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郎何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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胞弟。”
“蓝家是玉岚娘娘的本家,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只要铲除蓝家,你就会失去最有力的帮手。”苏嬴沉吟道,轻抚手中信纸,“阿垚,宫里有人要你死!”
百里垚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双飞扬的眉也紧紧皱在一起,沉声道:“这件事实在太离谱,我自小不在宫里长大,根本不稀罕那个皇位,却偏有人把我视作眼中钉!”
“事到如今,并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的……阿垚,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阻碍。”苏嬴淡淡说道,“一味逃避不是办法,蓝家有多少人能做你的挡箭牌?”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正是冷叔从婚宴现场那具无头尸体上取来的。
百里垚不解道:“这是什么。”
“蓝中杰死时所穿衣物。”
“这我知道,可是……”
苏嬴将那一小块布展开,道:“蓝大人穿的是枭阳羽缎,易撕不易剪,这一刀顷刻间取走头颅,刀口齐整,血溅出约有七尺,可见凶手动作很快。但是衣领的碎片却留在创口,所以他用的绝不是一把好刀。江湖上能有这么快刀法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但没有趁手武器的却不多。”
“你的意思是?”
苏嬴却并不回答他,反倒转头问道:“莫姑娘以为如何?”
桂儿正半趴在桌子上,好奇的拨拉着那块浸满鲜血的碎布。,听到他问,随意开口道:“只要查到最近哪几个刀法名家不见了武器,就能知道下手的人了是不是?”
苏嬴没说话,百里垚却故作惊讶状:“桂儿,看不出你如此蕙质兰心。”
桂儿斜睨了他一眼:“三公子都已经这样说了,这个推论不过是顺理成章……可显然事情不是这样的嘛。”
苏嬴眼中终于浮起一丝看不见的笑意:“那你说如何?”
桂儿并没有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一个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她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虽然从这片衣领可以推断出凶手刀法很好武器却很烂,却并不能就此肯定他没有合用的武器,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隐藏身份故意用了普通的刀;其次,江湖能人何止千百,出名的大多是些喜欢出风头的人,很多高手因为各种原因而隐匿于世,光从刀法名家下手,显然是说不通的。”
“所以?”
“所以……这么明显的漏洞,我都想到了你们不可能没有想到啊。唯一的解释就是,三公子早就知道这个凶手的来历了。所谓‘没有趁手武器的高手’,只是一个反推论而已。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提醒阿垚将那个人想起来吧?”
她兀自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正午的阳关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眼底晶莹透亮,再不复之前小家碧玉的矜持模样,百里垚的表情显然十分吃惊,苏嬴的语气却还是平淡如旧:“那莫姑娘以为凶手会是谁?”
“我?”她愣了愣,“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介无知农妇……不过呢……”她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按住那块布,“之所以我会认为三公子心中已有人选,还有这个原因。”
说罢指甲轻轻一刮,顿时从碎布上刮下一些早已干涸的血块来。百里垚看不清楚,站起身凑了过去,道:“这是什么?”
桂儿指了指血块中间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普通人的血里不会有这些东西,估计这是凶手留下的吧?”
百里垚拈起细看,脸色顿时变了变,低声自语道:“是他……”
苏嬴点头:“不错,是‘他’。”
桂儿尚有些莫名:“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小嬴说的,应该是曾经的南疆第一门派——北溟朱衣门的四大护法之首‘青龙’。”百里垚回答道,“此人在北溟朱衣覆灭之际曾经落入火海,九死一生,全身皮肤几乎被烧毁殆尽,此后必须日日涂抹特殊的药粉才能出门。”顿了顿,语气转沉,“此人的刀法名叫‘萧萧落木’,肃杀非常,号称西南武林第一人。只是几年前,那把让他惜如性命的落木刀被人毁了,听说至今没有合适的兵刃可用……”
桂儿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道:“青龙那么厉害,谁能毁了他的刀?”
百里垚抬了抬下颚,示意她看向身边:“这种事我也没有亲自看到,你不妨问本人吧。”
她转头看去,正好迎上苏嬴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看着她,两道纤秀的眉微微蹙着,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宝藏似的。直到桂儿的表情由吃惊变作疑惑,他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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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掌灯时分,桂儿才捶着腰从三公子的房间里一步一挪的走了出来,无视众船家古怪探究的目光,直接回房一头倒在了床上。
被迫坐了大半天的时间,连吃饭都不曾离开,真真是件累人的事。
都怪她自己,没事为什么要插嘴?更不可原谅的是,当他用迷人的嗓音问她:“你真的想知道吗”的时候,她居然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一声“想”。于是之后再也没能离开……
留下没过多久,桂儿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听到的事越多,她越觉得自己是被这两人合伙骗了,他们一动一静一唱一和,讨论的每一件事都非同小可,只要泄露一句半句,都只有一个下场——掉脑袋!
没想到她随口推断的一件凶杀案,背后竟牵涉到了足以撼动枭阳皇室的阴谋!
这个秘密,是从那个叫做青龙的人开始的——
五年前,西南一个叫做“北溟朱衣门”的神秘教派在一夕之间覆灭,总坛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苏嬴就是在那时,毁掉了青龙爱如性命的宝刀“落木”;
五年后,疑似青龙的刀法高手重现江湖,这一次,他接连杀死枭阳国第二顺位继承人百里垚的家臣。而此时此刻,正是枭阳国内夺位之争最混乱的时候……
那场国中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前——
枭阳太子,麟王百里鑫在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突然遇刺,身受重伤几度濒危。国君殇阳王震怒,派了大队人马明察暗访,最后得到的种种证据,却都指向了二皇子,扶月侯百里垚。
殇阳王初听消息,又惊又怒,幸亏他还算是一个明君,当下要求百里垚进宫对质,谁知在入宫途中,百里垚及府中家臣突然遭到大批不明来历的刺客围攻,损失了好些人手才得以逃脱。刺客一路紧逼,百里垚退至两国边境,本想假借苏嬴那场万人瞩目的婚礼,趁机混入紫旭,却不料因为桂儿的无心闯入,导致苏嬴一时疏忽,侯府大将蓝中杰被杀,撤离的计划也几乎功败垂成。
所谓百里垚弑兄夺位的故事,桂儿根本不信,但黎民百姓却不了解这位二皇子,再加上他身份有些特殊,留言很快的就传遍了整个枭阳国。
“身份特殊”,其实就是血缘的亲疏——百里垚不是殇阳王的亲生儿子,严格说来,甚至不是枭阳国的子民。
百里垚真正的父亲是和殇阳王一母所生的弟弟岳阳侯。岳阳侯自十八岁起便被当做质子留在紫旭,因此百里垚从小在紫旭国中长大,得机缘巧合拜高人为师,在江湖上野了好些年,自由自在惯了,对枭阳国内政从来不感兴趣。
然而皇室之内,万事都身不由己。百里垚的母亲正是如今的枭阳皇后玉岚娘娘的亲妹妹,玉岚皇后无所出,又忌惮前皇后留下的一双子女,便央求殇阳王将百里垚过继给自己,此后以母子相称。殇阳王本就怜惜同胞兄弟流落异乡之苦,欣然应允了此事。
如此一来,百里垚不情不愿的成了枭阳国第二顺位继承人,在他之下还有一位公主,和太子是一母所生,名唤百里淼,封号星罗。
……
听到一连串名字的时候,本在状况之外的桂儿早已经晕头转向。苏嬴便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圈中分别写上“金”“土”“水”“王”“后”等字,圈下又横竖画了几笔代表手脚。简陋如棍子般的小人之间被他连上了线,写上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些棍子小人终于让桂儿理顺了皇室的关系。只是图画实在好笑,她忍不住指着圈圈里的“土”字大大取笑了百里垚一番,说道原来二皇子是个野小子,怪不得名字里面那么多“土”,以此断定,太子想必很有钱,公主想必很爱哭……这一打岔,顿时将房中愈加沉重的肃杀之气冲淡了许多。
只是不管如何言笑晏晏,她的心里也很清楚——知道的事情越多,越不能置身事外。她无心入局,却一不留神木已成舟。往后再要说走,恐怕不是那样容易了。
第五章 雾重重(一)(补完重发!)
桂儿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竹帘外已透入一线微白的天光。
竹帘?她房中怎么会有竹帘?
还未回过神来,眼前白光一闪,一整幅帘子已被人挥开,日光虽未大盛,突然照进来却也十分晃眼,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赫然站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眉目依稀熟悉的美貌女子,在她身后跟着一脸惊讶的百里垚和白洛青晖二人。
绿衣女子与她目光相接,满目惊讶怒气一瞬间冷却,目光如含冰霜,一旁的百里垚却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白洛青晖则一个往右看一个往左看,全然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
桂儿一时想不起绿衣女子是谁,她首先想到的是,白洛青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船已经到了鹿鸣城?想到鹿鸣城,她“呀”的一声坐起身来,右手却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她坐起的地方正是昨晚跌倒的那张软榻,而此刻正半倚在她身边的,竟然是苏嬴!
不光如此,她……她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明明记得昨晚把他敲晕之后,三公子死死抓着她的手怎样也扳不开……她不敢惊动其他人,又叫不醒他,后来实在折腾累了,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桂儿直直的瞪着他,而他似乎早就醒了,正用平素那种清湛冷淡的目光与她对视。她一瞬间想到,在那群人出现之前,他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她?……此念一闪,她顿时连耳朵尖都红了,慌忙抽出手来,连滚带爬的下了榻。
苏嬴却自始至终无甚反应,他很从容的起身理了理微敞的衣襟,淡淡问道:“路上如何?”
正遥望远方的白洛立刻回过头来,答道:“共遇三批刺客,尽数剿灭,尚算平安,只是……”
“蓝中瑞的事情我已知晓。”苏嬴点了点头打断她,“进了城再详细说给我听。”
他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经过绿衣女子身边时,略略停步,低头问道:“锦容,你受伤了?”
桂儿一愣,怪不得觉得这女子面熟,原来是那次婚礼中的新娘月锦容,如今卸了浓妆换上便服,倒比那天好看许多。
月锦容原本煞气凝结的眉头因这一句话而顷刻间舒展,微微一笑道:“小伤而已,不妨事。”
苏嬴抓起她的手臂,拉开衣袖,只见小臂上缠着布条,隐隐有血迹透出。他只看了一眼便道:“和青龙交过手了?”
月锦容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寻常刺客伤不到你。”他轻轻的放下她的手,“等到了筥炉堂,让榕爷爷替你看一看。”说罢便转身揭开竹帘,意欲离去。
三公子要走,其他人自然也都要跟着走,桂儿磨磨蹭蹭的跟在最后,身边的百里垚一直窃笑不已,笑也就罢了,他还同她说悄悄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桂儿,你快看锦容那模样,恨不得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你怕不怕?”
她咬了咬牙:“百里垚,别以为你是侯爷我就不敢对你下手……”
“桂儿!”
“哎!”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应完了才发现那个叫她的人是已经走出帘外的苏嬴。
百里垚用胳膊捅了捅她,贼兮兮的笑道:“小嬴叫你名字了喂,昨天晚上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垚小心我在你茶里下毒!”
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苏嬴正单手打起竹帘,她自帘下走过,白色衣袖从她脸边扬起,那种恍惚的感觉又一次毫无预兆的擒住了她,脑中一瞬间空白,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三公子正凑在她耳边说:“……昨日可有听到些什么?”
他的声音是冷淡的,表情也是冷淡的,虽然离的很近,却丝毫不会让人有非分之想,与昨晚那个妩媚美人判若两人。桂儿原本想答“什么都没有”,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怨气来,斜睨了他一眼,轻声道:“陌陌姑娘的身世,很是叫人唏嘘啊。”
苏嬴的目光一瞬变冷。桂儿扬了扬眉,笑微微的从他身边走过。跨出好几步才听到他跟随而来的脚步声。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静静说道:“陌陌……是我的妻子。”
她不由的停下脚步,愣住了。
“她已经死了。”他顿了顿,才接了下去,“你跟她,长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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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儿和苏嬴百里垚告别,是在到达鹿鸣城的第一天。
鹿鸣城毗邻紫泯江,水路陆路均十分方便,自古以来便是紫旭的商业城邦之首。鹿鸣城中著名的莒炉堂便是潜龙谷名下的产业,老板苏榕是苏嬴的表祖爷爷,虽远离江湖喧嚣,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商贾。
桂儿没有跟随他们进入筥炉堂,而是带着元宝住在了客栈里。
已然牵扯日深,不能再继续纠缠。她看着筥炉堂那扇繁复华丽的红漆大门,更有一种“侯门一入深似海”的错觉,再不愿和这些显赫的大人物为伴。这一次,苏嬴没有再挽留,也许是明白桂儿终究不是陌陌,也许是知晓彼此之间并非同路……他甚至连一声保重都没有说,桂儿虽然不稀罕,却也颇有几分怨怼。
十年修得同船渡,他却转身便做陌路人,苏三公子果真是个狠角色!
至少也该送个盘缠,住店打尖行个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