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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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黄芩笑了笑,并没说明是那小童领他来的,只道:“我找红云伺候,不识得我没关系,识得银子就成。”
‘干剥皮’皱起一字眉,迷惑不已。
黄芩哈哈一笑,道:“怎么?不想做我的生意?”
见十来个护院、打手们都已悄悄聚集到了院内,‘干剥皮’放下心来,眼珠连转几转,向黄芩作了个揖,嘿嘿笑道:“阎王面前哪有放回的小鬼,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客人真要红云陪,只管到大屋歇上一歇,待我拾捣完这不听话的兔崽子,叫他学会什么是服服帖帖,就把人给您送过去。”
黄芩故意拿起腔调,道:“等你把人折腾残了,再给我送过来,有甚用处?”
‘干剥皮’耸起鼻子哼了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管教自家没规矩的兔崽子,难道还需听你的意见?”
说罢,一抬手,示意龟奴当着黄芩的面再下板子。
龟奴扬起竹板,就要照着红云已红肿不堪的身体打下去。但只一眨间,他身前‘倏’地多了一人,手上的竹板被那人一只手牢牢拿住了。
那人当然是黄芩。
龟奴用力抽了抽,竹板纹丝不动。
因为动静大了,不少闲着的小倌、小童都跑到院内,躲在护院打手们身后,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干剥皮’见状,心道:这刻若是示了弱,以后要如何管教那些兔崽子?索性奔到架子边,拿过另一块更为厚重的竹板,就打算亲自上阵教训红云。
转眼间,竹板就要抽至红云身上了。
黄芩见状,也不说话,闲着的一只手,叉开五指,一巴掌招呼在没甚防备的‘干剥皮’的脸颊上。
立时,那张白嫩、胖肥的脸上乌青一片,‘干剥皮’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左右晃荡开几步,才勉强稳住脚跟。
黄芩是因为有话要问红云,不想任人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不方便问话,全为阻‘干剥皮’一阻,因此手上速度虽快,却未用上多大力气,否则,再轻也要打掉他几颗大牙。
吃了这样一个明亏,‘干剥皮’哪肯善罢干休?只听他一声怪叫,举起竹板,转身舍了红云,扑上来就要抽打黄芩。
他会如此,兼因这里是他的地盘,有恃无恐,是以气恼之下,不待仔细掂量,便贸然出手袭向对方,欲报一巴掌之恨。
待他扑上来时,黄芩的一只手仍拿住龟奴的竹板,身体动都没动,另一只手轻轻一抬,便格飞了劈头盖脸落下来的厚竹板。接着,他就势叉开五指,‘叭’得又是一声脆响,反手招呼在‘干剥皮’的另半边脸颊上。
刹时,‘干剥皮’被他打的愣在原地,一张面团似的大白脸生生变成青黑色,还足足‘胖’了一圈。
黄芩‘呸’了声,目露凶狞之光,道:“你这厮不识好歹,却原来喜欢挨巴掌。来来来,再让大爷给你几巴掌过过瘾。”
见一个照面就吃了憋,‘干剥皮’立马慌了神,就欲张嘴呼喝众位护院、打手们上去围殴黄芩,却因为脸颊高高肿起,阻碍了张嘴的动作,一时间没能发出声响来。
其实,本来那些护院打手们已盯着黄芩瞧了半天,若放在以往,不用等‘干剥皮’发号施令,他们早冲上去了,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始终畏畏缩缩没有出手。
这时,护院中为首一人奔至‘干剥皮’身侧,俯在他耳旁小声道:“头儿,这人,我们那班兄弟都识得,就是前年大闹‘财星赌坊’的小子,连余大海都没能拿他怎样,端的是狠角色。”
‘干剥皮’听到连‘扬州四鹰’里以人手众多、凶狠霸道著称的‘渔鹰’都拿黄芩没辙,不由大吃了一惊,心里先软了半截。
暗里,他道:这小子真有此等本事,我这里十几个护院怎么奈何得了他?识时务者为俊杰,遇上这样不要命的混世流氓,还是能忍则忍,好生招待,早些打发出门去比较妥当。
由此可见,他不过喜好在丹凤阁的小倌们面前逞凶,骨子里实是欺软怕硬得很,是以,一遇上难惹的硬手就怂了。
转头,见黄芩一副凶悍强豪的模样,冷笑连连地盯着他,愈见有发飙的迹象,‘干剥皮’只得肿着脸面,赔着笑,吐字含混道:“我不过想先□一下这个小浪蹄子,教他听话些,大爷却居然等不得,真是好急性的人呐。。。。。。”
回头,他瞧向红云,臃肿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这位大爷非你不可,要你马上陪他,今日便罢了,你快去服侍他吧。”
说着,他亲自解下红云,令他吐出口里的灯油,又替他敷上药,穿好衣,喂了一副散热去燥的药剂下去。
做这些事时,‘干剥皮’一直在笑。
他的笑因为肿着的脸显得尤其古怪,令得红云心惊肉跳不已,暗想:以‘干剥皮’的为人,这事若不能报复在那个多管闲事的大爷头上,就一定会连本带息报复在我头上了,下场怕要比这次更惨。
忐忑不安中,他被龟奴送到了黄芩身边。
龟奴道:“大爷,红云先交给您,他自会领您去他那屋,伺候您的。”
黄芩丢开手里竹板,大踏步行至院内。
‘干剥皮’一边嚷嚷着没啥热闹可瞧,都回去干活,一边掩着脸,带着龟奴,匆匆忙忙地跑了。那些个护院、打手们顷刻间也走了个干净。反倒是原先缩在后面的小倌、小童们没走,把黄芩、红云围在当中,七嘴八舌了起来。
有人问黄芩可是哪位大侠,又有人赞他有胆色,还有人劝他快逃,说‘干剥皮’极可能是去搬救兵了。。。。。。黄芩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听着。
这些小倌、小童都是被逼泯灭了做人的尊严,沦落成别人玩物之人,不但每日间的经历很是悲惨,还要经常被整治、折磨,心底里对‘干剥皮’自然痛恨不已,因而见到黄芩把痛恨之人‘修理’了一顿,着实高兴的不行,就差笑出声来了。更加上黄芩正当年纪,又长得顺眼,虽然瞧上去是个混江湖的凶神样,可并未对他们横施暴力,难免心生好感,也就不由地偏向他了。
瞧着围在黄芩周遭,两眼放光,口中喋喋的同伴,红云觉得十分不顺眼,忍着伤痛道:“闪开闪开,这位大爷可是为我来的。麻烦让条道出来,我好领他去屋里及时享乐一番。”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开去。
还有小倌回头叮嘱道:“红云,你得让他小心防着‘干剥皮’啊!”
红云回道:“当然,不劳你们操心,有要紧的,我自会一并告之他。”
说完话,他便领黄芩去他屋里了。
屋内,红云点上灯,先让黄芩坐下,自己才跟着坐了下来。
为免触动伤处,他坐得很小心。
二人对面而坐,各怀心事。
烛火中,黄芩的一双眼睛显得尤其明亮。
瞧着对面的眼睛,红云忽然有了种自惭形秽之感。
然后,他又极其厌恶起这种感觉来。
黄芩率先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整了整零乱的头发,红云道:“还好,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他整治了。”
说着,他冲黄芩感激地笑了笑,道:“这一次,若非恩公赶到,我□便要被‘干剥皮’给整治废了。”
黄芩道:“他因何整治你?”
红云道:“他本来就喜欢整治小倌,另外前些日子有位贵人说好了替我赎身,差不多这几日就该带着银子来了。那个‘干剥皮’心有不甘,这才故意找茬儿折磨我,想让我出去也做不成男人。”
黄芩皱眉道:“这人倒极是歹毒。”
红云起身给黄芩倒了杯茶,放置他面前,自嘲笑道:“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让恩公瞧见我出丑了。”
黄芩道:“你怎知我是第一次来,莫非光顾过你的客人,你都记得住?”
红云笑了下,温言淡语道:“别人不好说,但似恩公这样出众的人物,红云只要见过一次,定是终身难忘的。”
他这话,一分真,九分捧,任谁听了都免不了或多或少有些飘飘然之意。
黄芩点头道:“你很会说奉承话。”
红云无奈地摇一摇头,道:“在这种地方,若是连奉承话都不会说,就当真活不下去了。”
黄芩暗道:想从这样一张事故善变的嘴里套出实话来,着实不易。
红云起身,向黄芩行了一礼,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黄芩道:“我姓黄。”
红云缓缓站起身,道:“黄爷指名要红云伺候,可是为了听我串戏?”
他知道自己串戏的名声颇响,若是陌生客人点名要他,那八成是冲着他这项本事来的。
黄芩道:“这个却不忙,我先问你几句话。”
见他根本不动桌上的那杯茶,红云主动捧起茶杯,送至他唇边,娇声笑道:“黄爷,先喝口凉茶润润嗓子,再问不迟。”
黄芩接过,低头闻了闻,道:“这是什么茶,味道好怪,汤色好浑。”
红云笑道:“黄爷不常喝茶?”
黄芩道:“我们跑江湖的常喝酒,不常喝茶。”
红云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那就难怪黄爷对茶知之不多了。这茶,不但是上好的名茶,还有个有趣的故事。等黄爷喝过了,红云再仔细说道给黄爷听。”
黄芩暗在肚里寻思:这小倌有些古怪。
嘴上他道:“我正好饿了,你给叫些吃的来垫一垫。”
红云闻言,转身开门,道:“喝茶正好配些茶点,我这就叫人拿几碟进来。”
趁他到门口招呼小童准备茶点时,黄芩泼了半杯茶至桌底暗处。
红云回来,见桌上的茶水减了一半,以为黄芩喝下去了,不由偷笑。
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
茶点上来后没多久,黄芩忽然头一垂,眼一闭,‘呼啦啦’从凳子上跌下来,仰倒在地。
红云见状毫不惊讶,走上前,用脚轻轻踢了他几下,假意关切地唤了几声:“黄爷?黄爷?。。。。。。”
见对方没甚反应,他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意,道:“黄爷,现下我便说与你知晓。你喝的茶产自景宁,名叫惠明茶,是一个浙江的茶商送我的。至于那个‘有趣的故事’,则是我在茶里加了料。”
说罢,他从床下找出一条绳索,来到黄芩身边蹲下,又以手背拍了拍黄芩的面皮,不怀好意地嘻嘻笑道:“瞧你的长相,若是捣持捣持,估计也算不错。你猜,‘干剥皮’会对你做些什么好事?”
不料,就在他动手绑人时,突然间,原本倒地不动的黄芩,一个鲤鱼打挺翻将起来,以手作扣,掐着红云的脖子,将他锁住,顶在了桌边。
红云既惊且怕,咳呛着道:“黄爷息怒!。。。。。。且饶了红云,红云还有话说。”
见他出气多,进气少,黄芩略松开手,皱眉恨恨道:“歹人!我不曾加害于你,你竟要加害于我?”
红云闭上双目,一面流泪,一面楚楚可怜道:“不错,你的确不曾加害于我,还好心帮了我一遭。可是,你嫖完了自走你的,被你打了的‘干剥皮’只会把帐全记在我头上,到时,我受的罪必定比这次还要多,丢了性命也说不定。所以,我只有把你迷倒,绑给‘干剥皮’处置,他才能不因此记恨我,折磨我。”
黄芩‘哼哼’冷笑两声,手指又紧,道:“你倒是算计得颇精,枉我刚才出手帮你。”
见瞪着自己的双目中,尽是瞧不起人的神色,红云只觉意气上涌,索性不再装佯示弱,心一横,头一扬,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你以为。。。。。。刚才帮我,我就会。。。。。。感激你?你帮我,只是。。。。。。因为可怜我。你可怜我,则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强过我这种人太多,根本瞧不起我。我最恨被人瞧不起。。。。。。所以。。。。。。你还是。。。。。。杀了我
吧!”
黄芩松开手,一把将他狠狠推倒在地,愠怒道:“若放在以往,你要害我,我定不饶你。但今时不同往日,况且凭你还没甚手段能害得了我。至于说帮你是因为瞧不起你,该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才对。”
红云连着咳喘几声,道:“若非瞧不起,怎会觉得我可怜,出手帮我?试问,你可会出手帮那些和你一样身强力大、风光无限的江湖豪客?”
头次听到这样的论调,黄芩仔细想了想,才正答他道:“我并非喜欢多管闲事之人,是以,若放在平日,无论是你,还是什么江湖豪客,我都未必出手相帮。”微微摇头,他又道:“不过,见识过你狗咬吕洞宾,下药害人的卑劣手段后,我当真是瞧你不起。”
红云爬起身,疑道:“不喜欢多管闲事?那为何出手帮我,掌掴‘干剥皮’?”
黄芩道:“因为我受人所托,要查明你的身份来历,另外还有话要问你,自然不能让你被人折磨残了,不好问话。”
红云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黄芩没有丝毫隐瞒之意,直言道:“我是高邮州的一名捕快,受徐知州之托前来。”
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红云立刻明白了,道:“徐知州。。。。。。啊。。。。。。就是说好来赎我的徐叔。他为何自己不来?”
黄芩毫不掩饰道:“因为他怀疑你不是杨松,让我查明你是否真是杨松。”
红云目光散乱,怅然道:“他居然不信。。。。。。”
黄芩瞧着他的眼睛,道:“你到底是不是杨松?”
红云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我有那把折扇为证。”
黄芩扶起凳子,坐下瞧了他半天,道:“你并非凶悍恶徒,我没法用对待他们的手段对你,是以说不说实话全凭你的心意。”
红云死咬着道:“我就是杨松,信不信随你。”
他知道黄芩绝不会轻信他的话。
黄芩站起身,一把拉起他,边往房门口拖拽,边果断道:“带我去见‘干剥皮’。”
红云愣了,道:“做什么?”
黄芩道:“赎你出去。”
红云呆立在当场,道:“你信我是杨松?”
黄芩道:“不信。”
红云奇道:“那为何赎我?”
黄芩道:“因为我忽然明白,这可能是唯一能令你说实话的法子。”
说罢,他带着红云到了‘干剥皮’处,取出徐陵的手书,又把五百两银子交付给他,之后当场烧了红云的卖身契,在‘干剥皮’的目瞪口呆中,领着人出了‘丹凤阁’的大门。
破晓时刻,晨光熹微,云霞连成一片,湖边清风瑟瑟,湖面波光粼粼。
自从被卖身为小倌,红云已有多年没这么早起身了,是以也有多年没见过这时候的晴空了。他缓缓行至寂静如画的湖边,低头望向那一泓清冷、干净的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鼻子一酸,立时泪流满面。反身,他趴在一棵垂柳的树干上,一边捶打树干,一边失声痛哭起来。开始时还只是抽抽泣泣,后来哭声越来越大,越哭越投入,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