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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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万年了,已凝结了九万年的寒华的心,有了一丝动荡。
连玉却丝毫不知。
阳光下,有些手酸的他换了个方向,又沉沉睡去。
寒华依旧寒着脸,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不知梦见什么,连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一抹极尽清浅的微笑。
那笑,竟让无所不能的寒华退了半步。虽然只有半步,但对于他来说不蒂是一种失败。寒华,自有所成以来的九万年里,哪怕面对天崩地裂之变,也未曾有一丝动容,何况是“失败”这样严重的字眼?
胸口的紧窒是为了什么?
那笑……是熟悉的,庄严、慈悲、怜悯众生的笑容。但不曾见过!对,不曾见过!
从他降生世间的第一天算起,第一次,寒华面带一丝惊慌地逃开了。
狼狈地自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身边败逃。
只是因为一抹微笑!
连玉永远不会知道,所有一切的缘起,或许只是源于他睡梦中的这一个微笑……
等连玉醒来时,日已渐西沈,残阳正如血。
抬起有些酸痛麻木的脖子,伸手揉搓时,却意外地看见了那个日益熟悉的背影。
依旧是负手向天,独立于天地苍穹。白衣猎猎,说不出的英姿傲骨。
看得正有些出神,他突然转过身来,二人目光相撞,连玉一愣。
那双自相识起就如同万年寒冰的眼眸里,居然有了一闪而逝的光芒。
居然那么清亮!
不,这个人的眼睛里可能蕴涵情感吗?应该只是夕阳织就的幻象罢了!
“寒华先生。”他站起身,施礼问候。
寒华冷冷地盯着他。
“我这样真是失礼。”他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不禁有些羞愧,日子过得太闲适了,连应有的礼仪都快抛却了。
见寒华依旧瞪着自己,心里不由有些慌乱起来。低着头,努力想要拉平睡皱了的衣物。
“哎呀!”低头时,看见那张画居然被压皱了,立刻蹲下身去想要抚平褶皱。
可显然已经无法恢复旧观了,他惋惜地望着那张不错的习作。
“先生?”又是这样,总在抬头时发现他已经近在眼前。
寒华斜斜看了一眼,抬起手来。
连玉吓了一跳,脸色变得苍白。
寒华冷哼了一声,袍袖轻拂,图画立刻变回了平整无痕的样子。
“先生,在下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那轻轻一拂让自己生不如死,所以心存犹疑?还是信不过寒华看来难以揣测的个性?
的确,二者兼而有之,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他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寒华拂袖转身,飘然而去了。
连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只得悉数留在肚子里,化为一声长叹。
看来,与这个寒华,是八字犯冲啊!
原以为,至少,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却没料想,竟然当夜就又再见面了。
连玉睡觉本来就十分警醒,那一丝轻微的声响已经让他醒了过来。
他心里是十分奇怪的,这地方就像一片寒冷的原野,根本就没有半丝的生命,大半夜的哪里会有什么声音?
披衣而起,他想打开门看个究竟。
一拉开门,一堆雪白的东西倒了过来。
出于本能,他伸手一把抱住了。
“寒华先生?”月光下,那个倒进来的,居然会是寒华。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有如神仙一样的寒华,居然像是受了伤一样,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先生,你怎么了?”连玉有些慌了手脚。
“扶我……过去……”寒华仍然意识清醒,只是似乎全身无力。
连玉连忙扶起他,往床榻走去。所幸,寒华远比料想中来得轻盈,所以也不觉得辛苦。
扶他躺下,可接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要抵抗药性,不能被打扰。”寒华闭着眼睛,喃喃吩咐。
“我知道了!”连玉急忙走到旁边,坐到椅子上。
寒华不再说话,躺着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慢慢的,他的额头沁出了一滴滴的汗水,接着,全身似乎都在出汗,一下子浸透了身上轻薄的衣物。到后来,那汗水竟开始结冰,不一会,他全身上下,连带衣物,被包裹在一个薄薄的冰茧之中,那样子,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连玉看得心慌,却又碍于他之前的吩咐,不敢贸然上前。
似乎过了很久,那层薄冰终于开始融化了,不过一小会儿,随着淡淡的水雾,连冰带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寒华一袭白衣,干干爽爽地闭目躺着。
连玉吃惊地看着这神乎奇迹的异能,一点也没意识到窗外天色已经渐渐发白。
正惊讶着,视线中的寒华突然一动,然后,睁开双眼,像是想要坐起来,却又力不从心的样子。
“你过来!”寒华开口喊他:“扶我坐起来。”
听声音,像是好些了吧!
连玉借力将他扶起,发觉他的身体比起刚才重了许多。
寒华盘腿坐好,但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目光有些涣散,额头又开始滑落汗珠。
看他平时七情不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神色,让连玉觉得很是心慌。
终于忍不住,拉起了袖口,轻轻拭了拭他额头上的汗水。
寒华只觉恍惚间,有一丝淡淡花香飘过。
是什么花的香气?清冽淡雅,竟如春日清晨的一缕阳光。
这独特的香气可是曾经闻到过的?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努力调整着视线的焦点,想寻找那香气的来源。
意外地,看见了一张脸。清清朗朗的眉目,温和秀气的唇鼻。如同墨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有些焦虑,有些担忧,更多的是关怀。
关怀?
他心神一动!
那冰封了千万年的心,竟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自从那一夜受伤以来,寒华终于改去了负手向天的惯常姿势,而不得不躺在屋内的床榻上休息,就这样动也不动地昏睡了九天。
知道他伤得古怪,连玉也只能由着他昏睡不醒。终于,在这一天的午后,寒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实在是奇怪,他醒是醒了,可从醒来以后,任何的反应都没有,但眼珠子,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连玉。 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玉只得鼓足勇气,走到他跟前,轻轻喊道:“先生?先生?”
不会是受了惊吓吧?心里这样想着,手已摸上他的前额。
“啊!”看着被一把抓住的手,连玉惊喜地问:“先生,你没事了吧!”
寒华看着他,呆滞的目光开始注入清明神色。
“无瑕!”他轻声喊道。
他平时讲话一向冷漠平和,几乎没有什么音调起伏。可这一句却如同温柔低语,沁入人心。
连玉倒是吓了一跳,只想着这个寒华……是怎么了?
“无瑕!”寒华又喊,连玉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声音能够这样地动听。
他心头一震,奋力想抽回被寒华握住的右手。
“先生!”想想就知道,他的力气又怎会放在寒华的眼里。
“寒华!叫我寒华。”寒华突然笑了一笑。
这一笑,如直视阳光一样眩花了连玉的眼,寒华的俊美一向冰冷无情,可这一笑,化去了那冰雪似的外衣,让人再次震慑于他的容貌。
“先生。”连玉不知所措极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寒华?”这边,寒华敛起了笑,难掩失望神色地低声追问。
连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上来,被他太过反常的举止,吓掉了三魂七魄。
看着那失望的表情,额头冒出冷汗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应了一句:“寒华!”
虽然声音和蚊蚁差不了多少,可寒华显然是听见了,又重新流露出那种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来,轻柔地回答他:“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他觉得手心里已经是冷汗淋漓了。
寒华看看被自己握住手腕的那只手,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连玉倒抽了一口冷气,对于这种荒谬的对话无法置信。你不但紧紧抓着我,还天经地义似的自然,这为什么怎么也轮不到你来问吧?
“你我这样不是有些奇怪吗!”
“奇怪吗?”那边又问,还是疑惑不解:“有什么奇怪?”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放手。
“你生气了?”看到连玉皱眉,寒华似乎有些不安起来:“我不过是想握着你的手,你可别生气,我放开就是了。”
连玉抽回手,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这九天里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个人。出现这种状况,他一定会以为眼前这个只是与那个寒华长相一样的另一个人。那个感觉总是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用这雏鸟看着母亲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被自己的形容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场不知是病痛还是伤痛,不会让他神智受损了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问个明白。
“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像是头痛头晕之类?”
“没有啊!”
的确,他看来清醒得很。
“那你还记不记得,是为了什么才会昏睡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昏睡?”他终于将目光从连玉身上挪开,然后皱眉回想。
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像是去赴宴,然后的事,就有些模糊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看见他眉宇间的忧虑,连玉有些不忍心。
“嗯!”寒华俊美的脸上泛起笑容,讨好似地看着他。
连玉毫无受宠若惊之感,只觉背后冷汗淋漓。
这场面真是要命地尴尬!
“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我?”撑不住了,这样下去……
“寒华!”
“什么?”连玉张大眼睛,为了他再一次的答非所问。
“你又忘了。”寒华站了起来,连玉惊退两步。
“叫我寒华,我不想听见其它的称呼。”他的温言轻语之中有着太过明显的压力:“听到了吗?”
连玉只有怔怔地点头。
“喊一声给我听听。”
“寒华。”他被吓到六神无主,只能听命行事。
寒华满意地点点头。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连玉谨慎地问。
寒华摇摇头:“只是小小伎俩,还不在我眼里。”
“那就好了。”他这样古怪大概只是大病初愈,过两天应该就会好了吧!
“你累了吗?”寒华望着眼前连玉显得疲惫的容颜,微皱眉心:“这几天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过。”
“还好!”他昏睡不醒,自己哪来心情休息。
“睡觉吧!”不由分说,他一把拉过连玉。
“干什么?”不是他爱大惊小怪,可寒华干什么把他拉到床边去。
“好好睡一觉!”寒华毫不费力地,就把纤瘦的连玉平放到了床榻上。
由于太过吃惊,连玉只能任由他为自己盖好被子,脱去靴子。
他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连玉的头发。“好好休息,我会守着你的。”
守着?没有必要吧!
原本想反驳的话却因为寒华的一抹笑容而哽在喉间。
他笑得这样开心,这样温柔,还是……别太伤人了!
见鬼!
连玉闭上了眼,忍住诅咒的冲动,告诉自己,这只是在做梦。是做梦!睡醒了,这一切就会消失,这可怕又古怪的寒华就会消失!一定会!
也是累了,不消多时,他就沉沉睡去。
这不是真的!
对上那双色泽略显暗沈的美丽眼睛,他立刻从睡意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他眨眨眼睛,确定了眼前的并不是幻影:“你是真的!”
“早啊!无瑕。”那罪魁祸首正一脸无辜的笑容。
“你,一夜没睡?”睡下时正是黄昏,此刻窗外阳光明媚,自然已经是过了一夜,看寒华的模样,居然和昨天他入睡前一模一样。别说衣物,连坐在床头的姿势也没有什么分别。
“不,你睡了一天二夜了。”
“这么久了?”怪不得浑身软绵绵的。“那你呢?坐在这里一天二夜了?”
“是啊!”那里还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傻事。“我说过要守着你的啊!”
“你……”疯了!他是疯了吗?
不行不行,一定要弄个明白,免得这令人担惊受怕的日子继续下去。
“寒华。”他小心地记着前次某人的坚持。
“什么事?”寒华潇洒地挑眉,看来心情很好。
“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他问得战战兢兢。
“哪里奇怪?”
“你以前对我,可没这么特别,可现在……”说不出,那只是一种诡异的感觉,让人觉得寒毛倒竖的那种……
“我对你不够好吗?”
“不是不是!只是太好了,我不习惯……”只愿你依旧冷若冰霜,那样还好接受一些。
“那就习惯,我今后只会对你更好!”寒华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天气会好会坏,会晴会雨一样自然。 “为……为什么?”
“因为……”他微笑着给了一个原因,一个足以吓死连玉的原因:“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僵硬着脸,连玉犹不死心:“我们是朋友,这互相喜欢是自然的……”
虽然这说辞牵强得语无伦次……
“不对!”寒华突然正色道:“不只是朋友!无瑕,你我之间不应该只是朋友。我是寒华,是你唯一可以喜欢的对象。”
“什么……”应该是会错意了!一定是自己会错意了!不可能会是……
“如果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情爱。我想你知道的,无瑕。”
“你……你……”连玉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不可能……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开玩笑!”寒华烦恼地皱着眉头:“我钟情于你绝对不是什么玩笑!”
“你是疯了吗?寒华,你肯定是疯了……” 终于,下一刻他回过神,开始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钟情于你,有什么不对?”被他的反应伤到了,寒华的语气里也有了不自然。
“不对?这当然是不对的!”他挪动到了床的那一头,尽量和寒华保持点距离:“你我都是男人,怎么可以开这种荒唐的玩笑来寻开心?”
“不是玩笑!”寒华站了起来。
“荒唐!”连玉难得这样声疾色厉地驳斥别人。
“有什么荒唐的?”寒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断袖之癖本来就是乱三纲五常,我受圣贤之训,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说到后来,是又气又急,不能成句了。
“绝对不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