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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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惬意”这个词,这一次终于可以满足了。
“我打电话到你们公司,他们说你辞职了。”朋友说。
“对,我辞职了。”山岚说。
“现在做什么?”朋友问。
“什么也没做,在家歇着。”山岚笑着说。
“怎么?有人养你了?”朋友打趣说。
“可惜没有!”岚故作委屈状。
“那你怎么生活?”朋友问。
“正愁呢!”山岚故作烦恼状,却笑着。
“到我们公司来吧,我们公司正缺工程师呢!”朋友诚恳地说。
“好啊!不过,可能要到年底了。”岚想了想,说。
“为什么?”朋友问。
“我可能要去趟西藏,在那里要耽搁几个月,然后回一趟家。”岚说。
水流无痕(22)
岚似乎被一种十分冷酷又十分诱惑着她的恶魔控制着,让她对于城市的喧嚣有着本能的抗拒,自从游荡了那两个月之后,她的莫须有的灵魂总是悬留于雪山的巍峨。一想到那山和那天空的空旷,她的心脏就似乎又变得铿锵有力了。幽深的山谷无疑是更加美丽的,还有那海洋,有着一望无际的辽阔,但她却会产生一种被压抑的痛楚,而一旦她登上了山顶,她的眼睛就会闪闪发亮,她的唇角露出微笑,她的黑发随风跳跃,就像被一种奇异的光笼罩着,她是那么自信和那么愉悦。只有在那一刻,她是真心愉悦的,飞翔般的愉悦,就像阿晖曾经
给予她的。她所处的环境越是险恶、越是阴冷、越是荒芜,她就越是活力四射。失去了的东西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获得,虽然这样一种方式不太可能被人理解,对于一个女人也不怎么适合,那有什么关系呢?
“去西藏也用不了那么久吧?况且什么时候都能去。你可以考虑一下先去德国。”朋友不紧不慢地说。
“为什么是德国?”山岚不解地问。
“我们公司正在联系,明年可能会派几个工程师去德国进修,我们缺少自己的工程师队伍,况且这个项目的设计你做得很好,我们公司一直想挖你呢!”朋友笑笑地。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如果我要年底回来,你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呢?”岚犹疑地问。
“那倒不会!”朋友笑了。
“就是嘛!你是老总,你说了算啊!到时候再说吧!”岚条件反射似的恍然大悟,笑道。
山巅可以给人想要的感觉,但山巅却不适合人生活。如果她必须活着,那么她就必须得从山巅走下来,像别人一样呼吸着这个城市每天以万吨计的汽车尾气生活,而且还得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有用、无用的职业,不管生产垃圾还是生产著作,只要这种生产被社会认可,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面包和衣服。如果她必须等他,她也就必须得活着,活着就得工作,难道让她等着天上掉馅饼不成?那还不如干脆祈求上苍把他从天而降,免得这一通周折了!可能吗?!一股悲壮的力量在岚的心里油然而生。
售楼小姐举着计算器笑眯眯地看着岚,岚咧了咧嘴,首付都要十六万呢!虽然已经打了折。岚说:“好吧,暂时就这么定吧,过两天我来签合同。”
回到家,岚怔怔地坐了很久,突然想起来那张存折,就是那张把卡给了阿晖的存折。其实岚另外一张存折上的钱已足够首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岚还是拿着这张存折到银行查了一下,五万块钱还在存折上,分文没动。当初还阿晖钱时,岚也只把日常的开销以及他为她做的一切计算在内了的。一刹那,心痛的感觉攫住了岚,在银行大厅里岚就落了泪。岚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看她,可是她怎么都控制不住似的,甚至想走出去都抬不动脚步。
“为什么?阿晖!为什么?你到底是还牵挂我,还是要用这样一种方式补偿我?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即使就像他们说的,爱情只是一场交易,我也认了,只要你亲口告诉我!”绿树葱茏,葱茏得看不见天空了!岚一路抹着眼泪,怨愤着自己无能的自控,跌跌撞撞地向家走去。好像这是自己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清醒的哭泣,岚安慰着自己说。几个月了?七个月了!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已经完成了如此艰巨而伟大的时间工程!而且,在建构这巨大的工程耗竭了她的生命之后,居然还能流泪!半年已经过去了,她已然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可她为什么还会热切地盼望那从天堂伸出来的强有力的手臂呢?盼望着,盼望着,毫无希望地盼望着,没完没了地盼望着,只是盼望着!
呆呆怔怔坐了一下午,黄昏前,岚给出版社拨了一个电话,约定第二天下午去出版社谈书稿出版的事。
这一次没有第一次那么麻烦了,岚也再不是没有根基、没有来历的初来乍到者,出版社保证书会尽早面市。只是追问岚前两个月干什么去了。岚说去了云南,并告知他们她会马上去西藏,这本书一出版她就走,如果有什么事儿,还是趁她在的时候解决,采访之类的就不必了。编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已经出卖了我的文字,难道还要出卖我的历史哗众取宠吗?我凭什么要满足他们贪得无厌的好奇心呢?”编辑笑了,说:“真是文如其人,够尖刻。”
尖刻?怎么会是尖刻呢?难道是自己的尖刻堵死了他回家的路吗?假如当初是因为她缺乏智慧失去了她深爱的男人,那么现在她又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再一次失去了他。才智给予一个女人的帮助就像泼妇的称谓一样多,这是可诅咒的事实,但却是事实。
出了出版社的大门,岚临街找了个台阶坐下来,点燃一支烟。阳光极温暖却又极冷漠地包裹着她,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像水一样流过来,又流过去。那她是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这水流里一块被磨得滚圆溜滑的鹅卵石罢了,她早已忘却自己原来是什么形状了,但她又怎么能责怪水流呢?谁让她一出生就已经在这水流之中了呢?她有可能选择不是这样的命运吗?时光也是这样毫无意义地流淌着的,湮没了一切过往、一切未来、一切可湮没的。
岚为自己悲哀,为自己美好而自由的生命深深悲哀。她健康而灵活的身躯和头脑能够懂得自然所蕴藏的爱,却不能够体会生命本身所蕴藏的深意,而未来,在这水流一般的人群中,她看不到他们的未来,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城市的罅隙间,却好似置身于空寂无人的高原,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空洞的茫然。
水流无痕(23)
一个小女孩抱着她的小皮球,蹒跚地跑过岚的眼前。岚无限同情地望着她灿若春光的笑容,心疼地向她微笑。这个一出生就被打上标签的人,终将有一日会被这个世界改造成它希望的女人的样子。即使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即使她受到了和男人同等的教育、尊重,有着和他们一样的竞争和自由选择的机会,即使她创造出了真挚而诚恳的艺术和文学,即使她拥有着和男人一样的体力和智力,即使她善良而勇敢,只要她承认自己是女人,那么,爱情、婚姻、生儿育女仍然是她内心的无可取代的一切,那么,命中注定的悲哀也就是无可避免的。
在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命运?岚无法了解。
太过深重的悲哀令岚不堪忍受,心似乎就要炸裂。为什么要戒酒呢?为了不发生错误?错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吗?谁能杜绝?出生是一生最大的错误,还不是发生了?谁来负责?明天?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谁知道呢?说不定出门让车撞死了呢!当然,这样的概率太小,几乎完全不可能,即使发生了,又能怎么样呢?地球照样转,人类依旧进步,他也照旧幸福,谁能真的改变什么呢?巨大的成就,抑或巨大的错误,有什么意义呢?
岚去了酒吧,管他呢!
阁楼、木凳、青砖、黄酒、拥抱、绵延无尽的长影,一生、一夜……偎在绵软的沙发里。记忆又重回了认识阿晖那一晚,记忆再一次为自己设置了难以跨越的障碍,以至于彻底混淆了过去和现在。然后,天旋地转的眩晕,带她进入了无边无际的空洞,她的身体在飞速旋转、下坠,一直旋转,一直下坠。
“嗨!你好!”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
“你好!”岚使劲儿晃了晃耷拉在沙发靠背上的脑袋。
“很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人说着,在岚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从哪儿回来?”岚莫名其妙地问。
“丽江啊!你不是去了丽江吗?”那人笑了,然后向躲在阴暗处的侍应生扬了扬手。侍应生急步走过来。
“哦,对!早就回来了!”岚快速在脑袋里搜索着有关这个人的记录,最终却一无所获。
“来杯苹果汁给她,再给我一杯威士忌。”那人对侍应生说完,转头问岚,“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说实话呢,就是不记得了。”岚毫无歉意地说。
“我是吴叶,林湄的朋友,林湄生日的时候我们喝过酒。”吴叶笑着说。
“哦!”山岚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儿,“你怎么在这儿?”
“你可以在这儿,我就不可以吗?”吴叶笑道。
“也是。”山岚不好意思地笑了。
“听林湄说你在写书?”吴叶问。
“没有啦,我只是在流浪罢了。”山岚说。
“流浪?流浪人生啊!最近有一本书很流行,就叫《流浪人生》,写得挺好的,你看了吗?”吴叶问。
“书都是骗人的!连自己都骗不了,还要拿出来骗别人!”岚满不在乎地说。
“也不能这么说吧。有些书还是值得一看的,并不是所有的书都是垃圾。”吴叶说。
“不是垃圾也比垃圾好不了多少!几千年也就出了一个曹雪芹,再也不可能出现了。”山岚嘲讽地说。
“你要求太高了吧!没有那样的历史背景,怎么可能有《红楼梦》呢?”吴叶说着,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果汁放在岚面前,又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也就是说,经济繁荣必定文化萧条喽?也是,历史书上好像也是这么写的。”岚端起果汁,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大杯呢!你慢点儿!”吴叶笑了,“你真会编故事,历史书上有这么写的吗?”
“嘿!我忘了!那本书你看了吗?”山岚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
“看了!”吴叶递给山岚一张纸巾,摇着头笑道。
“你感动了吗?”山岚紧盯着吴叶问。
“是啊,真的。”吴叶说。
“我写的。”山岚自嘲地笑了笑,又端起酒杯。“你信吗?”
“不太信。”吴叶笑着又摇了摇头,撇了撇嘴。
“我也不信。”山岚笑道,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心里游走。
“真的假的?到底是不是你写的?”吴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真作假时假亦真’,谁知道呢?写了就好,写了就好!”岚一饮而尽,然后又去抓桌上那瓶干红。吴叶及时把酒瓶拿走了,说:“你不能再喝了!我算是怕女人喝醉酒了!”
山岚笑了:“今天保证慢慢喝,不倒。”
“那好吧。”吴叶为岚往酒杯里添了酒,只有一个杯底儿那么多,山岚看了看,无奈地笑了。有总比没有好。“来吧!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岚举起杯说。
“还是祝我们自己心想事成吧!”吴叶端着酒杯说。
“好!心想事成!”酒入腹中,岚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为什么要心想事成?我没有心,也没有想,更不会事成,干吗跟你干杯?”
“彼此彼此。即使我有心想,也不会事成。无所谓了!不就是一杯酒吗?”吴叶苦笑。
“这不是一杯酒的问题,而是有心想就会有事成的问题,没有心想就不会有事成的问题,就是说你有问题。究竟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或许就没有问题了,说吧,我来帮你分析分析。”山岚说话磕磕绊绊的,但似乎沉默太久,一开闸就止不住了。
水流无痕(24)
“谁也帮不了我!”吴叶又叫了一杯威士忌。
“那不一定!女人的智慧并不像男人们想象的那样不可救药!”岚说。
“我可没小看过女人的智慧,别冤枉我,相反,我认为女人看问题比男人更一针见血,只不过,我的问题根本没办法解决。”吴叶黯然说。
“感情问题?那的确是谁也帮不了你了。”山岚也黯然说。
“你知道林湄要结婚了吗?”吴叶狠了狠心说出来。
“知道。”山岚犹豫了一下,说。
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重遇了吗?
岚静静坐在桌前看着面前这本书。粗纤维牛皮纸的封面、发黄的纸页,一如她陈旧的心事。几次提起笔,又放下,再提起,再放下。莫名的心慌令岚不能自抑,岚伸手打开了音响,流水一样的古筝曲又似乎把岚带进了古远的年代。语言在此时是多么的孱弱无力。即使将地球上所有海洋的水都制成墨水写成字,也表达不出此时此刻心事的万分之一!而这本书记载的回忆,是如此肤浅、如此粗陋,还不及她心事的万分之一的万分之一。轻妙的音符敲击着她已然残缺的记忆,把她已然破碎的心打翻在地。她的存在,令自己怀疑着,好像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件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很荒唐的年代,令人不得不质疑是否真的发生过。
终究还是没写一个字,岚让保姆去邮局把书寄了出去。
岚突然觉得自己被掏空了,瘫软在床上,盯着窗外苍蓝的天空。好像自己已经被这无穷无尽的苍蓝溶解了,再也不复存在了。生活就像一个恶毒的咒语,解除这个咒语惟一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个咒语来解除这个咒语,这个咒语就是爱情。既然同样是个咒语,一字念错,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她将万劫不复。她已经万劫不复。
那段美丽的爱情,虽然被岚剥了皮、制成了鼓,但还是有许多人想见到了它的美丽。就像《阿姐鼓》那魅惑的音乐响起,穿越时空娓娓道来的一个凄美故事: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神曰干净的女人,在那样一场盛大的天祭中微笑着走向祭坛,心甘情愿奉献出她毫无瑕疵的人皮。她是一个为了离去而出生的人,她最自然的归宿就是死。对于她来讲,死和生具有着同等价值的意义,甚至说,她用她的死亡创造出的距离的美感已远远超出了一个生者所能具有的意义。
当她的爱情仅仅成为了一种记忆,而这记忆又被回忆残酷地肢解,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