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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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老卯似乎听出了一点门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韩若壁继续道:“哼,其实若是放在往常,一颗小小的明珠对于藏宝无数的皇宫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少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但是,前些日子太后生病了,夜里睡不着,白天没法睡,饱受煎熬,皇宫里有人想起了那颗明珠,说它有镇邪的奇效,放在枕头下面,就能缓解太后无法入眠的苦楚。结果,大家找遍了皇宫的所有宝库,也没能找到那颗登记在册的明珠。”
灰老卯眼珠一阵乱转,神神鬼鬼地插嘴道:“就算找到了也没用。那颗珠子是邪物,哪可能有镇邪的奇效?”
韩若壁‘嘿嘿’一笑,道:“你瞧,我就知道你不会忘掉那颗明珠的。它太特别了,让人很难忘掉。”
灰老卯知道说错了话,但也没法子了。
韩若壁又不屑地瞧他一眼,道:“另外,不
管那颗明珠有没有奇效,总是不见了。圣上得知勃然大怒,本欲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查,但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不宜张扬,否则怕不容易将珠子找寻回去,以治太后的失眠之症。于是圣上才秘密地派了我这个大内密探出来查找那颗珠子。”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真龙活现一般,不容人不相信。
对于灰老卯而言,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事从天落他怎知只因为多年前买了个小倌回来,就莫名其妙地把当今皇上给得罪了呢?
他瞧了瞧左右的侍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韩若壁瞥他一眼,厉声道:“不说话了?怎么,难道是动了心思,想叫人来把我杀了灭口,就没人知道你私藏大内宝贝一事了?”
灰老卯愕然当场。
韩若壁目光犀利地扫过四下,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其一,若是没有几分本事,我岂敢一个人前来?所以,你寨子里的人有没有本事杀我,还是个问题;其二,我既然能查到你的苗寨来,别人未必不能,你若把我杀了,也不能保证你的事情不会再次败露。”
灰老卯连连摇手,无比苦恼地长叹了一声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
“被押到衙门的大堂上之前,谁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你总不会以为,我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只是为了讹你吧。”韩若壁显出不值一听的表情,道:“总之,我跑出来好几月功夫,苦也吃了,罪也遭了,早就想回去京城交差了。你若识相,趁早把珠子交给我,我得了东西,调头就走,也不说是从你这儿找到的,回去能交差便罢。”歇了口气,他又缓下语气道:“你瞧,我只身前来也是没打算以武力解决此事,作为一方苗王,你不会让我这个大内密探太过难办吧。”
灰老卯苦恼道:“不瞒大人,我也想交给你,可那颗珠子真不在我手里。”
“胡说!”韩若壁呲牙咧嘴,一指旁边的那名少年,道:“你四年前买来的小倌就在这里,为何珠子不在了?“
原来,他从一进屋就注意到那个少年了。
灰老卯摇头道:“他是我前年从京城的‘长春院’里买来的‘香尘’,可不是四年前从扬州的‘丹凤阁’里买来的‘绿袖’。”
韩若壁怔住了,道:“哦?那个‘绿袖’呢?”
他并不知道‘绿袖’本名杨松,是徐知州要寻找的故人之子,因为黄芩并没有向他提起过此事。
灰老卯道:“‘绿袖’早已死了。”
韩若壁疑道:“死了?”
灰老卯点头道:“四年前,我兴冲冲地领着‘绿袖’从‘凤凰山’往回赶,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半道上。”
他摇了摇头,一边回忆一边道:“‘绿袖’很宝贝那颗珠子,而且据他自己说,可不是什么客人送的,而是他死去的爹留给他的唯一纪念。我替他赎身之前,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把珠子藏着掖着,不敢在‘丹凤阁’里显露出来,怕被老鸨抢了去。我替他赎身以后,他才把珠子拿出来挂在脖子上,连洗澡、睡觉也不愿取下,并央求我让他一辈子保留那颗珠子。当时我很爱惜他,而且又不缺什么金银珠宝,哪里会贪他的一颗珠子,就一口答应了。”
“他虽然死了,但那颗珠子应该还在啊。”迟疑了一刻,韩若壁试探道:“你不会拿那颗明珠给他陪葬了吧?”
灰老卯轻叹一声,道:“如果他不是死得那般蹊跷,我也许就如你所言,拿那颗珠子给他陪葬了,毕竟,那颗珠子是他生前最为留念的东西。”
韩若壁奇道:“难道他的死有什么古怪?”
灰老卯面色一变,骤然紧张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沉默了半晌,灰老卯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几声,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几口吐沫。
而后,他才压低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道:“‘绿袖’。。。。。。‘绿袖’是被厉鬼。。。。。。索了命去的。”
说这话时,他整个人突然一阵收缩,仿佛到此刻还能感受到那时的恐怖。
韩若壁吃了一惊,道:“被厉鬼索了命去?那是个什么死法?”
灰老卯瞪大了眼珠,道:“说实话,他的死,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有这么严重吗?”韩若壁的好奇心陡升,道:“那倒要听一听了。你好好说,说得越仔细越好。”
酝酿了片刻,灰老卯面色铁青,道:“四年前,参加过‘凤凰山’的火把节后,我们一行人就往柳州赶。某天晚上夜宿时,‘绿袖’睡在我身边。半夜时分,我已经熟睡,却被忽然响起的一声惨呼惊醒了。那惨呼声近在耳边,好像沾了水的鞭子抽在人的心尖尖上,把我吓出了一身虚汗,差点滚下床去。”
韩若壁猜测道:“那声惨呼是‘绿袖’发出的?”
抹了把额上骇出的冷汗,灰老卯心有余悸地哆嗦了几下,才点点头,接着道:“当时,我瞧他和我一样,已经坐了起来,但整个人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蜷缩在床角里,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面色青白青白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洞的,一眨也不眨,不知瞧着什么地方,可怕极了!”
韩若壁道:“你没问他怎么回事?”
灰老卯努力镇定下来,道:“当然问了。他说是做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我觉得不过做了个梦,不必大惊小怪,就没当一回事,但转头瞧他惊怕不已,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就温言安慰了他几句,并说有我在不用怕,就要搂着他继续睡。可是,那一夜,他说什么也不肯再睡了,只是缩在我怀里,惊魂难定。当时,我还想,他的胆儿也太小了吧。”
韩若壁小声嘀咕道:“做梦被吓醒不敢再睡的事,谁都会遇上几回,倒也不足为奇。”
灰老卯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差了调,道:“可第二天半夜,‘绿袖’又发出了更为可怕的惨呼,把我吓醒了。这一次,他比前一次还要害怕,不但象筛糠般抖个不停,鼻子上、脸上,乃至全身都流满了冷汗。他说,他又做了和昨天一样可怕的噩梦。。。。。。“
“这却是有些稀奇了。”韩若壁讶异道,“你没问他梦见了什么?”
灰老卯沉默了片刻,目光有些呆滞,面色比死灰好不了多少。
良久,下意识地想抵御从记忆中袭来的阵阵恐惧,他用力握紧起双拳,使得两只因为年老而早已失去弹性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一样,更加显著地、怪异地突了起来。
灰老卯已沉浸在了四年前的那段惊怖的日子里,目中满是与年纪不相衬的恐慌之色,道:“起先,‘绿袖’只说希望快点把那个噩梦给忘掉,怕提得多了反而记得更牢,还会做那样的梦,所以不想说。可是,第三天夜里,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绿袖’只要一睡着,就会被那个噩梦折磨。终于,他受不了了,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后,他醒了过来,嘶哑着嗓子,语不成声地向我哭诉。他说梦见自己被鬼勒住了脖子直至勒死。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一次强烈过一次,令他怕得要死,所以在梦里,他拼命想法子让自己醒过来,却总也醒不过来,每次都要等到鬼把他彻底勒死后,才能在一片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里醒过来,喘上几口气。而且,他发觉,在梦里,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以至于他怀疑如果继续做那样的噩梦,总有一天会真的死在梦里。到这时,我也觉得情况十分严重了,就偷偷去找同行的谢古大法师,想让他替‘绿袖’做一场法式驱鬼,谢古大法师仔细的问清楚了情况之后,却连连摇头,说‘绿袖’已经被厉鬼缠上了,这种厉鬼无论用什么法子也驱赶不走,还叫我最好不要和‘绿袖’同床共枕了,免得也被厉鬼缠上。”
韩若壁喃喃自语道:“‘谢古’大法师?”
随后,他想起立色曾经提到过此人,说他是苗疆最有名气,同时也最神秘的大法师,而且行踪诡秘。
仿佛根本听不见韩若壁嘴里说了什么,灰老卯的目光瞪着前方,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以两手揉搓着,继续道:“到后来,‘绿袖’已经很怕晚上,也很怕睡觉了,可是因为白天我们还要赶路,难免旅途劳顿,所以到了晚上,他想强撑住不睡也不成。但其实,他睡得很少,有时一天连半个时辰也不到,总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可只要眼皮一打架,他就会做被鬼勒死的噩梦。每天夜里,他惊醒后都坚决不肯再睡,而且为了不睡觉,他满屋子窜来窜去,乱唱乱跳,闹得越来越凶,有时象魔怪一样厉吼,有时又象小孩子一样啜泣,有时对我很依赖,有时又怕我怕得要命。再后来,他白天的神智也开始有些迷糊了,经常说胡话。。。。。。。总之,‘绿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这之后的路上,我也没法子再和他同床同枕了。”
韩若壁道:“你可是因为谢古大法师的话,怕了,所以不敢再和他一起睡?”
灰老卯转过身去,用帽子遮住脸,没有回答他,只是颤巍巍道:“到了第二十一天,我见‘绿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难看极了,怕他劳累,于是在途中让人早早寻了个住处歇下。那天夜里,‘绿袖’的那间客房里没再发出任何惨呼声。。。。。。”
在这里停顿了许久,灰老卯才语调怪异地继续道:“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他死了,死在了床上,死在了睡梦里。。。。。。他死得好惨。。。。。。”
这个结果,韩若壁已经料到了,所以没有显出过多惊讶。
忽然,他问道:“你怎么会记得天数?这种事应该很少有人在意吧。”
“因为那二十一天里的每一天我也在备受折磨。”灰老卯转回身来,重新将帽子整理好,戴到头上,道:“‘绿袖’是我见过的最讨人喜欢、惹人怜爱的孩子。我至今仍记得,他死后,原本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因为痛苦、恐惧而扭曲变形了,显得特别狰狞。他的两颗眼珠子瞪大了朝上翻,象要掉出眼眶似的。他的舌头伸了出来,紫黑紫黑的,嘴唇也紫黑紫黑的。。。。。。“灰老卯的声音木渣渣的,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恐怖的感染力。
韩若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就象那些被勒死的人一样?”
灰老卯盯着韩若壁,仿佛到现在也无法相信‘绿袖’是被勒死的,需要别人给他一个答案般道:“但是,他的脖子上没有任何被勒的痕迹,除了被噩梦折磨成了一把骨头,全身也没有任何伤处。你说奇不奇怪?所以,我只能相信谢古大法师说的,‘绿袖’是被厉鬼索了命去。”
听完这些,那个名叫‘香尘’的少年已不知不觉躲到了一名侍卫身后,显是害怕了。
韩若壁的目光有些飘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他口中喃喃念了几声:“二十一天。。。。。。二十一天。。。。。。正好二十一天!?”
灰老卯用力地点点头。
蓦地目光一凝,韩若壁厉声道:“很不错的故事,不过怎么听都像是胡编乱造的。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这段鬼话吧!”
灰老卯连声道:“这是千真万确,千真万确的事!我绝无虚言。若有一个字不实,定叫我也,我也。。。。。。”
停顿了一下,他才抖抖霍霍说道:“定叫我也和‘绿袖’一样备受折磨而死!”
说话之时,他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似是仍然沉浸在‘绿袖’可怕的经历之中。
韩若壁皱眉道:“哪有你这般把事情往死人头上推得干干净净的?接着你定要说,那颗明珠也被谢古大法师拿走了,是也不是?!”
灰老卯像是被吓了一跳,惊恐道:“不不不。。。。。。 啊,是是是,‘绿袖’死后,大法师说他脖子上戴的那颗珠子是一件邪物,之前就是那颗珠子招来了厉鬼,害了‘绿袖’的性命,如果把珠子留在我身边,也会给我带来不幸,不如交给他,由他处理掉。我想着那颗珠子已经害死了‘绿袖’,留下来也是祸害,便给了他了。”
韩若壁见他不似作假,在心里咒骂了两声,暗道:看来,那颗‘月华珠’定是被心狠手辣的谢古大法师讹去了。想来,四年前的‘火把节’上,瞧出‘绿袖’脖子上戴着的并非一般明珠,而是天下间至阴至寒的‘月华珠’之人,绝不只蓝诸一个。
想到这里,他果断道:“好,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既然明珠不在你这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即刻告辞了。当然,丑话也要说在前头,如果最终被我发现你在骗我,那你可就是给你们整个族人惹祸了。”
想不到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灰老卯愣了一瞬,道:“我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大人尽管放心。山路多险,可要寨里派人送您下山?”
韩若壁大咧咧的摆摆手,官气十足地说道:“不必了,你让人送我出寨子便可。”
已当他是个大麻烦的灰老卯自然求之不得。
回头,韩若壁又问道:“你可知道谢古大法师现在何处?”
通过之前立色对谢古的描述,他感觉灰老卯不会知道谢古的所在,
但稳妥起见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果然,灰老卯摇头道:“谢古大法师法力无边,行踪不定,我哪能知道。”
韩若壁‘嗯’了一声,不阴不阳地冷冷道:“他的法力的确是够大的了。”
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说法,灰老卯点头道:“总之,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他啊。”
跟着送他出寨的侍卫离开前,韩若壁回头,颇含寓意道:“我听说苗疆的法师中有人修行很深,精通‘咒杀之术’,能以‘起尸鬼’杀人,不知那位谢古大法师可有如此神通?”
灰老卯茫然地摇一摇头,道:“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他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