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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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说了算,徐谦的目标既然是禀赋生,那就必须在县试中大放异彩,若是排名靠着中后,难度就越大了。假若县试能取得好成绩,就算在此后的考试发挥不够理想,一般提学官和知府衙门也多会加分,理由很简单,如果县试成绩这么好,而府试、院试的成绩却是惨不忍睹,这不是分明告诉世人,知县老爷在县试中作弊,按照官官相护的原则,大家都是做事留一线,虽然知县官阶不高,但上官们也不会轻易得罪。
想到这些,赵梦婷真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徐谦,这个小子不但回头去坑了那苏县令一把,想不到到了现在还在惦记着人家苏县令,这苏县令被他摆了数道,真的肯给这徐谦放水?
徐谦此时已经吃完了一副茶,抖擞精神,便起身道:“艳阳高照、良辰美景,正是我辈发奋读书之时,我先去看书去了,若是有什么事,到房里叫我。”
他这几日读书读上了劲头,或者说他对做官老爷的劲头更高了,读书做官绝不是靠投机取巧就能成事的,不对自己狠一点,就算再能生事,这功名也求不来,就算有人帮衬,若到时候自己的文章不堪入目,那也是虚妄。
从前的那个书呆子徐谦确实给现在的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可是往后的路,还要徐谦自己走出来。
……
在镇守太监府里,每到正午的时候,各路关卡便要呈上关卡每日的税赋银钱,王公公总是在这个时候处置完公务便小憩片刻,随后召见各地的访客。
不过今日,他却没有回房小憩,而是呆在一个小厅里,手里摩挲着一串玉制的佛珠,脸上浮出几分安静的微笑。
站在王公公的下头,是管事张琴。
张琴是王公公身边的老人,在京师的时候,就曾和王公公有许多交集,他四十上下,身材有些虚胖,此时面上也是带笑,向王公公汇报:“苏县令那边只怕是把那张家得罪死了,而张家吃了亏,如今对门的义庄又是愈演愈烈,只怕这一次,那张家有的是苦头吃。可是话又说回来,张家这一次被打得措手不及,未必没有后着,徐家那小子太得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王公公却是微微一笑,舒服地躺在椅上,慢吞吞地道:“话不能这么说,一对贱役能把张家整到这个份上,咱家倒是没有看错了这个徐谦,这个小子年少轻狂,是真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在也不是只知蛮干的蠢材,总算还有一些可取之处,咱家看他的布局,倒是天衣无缝,是个能做事的人。”
张琴听见王公公夸那徐谦,于是连忙改了口吻,道:“公公说的是,不过若无公公提携,他便是巧妇也得断炊。”
王公公突然板起了脸,道:“常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此人可用,不过眼下,索性顺水推舟,帮衬他一把吧,你找个人送些贺礼过去,就说是咱家恭贺他的义庄开张大吉。”
张琴佝偻着身,连连点头道:“若是他问起,小人又该如何回话?”
王公公语气平淡地道:“不必回话,只需把东西送去就成,他自然能参透咱家的意思。”
“是。”
第二十八章:张家服软
噩耗一个个传来,先是苏县令翻脸无情,紧接着就是王公公临门一脚,王公公驻杭州,名为镇守太监,却与杭州织造局太监互为犄角,总揽杭州府岁贡,属于超脱于官场之外的人物,可是权利也是实打实的,别看平时极少抛头露面,可是突然派人大张旗鼓送去了贺礼若干,这里头有什么,意味就比较深长了。
其实这年头太监的声名虽然不好,可是外放的太监也都不尽是傻子,偶尔也会刷刷名声,人家徐家做善事,送去一份礼物道贺算不得什么,在外人眼里,或许只是那王公公也想借机抬高自己的善名,可是对张家来说,意义却是重大了。
王公公这分明是告诫张家,小子别再搅事,这件事到此为此,如若不然,便破了你的家门。
太监和官不一样,士绅们不畏官,因为官是自己人,自己人对自己人就算偶有撕破脸的时候,可是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就算县令要破家,破的永远都是商贾人家或者寻常百姓,还不至于敢对张家这样的人家动手。
太监就不一样了,太监的根基是在宫里,和地方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也不在乎清议舆论,真要惹到头上,就不是枷号这么简单。
听到这消息的张太公就差没有吐血三升,他就不明白,姓徐的何德何能,怎么就这么难啃?
外头的吹打哭丧愈演愈烈,尤其是夜间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几张黄纸飘入张家院墙,于是各种传闻便出来了。
张太公此时不得不怀疑,自己如此倒霉,是不是对门的义庄挡了风水,带来了晦气,毕竟张太公虽然也读过孔孟之道,可是局限于这个时代,鬼神风水之说深入人心。
三日之后,张书升终于被接了回来,肤色白皙的张公子皮肤黝黑了许多,脸色消瘦,走起路来也是驮着,须知三天脖子上戴着枷号,身子已形成了惯性,一时也改不了,更惨的是脖子上环绕着一圈淤青,甚是恐怖,这个时候若是不立即去淤,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
张书升目光呆滞,眼神涣散,浑浑噩噩地被人抬进府,连张太公也不太认得了,张太公心急如焚,连忙请了大夫,一直卧榻在床,过了两天才勉强能下地。
据说下地的时候,张书升抱头痛哭,想必这枷号之苦对张书升的刺激太大。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张家却仍旧是暮气沉沉,这一日大清早,一个青年公子头戴纶巾,穿着一身长摆儒衫,疲惫地自马车下来,门子见了他,连忙哈腰乞尾地上前招呼:“公子回来了。”
公子脸色平淡,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对门那龙飞凤舞的‘积善人家’匾额,脸色和善地道:“去和管事说一声,待会我要汤裕,准备好温水。”
“是,是。”
张家这些时日经过了太多厄运,以至于整个府上暮气沉沉,而这位公子的到来,却是让阖府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张家大公子张书纶,前几年便已中了禀生,性格极好,便是对下人也是温和体贴,再加上前程高远,这一两年都在江宁求学,已经拜得了名师,明年的乡试,据说有八成把握。
若说小公子是张太公的掌上明珠,那么这位大公子便是整个张家的希望,张书纶虽是疲倦,可整个人仍不掩那温润如玉的风采,他一路穿过了仪门,过了月洞,沿途所过之处,但凡有府里的亲眷甚至于下人路过,他那长眉便不禁微微弯起,驻足与人攀谈几句。
与他攀谈的人被张大公子的春风吹拂,长久以来不见的喜气重新出现在眉梢。
一路到了中堂,这边早有人来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张太公今日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与张书升在此久候多时。
张书纶跨入门槛,张书升已是大叫一声:“大兄。”
张书纶却没有理会,而是跨前几步,随即双膝跪地,对着张太公磕头,道:“父母在不远游,儿子在外已有一年,让父亲大人挂念,实在万死。”
这礼节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张太公闻言大笑,捋须道:“快快起来,莫说这些话。”
张书纶站起,随即微笑道:“儿子在江宁的时候已经接到了家书,因此连忙赶了回来。回来之前,儿子特意去见了一趟褚先生府上,褚先生惊闻家中生变,亦是担忧。”
张太公一挑眉:“有劳先生挂心了。”
张书纶点点头,那张书升却是大喜,道:“褚先生真的这样说吗?若是如此,那便好说了,那姓徐的……”
张书升说到一半,却听到啪的一声,脸颊火辣辣的痛,他这亲近的大兄竟是狠狠地一巴掌摔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打了个趔趄。
“混账!”
张书升惊愕地看着张书纶,却见张书纶满脸冷笑,朝他怒斥:“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我在江宁求学,明年乡试在即,又蒙受几位老大人垂青,现在家里却是闹出了这样的事,姓徐的可以不要脸,我们张家难道连脸都不要?”
“爹……”张书升反应过来,便撒娇似地看向张太公。
张太公却是不吭声,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和张书纶交接。他活了大半辈子,当然能咀嚼出张书纶话中的意思,张书纶是他的儿子,自然不能骂他这个爹,看似是张书纶向弟弟发难,可是那一句嫌丢人丢得不够还有张家连脸都不要,却分明是将矛头指向他的。
这就叫指桑骂槐,明着是教训弟弟,却是警告他这做爹的。
张太公眼神躲闪,对张书纶显露出了几分惧怕,连忙息事宁人地道:“好了,好了,刚刚回家,何必闹成这个样子,这件事确实是书升的错,书升,你回房歇息去吧。”
张书升如今是满腹委屈,偷偷地看了大兄一眼,张书纶只是漫不经心地将眼睛摆在别处,似乎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张书升只得捂着脸去了。
“书纶,接下来这件事又当如何处置?”
张书纶坐下,此时管事张进已经进来,为张书纶泡了一杯茶,张书纶将茶盏抱在手里捂着热气,语气平淡地道:“不能再纠缠下去,这件事张家不占理,眼下张家的名声要紧,应当尽快了结此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以后谁也不能再提。徐家只要还在钱塘的地面,以后就有的是机会收拾,不差这一时。”张书纶显然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有决断,所以口吻不容置疑,继续道:“至于对门的义庄也不能再留,不能让人看笑话,张管事。”
张进忙道:“小人在。”
张书纶语气又缓和下来,道:“你去和徐家的人谈,告诉他们,那义庄,我们张家买下来了,让他们开个价钱,只要他们肯卖,银钱的事都好说,贱役人家嘛,不怕他们不见钱眼开。还有,等这件事解决掉,就拿着我的拜帖去苏县令那里一趟。”
“去见苏县令?”张太公顿时大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书纶语气平淡地道:“没什么意思,我听闻徐家已经除了贱籍,也打听到徐家的小子想要考取功名,苏县令毕竟是钱塘父母,张家和苏县令闹得太僵,只会便宜了姓徐的,倒不如尽量和那苏县令和解,省得有人有机可趁,没有功名的人家,就算挂着忠良之后的招牌也长久不了,可是有了功名,就全然不同了。”
张书纶吃了一口茶,随即道:“苏县令得罪了我们张家,心里定会惴惴不安,听说那苏县令在县学的事还希望张家能出头认捐?准备好银子吧,张家正好借机把这关系缓和过来。”他站起来,道:“儿子乏了,父亲大人安坐,告辞。”
说罢,张书纶负手离开。
第二十九章:良心很值钱
徐家今天很热闹,徐昌身份最高,坐在首位上翘着二郎腿,徐谦坐在下首的位置喜笑颜开。
而邓健则是抱手站着,跨刀横在腰间很是醒目。
隔着这厅子,便是藏在厢房里的赵小姐了。
四人各有各的表情,目光或赤裸或是隔着帘子打量着来客。
张家的管事张进这一次是硬着头皮来的,他没有和徐家打过交道,不过徐家父子在张府已经臭不可闻,张进自幼就进了张家,与张家的几个主人同仇敌忾,所以此时不禁好奇地打量徐昌和徐谦,徐昌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幽深,而徐谦则是漫不经心,同样在打量他。
事先都是商量好了的,徐昌故作神秘,表现出徐家深不可测的实力,邓健摆酷,以武力来给予对方震慑,而徐谦才是这次谈话的重心,专门和张进讨价还价。
张进咂咂嘴,随即干笑一声,他下巴微微抬起,道:“此前张家和徐家有些误会,如今已经澄清,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家少爷已经有了吩咐,说是徐家既然是行善,张家也没有赶人的道理,不过既是行善,在张家对门和在其他地方设义庄都没有分别,所以少爷的意思是你们这义庄开个价,咱们张家买下来,到时你们去别处行善即是。少爷还说,从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都是乡里乡亲,又没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
徐昌低头吃茶,继续神秘莫测。
邓健冷哼一声,抱手把头往房梁处一翘。
厢房里的赵小姐无言以对,此前听这三人议论如何坑人,现在再看他们的演出,还真是越来越熟练。
徐谦笑了,道:“想不到张公子竟然长进了?从前他不是叫嚣着要收拾我们的吗?”
张进大汗,连忙解释道:“那是小公子,鄙人是奉大公子的意思来和诸位洽谈的。”他继续道:“不如这样,鄙人来开个价钱吧,我算了算,你们筹办那义庄从购买房产到其他所需大致是四十多两银子,张家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宁愿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来,如何?”
徐谦不吭声了。
负责商谈的不吭声,其他人不是装酷就是故作神秘,这谈话便僵持了下来。
张进善于察言观色,干笑道:“这价钱已是极好的了,便是城墙内的房产,也未必能值这个价钱……”
徐谦淡淡道:“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那里的一砖一木都是徐家散尽了家财买来的,每一块石头缝里都有我们徐家的善心,一百多两银子,就想买我徐谦的良心,我徐谦可是忠良之后,知道忠良之后是什么吗?”
张进直翻白眼,莫说是他,便是邓健那摆酷的表情都有点松懈,脸上的肉抽搐个没停,房里的赵梦婷手里捏着针在缝补衣衫,差点没有一针扎了自己的指尖。
忠良之后的良心,原来也是可以拿来挣银子的。
张进当然知道徐谦想做什么,不禁冷笑道:“那么你要如何?”
徐谦语气平淡地道:“不想如何,想买下义庄也容易,一千五百两银子,绝不二价,你若是不肯,这就请回吧。”
张进大怒:“你那义庄是金砖盖的吗?你自己想清楚,一百五十两银子,或许还可以再加一些,可要是想趁机讹诈,告诉你,张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千五百两,张进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数字,在他看来,一千五百两和打劫没什么区别,张家是可以轻易被人打劫的吗?
这时候,张进忍不住放狠话了:“别以为有知县做主就能如何,张家家大势大,银子有的是,可是想凭此来讹诈张家,那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你年纪尚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