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井变-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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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阻拦。”翼风转过身,看着罗离,“我只不过想让你再等等。”
“等什么?”
“等重新封印了灵石。”
罗离微微地一怔。
“我们到这里来,最重要的就是要做这件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先完成这件事。至于那之后,如果你还要报仇,我绝对不会再阻止。”
罗离沉默。
片刻之后,他收起刀,转身走开。一语不发。
穆天还跪在原地。
在决心一死的时候,他的神情始终都很平静。
可是现在他的力气好像都已经耗尽,他慢慢地坐倒,坐在满地的泥水里。
翼风转过身。
穆天是他平生最好的朋友,正因为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穆天,所以他也很清楚,穆天此刻需要的是独处。
他正准备走开,忽然听见穆天说:“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翼风真的猜不出。
穆天说:“我在想和你师父的那一战。”
翼风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时候想起这件事,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跟眼前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时候翼风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实在是很特别,想法和行事都很特别。
穆天继续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师父当时为什么会输?若那一战迟上百年,他必不是我的对手,但当时我的功力还浅,他有好几次机会能够取胜,可是他却放过了。以前我一直都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可是刚才我忽然明白了。”
翼风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愿靠功力胜过我,他自信凭剑招也能取胜,结果他反而输了。可是……”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当时输的人是我!”
翼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他居然也回答了一句听起来毫不相关的话:“你知道我一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事?”
“不知道。”
“是你告诉我,如果当日在圣皇殿我向你出剑,你必死无疑。”
穆天苦笑,“当日我法力还没有恢复,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若你事先就来告诉我实情,我也一定会答应帮你遮掩过去。”
穆天摸了摸鼻子,“死就死了,这么丢人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但我不曾在圣皇殿对你出手,你却又追上来告诉我实情。”
“你走之后,我想想总不能白占你这么大个人情,自然要告诉你。何况我们学剑的人,找个好对手可不容易,我怎么能轻易放你走?”
翼风道:“你当日还有那么多未了的事,可是你却宁可一死也不肯低头。事后你不说,我只怕永不能知道实情,可是偏偏你却又和盘托出。像你这么有趣的朋友,我想不交都不行了。”
穆天忽然沉默。
原本他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就像一池死水。
现在他脸上就像有一阵微风吹过,死水忽然鲜活起来。
×××××××××××××××××××
夜已很深。
雨已停,乌云也已散去,暗红色的月光静静地洒落。
但罗离看不见。他的心头仿佛依然被乌云笼罩,透不进任何光亮。
他睡不着。
穆天呢?他一直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可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罗离不想看见他,现在这世间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穆天,可是无论他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那个跪倒泥水中的身影都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眼前。
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悔恨的姿势。
对这个骄傲的男人而言,这肯定比死还要痛苦得多。
可是,他杀了素琤。
罗离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笑靥,千年来的每一天他都恨不得死去的人是他。
青瑰刀就在手边,抽出来一挥,一切都会了结。
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很久。
然而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做不到。
是的,做不到。如果刚才那一刀翼风没有阻止,是不是一定就会落下去?这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了。
快意恩仇,似乎是件很简单很痛快的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刀起刀落,一切都已解决。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说过,若仇人也是恩人怎么办?
罗离忘不了那个娇小的身影,带着灿若晨曦的笑容,像扎在他心口的一朵玫瑰,刺痛得令他窒息,却也芬芳得叫他沉醉。
他也忘不了坠落岩洞的时候,拉住他的那只手。不管情形有多凶险,那只手都不曾松开。
曾有千年的岁月,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就为了一个真相而活着。
可是现在他却宁可自己不知道这个真相。
天快要亮了,他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同伴?
他没办法报仇,更没办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他决定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这主意实在算不上很好,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距离蒿墟已经不远,再走两三天就到了,没有玉叶带路他也能走到那里去。
无论如何,他也要先去救盈姜,至于那之后要怎么办,他还无力去想。
他给篝火添了些柴,把火拨得更旺,火光照着每个人的脸。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了艰难的旅程,也分享过很多快乐,只可惜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百井变 正文 第三十章
章节字数:7694 更新时间:07…12…11 23:08
东方的天空,晨曦已经穿透了云层。
薄雾般淡金色的阳光静静笼罩着前方伫立的人影。
罗离看见这个人就停下脚步,大声说:“你还想要怎么样?”
穆天说:“你留下,我走。”他说得很慢,甚至有点艰难,但是没有任何犹豫。
罗离一句话也不说,从他身边绕过去。
穆天叹口气,说:“是我对你不起,要走当然是我走。等封印灵石之后,如果我还活着,你随时都可以来杀我。我一言既出,绝不会反悔。”
罗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穆天看着他,忽然说:“你知道怎么去救盈姜吗?”
罗离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穆天跟在他后面,“你从来都没有去过蒿墟,你知道当初的百井山庄有多大吗?那个地方虽然已经完全毁了,但是还有多少陷阱、多少暗道你知道吗?更何况清浚一定会在那里设下幻境。你什么也不知道就一个人跑去,只怕连盈姜的影子都找不到。”
罗离停下脚步,“你知道?”
穆天说:“我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我毕竟去过那个地方。更何况,就算我找不到清浚,他也一定会找到我。”
罗离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清浚本就是百井山庄的传人,他处心积虑,本就是为了找穆天报仇。所以,只要穆天去了那里,清浚就一定会现身。
罗离道:“我的主意已定,谁说都没用,你说尤其没用。”
他霍然转身,又往前走,脚步迈得更大。
穆天不禁也有点急,提高了声音道:“纵然你恨我入骨,你又何必……”
然而这次罗离甚至没有听他说完,就大声打断:“我凭什么就要听你的?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那么了不起?你去就一定能够救出盈姜来?其实你也不过就是去送死!”
穆天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就好像被人在胸口狠狠地打了一拳,又像被一根铁锥刺进心口。
他脸上的面具仿佛突然间碎裂,让他的神情无处遮掩。
他以前觉得自己虽然不像人们传说里那么完美无缺,但至少很珍视朋友也很义气。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朋友也不过如此,至少远比不上罗离对他。
千年前的事他追悔莫及,甚至不惜一死来洗清罪孽,但扪心自问,若不是苏泠因此事而死,恐怕他也不会如此痛苦。
他对罗离虽然也很好,但他心里总不会像对翼风那样对他,因为罗离不够聪明,也没有那么高的功力。
罗离却始终把他当作朋友。
就算他已知道千年前的真相,心里恨不得一刀把他杀掉,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去赴险。
他知道穆天去,确实比他去把握大得多。
当然危险也大得多。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他心里还是把穆天当成朋友。
是仇人也是朋友,所以他绝不愿意再与穆天同行,可是也不愿看着穆天去拼命。
穆天忽然觉得心沸腾起来,这种感觉他已很多年都不曾有过。
他也曾是一个飞扬跳脱的热血少年,可是自从成为神君,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已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无情,已很少有事能够打动他,有的时候他甚至已认不出自己。
可是现在,那个消失已久的少年似乎又回来了。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得像风一样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穆天头也不回地说:“我去追罗离。”
翼风什么也没问,只说:“好,我们随后赶到。”
穆天纵身掠起,身影就像一阵轻烟般消失,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都无法相信世间还会有如此快的身法。
翼风看他远去,立刻转回身。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翼风尤其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
×××××××××××××××××××
翼风回到营地,流月已站在树下。
她刚刚才醒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仿佛一时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当她看到翼风独自回来,便忍不住问道:“他呢?”
这句话问出口,连她自己也不禁怔了一下。
她当然不会是问罗离。
翼风也微微地一怔,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回答:“他们两个先去蒿墟了。”
流月点点头,她已然恢复了那副冷淡的神情。
玉叶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流月说:“我想我是看到了‘大神的启示’。”
玉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终于看到了!我就说嘛,从来还没有过看不到‘启示’的祭师。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呢?‘启示’里有没有说‘灵石’到底在哪里?”
流月摇摇头,“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地方?”
“看不清?”
“我看到身边都是迷雾,所有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除了……”
她忽然停下来,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玉叶追问:“除了什么?”
“除了一把剑。”
“剑?”翼风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剑?”
流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是一柄式样很古朴的剑,我看不清上面的花纹,但是那柄剑有个地方很特别。”
“什么地方?”
“剑柄。”流月说,“那把剑的剑柄上镶了一块红色的剑石。”
剑石都是绿色的,红色的剑石当然很特别。
翼风见过更听说过无数的名剑,其中只有一柄剑镶了红色的剑石。
“天机?!”
他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像大吃一惊,就好像遇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翼风的定力一直都很好,流月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也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
翼风脸上的神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他说:“‘天机’是穆天以前用的剑。”
用不着他说,流月也知道‘天机’是穆天的佩剑,天下的人简直人人都知道。
然而,流月也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用了“以前”两个字,她问:“那么现在呢?”
翼风说:“他已经有千年不曾用过‘天机’。”
帝晏早已经天下无敌,需要他出剑的时候就已少而又少,更不用说需要拔出‘天机’,所以已经有千年的时间没有人见过“天机”。
流月本来也对这个说话深信不疑,可是现在翼风却说:“那是因为,‘天机’早已不存在。”
流月怔住,“不存在?”
翼风好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千年之前,穆天用‘天机’封印了灵石。”
他只说了一句话,可是流月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她轻声重复:“他用‘天机’封印了灵石?”
翼风望着她,眼里神情复杂,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说:“是啊,只有五界使者的力量可以封印‘灵石’。但是,他为了保住……他想保住的人,所以他动用了‘天机’蕴藏的力量。”
流月低下头,过了会儿才说:“但那也许会……岂不是很危险?”
“他能打破禁律闯进幻界,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这句话不是翼风说的,是站在一旁的玉叶说的,她当然都听见了,所以她脸上也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用‘天机’的力量代替五使者封印‘灵石’,这种事只有他敢做,也只有他才做得到。他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想做什么事就不管不顾。”
流月不作声。
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神情,可是谁都看得出来那平静就像初春河水里的浮冰一样,颤抖不定。
翼风忽然说:“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一会儿?”
流月点头。
她实在已经再也无力掩饰,可是她又绝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
她快步走到树的背后,倚靠着树干,慢慢的慢慢的滑落。
双臂抱住膝盖,失去了支撑的身体蜷成一团。
她不喜欢这个软弱的姿态,可是,她却情不自禁地抱紧双臂,又抱得更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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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很闷,无法呼吸。
苏泠的记忆已经回到她身上,无论她再怎么想要拒绝,然而那些可怕的记忆总是挥之不去,轻易就能篡夺她所有的神思。
虽然已隔了千年的岁月,然而心口仍然闷得像塞满了石块,逼得人恨不得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