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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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目光幽幽,深邃无比,看着那面板上一个个数字,从嘉奖状到现如今的如意坊,都给了他极大的启迪,从前的时候,他虽是聪明,可是毕竟还有局限,他所受的教育过于传统,直到如今他才知道,任何东西但凡沾了一个商字,只要做好,那便是金山、银山。
士农工商,老祖宗将商字踩在了最底下,或许正是因为,这商贾积攒的财富实在来得太快太多,并非是商贾道德有亏,而在于若是放纵商贾,就有可能产生很严重的问题。
只是……堵了又如何,堵了还不是腰缠巨万的豪赌遍地?既然不能堵,那不妨学学徐谦的法子疏导,就如嘉奖状,就如如意坊,既给商贾制造限制,同时又在这限制的基础上给予他们方便,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缴纳出钱财。
嘉靖默不作声,悄悄在大厅的一处角落坐下,他心里盘算,若是路政局的嘉奖状在这儿颁发,那么给商贾的吸引力能提升两成,这商贾聚集的茶坊能给商贾们再增加一成的吸引,那么眼下这门生意若是能做成,至少能提升五成的吸引,只是这徐谦还会有什么手段?
以他对徐谦的了解,徐谦这个人绝不会只是拿出这点东西出来,这如意坊怕是还有后手。
正在这时,却有伙计在前台的柜子上放了一沓沓的报纸,随即又有一个牌子放进来,‘大明商报,免费领取。’
一开始,只是有少部分的商贾眼尖,尝试着去拿了一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去拿,其实大家未必想占这个便宜,只是觉得这如意坊过于神秘,总是想一探究竟。
去取报纸的人越来越多,嘉靖见了,也凑了一份趣,拿起报纸回到原座打开来看,上头和明报却不相同,自然看不到之乎者也的文章,开头的头版说的便是河南遭灾,粮价日涨三成的消息。
紧接着,还有物价的起伏的分析文章,说是生丝今年起伏较大,年初的时候,上等生丝才三两七钱,可到了现在,在蜀中、辽东等地,上等生丝已上涨到五两三钱,这两处生丝已是供不应求,只怕这样的涨跌会一直持续至年尾。
除此之外,副版处居然还有地图,描绘了几处走商的路线,哪一处可以登船,哪儿可以步行,地图下头,又标注了一行行的小字,说是夏日河运紧张,船价翻翻,又或者是某处大桥坍塌,有过往商旅滞留。
这些讯息不由让嘉靖心里猜测,单单凭着如意坊,是不可能搜集到如此多信息的,这世上能办成此事的也只有厂卫,想来徐谦是借助了厂卫的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徐昌本就是锦衣卫百户,要弄这等看上去琐碎却又干系不大的消息其实并不太难。
他眯着眼,侧耳倾听其他商贾的评论。
结果对于这商报,坐在一侧的商贾先是啧啧称奇,随即便是大大感叹:“这商报若是早一些出,便是一两银子一份,老夫也非买不可,诸位看看,我前些时日听到辽东那边来的人说丝价已经确实高涨,已经到了四两九钱银子,不过道听途说的消息毕竟不可靠,他们从辽东一路过来,沿途耽搁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辽东的丝价就已经涨到这个地步了,就冲这个消息,不知多少商贾要运丝去辽东呢。”
“还有这行商的路线,老夫来的时候,走的就是天津卫这一路,当时并不知那儿的大桥坍塌,结果白白多绕了几百里路,哎,几百里路至少耽搁七八天功夫,沿途的开销却也是不小。”
商贾们骤然激动起来,或许这一个个的文字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重要,大桥坍塌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辽东丝价暴涨更和他们无关,还有河南遭灾之类,那本都是官府关注的事,可是对于商贾们来说,这些消息可都是钱,只是一张纸片儿,若是运用得好,不知能省多少功夫,甚至得来多少商机。
“这报纸竟是免费?真是稀罕,换做是老夫,便是标价三两银子卖出去,怕也有的是人买,这如意坊的人还真是大手笔。”
“是啊,是啊,这如意坊的主人出手不凡,定然不是简单人物。”
“是了,快看这儿,这儿为何是空白的。”
有心人发现,在末版的一处地方竟是空白一片,随即,大家被下头的一行小字吸引,上头写着:“若有大笔买卖挂牌于如意坊者,则商报为其广而告之。”
这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要大量出货,出货量巨大,如意坊不只是在这儿挂牌,而且还会将信息放在商报里头。
可以想见,这种不取一文的商报必定会风靡天下,只要你是大商贾,还怕你的货物找不到出售的渠道?同时,如意坊这条信息也显露出了他们的实力和决心,告诉大家,无论是多大的货,无论价值如何巨大,只要是在如意坊登记,他们就有办法为你推销。
只看到这条消息,商贾们对如意坊的信用又增加了几分。
不怕官府,背景深厚,又推出种种服务,能够搜罗天下各地的信息,而且这些信息都是分文不取,商贾走南闯北,多少都有一点儿眼力劲儿,自然知道这如意坊必定是做长久生意的,绝不可能会贪图你那么点货物而损失自己的信用。
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尤其是大买卖,更是信用为先,只有人家相信了你,这生意才能长久。
嘉靖心里不由苦笑,心里忍不住地想:“看这些商贾的反应,单单这份报纸,又对商贾们多了几分吸引力,哎……这个徐谦,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主意?这些东西,朕真是闻所未闻,连想都不敢去想。”
正在商贾们议论纷纷之际,显然好戏还在后头。
几个伙计又是拿了一叠叠的簿子来,随即有人站在柜台之后,又在柜上挂了一个牌子:‘人才征募’。
嘉靖这一次的好奇心已经勾到了极限,放下报纸,跟着人流一起涌至那柜台前,他不需要去问,自然有商贾去询问:“这人才征募又是什么名目?”
伙计带着一口山东口音,不过声音倒是流畅,大声道:“诸位若是需要用工,比如临时需要征募几个脚夫或是护卫,又或者需要向导或是帐房,都可以来这儿垂询,我们这儿会极力去登记各色人等,并且记录他们的住址,他们的家庭关系以及平时的表现,比如张某,他家住外东城,是个帐房,家里有妻一人,有子女三人,从前在凤如客栈做过掌柜,若是诸位需要帐房,我们只需要一查这簿子,自然就晓得你们需要什么人,现在市面上骗子极多,诸位出门在外,招募人手就怕遇到个手脚不干净又或者居心不轨之人,到了咱们这儿就不同了,他们的住址和家庭关系,还有以往的经历俱都记录在案,将来必定有大量的人工在如意坊登记,而诸位要用人也可放心,假若这些人违法乱纪,只要向如意坊申诉,如意坊自然会为诸位出面,待调查清楚,给予这些人惩罚。若是情节严重,也会将其找出来,送官处置。”
第二百三十二章:杀手锏
大家把伙计的话消化干净之后,心里顿时明白了,与此同时,不少客商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其实在外头跑的人都知道,有时身边急需几个人手,毕竟你又不是大爷,不可能随时把所有账房、脚力都带上,寻常的商贾财力有限,往往需要在外地雇佣一些人手,等把事情办完,再拿钱打发掉。
可问题就在于,你人生地不熟,这年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若是上了当,或者有人借机偷窃你的钱财,甚至博取你信任之后将你骗到某处谋财害命,这样的事虽然不多,却也时有耳闻,作为客商,雇佣人手的事不可避免,招募起来很是费心。
而这如意坊的招募服务很是贴心,他们记录了所有伙计的详细信息,无论你招募护卫、账房又或者脚力、车夫,人家只要拿出簿子一查,立即就能帮你挑选出合适的来,再加上这些人知根知底,用起来也放心,假若这些人想要为非作歹,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比自己如没头苍蝇一样去寻人,自然是省心得多。
“这如意坊真是急人所急啊,往后咱们的麻烦事岂不是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真若如此,老夫宁愿天天来吃茶,吃着茶做生意,从前是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完全不可能。”
“不错,老夫正需要招募一个账房替我算算账,这不是刚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了?啧啧……这如意坊的东家还真是非同凡响。却不知待会儿,他们又会拿出什么招数来。”
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心中难掩激动,俗话说得好,跑商难,难于上青天。这里头多少辛酸,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意坊的举措处处针对他们的难处,给他们提供方便,对于商贾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善政。
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如意坊的掌柜徐福从二楼下了楼梯,大家方才都记得他,便一起涌上去,纷纷给徐福行礼。
徐福浑身装束一新,还真有几分人模狗样,走起路来不疾不徐,笑吟吟地给大家行礼,随即道:“诸位光临如意坊,如意坊蓬荜生辉,从现在开始,如意坊正式打开门来做买卖,少不得还要诸位捧场。”
众人纷纷道:“自然,自然……”
这个回答,倒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其实且不说别的举措,就说那份商报,还有招募人员,就足以吸引大家经常来看看,再加上登记挂牌的举措,那就更不必说了。
嘉靖混在人群里,并没有再看到徐谦和寿宁候等人的身影,心里明白这些人已经打算退居幕后,并不愿惹人注意。
他莞尔一笑,心里不禁在想:“徐谦这个家伙知道进退,不出来招风倒也罢了,那几个混账国舅竟也甘于寂寞,这一向不是他们的性子,莫非是跟了这徐谦,连性子都转了?”
其实作为天子,嘉靖每每想到这三个皇亲就忍不住一阵头痛,这三个人在京师里头实在混账到了极点,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御史隔三差五总要弹劾一下,而他却也只能压着,如此一来,大臣们自然不满意,步步紧逼,总是让他处在尴尬的位置上。
现在这三人若是肯消停一些,对嘉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不及嘉靖多想,徐福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扯起喉咙道:“现在,我要宣布如意坊最大的举措,请诸位静听。”
听到还有举措,而且这如意坊掌柜居然自称是最大举措,这岂不是说,之前的举措都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地竖起了耳朵,想要看看还有什么举措,能够比方才的一个个措施更加令他们心动,更想知道,这如意坊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名堂。
整个大厅一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像是屏息了,就差落针可闻。
便是嘉靖,那满肚子的好奇心也如开闸洪水一般宣泄而出,想要看看如意坊真正的拿手好戏到底是什么。
徐福对于众人的反应感到很是满意,显然方才推出来的一项项服务已经令这些商贾折服,他的脸上不由地染上一层红晕,连自己都不免有些激动了,随即朗声道:“从现在开始,如意坊将组织商帮,设宫中采买行会。”
众人听不明白,便是聪明如嘉靖,也是云里雾里。
有人不禁问:“这什么采买行会,有什么作用?”
徐福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上贡,宫中每年所需瓷器数万件,银器数千,丝绸十万匹,其余珠玉、茶叶更是无以数计。”
听到上贡二字,许多人不由皱眉。
要知道,这年头,钱在自己的手上最是实际,上贡?上贡有什么用?
而且一听到宫里的需求居然这么大,单单丝绸就是十万,许多人不禁为之咋舌。
许多人以为宫里的用度只是单纯的吃穿,其实并不尽然,且不说宫里养着近十万的太监、亲军、侍卫,除此之外,宫中还要对大臣、宗室、藩国打赏,一般打赏都是实物,尤其是给藩国的打赏最是巨大,上年内廷给予朝鲜的打赏,丝绸就超过了四千匹,其余珍物更是不计其数。
而宫中的打赏都来自于大明朝的上贡机制,如庐山云雾茶,一旦被定为贡品,那么当地官府就多了一项任务,就是上贡,而这上贡是要纳入巡按考核,一旦缴纳不及时或者是短斤缺两,都要给予适当处分。宫里压着朝廷、朝廷压着官府,官府压着下头的百姓,这一层层下去,且不说有多少贪墨克扣,给予本地百姓的负担也是极重。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灾年,各地有乱民闹事,九成以上都是因为贡品问题闹出来的纠纷。
而朝廷为了对付乱民,又要派兵围剿,结果是每年都有数十万两纹银和粮秣无数的开销,从百姓手里强行征来了贡品。
这笔账,其实任谁去算都知道是亏本买卖,只不过这毕竟是祖宗制度,流传了这么多年,得益者实在太多,甚至有不少朝廷命官巴不得去缴纳贡品的地方上任,如此一来,又多了一个捞油水的名目,假若能超额完成任务,政绩也可斐然。
这个问题积重难返,大家都不吭声,吃亏的既是朝廷,其实也是百姓。
而如意坊突然抛出了个上贡,却让人群里头的嘉靖的眼眸微微一亮,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忍不住拍手道:“好。”
嘉靖很想做出一番政绩出来,从他裁撤镇守太监就可以看出,裁撤镇守太监是给百姓减轻负担,其实这宫中贡品改强征为赎买,却也是一个极好的解决办法,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假若赎买,宫里未必拿得出这么多钱,就算有这么多钱,内库未必也肯出,谁会怕自己的钱烫手?寻常百姓如此,皇帝亦是如此。
可是如意坊突然抛出这个东西,且不管效果如何,至少一定能缓解宫中的这难题,想到徐谦做生意还不忘宫中,嘉靖自然心花怒放,忍不住叫好。
只是他这一声好,实在令人心生怪异,至少身边的商贾,都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嘉靖,大多数人的眼神免不了有几分不解,更多的是赤裸裸的鄙视。
这人有毛病吗?人家不是说宫里发钱给你,是让你拿钱出来购买贡品上缴宫中,你家的银子是不是多了烧手,要犯这个贱?
商贾对于利益取舍是最为敏感的,有好处,他们自然肯上,没好处,他们捏着鼻子保准跑个没影,徐福所宣传的举已是让他们生出了几分警惕,若是现在可以开溜,怕是这些人早就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