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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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话,孙有度心里暗觉难办。
姬连城觉出了他的顾虑,又出言相慰道:“请孙爷放心,无论您如何决定,我们都会按照行里规矩办事,不会横加阻挠。”
孙有度心道:你嘴上说得堂而皇之,但‘威武行’毕竟姓姬,他日接掌行主之位的人也必然是你姬连城,对你的意见我怎能不加以考虑?此刻我若硬逆了你夫妻二人的意思,万一你小心眼上来,暗暗记下这笔帐,岂非变成我给自己日后找别扭?更何况,有姚兰芝的‘八方风雨’,按说也不会遇上应付不了的风险。
想罢,他哈哈笑道:“有道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已是一把年纪,见得是多,可顾虑也多,不如你们年青人来得有胆色。好,这次我这倔老头儿就转一回性子,全听你们安排好了。”
姚兰芝连忙笑而有礼道:“多谢孙爷成全。”
三人商定后,便又去到冯承钦屋内,商量押货的具体事宜。冯承钦得知他们应了下来,反倒不急了,只劝‘威武行’众人安心歇息修整几日,等到了出发的日子,自然会告之他们要去往何处。三人虽有不解,却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只能暂且按照冯承钦的意思,吩咐‘威武行’的众兄弟们好生休息,静待新任务到来。
‘白羊镇’上,韩若壁回到住处,得知黄芩悄然离去后,连连呲牙,直在心里‘捶胸顿首’地骂娘。
当然,他‘捶’的是黄芩的胸,‘顿’的也是黄芩的首。
在肚里,他骂了黄芩何止几百遍:这个挨千刀的,捂不热的白眼狼,亏我待他那么好,不但拿他当知已,还送了刀、输了银子给他。现今他倒好,手一甩,脚一抬,拍拍屁股,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人了,连个去向也不想着给我留下,倒叫我完事后到哪里寻人去?难不成还得等他办完案子,回到高邮,再去找他?若他办完案子,不回高邮怎么办?莫非就这样错过,再也见不着了?。。。。。。
夜里,他躺在炕上,心急火燎的怎么也睡不着,懊恼自己没把人看牢,早知道就该拉黄芩一起去见哈默达了。
好容易,快到天亮时,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稀里糊涂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死去多年,已很久没有梦见过的父亲。
在梦里,又是九月鹰飞,白露时节。
韩若壁还记得,除去自己出生的那年,每到白露那天,不喜喝酒的父亲都会在躺椅上,从日出坐到日落,安静的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当然,在他没有因为醉倒,而躺下睡着前,间或也会吟上几句酸词腐曲聊又□。
他喝酒是为了记念一个他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那人并不是韩若壁的母亲。
清醒的时候,父亲从来不和他提起那人,即使他问,也只字不答;而一旦醉了,韩若壁的问话,大多数时候父亲是听不到的,所以那人是男,是女,和父亲有什么关系,韩若壁无从知晓。
但他知道那人对父亲很重要。
因为有一次,碰巧父亲醉倒却还未睡着时,听到了韩若壁略带不屑的质问:为什么向来讨厌别人喝酒的你,每年都要在白露这天喝的烂醉如泥呢?
父亲边笑边流泪说:因为很多年前,我还很年轻时,在白露那天错过了一个人。而我之所以错过她(他),正是因为当时太清醒了。
韩若壁常想,看来父亲很后悔错过了那人,那个能让父亲一直记挂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梦里,父亲一如既往地喝醉了,半眯着眼睛回忆着他年青时错过的那人,口中叨念着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还有什么‘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
这些都是同‘白露’相关的诗句,但一样与情愫相关。
梦里,醉眼迷离的父亲,第一次主动拉过年幼的韩若壁入怀,温言说道:“这世上,什么都可强求,唯有相知和情谊不可强求。假使有缘,纵然错过了,也一定会有再次聚首的一日。只是当那日来临时,你得知道是该选择‘醒’,还是选择‘醉’。是醒,是醉,全在一念之间。”
幼小的韩若壁仰头问道:“那么,爹爹每年白露那日,都喝得酩酊大醉,是不是一直期待着和那人再见?”
父亲笑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死死,我总能等到那一天。”
。。。。。。
清晨,韩若壁刚刚转醒,嘴角就浮现出一丝讥笑,暗自嘲弄道:父亲大人心中只有功名,就算死了托梦,也该是骂我没本事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替他了却心愿,哪里可能同我废话这些?想是自己造梦开解自己罢了。
对于梦里的对白,他虽有感触,却难以苟同。
有一句话,在梦里韩若壁没法问出口,那就是:“你为何总是等,而不主动去找她(他)?”
在韩若壁看来,不主动追逐向往的事物,是最迂腐的表现。虽说人算不如天算,但天若有算,自当该把‘人算’也算进去,所以整天干等着,不如主动出击,虽然结果未必尽如人意,却可彻底了断,再无遗憾。
现在,韩若壁就已决定,等‘长春子’到手后,哪怕踏遍哈密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黄芩揪出来,亲口问问他为何不告而别。当然如果真找不着人,也就罢了,毕竟费心找过,也算无憾,之后该干嘛干嘛去。
他心道:要查倒卖军器一案,定是少不得在各处武器黑市流连、查探,是以,只要去到这些地方,留心询问,总不愁找不到黄捕头的踪迹。
想到这里,他心情转好,又以手臂为枕,翘起二郎腿,在炕上多躺了会儿,才起身梳洗整理。
快到辰时时,韩若壁牵着马来到礼拜寺前的空场上。
那里,哈默达派出的一队人马,正等着他。
为首的一个长着黄胡子的回人,上前笑道:“韩朋友,我叫哈桑,以前经常出入戈壁,对里面的气候、地形都较为熟悉,族长派我带领驼马队,跟你一道去。”
韩若壁望了眼哈桑身后几人,有些惊讶地发现其中居然有个裹得严严实实,戴着盖头、面罩的女子。
凭感觉,他认出了这名女子,可并未挑明,只笑问道:“怎么还有女人跟着去?”
哈桑回头瞧了眼那女子,敷衍道:“是啊,多一个人也没什么。”
韩若壁再没多问,冲那名只瞧得见眼睛的女子眨了眨眼,笑一笑,翻身上马,道:“那出发吧。”
一队人马鱼贯出了‘白羊镇’。
行了一日,晚间,大家在戈壁上找了处平坦地带,搭起帐篷,分配吃喝后,便各自入帐休息了。
夜里,四周漆黑一片,头上星光满天。
帐篷内,躺着发呆的韩若壁透过帐帘,瞧见外面忽然多了处阴影,挡住了一片泻落而下的星光。继而,他翻身而起,裹上皮袄,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同行的那个回人女子就站在他的帐外,那片阴影便是她的身体投射下的。
韩若壁笑道:“这是哪位姑娘不睡觉,却站在我这风流汉子的门外,不怕惹来闲话吗?”
那回人女子硬生生道:“别装了,你知道我是谁。”
韩若壁佯作不识,道:“姑娘包得如此严实,我又瞧不见样貌,如何能知道?”
那回人女子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但我就是能感觉到。”
韩若壁笑道:“我认识的回人女子不多,全当大胆一猜。莫非你是族长的女儿?”
那回人女子点头道:“不错,我是哈吉娜。”
韩若壁道:“那我们也算有一面之缘了。不过,初次见面时,你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难堪啊。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为何当日那许多女孩儿,就你一个人一溜烟跑了,连和我多说两句话都不肯。”
哈吉娜叹了声,道:“一面之缘?初次见面?。。。。。。你还不正经,想继续开我的玩笑?”
韩若壁这才道:“好吧,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的。”
哈吉娜将食指竖于唇间,‘嘘’了声,阻止他继续说话。而后,她四顾了一下周围,不见有其他人从帐篷里出来,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又向韩若壁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而后转身向远处走去。
韩若壁依她所示,跟了上去。
直到越过一处土丘,瞧不见那几顶帐篷了,哈吉娜才停下脚步,回头道:“这里就好了。”
韩若壁道:
“你就是我在集市上遇见的,那个和‘神光堡’的男子在一起的女子。”
哈吉娜早知他认出了自己,于是道:“不错。”
韩若壁皱眉道:“那男子是你的恋人?”
哈吉娜见他已然猜到,只得微有羞怯道:“他是神光堡堡主尚廷筠。”
韩若壁低低吹了记口哨,喜笑道:“本来我还以为他只是神光堡里的人,却不成想居然就是堡主本人。哈小姐,你可真有本事。”
哈吉娜面罩下的一张圆脸应该是红了红,同时,她的目光中充满了骄傲。毕竟,能得到神光堡堡主的倾心,的确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韩若壁惋惜道:“只不过,他在神光堡的地位越高,对你们的关系似乎反而越不利。”
哈吉娜的目光变得黯淡了下来,这话无疑说中了她的心事。
叹了一声,韩若壁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哈吉娜苦涩地摇了摇头,道:“他以为我是‘白羊镇’的一名普通女子。”
韩若壁讶然道:“你们这段情缘还真有意思。这么说,他并不知道你要外嫁联姻一事喽?”
哈吉娜道:“之前,几次偷偷和他相会时,我都曾想告诉他,可又心乱得很,不知说出来以后会怎样,便咽下没说。”
韩若壁问道:“如此说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哈吉娜茫然地摇了摇头。
见她没有主意,韩若壁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出个主意,你抢在联姻前偷偷离开‘白羊镇’,一去不回头地投入‘神光堡’尚廷筠的怀抱。这样一来,于你而言,郎君得伴;于他而言,美眷得顾,岂不称心如意?”
哈吉娜连忙道:“那怎么成?我若是私自离开去他那里,迟早会被爹爹知晓,到那时‘白羊镇’只会更恨‘神光堡’,两族若是因此矛盾激化,一定会爆发武力冲突、死伤多人。我怎能只顾自己,完全不顾自己的族人?”
韩若壁听言,想探探她的口风,于是作势举手落下,道:“那就干脆快刀斩乱麻,和尚廷筠断个一干二净,该嫁哪儿嫁哪儿。按说,你是族长千金,未来的夫君未必会比‘神光堡’的堡主差,也许更强也说不定。”
哈吉娜闷气道:“不管别人有没有他强,我心里只得他一个。”
韩若壁一副为难样,道:“这也不好,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哈吉娜沉默了半晌,很没精神地说道:“我要是有主意就好了。”
韩若壁沉思了一阵,道:“虽然难办,却也并非没有法子,只看你二人肯不肯为了在一起舍弃一切。”
哈吉娜想也不想,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又不至引起‘白羊镇’和‘神光堡’的再次流血牺牲,我死也不怕。”
韩若壁道:“办法呢,就是你离开‘白羊镇’,他也离开‘神光堡’,一起去别的地方,象西域、关内,或者随便哪里都可以,总之不要呆在哈密。。。。。。”
未等他说完,哈吉娜两眼放光,兴奋道:“你是说‘私奔’?!”
显然,她对‘私奔’一词感觉刺激,且心有向往。
韩若壁点头道:“不错。假如尚廷筠和你一样,肯卸下堡主之职,离开‘神光堡’,那‘白羊镇’的回人和‘神光堡’的汉人可谓各有所失。而以尚廷筠的地位,‘神光堡’失去的是一位领袖,怕是比你们‘白羊镇’更加不划算。在这样双输的情况下,既然谁也没能讨到好处,就只会维持交恶的现状,最多增加些嫌隙,不至于矛盾激化,发生什么流血冲突。”
哈吉娜有些动心,一边说道:“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还不坏。”一边心怀憧憬地冥想起来。
韩若壁心道:傻姑娘,我是哄你玩儿呢。你这边听起来不坏,尚廷筠那边又怎舍得卸下堡主的位子?若是叫我为个女人舍弃北斗会,我也一样做不到的。
想完,他摸了摸下巴,意味难料道:“只是,在下委实想不到,以在下和哈小姐素昧平生的关系,哈小姐竟能如此信任的向在下倾诉衷肠,在下是应该喜呢,还是应该忧?”
哈吉娜回过神来,道:“我说这么多,其实是因为有事求你帮忙。”
韩若壁道:“何事?”
哈吉娜道:“我想请你替我送个信。其实,这次我让大哥帮忙,拜托哈桑带我出来,就是为了当面求你这件事。”
说着,她把一封信硬塞到了韩若壁手里。
韩若壁接下,看了看手里的信,轻笑了声道:“怎么你们‘白羊镇’的人,都很喜欢让人送信的吗?”
哈吉娜愣了一瞬,道:“难道还有人也让你送信?”
韩若壁笑道:“我那个姓黄的朋友也曾受你们‘白羊镇’的人所托,送过信。”
哈吉娜道:“这样啊。”
韩若壁笑道:“可是,你我连熟识都谈不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帮你送信?”
哈吉娜无奈道:“第一,我已经没有其他人选。现在的我很难有机会离开白羊镇,所以只能找人帮忙,可族里人都恨‘神光堡’,根本没法相信他们。而外人中,我就只认识你,自然只有找你。第二,以我的直觉,我觉得你应该会帮我这个忙。”
在她看来,之前韩若壁曾出手替她解围,后来显然也猜到了她就是和‘神光堡’男子在一起的女子,可他从没说破此事,是以就算不帮她,也不至会泄露她的秘密,是以才向他和盘托出,寻求帮助。
低头抚了抚信封,韩若壁嘿嘿笑道:“我这人好奇心重得很,比不得我那朋友,你若不先将信里的内容直接告诉我,过后我定会私自拆了来看的。”
哈吉娜呆了呆。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说要私拆别人的信件。
见她不言语,以为她不愿意说,韩若壁将信退回给她,道:“喏,要是不想我知道内容,尽管拿回去。”
哈吉娜没有接,而是道:“告诉你也无妨。除了一些不方便说出口的情话外,信里是提醒廷筠注意,哈剌灰的杜韦部可能暗通瓦剌,希望‘神光堡’能够对杜韦的人多加提防。”
韩若壁倒是不以为然,奇道:“杜韦暗通瓦剌和‘神光堡’有什么关系?”
哈吉娜道:“‘神光堡’和杜韦好像有过交易,我怕廷筠不知道这事,会因此吃亏。”
韩若壁笑道:“你倒是真会为心上人着想。”
哈吉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韩若壁又奇道:“不过,我听闻,‘白羊镇’的女人们只准做些家事,从不准涉足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