对方鬼神莫测的身手,朱夏还是有些阴沉,继而脑海中闪现一张半仙半魔的脸容,嘴角又弯起一丝微笑。
“好了好了,江河,再拖下去,我看好一些的娘们都被占走了。”朱夏打趣。
江河毕竟年轻,一声怪叫,便冲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宣布这个好消息的,不远处一群一道卫,都是些年轻人,一个个大声喧哗玩闹起来,兴奋得好似打了鸡血,更是衬得地上躺着被人救助的长矛骑士们凄凉惨淡,一个个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下场。
“年轻真是好啊。”正北角那处箭楼最顶端,就在冷风呼呼而入的铁窗一侧,黑色长案之后,宁王惬意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那凛冽寒风吹到他身前约莫一尺距离,便被悉数化个干净,连他一个衣角都没办法掀起来。
杨轩盘腿坐在他对面另一个长案之后,端着酒杯饮了一口,也是笑容可掬:“九叔叔,我这些孩儿们都是活泼不驯的性子,见笑了。”顿了顿,他侧头望向在一边给自己父亲添酒的杨天仪,弯着嘴角,和善地打招呼道:“这位……”
“哦,天仪啊。”宁王杨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这孩子,就是调皮。一声不响地就偷偷跟了过来,看看,还记得你四堂兄吗?你们小的时候,不是交情很好的么,时常一起爬树掏鸟窝,还把府里的贡酒全都倒进马槽,弄得所有马儿发了狂一样……呵呵,五郎,你还记得吧?”
杨轩面上自是微笑不绝:“九叔叔真是好记性。我却觉得很是面善,原来是堂弟。之前没有好好招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