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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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只想让剩余不多的时间释放它应该有的、最后的灿烂。就像酒已倒完,还未沥净。现在,她拿起酒瓶让它倒立着,等着那一滴一滴、只可滴落的日子,慢慢坠落。阳光或会折射出绚丽的色泽,就让记忆在这样一种惨烈的美丽中定格吧!
“说好今天谁都不许哭的,宝贝,你忘了吗?”岚捧起阿晖的脸说,“我们回家吧。”
一片黄叶打在岚额头上,起风了。
“帮我们拍张照片吧。”阿晖对泊车的侍应生说。
背景是大红的木格栅栏窗,大红的灯笼在屋檐上一串一串悬挂着,喜气洋洋的秋风扫着落叶喧闹着。岚的手臂缠绕着阿晖的脖子,阿晖的手搂抱着岚的腰肢,岚轻轻微笑,阿晖一脸肃穆。好像风沙过后,北京城像沙粒一样纷纷散落,世界归于寂静。他们就这样拥抱在被过滤了的时光里,拥抱在亿万年前、千百年后。
只有岚知道,这些照片或许一张也洗不出来,手动对焦很费时,而时间对岚来说,每一秒钟的浪费都是太奢侈的!岚根本就只是很随便调拨了一下而已。照片真的可以留下人当时的心情吗?就算在当时,人都知道自己的心事吗?或许有时候,有些东西还是留在胶片里的好,太阳下一拉开也就曝光了,什么都不复存在!就像他们的爱情。
但岚希望他能记住这一抹秋,这轻轻一抹就过去了的秋,它坠落时那绝唱的风情,还有她曾经为他像花儿一样开放过的身体和她的爱情。
他们的身体像蛇一样交缠在一起。她要这最真实的拥有,肌肤和肌肤的相亲!而不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伫立在这北京城的高楼上,望着这大而无当的北京城,只是回想起谁和谁曾经激情相拥,如庐山的雾一般看不分明。她要借着身体这飞翔的放纵让燃烧的快感从身体喷涌。火借风势,或加速了灭亡,但即便是火焰中并没有火鸟腾空,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幸福之后,无须再生!
但当他的身体穿透岚的身体的刹那,岚流泪了,他也流泪了,两个人赤裸裸地抱头痛哭。
如果人们知道爱不仅仅有幸福,或许还会有千万倍的绞痛,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真的去爱?这一刻,岚忽然原谅了现代人不负重荷的快餐式的爱情。
“我错了,原谅我!不要走,好吗?”阿晖紧紧抱住岚。
“不走,不走,亲爱的!”岚流着泪去擦阿晖脸上的泪。
温柔有时候是残酷的,当你深陷其中时你将无法承受冷漠。
当岚回到温柔的阳光里时,发现阳光不再温暖了。可能是深秋的缘故?阿晖像一个怕冷的孩子,蜷缩在阴影里。
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但一个人如果对你说,不行啊,忙。那他一定是在逃避什么。可能是在逃避别人,也可能是在逃避自己,其实只是他在逃避他不能够确知自己是否能够承担得起的结局。
岚不想责怪他。每个人都有怯懦的时候。就像受了伤的刺猬,它会对整个世界亮出它防御的刺。
岚不再奢望他会再来看她,不再幻想他会打电话给她。她要自己乘地铁去看他。哪怕见一面就好,哪怕说几句话就好。
地铁里,川流不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去向。
秋叶,很绚丽。
阳光,很明亮。
第二天,岚仍然去看阿晖。
这一次,她犹豫了一个小时才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她已经在他楼下了。或许是太近的距离她也感到了害怕。
“你这孩子太执著!”阿晖看着她。
岚坐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等老师训话。
“我不愿意欠别人的,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有负罪感。”阿晖说。
“可我不是别人啊。”岚低声说。
“你不是也不愿意欠我的吗?”阿晖低沉沉地。
岚知道他是在说她还了他钱的事。可是,阿晖,我有资格接受吗?当然,如果双方心里都深爱着对方,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他会觉得把全世界都给你也还是不够的,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爱你!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而他的钱,抑或她的,只要是用来创建他们美好的天空的,谁会介意这样的相互拥有?但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都要具备独身的条件,各自都没有需要为之负责的另一半。否则,谁能说得清这算不算一种性色经济呢?这种经济不是正在蓬勃发展吗?岚怎么可能允许她追寻了千年的爱情像普通货品一样待价而沽呢?即使有这样的嫌疑,岚也是无法忍受的!
花开无声(35)
“我愿意欠你一个大人情。”岚还是流泪了。
“你越是这样我越有压力,你知道吗?”阿晖懊恼地说。
岚原本只是想看他一眼就走的,不是吗?干吗说这么多话呢?
“你这样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啊?!”阿晖急急地说。
擦掉眼泪,岚站起来,挤出一个微笑,说:“我该走了,你忙吧。”
“别这样,岚,理智点儿说,我们真的应该分手。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他哀哀的。
任何东西你都可以据理力争,惟独爱情,你不可以!不是吗?
“再见,阿晖。”岚轻轻说着,轻轻飘出了阿晖办公室。轻轻的,她陷入无边无际的空洞,她的身体失重着,下坠着。
这只是个玩笑,对不对?阿晖,我们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做呢!我们还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还没有用那套新买的茶具喝过茶呢!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去旅游,一起办学校,一起牵着手走到老呢!
头顶上空的云,曾经是那么纯真、那么洁白,那就是岚梦断的地方吗?不,或许那是岚梦来的地方。谁知道呢?
阳光依旧耀眼的明亮,只是再也没有温暖。
好几天了,岚没有再听到阿晖的声音,也没有再看见过阿晖了,但岚每天下午都会来到这里,来到阿晖办公的楼下。
在林阴里,稀稀落落的几片树叶下,阳光不再刺眼,岚才大胆地睁开眼仰望那个她根本看不清的窗口,以及不知道在还是不在的那个人。岚的眼光不再清澈,再也没有美丽的鱼在水中游,只有一味的空洞、茫然,似乎眼神和她一样都在梦游。
明晃晃的阳光却是那么冰冷!岚又拉了拉衣袖遮住手。她想她还活着,她需要温暖!阳光不再温暖,但有麦当劳!这里,总会有一些洋溢着青春、爱情、快乐而生动着的脸庞,即便只有甜腻腻、热烘烘的面包味道也是好的。岚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贪恋美食了。可以简单地得到一种满足、一种享受,获得又不那么辛苦,不是吗?岚想这一刻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麦当劳。那里也曾有过他们甜蜜的味道。而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一律灰着个脸,看了让人心酸。
每次觉得悲伤、觉得孤寂、觉得忧郁的时候,岚总是喜欢喝朱古力奶。热热的、烫烫的、甜甜的、腻腻的、浓浓重重的,好像一杯接一杯喝下去,心就不会再冷。
岚坐在面窗的位置。阿晖所在的大厦生硬地、冰冷地杵在她的面前,隔着一条马路,沉默地和她对峙着。她感觉到了来自天空的巨大压力。
爱情需要勇气,还要有很多很多的勇敢和坚强,才可以坚持到底,才可以忍受得了寂寞、孤独、等待和绝望。而她,必须确信自己非常非常爱他,才能够说服自己相信,自己不仅仅是他身边过客中无足轻重的一个人。
他在吗?他在那里吗?他能够感觉到她就在他近旁一百米吗?
或许,她只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拉近想念的距离。
或许,她只是来这里凭吊,凭吊他和她的爱情。
夕阳照在那栋高耸入云的灰色建筑上,金黄金黄的,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里住着她的王子,只不过她不是灰姑娘,他也没有驾着马车来迎娶她。
树叶在风里飘着,姿态妖冶。连树木也知道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啊,而她却似一块顽石,荒芜了心事之后,被弃置在这里。
她好像坐在时间的洪荒里,一坐就坐了千年。
而她的等待,有始而无终。
她恍惚看到他许诺给她的天堂,就在那彩云深处,他伸出手臂迎接她的到来,笑容比阳光更诱惑。
她恍惚看到一个女人,一袭白衫,一条长长的白围巾,蝴蝶一般从楼顶飘落。空荡荡的风,在她耳边唱着悠远而绵长的情歌,她幸福地旋转着、笑着、飞着、下落。
白色的肌肤,白色的衣衫,在金色的阳光中眩目地闪亮着。在触地的刹那,红色的血液像蝴蝶花一样在她洁白的身体里开放了。
活着是因为在梦中,死去是因为在现实里。
她只是想问问路人,你们看见我的梦了吗?我把它弄丢了!
最后一片黄叶飘落。
冬天了。
叶黄了一地的时候,林湄对吴叶说,陪我去趟商场吧。
林湄换下黑色的长衣长裤,穿上新买的衣服。一字领的胸衣,毛茸茸的一条单领,一条紧身红色长裤,白色高跟靴,外罩白色中短羊毛绒大衣,白色手包。一头秀发已剪短、拉直,直垂在耳际之下。清秀的面庞,安静的表情。
走出商厦,走上人行天桥,看到一个衣冠整齐的年轻人,怀揣一个公文包蹲在地上,前边一行粉笔写的大字:“我饿了。”湄停下来,从包里拿出十块钱放在那几个字上,然后头也不回走了过去。那人也没有说“谢谢”,没有抬头,也没拿起钱,只是一动不动。
吴叶跟在后面拎着大包小包,不解地问:“你干吗给他那么多啊?”
林湄淡淡地说:“你没看见他说饿了吗?一块钱能买什么?一杯水吗?”
吴叶笑了笑,说:“也是。”
湄继续走继续说:“有多少人欣喜着来到他们向往已久的北京啊,又有多少人伤痕累累、失望而归,还有多少人沦落至此,家都没法儿回!来北京的外地人又有多少人是人杰,多少人原本只是平常人,讨口饭吃罢了,可北京这口饭就这么好吃吗?谁都会有难的时候,我也有,那时候多希望有人能帮一把啊!可这世界谁会真心关心别人的事儿?这就是落魄人的样子,谁都可能某天会这样。你们北京人是不会明白的!”
花开无声(36)
吴叶看了看身边这个坚强而又瘦弱的小女人,心里一悚。他真的能明白她吗?
湄无意中抬头望天,却看见一个白衣女子正从远处高楼坠落,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蹁跹在高远干净的天空,美得令人眩惑。湄“啊——”的一声,惊动了路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大家都看到了那天空中美丽绝伦的飞翔。吴叶也看到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一朵白如莲的花在苍蓝的天空开放着。
第二部:水流无痕
水流无痕(1)
冬天来的时候,林湄给石磊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把家里的东西拿走。石磊在电话的那头半天没说话。
“你到底听见没有?”林湄提高了音量,声音中透着冷硬。电话那头还是没声没响,湄不禁哑然失笑,然后摇了摇头,心居然忘了疼。
如果不能前进,那就只有停止。难道要在这个问题上和那些不计时间成本的老妇人一样不停地唠叨、追忆,然后无休无止地去论证那些早已被证明了的事实不成?不能够得到满足的灵魂已然叫嚣得精疲力竭,只有让它彻底安歇,它才能保持安静、静止!每个女人都有着天生强大的忍受能力,但超出她的能力所能承受的限度的时候,她不得不破坏她人性中最善良的一面,以及她最温婉的东西。当一个女人女性特征缺乏的时候,十之八九存在着巨大的错误或巨大的痛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她不得不斗争的正是这种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理智的要求,正如一个蛮荒时代的女性一样,她必须保持和男性一样的体力特征才能生存下去!只有社会自己才能解释自己究竟是在进步还是在倒退,以及这个时代究竟属于何种的人文类型。
“喂,说话!”湄听见自己的语音里有着浓烈的“噼噼扑扑”的火药味儿。
战争!男人和女人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也是最惨绝人寰的战争!社会屠杀如果没有挑战也就根本不会发生,而男人却总是自恃其力量强大,有恃无恐地挑起战争。只要女人不能够首先毁灭掉自己身上的女性特质,只要她对爱情的憧憬还没有萎缩,她就绝没有幸免于难或搪塞过关的可能。无论她愿意不愿意,无论她怎样想方设法周旋,都无可避免地卷入这场旷世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如果希望被杀了一千次,纯洁就被杀了上万次,不能幸免的还有爱情。牺牲的却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爱情,社会为它的圣坛准备了数以亿计的牺牲品,直到圣坛完全为牺牲品所覆盖,社会保持缄默的阴谋也就达成了,谁也不必再为此承担任何罪名。从此,世界再也无须什么规划、什么内容,无须沉思,无须什么涉及产生生命的感情。而这样的形态正在产生,越来越多这样的人在生养下一代,这种已深入潜意识的对社会的报复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听见了,可我不想拿走。”半天,石磊才郁郁地说。
“你放我这儿算什么呀!”湄暴躁地说。
爱情一旦揭下爱情的面纱,便显露出它本质的狰狞。
“阿湄,对不起。”石磊沉重地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呀!你情我愿,一拍两散,这世界很公平!”湄冷笑道。
“别这样,阿湄,真的对不起,原谅我。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伤害了你,我真的是一言难尽,我不求你理解,只求你能够原谅。”石磊说。
“哈!原谅?”湄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世界需要原谅的事太多了!首先要原谅自己的执著和自己的愚昧,然后再来原谅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对。至于爱情,原本没有什么曲直是非,无论怎样疯狂喜悲,都只是生命中最昂贵的祭品,奉献给某一个值得或不值得的男人。
“我爱你,阿湄。”石磊沉痛地说,“我会信守承诺,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明白吗?拿走你的东西,永远从我视线里消失,这才是我想要的!”湄斩钉截铁地说。
“阿湄,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别再互相伤害了,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了。”石磊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湄一悚。
“你自杀的事儿。阿湄,你太傻了,为我这种人不值得!”石磊沉重地说。
“哈!你知道什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