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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演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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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作传递?但是……”医生迟疑着,还想推托;想了想,却又改变了主意。“噢——,好吧。不过老江啊,我还是要提醒你:凡事慎重。更用不着吹胡子瞪眼。记住你的身份和场合,不要把事情弄得——呃,弄得满城风雨!”
江海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唉,老伙计呀,你还是老样子:胆小怕事,谨小慎微。好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江海峰转回身,在屋子里踱出几步,抬腕看了看表——九点二十四分。融融的日光灯,照在雪白的墙上反射下来,使整个屋子都处在一种圣洁、纯净、高雅的氛围里。江海峰倚在办公桌上燃起一支烟。看着一缕缕乱麻似的烟雾在空气中相互纠葛、错杂、扭拧着,他的脑子飞快地旋转起来。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时间都涌上心头,一幕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往事不堪回首!很多次,他都尽量避免去想它们。而今天,他终于要将它们讲出来,彻头彻尾地讲出来。给儿子听,给女儿听,还有许多人,他们都将知道这世上有他江海峰这么一个人,和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也许那并不只是一个故事。它还将是历史的镜子,它会让很多人知道那段历史是怎样一副脸孔;生活在那段历史里的人,又是怎样的境遇……
“嘭,嘭,嘭!”门忽然紧张地响起来。
医生就坐在门边的沙发里。他迅速起身拧开了门锁。
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推门闯了进来。“江林?江林怎么了……”她边往里跑,边喊叫着。
突然,她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眼睛紧盯着办公桌后面的龙珍,显出惊疑和难以致信的神情。随后,脸上飞快地掠过一阵阴影;头不安地偏了偏,嘴唇抖动着,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江林?……江林!她似乎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开始急急地在屋子里搜寻起来。当她看到沙发里的江林里,如同一个绝望的人看到了一线生机,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江林身边来:“江林,你?你……”她上下打量着儿子,在他身上急切地寻找着释疑的证据。儿子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地坐在那里,胳膊上缠着一层层绷带。她走过去,倚在儿子身边轻轻抚摸着,眼泪不知不觉涌出了眼眶。
妈妈!江林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由于焦急而跑得满头大汗的女人,喉头好似有一只“酸虫”在蠕动。他轻轻“抽噎”一声,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
“淑贞,他不要紧。”江海峰忙将手里燃了半截的烟丢进桌上的烟灰缸里,走过来拍着她的肩安慰道:“你先坐下,慢慢再跟你说。”
她犹豫着,局促不安地左右望了望,终于还是在江林身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偌大一间屋子,她选择了自己儿子身旁。她觉得只有自己儿子身边,才是她最安全,最合适的位置。
在那个女人面前,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蠃过。那个在法律上被称为她丈夫的男人,从来就不属于她……
她和他是在一次“会演”时认识的。那时候他们都年轻。她作为样板戏的主角。他是杂技团的台柱。那应该叫作一见钟情吧,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一下子就被他英俊挺拔的气质所吸引了。然而,她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内向怯懦的性格却妨碍了她的情感表达。她只能竭力去克制压抑自己的感情,在心中默默地暗恋他。这种压抑的结果最终换来的是更猛烈的情感喷涌。当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决定不顾一切去爱时,却发现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她。他们在一起是那样和谐、般配,就象一对金童玉女。这使她做为一个女人的心,产生了极大的嫉妒。……后来,当她那个老色鬼的父亲向她提出那个卑鄙的计划时,她也曾经反对、曾经抵死不从——她不能用罪恶和阴谋去羸得爱情。然而,最终她心里的那个欲望却占了上风,并死死地攫住了她的心。——她屈服了。于是,罪恶就在她的的默认下那样发生了。她一生最大的幸福是得到了那个男人,最大的不幸也是从得那男人时开始的:当丈夫彻夜不归的时候,当他们借用种种托词在外面偷偷幽会时,她只能终日自怨自艾地以泪洗面。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呀,她能怪谁呢?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她和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他们共同用肉体创造出来的生命。这几乎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纽带了。
现在,她知道,终于到了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屋子里,空气又变得阴郁、沉闷起来。每个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全都忍气吞声,等待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刻的降临。寂静中,江海峰的脚步来回敲击着地板,缓慢、凝重。他沉重地叹着气,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严峻。
墙上,石英钟“咔咔咔”地快速跳动着,仿佛暗示某种宿命的到来。
“我们的事,不能再瞒着他们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江海峰出其不意开口说道。
立刻,他感到来自四周的目光一下子都钉在自己身上,象无数只虫子在皮肤上爬动着,使他感到难以忍受。这句话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虽然经过自己千次万次的斟酌酝酿,可是当要将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时,他仍然感到了它沉重的份量。下意识地,他又将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借着点烟的机会,他抬头逐个扫视他的听众,企图从他们的目光中收集一些勇气和慰藉。在柏城的目光里他看到了惊疑;龙珍的目光中是促然失措的惊愕;妻子的眼睛里浮动的则是忐忑和迷惑;……还有儿子,那完全是一种失去理智的茫然和木讷。他失忘了。失忘得虚弱、孤立。
“江林!……”
江海峰直直地看着儿子,突然脱口叫出声来。一双眼睛迫切而灼烈。他想及时抓住突破口,尽量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可出了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踯躅着。儿子呀,该怎么对你说呢?他嘴唇微微地颤动,眉头越来越深地虬结成一座山峰。
屋子里,又出现了那种难耐的静寂。刚刚下过的一场大雨并没有将气温降下来,室内仍然闷热。天花板上螺旋扇在懒洋洋地旋转着;日光灯的镇流器发出“吱吱”的响声,和着钟表秒针“咔咔咔”的声响,在空气中变得愈来愈凝重。整个屋子象一个封闭的罐头盒,空气闷得让人要窒息。
首先耐不住这种残酷压迫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在沙发里挪动了一下身子,犹豫着打破沉寂:“呃,老,老江啊,你……”
江海峰点了点头。他知道柏城想说什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狠狠地一拧,一脸毅然决然的神情,将烟头摁灭。
然后,他把脸转向大家。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岁月在额头、眼角和颧骨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有如干裂的土地;脸颊、嘴唇边松驰的皮肉耷拉着,阴郁的表情使它们变得异常可怖。接着,他下意识地干咳了一声,象平时和自己一团职员讲话时的神情,习惯性地将屋子环视一圈。随后,他的嘴唇神经质地一张一合蠕动起来。然而,空气中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有粗重的气流在他口中“呵呵”地向外哈着。
与此同时,江林的脑中有如照相机的快门,连连闪动着许多画面。很多年来积蓄在心头的疑团,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鸟,一个一个在脑中跳跃不息。他竭力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等待着父亲给他解惑释疑。然而,父亲却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这种促然的停顿,好似许多飞翔的肥皂泡,在人们发现它们,并抬头去看的时候,却一下子忽悠悠全破裂了,人被落了满头满脸的雾水。
“江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妈,还有龙阿姨之间有什么纠葛吗?好吧,今天就告诉你……”
突然间,在一片沉寂之中,江海峰的声音突如其来闯进了人们的耳朵。人们在措手不及的震慑中,仿佛被高度酒精猛地灌满了胸腔,辛辣的液体顿时在躯体里“吱吱”地烧灼起来。
江林惊异地凝望着父亲。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向来是一位不温不火、无懈可击的师长角色。总是那样威严、沉稳、冷峻。很少有这样明显的大起大落。直觉告诉他,父亲的胸中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已经感到了强大而凌厉的气势。
父亲长长地嘘着气,缓缓说道: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他的声音沉郁、喑哑。仿佛陡然苍老了十几岁,他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深勒进皮肉里,好似一根根铁黑的钢丝编织的篱网,要将沉甸在岁月河底的泥沙统统抖起来。他尽量压抑着情绪,让声音显得自然平淡:“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生活着三个小伙伴,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总是要好得形影不离。每天在一起爬山、下溪,帮着大人打猪草、捡枯树枝。小孩子‘过家家’时,就让小女孩轮流作他们的新娘。他们从不吵架,每次采山果时,总是两个小男孩爬上树去摘,那个小女孩在地上捡。等到女孩的兜肚里盛不下了,她就在下面叫他们。然后,大家一起坐下来分享自己的劳动果实。……他们是那样纯朴、善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灾难、不幸和烦恼……”
江海峰叹了口气,脸上的阴郁在慢慢加深。
他接着说:“可是,在他们七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却打乱了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这一年,山村里分来了一男一女两名乡村教师。生产队特意将村里的山神庙翻修粉刷一遍,改造成教室。于是,世世代代不知道上学读书为何物的山里娃们,终于幸运地背上书包、读起了书。……春去秋来,日子就那样在快乐中悄悄地过去;每天蹦蹦跳跳地上学、回家,转眼就到了三年级。这年署假里,忽然从省城来了两个中年人,说是杂技团的编导,来招收杂技预备苗的。顿时,山村里热闹起来。尽管许多人并不明白杂技团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凭着对城市生活的向往,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女到城里去吃公粮、享福,都纷纷将自己年幼的孩子送来参加选拔;甚至说情、送礼、推荐,各种手段全及上了。经过十几天紧张的体检、考核、筛选,终于,在众多的推荐生里,那个小女孩、和其中的一个小男孩被看中了。他们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相貌模样,都符合编导的要求。……于是,几天以后,他们的父母就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向来接他的吉普车依依不舍,挥手告别。直到车子走出老远,他们还痴痴地站在那里。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不仅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孩子的命运,也就此造就了他们孩子命运多舛的人生!”
说到这里,江海峰停下来瞟一眼办公桌后的龙珍。然而,他只看到了一片惨白。龙珍木然地坐在那里,面无人色。随后,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妻子,妻子的眼睛里却只有惶惑——这一切妻子是一无所知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唯独坐在门边的医生,默默地摘下眼镜,用衣角一遍一遍擦拭着,似乎对此没有特别的关注。
江林的眼睛又黯淡下来。父亲象个高超的小说家,说话文文诌诌轻飘飘象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这使他感到异常厌烦。什么“三个伙伴”呀,“杂技团”呀,“预备苗”呀,简直无聊透顶!挺大的人竟然玩弄这种三岁的小孩子都能猜透的把戏。但是,他的整个大脑神经依然敏锐地严阵以待。因为在他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在两位严师的悉心教导下,这两个孩子就这样开始了他们做为新中国第二代杂技演员的艺术生涯。”江海峰的声音仍在继续。“了解杂技的人都知道:杂技是一门残酷的艺术。它需要从事这门艺术的人具有超凡的毅力和强大的忍耐力。同时,它又是一件最单调乏味、成功率非常低的事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总在做那几个动作。多少人干了一辈子也难以出人头地。但是,在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只要你走上了这条路,你就不能回头;尤其是在那种光宗耀祖和巨大的生存压力之下,你更是无从回避。因为你的一切早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通过几年的刻苦训练,经历了千百次的锻造、锤炼、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有劳累和伤痛,这两个孩子总算还有点天赋,终于可以做几个高难动作了。于是,在一次全省巡回演出的时候,他们头一次被安排参加了表演。”停顿,然后是深深的吸气,仿佛要蓄积力量去攻克一座堡垒。江海峰接着说:“没想到,这次演出获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并且得到在场的几位专家的好评。”不知不觉,他的声音放慢了,音调里渗透着“轻蔑”,和受骗后反省的意味。“一时间,报纸、电台对此纷纷作了报道,使两个孩子一夜之间成了全省家喻户晓的名星。在那个年月,这真可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于是领导接见、签名赠物、拍照留念等等诸多荣誉都接踵而至;甚至工厂发工资、开会,都要差专人请他们到场助兴。对于这些荣誉,两个幼稚的孩子当然是喜不自禁。他们以为多年的付出终于得了回报,自己吃那么多苦、忍受那样的伤痛,不就是为了今天的鲜花和掌声吗?……他们太年轻、太稚嫩、也太望乎所以了,哪里知道残酷的现实正张着巨口在等待他们;他们又怎么知道,在那个年月,得到了多少荣誉,就要付出多少代价的……”
又是说教!江林厌烦地皱紧了眉头,同时吸了一下鼻子。但是他马上又将吸入的气喷了出去,仿佛空气中已经沾染了这些古霉味的道理的体臭。他顽固地咬紧牙齿、屏住呼吸。
“……,而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和心理的微妙变化,他们忽然发现:生活不再是单纯的名与利,崇拜、理想和愿望的追逐。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又萌生了一种东西。他们变得不自然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形影不离的年青人分隔开来。……唉,这种可怕的东西!他们变得忸怩拘谨,见面时连话也不说了……”
“又萌生了一种东西?”江林敏感的神经急时捕捉住这句话。接着,他的脑中几乎条件反射般映出几个大字:青梅竹马,日久情生。原来,父亲和这个女人之间是这种关系!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办公桌后的那个人。那女人此时正伏在桌上,面色苍白、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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