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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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刚要张嘴反驳,却被一口风沙呛进了喉咙,韩若壁连呸数声,懊恼不已,不禁勃然而怒道:“想不明白又怎样?!你本来不也说十四日才出发的嘛?!结果呢?言而无信!”
其实,他并非想不明白,而是压根儿就没想。至于他没想的原因,则是心里揣着别的事儿。
什么事儿?
就是黄芩认定他是冲着银子才来‘老山墩’的这件小事儿。
事儿虽小,可素来以‘将相胸前堪走马,王侯肚里可撑船’自比肚量的韩若壁的肚子却居然装不下了。对于这件小事儿,他想干脆不去想了,却总也忍不住要去想,真要去想了,又越想越动气上火,但动的气、上的火偏生只能忍着,不能发泄出来。。。。。。要知道,从神光堡到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路上韩若壁就是这么自己和自己折腾过来的,那颗心根本就没舒坦过,只是一直强压着,又哪有闲心再去管‘提早出发’是为的什么?
黄芩倒是冷静得很,点点头道:“不错,我是言而无信了,却不是对你言而无信。出发的日子本就与你无关,之前也没想到你得了‘长春子’以后还会跑回来。”
其实,在来的路上,虽然韩若壁对他插科打诨,戏谑调笑一样不少,表现得一如平常,可黄芩还是觉出了他心底里的异样。在黄芩看来,以韩若壁的性子,若是真被别人误解了,反而绝计不会放在心上,大不了一笑置之。倒是似路上,以及眼下被他瞧出的诸多端倪看来,象是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是以才令他无法释怀。
也许是觉出之前小失风度,韩若壁尽量恢复如常,‘唉’了声,自我调侃道:“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我是上赶着来受罪的。”
黄芩道:“我可没这么说。”
韩若壁摇头叹息,道:“不过,就算是上赶着来受罪的,也是能少受一天是一天,何必平白多受几天罪?黄捕头,你说是也不是?”
见他又绕了回去,黄芩只得解释道:“成事三大要素,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眼下‘天时’和‘人和’皆不受我们控制,只有‘地利’这一项可以稍作运筹,是以自然要早些前来,才有充分的时间查探准备,抢占有利地形。的确,提前几日到这里匿伏下来,是多吃了不少辛苦,可‘辛苦’我们这一路原就没少吃,又何必在乎多吃两三天的份量?你想想,只要多熬几日 ,便可换来多几分把握,难道不值得吗?”
知道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韩若壁‘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你既说值得,那便是值得了。”
见他口是心非,明显不服,黄芩手指脚下,具体说道:“你瞧,这里是附近的制高点,且周围有高低起伏的沙丘遮蔽,最易隐匿踪迹。我们率先藏身于此,四下里无遮无挡,方圆二三里内的动静,可说无不尽收眼底,而相反的,对方却不易瞧见我们。如此这般,等到了十五日,无论来的是送货的大明商人,还是接货的瓦剌贼人,只要他们出现在‘老山墩’的范围内,一举一动就都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了。届时,对我们而言,一旦有良机出现,眼前这二三里看似不近的距离,只消快马加鞭,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赶到;而对他们而言,货物沉重,又不能舍下货物自顾逃遁,是以定然无法走脱。就是我想到了‘地利’的重要性后,就立刻决定提早出发的原因。”
闻言,韩若壁的脸色瞬时转为严肃,似是微微吃惊,忍不住道:“不想你行事竟能如此严密。幸好你不是在江湖上拉山头的,否则,对我‘北斗会’的威胁还真是不小呢。”
黄芩‘嗤’了一声,道:“我现在做捕快,对你而言,也未必轻松到哪里去。”
韩若壁听了,眼珠转过两转,嘻嘻笑道:“无妨无妨,我知道你行事极有原则,是以,以后有甚动作,必定离你的高邮远远的,那样一来,咱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
黄芩微微笑道:“那便最好。”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二人在这个最理想的观察点上,一刻不停地监视着‘老山墩’的动静,饿了,以带来的干粮充饥;渴了,就喝水袋里的凉水;困了,则去到沙丘后搭起的那顶简易的小帐篷里,轮流歇息。
明日就是约定的日子了。
半夜,帐篷内浅睡的黄芩,被探头进来的韩若壁叫醒了。
他睁眼问道:“有动静?”
韩若壁小声道:“你猜猜看,谁来了?”
黄芩爬出帐篷,来到瞭望口边。
这个‘瞭望口’,其实是在高地上天然形成的一个小坡的顶部边缘,挖开的一处小小缺口,可以从缺口处瞭望‘老山墩’。
二人隐身坡下,身形皆被小坡挡住,只拿眼睛从缺口处往外望去。如此一来,只有他们瞧得见‘老山墩’方向的人,而对方则完全瞧不见他们。
此时,无风无云,星繁月皎,虽是夜里,却是星垂平野旷,月近四方明,瞧得还算清楚。
只见,‘老山墩’的方向,来了一彪人马。
这彪人马,一人一骑,数量颇为不少,正不厌其烦的,在‘老山墩’各处游荡着。他们游荡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查看什么。
黄芩喃喃道:“看样子,那拨人正在勘察地形。不知他们是买货的,还是想黑吃黑的。”
那彪人马并无货车,显然不是送货的,那么,不是买货的,就是要横插一杠子的了。
韩若壁接口道:“反正不是送货的。你注意看,他们之中有人背了把模样很特别的朴刀。”
黄芩眯起眼,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可由于距离太远,仍是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不过,对于那个身背朴刀之人的身形、动作,他感觉似曾相识,再加上那把朴刀的形态颇为少见,令他顿时想到了此人的来路。
黄芩脱口而出道:“‘鬼刀’沙飞虎!居然是他?”
韩若壁点头道:“虽然瞧不清他的长相,但估计□不离十,就是他了。这厮显然不是来买货的。既然不是来买货的,这种时候出现,定是想黑吃黑了。”他的嘴角微咧了咧,又笑道:“嘿嘿,沙飞虎想蹚这趟浑水,可有好戏瞧了。”
二人没有惊动他们,只眼见那拨人仔仔细细地查看过‘老山墩’的一切之后,又纵马离去了。
之后的一日,对黄、韩二人来说,真个儿是无比漫长。天刚亮,他们就早早收拾了帐篷,连同其他用不上的东西一并塞进马包,再把马包埋于某处地下,并且做好标记。剩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在瞭望口边,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交易时刻了。
又是夕阳西下的光景。
终于,一行人马以及几辆货车,出现在了黄、韩二人的视野里。
骡铃声声,马蹄阵阵,伴随着金红的落日余晖,徐徐往那片古旧堡垒而去,别有一种诗情画意。
可谁能想得到,这样美妙的场景背后,隐藏的却是一桩令人发指的罪恶交易。
只见,探路的一骑遥遥在前,背上背的那面大旗上的字,在落日的掩映之下格外醒目,赫然是‘威武行’三字。而他身后不远处,每辆货车上都插着一枝四方镖旗。
黄芩和韩若壁一眼就认出来了:
威武行!
冯承钦!
韩若壁低笑了两声,道:“哈哈,真是他们?”
转瞬,他又道:“其实我早觉可能就是他们,但昨夜瞧见了沙飞虎,反倒打消了这种猜测。”
黄芩道:“为何?”
韩若壁道:“因为沙飞虎之前尝过‘八方风雨’的八面威风,怎敢再碰?所以,我只道这次交易定是和‘威武行’没甚关系了。却没想到,我竟然料错了!”
黄芩皱起眉头,道:“这次交易的双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里交易。”
寻想了一会儿,他又道:“会不会是沙飞虎已经找到了对付‘八方风雨’的法子,又或者他并不知道对手仍是‘威武行’一众?”
韩若壁道:“我倾向于沙飞虎找到了对付‘八方风雨’的法子。否则,不清楚对手真实实力就贸然下手的亏,他已吃过一次,这才隔了多久?先前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沙飞虎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又犯同样的错误吧?”
黄芩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道:“管他呢?反正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正好等沙飞虎的这出戏唱完,咱们再来收拾残局!”
这边,黄、韩二人坐壁上观,谈笑自如;那边,车厢里的冯承钦却是提心吊胆、闷闷不乐。
马上就要交货了,他却莫名感觉心神不宁,虽然已是竭力克制,可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按理说,有强大的‘威武行’保着,他根本不该有丁点儿紧张。
这时,冯承钦把头探出车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四下望了一圈。
但见,已经展露过‘八方风雨’厉害的姚兰芝,现在不但全副武装,而且一双凤眼还左右顾盼,精光闪闪;更有孙有度、姬连城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目光警觉,一看便知,个顶个的是顶尖的武功好手;而那些‘威武行’的打手们,不但所配刀剑擦得雪亮,而且队形整齐,士气高涨,一副有备无患的模样;另外还有,他从京城带来的两个高手,一左一右护在车马边,显然也已把状态提升到了最佳点。
他心想:以眼前的阵势,当可称得上‘万无一失’了。而且,这些年来,此类生意早已不知做过多少回,可谓轻车熟路,根本不该有甚紧张的。
无奈的是,想的明白,不代表就能不紧张。
念及此处,冯承钦暗叹了一声。
不知为何,每次到了交货的时候,他都会感到这种特别的紧张。
‘这种紧张’犹如轻风抚过湖面,虽无法掀起浪花,却扰的湖面不得平静,不算十分严重,却总是挥之不去。
是挥之不去,还是原本就舍不得挥去?
冯承钦又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这种紧张’会令他心生慌乱,但同时,‘这种紧张’也会带给他某种莫名的刺激令交易达成之后的愉悦感,骤然倍增的刺激。
冯承钦不禁遥想:一瞬间放开心头重物的快感,实在是太美妙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辞辛苦,万里迢迢地来做这等杀头大罪的买卖,钱只是一方面,那种无以伦比的刺激感,才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比女人更让他感到吸引、刺激、兴奋。
以冯承钦目前的财富而论,女人方面,他早已要多少,有多少,反倒没有当年还是穷小子的时候,来的刺激了。
另外,以前他热衷的大鱼大肉、美酒佳肴,近几年也是一点兴趣提不起了。
忽然,冯承钦惊觉,慢慢的,随着他的财富越来越多,以前追逐着的那些享乐,都越来越令他厌倦了。
厌倦
,是因为那些享乐对现在的他而言,实在太容易获得,以至于最后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一种习惯,一种定式;厌倦,更是因为那些享乐太单调、太浮浅、太依赖他花也花不完的银钱,是以享乐得越多,反而越烦躁,越难回归平静。
眼下,可能也只有这种若有若无地,体会生死,游走在获利和杀头之间的感觉,会让他以为永远都不会感到厌倦吧。
想到这里,冯承钦在紧张之余,不免又生出了一点点莫名的兴奋。
他心道:只要过了今晚,箭簇脱手,银钱落袋,便万事大吉了。
抬眼,他发现‘老山墩’的堡垒遗址已在不远处,于是指着一个堡垒,大声说道:“就是那里,把货物押过去。”
待车马队到了近前,孙有度跳下马,一挥手,立刻有两个打手快步上前,把这处堡垒里里外外的情况都仔细巡查了一番。
那两个打手巡查过后,回报说一切正常。
孙有度见没甚可疑,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把货物搬过去。同时,他分派人手看住了各个方向的重要出入口。姬连城则找到了这一范围内最合适的位置站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时,冯承钦已从车厢里出来了。
一切准备停当,孙有度来到冯承钦身边,拱一拱手,道:“货物业已安排好了,要如何联系接货之人?”
冯承钦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怎么联系他们。大家还是等等看好了,他们一定会来的。”
孙有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管指挥‘威武行’的打手们小心提放,看牢货物。
因为距离较远,在黄、韩二人眼里,‘老山墩’的活人瞧上去比蚂蚁大不了多少,极难目视。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威武行’的众人。眼见那些人一边搬下货物,一边组织防卫,进退舒徐,井井有条,确实俱是经验老到、训练有素之辈,二人不禁暗生敬佩,心道:这些人,不愧是顶着‘天下第一打行’名头的角色啊。
韩若壁小声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黄芩应道:“继续等。”
每一个尝过‘等待’滋味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焦虑,而如果等待的同时,身边还带着一大票烫手的货物,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了。
此刻,冯承钦一众人带着大批的货物,在这个强人出没的荒凉之地等待着,而时间又恰是盗匪、马贼经常出没的傍晚时分,于是乎,这种煎熬愈加让他们如坐针毡起来。
眼见金乌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众人只觉一颗心仿佛被拎到了嗓子眼,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真正比煎熬还要煎熬啊。
太阳终于完全落了下去。
孙有度问冯承钦是否需要点上火把。
冯承钦摇头否决。
于是,大家就在黑暗里静静的继续等待。
幸好,时近月半,天上挂的虽不是完整的满月,但也很大很亮,加上繁星似斗,照的地上黄沙如雪,隐有反光,于是在众位内家好手的眼里看来,几同白昼。
孙有度、姬连城已无数次看向冯承钦,却只看到他同样是一脸焦急,心知问了也是白问,只得耐下性子,苦苦等待。
又过不多时,一串清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在这片荒凉的夜地里,听起来格外分明。俄顷,众人眼前一亮,但见远处出现了一人一骑,正飞驰而来。在没有火把指引的情况下,那马上之人象是知道地方,直奔冯承钦等人所在的这处堡垒遗迹扬鞭策马,追风赶月般疾驰。转眼,那人到了近前,看服饰装扮,应该是个瓦剌人。
那名瓦剌人瞧见了冯承钦,立刻翻身跳下马来,原本严肃的面容也松弛了一些。
看来,他是遇见熟人了。
冯承钦迎了上去,同他以手势比划了几下,那名瓦剌人似是明白了,点了点头,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瓦剌语,复又上马,扬鞭而去。
转头,冯承钦长舒了口气,对众人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