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卫-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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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多这一推搡几乎要了他的小命,骨头和墙壁碰撞的地方“咔吧”一声,他那张娇弱得大姑娘都不忍心对比的小脸上瞬间一片惨白。
帕若拉嘴唇哆嗦着,浓密的睫毛下面是一双幽怨带着怯意的眼神:“我……我没有,我只是……”
“最好说实话,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阿尔多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脖子,“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
“我真的只是喜欢你!”帕若拉突然大声说,破了音,还有点哽咽,“你拒绝我也好,辱骂我也好,我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昨天我耍了花招才把你留下,可那又怎么样,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
阿尔多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卡洛斯,可对方只是事不关己地靠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抱在胸前,面孔模糊,兴趣缺缺地看向这边,阿尔多连他的目光都感觉不到。
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的帕若拉突然凑近了阿尔多的耳边,小声说:“我昨天看到你了,我亲眼看到你在祭司住处外面,一晃就不见了。”
阿尔多一惊,一转头正对上帕若拉带着水光的目光。
瘦弱的年轻人近乎哀求地看着他:“相信我,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只是怕你会有麻烦,我说得是真的,我永远不会出卖你的。”
阿尔多眉尖一跳,无可奈何地放开他,心乱如麻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帕若拉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也掩住了嘴角的笑容——你看,里奥,我就是了解你,当众质问我,你是真想知道真相呢,还是这也是你做戏的一部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种属于同类的气息,我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他轻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人骨盒子。
之后的事,才是阿尔多真正始料未及的。
在大火现场,穆特女士搜到了一个特殊的盒子,外面已经被烧焦了,露出内层隐蔽的火龙皮的衬,以及有些残缺的羊皮纸,那是一封推举信。
大主教换任的时候,除了他自己的意见之外,祭司有理由依照自己的看法写一封推举信,这位行政长官的意见会对大主教的决策产生重要的影响。
没有人知道拉尔德先生写了这个,包括大主教先生自己,他们在尸体下面一个可移动的地砖下面找到了这个用火龙皮保护起来的推举信。
祭司先生的人选是里奥?阿尔多,确认无误,是已故祭司的笔迹。
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大主教住院的治疗间里又搜到了当天拉尔德先生塞进去的一打文件。
奇怪的是,起居录上治疗师记录了六份,然而翻出来一看才发现只有五份,联想起来,丢失的那一份非常明了——就是拉尔德先生的推荐信。
偷走它的人显然想到了备份的可能性,所以一把火烧掉了祭司府邸,但是没有料到拉尔德先生用防火的火龙皮把它保存在了密室。至此,连同阿尔多那枚遗落在密室的金章,一切都看起来,都指向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
阿尔多之前那句玩笑一样的“我死了也就对你有好处”一语成谶。
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穆特女士检验出的、当晚值班治疗师身体里的黑甜粉,和卡洛斯?弗拉瑞特先生的一位“匿名朋友”举报他收藏黑市里弄来的“黑甜粉”对上了。
这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在阿尔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卡洛斯就被带走了。
卡洛斯没有吵闹,没有辩解,平静得过分,甚至带着一点旁观者的审视,只有被带走的时候,远远地回过头来,从不起眼的角度,食指竖在嘴唇前面,对他露出一点笑容,分明是在说“嘘——”
别搅局,不管你如何挣扎,已经发生的事都不因为你此时的选择而改变,不如让我以旁观的身份看个全套……好好反省一下。
53、第五十三章 掉进回忆泉 终
卡洛斯被锁在了地牢里一间特制的屋子里,传说它是专门用来关那些神通广大的、随时有可能逃走的犯人的,他苦中作乐地想,能被关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在这里面有严厉的禁制,所有的咒文被禁用,人在里面会有种胸口被压住似的窒息感,连畅快的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卡洛斯的四肢乃至每一根手指都被紧紧地锁在墙上,完全不能动——为了防止他用法阵。
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死也不会忘记。
在这,卡洛斯开始回忆起自己的整个少年时代,他发现自己那时候确实不讨人喜欢——阿尔多说人人都喜欢自己,显然是扯淡的——即使真的和大家关系缓和,也是他流浪回来之后,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情了。
弗拉瑞特家的大少爷,生来只知道有自己,从来不知道有别人。
他的“天赋”更是被外人吹得神乎其神,活像个救世主一样。其实光明天赋能干什么呢?卡洛斯自己觉得,除了在咒文方面比别人有些优势之外,它简直毫无用处。
可是别人就是以讹传讹地觉得了不起,可怕的是,他自己曾经竟然也这么觉得。
少年时的卡洛斯张扬跋扈,任性自我,除了老师莫卡洛斯大主教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执剑祭司都被他当面奚落过不知多少回。他现在想起来简直想抽自己几巴掌——那可是圣殿的行政长官啊,大主教之下的第一人,如果没有威严,不能令行禁止,那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拉尔德那么多年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
重温自己十六岁那年的际遇,卡洛斯在空无一人的囚室里默默地想:如果我是拉尔德先生,恐怕不用帕若拉诱惑,早把这个姓弗拉瑞特的死崽子给弄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旦他出事,那些平时在他身边前呼后拥的“朋友们”第一个转过身背叛他……仔细想想,除了“黑甜粉”之外,还有什么?
改变容貌用的盗贼面具,从一种地下蛙身上取下来的剧毒,迷幻剂,假死药……哦,谁能想到风光无限、被誉为光明之子的大少爷是这么一个从不守规矩,喜欢在匿名逛黑市,经常摆弄这些“邪恶的东西”的……欺世盗名的人呢?
什么?是拿来玩的?
哦得了吧,当世界上的人都是傻瓜么?这整件事明显就是一个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阴谋。
温暖和爱情早已过时,只有阴谋和通/奸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八卦。
那时候不少人提出质疑,光明天赋这东西真的存在么?难道不是当年弗拉瑞特老家主利用钱和权利捏造的谎言么?
卡洛斯自嘲地一笑,瞧,帕若拉给他上了多么重要的一课啊,可惜他当年居然完全不领情,豆腐渣一样的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里奥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他”这个蠢想法。
里奥?阿尔多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连灯也没点。
他的双手抠进手心,两眼没有焦距。
他当然知道卡尔的黑甜粉干了什么,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没有栽赃、也没有陷阱,那枚金章是他自己掉的,他还知道,卡洛斯没有任何……哪怕一点点,想和自己争大主教权杖的意思。
是啊,那家伙那么靠不住,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不被衣服带子自己把自己绑在床上,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哪有心情去管理这么一个庞大而体系复杂的圣殿呢?
阿尔多感觉浑身发冷,他猛地站起来,又颓然坐下,有那么一秒钟,他想要冲出去,告诉所有人真相,他相信以穆特夫人的能力,一定能查出献祭反噬的痕迹,大火不可能烧得那么干净!
或许是帕若拉有什么阴谋,或许是那个人骨盒子……对,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个人骨盒子,这一切一定和那东西有关!
金发的少年第二次站起来,这一回,他冲到了门口。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来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阿尔多颤抖的手再一次放下了。
“你是个混血……”他的嘴唇无声地开阖着,“永远也见不得光的混血。”
这个秘密永远也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一切——他所拥有的、十几年近乎机关算尽夙夜难安争得的东西,全都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这一句话,可以毁了他的一生。
他是那么艰难、那么艰难……才活下来的。
阿尔多踉跄了一步,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门扉,慢慢地跪了下去,手指甲深深地刻在了门廊的柱子上,留下一行浅浅的划痕。
卡洛斯……卡洛斯。
阿尔多无意识地用指甲在坚硬的木头上刻下卡洛斯的名字,尖锐的木屑划伤了他的手指,把那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染成了嫣红颜色。
他盯着那个名字,表情灰败得像个病入膏肓的人,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出任何表情,唯有眼睛里,满是垂死的挣扎。
这时,有人敲了他的门,阿尔多的眼皮慢慢地掀了一下,不应。过了一会,敲门的声音急促了一点,有人轻轻地说:“里奥,我是哈利,可以进来么?”
直到门口的年轻人得不到回应,已经快要离开了,阿尔多才推开门,脸上像罩了层霜,五官都被冻得不会活动了:“什么事?”
“我……呃,”才得到竖琴袖标的年轻学者在这位难得说得上话的前辈面前愣了愣,“我只是看看你还好不好……你知道……嗯……”
“什么?”阿尔多的眼球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这使得他的脸看起来终于有点像活物了。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好一会,才闷闷地说,“但是大主教叫我告诉你,卡洛斯已经认下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你知道他……咳,你们关系不错,我的意思是……大主教的意思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认下了……什么?”阿尔多好像灵魂出窍一样地问。
哈利叹了口气,好像觉得他已经失心疯了,大着胆子在阿尔多肩膀上拍了一下:“谋杀,你知道的,这可是重罪……”
下面的话阿尔多没听完,他满脑子里回响的都是“这是重罪”四个字。阿尔多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偏薄的嘴角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刻痕,那看起来就像刀子刻出来的,死气沉沉的。
他轻轻推开哈利的肩膀:“让开。”
“不,等等,里奥,你冷静一点,你要干什么?”
冷静……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放开我。”
哈利想起大主教的嘱托,用力摇了摇头,坚决不放,阿尔多一低头把短柄剑抽了出来。
“嘿,等等等等,我放开你,放开你行了吧?”哈利只是个柔弱的学者,猎人这种野蛮种族发起疯来,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阿尔多转身就走,那一刻哈利突然福至心灵,他准确地抓住了这次机会,眼疾手快地一个手刀切在了阿尔多脖子上。阿尔多连一声都没吭,咣当一声就倒下去了。
只留下哈利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简直不敢相信,这骨瘦如柴的爪子刚刚居然放倒了一个传说中的金章。
莫卡洛斯大主教走进地牢的时候,发现他这个一向最头疼、却也最喜欢的小学徒正抬着头不知道看哪里,眼神有些空洞。
他轻咳一声进了门:“卡尔。”
“老师。”
卡洛斯看着扶着墙勉强站立的大主教,轻轻地垂下眼:“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
“我知道。”大主教叫人上了一把椅子,然后屏退了其他人,他坐在了卡洛斯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刚才穆特夫人告诉我,被火烧过的地方有些不对劲,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某种不成功的献祭,据穆特夫人的猜测,它看起来有些像传说中的斯旺普之花。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卡洛斯抬起眼看着这个老人。
上一次,他此时正在心里天人交战——献祭这件事兜出去,阿尔多的秘密怎么办?那时候他一直觉得阿尔多不会放弃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哪怕他来看自己一眼呢,什么都给他扛下来都没问题……可是直到天快亮了,他也没有来。
然而关于献祭的事,他仍然只字未提。
承诺了能为你做任何事,就是能为你做任何事,不打折扣的。
看起来有点傻,不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性格吧?
但是里奥,你有点伤我的心了。
卡洛斯按照回忆的剧本摇了摇头:“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
这一回,他注意到了莫卡洛斯大主教脸上一闪而逝的释然——是的,没有献祭,只是一场管教不严的恶劣的谋杀事件,如果圣殿象征自持和规矩的祭司先生都传出了“献祭”这种丑闻,作为大陆上精神领袖的圣殿又应该如何自处?
卡洛斯笑了起来——瞧,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嘛。
但莫卡洛斯大主教很快严肃下来,他一字一顿地问:“别说你是个圣殿骑士,就算作为一个普通的其实,名誉也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你明白么?卡尔,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于‘献祭’的事?”
曾经……和所有的骑士一样,对于十六岁的卡洛斯而言,名誉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一言不合,拔剑决斗,作为一个骑士,可以为了两件事去死——他守护效忠的人,以及自己的尊严。
然而十几年已经过去,“名誉”这个词,几乎难以在他心里溅起哪怕一点半点的涟漪来,卡洛斯有时候会怀疑,也许自己生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下流坯,只是之前没有别人挖掘出来罢了。
“我明白。”卡洛斯轻声说,“我明白的,老师。”
我明白圣殿的荣誉不容玷污,我明白那个秘密将会永远地沉寂在底下,我明白这本来就是个死局,必须有一个人背下这些环环相扣的罪名,我明白……您此时的心情。
圣殿的荣光不允许一个染上邪术的祭司的存在,未来的大主教里奥?阿尔多,也不能背负一个“非人”的身世。
莫卡洛斯的脸颊绷得紧紧的,过了不知多久,地牢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主教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态尽显,他说:“孩子……”
卡洛斯看着他,老人嘴唇颤抖着,两个字过后,却再也说不出下文。
这时,他身体悠忽一轻——地牢的咒文禁制解除了,大主教目光一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随后一声细细的“咔哒”声响起,禁锢着卡洛斯四肢和手指的锁也开了,只是虚扣在上面。
大主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直到现在,卡洛斯也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