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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演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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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没有署名。但是,凭直觉江林马上就意识到:是杜鹃!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刚才杜鹃转到他背后去看图纸时,他曾隐隐感到她的手在他抽屉的边缘上碰了一下。肯定是她那时候放进去的。
哦,杜鹃,为什么会是她?……
一想起杜鹃那张美丽的、咄咄逼人的脸,江林的心就缩紧了。他那颗饱受摧残而又伤痕累累的心,又一次被人撕开了。而且是她!那个长久以来,他都在极力回避的人;那个毁掉了他整个童年的、魔鬼的化身!天哪,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在劫难逃吗?……
他一下子瘫坐在椅子里,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痛苦地挣扎着,竭力想让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的脑子,赶紧转动起来。他必须尽快把这一切想清楚。否则他就会陷进去,永远也拔不出来。
渐渐地,意识开始在脑幕上爬动了:杜鹃,杜鹃,杜鹃!……全是杜鹃!她的名字、她的面孔在他脑中疯狂地跳跃,跳跃……不停地跳跃!他的脸开始痛苦地变形;大量血液涌上头部,他额角的静脉渐渐鼓凸出来!然而,毫无头绪。如同站在茫茫雪原上,他苍茫四顾,却抓不住一个问题。
接下来,头开始晕眩、疼痛。但是,他再也找不到思维的踪迹;他将身子伏在桌子,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然而——没有,依然没有。思维已经从他脑子里逃得无影无踪。完了,彻底完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逢绝境。
就在这时,沉寂的屋子里突然响声大作。
他猛抬头:是电话。组长办公桌上那部黑色的电话机,正发疯似的嗥叫着。他顿觉心在一阵阵颤栗:丽丽的电话来了。丽丽——杜鹃……天呐!这样两个女人,他将如何面对她们?!……
铃声在屋子里持续。
他呆坐着,如临大敌。双眼紧紧盯住那台不停喧闹的机器,仿佛与一只咆哮的猎犬对峙,随时戒备它会朝自己扑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台锲而不舍的机器终于倦了,悻悻而止。
江林感到自己的生命仿佛已经走到了毁灭的边缘。如果电话铃声再持续一分钟、甚至半分钟,他觉得自己就会轰然一声炸裂开来,一下子尸骨无存!
他疲惫地垂下酸涩的眼睛,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突然,他的目光触到了桌上的那个信封,啊——!他马上恐怖地瞪大了眼睛,一把将那张纸抓过来!愤怒、仇恨使他的脸变得凶狠异常。他咬牙切齿,将它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里,双手不停地在桌面上撞击、撞击……仿佛要致一个生命于死地!
锁孔里,一只眼睛在悄悄地窥视。
“老天哪,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惩罚我?——为什么?!”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他失声痛哭起来:“我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我都快变成一架机器了,你为什么还不饶我?!为什么,为什么……”
门震动了一下。黑暗中,一个身影踉跄着在楼道里迅速消失。
这是一扇沉重的记忆之门。一扇封闭了多年、带着森冷的寒意和往事辛酸的记忆之门,在他心底訇然洞天了。一幅幅灰暗、凄冷的画面,从那扇门里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母亲流泪的面孔。父亲虬结的眉头。还有父亲那位姓龙的女同事,一双忧郁的眼睛。他们在他眼前交替、重叠,穿梭往复地出现……
他们三个人魔鬼似的在黑暗中表演,总是一样的情节:泪水、虬眉,和忧怨的眼睛。而观众,只有他。那时候他大概只有五六岁。他躲在暗影里,躲在门缝后面,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他就做恶梦。在梦里,父亲、母亲和那个龙阿姨,全都变得面目狰狞:他们长着青面獠牙、长喙利爪;他们互相扭打、撕咬;他们大声嗥叫,满脸泪花、满身血污……冷汗涔涔、浑身颤抖着,江林从恶梦里惊醒了,就将头缩进被子里。他从来不哭、不叫。
渐渐地,江林长大了。他似乎隐隐地明白了一些事情。对他来说,他们三个人就象一座阴森的古堡,他在远处只依稀看见他们在该出现和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但是,他无法走近他们。
后来,上大学,有了工作,他就不再经常回家。心里那道深深的伤痕,也似乎结了一层透明的、薄薄的痂。可是却变得极其脆弱,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
在那些辛酸的日子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他就可以象千千万万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拥有自己慈祥的父母、拥有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可是,当他满怀希望去撩开他那层理想化的帷幕时,他才发现,原来一切如故;在帷幕的另一面,他们仍然在继续他们的情感恩怨!只不过是他自己在一厢情愿地粉饬太平而已。
爸爸年青的时候与妈妈和龙阿姨相爱?或许,她更爱龙阿姨一些?
可是,是什么原因致使他和妈结了婚、而不是和龙阿姨呢?其实他和龙阿姨更相配,更合适一些。
妈是一个京剧旦角演员,因而古代妇女那种屈从、懦弱的性格,似乎也很明显地在她身上表现着;而龙阿姨和爸爸,都在市里的杂技团工作。他们健壮、精细,相对来说也更具有相同之处和共同语言。江林一直弄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是和志趣相投的龙阿姨结婚,却偏偏和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旦角演员结了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性格互补”吗?
几年前,在一个和颜悦色的日子里,江林曾就这个问题郑重地问过父亲。可是父亲始终没有让问话触及问题的核心。对此他甚至和父亲展开了一场辨论。可是辨论的结果也是令人失望的——父亲毕竟是父亲,他的年龄和经历绝不是算术式的简单堆积!这是江林由衷的感叹。
应该说,那天的气氛还是比较好的。难得的相缝,父子俩都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父亲拿着一份报纸在翻阅,不时抬起头来问江林一些近来的工作情况。江林看他一副兴致盎然的神情,就抓住机会向他发问:“爸,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江林看着父亲脸上慈祥的笑纹,小心翼翼说:“您——和龙阿姨,一直在市里的杂技团工作;一起编排节目……可以说形影不离吧。我是说,……您,会不会爱上她?!”江林斟酌着,十分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父亲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了一下,但只是短暂的片刻,就象触动了暂停键的录象机,稍一停滞,马上又“活”起来。
“你们这些年青人哪,没大没小……呃,是不是在恋爱呀?”父亲放下报纸,将身子坐正了,关切地问他。脸上一副调侃的神情。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您和龙阿姨,朝夕相处,而且志同道合,怎么会……”
不等江林说完,父亲截断了他的话。“因为我太了解龙阿姨了。人与人之间,太了解是不会产生爱的。因为爱情所需要的那层朦胧色彩被破坏了。你难道可以想象,一个年轻人会爱上一个平淡无奇的女人?呵,就这么回事,我们都没有走进对方的磁场中去,所以我们都‘幸免于难’了。哦——,我这么回答,你还满意吗?”
父亲充分表现了一个现代家长的民主和开明。他仍然和蔼地笑着,向江林展示着他的潇洒和应付裕如。
可是江林却得寸进尺,充满敌对似的步步紧逼。
“爸,你这可真是奇谈怪论!人们常说:只有了解才会相爱。而了解也就是时间上的累积。男女双方,从接触、吸引到好感、喜欢、崇拜,直到友爱,当双方的气质、学识相互补充、完善时,友情就会升华为爱情。这也就是说,是一个极熟悉、极了解的过程。而你们,这些条件都具备了……”
“但是,这也只是单方面的可能性!因为友情不一定都会发展成为爱情,它也可能永远停留在友情这块基石上。你还小,这人世间真可以说是千奇百怪呀,有些事情你没有亲身经历过,就不会懂。俗话说,实践出真理嘛。人如果仅凭那些公式化的、所谓哲言来评论,来对待生活,是会上当受骗的。”父亲的声里满是感慨和告诫。
也许江林在他面前永远是个不足介怀的小男孩。江林看他似乎不经思索,信口而出的样子,心里便有一种被轻视、被愚弄的愤慨。胸中那蓄积已久的逆反情绪使他渴望和父亲平等相处、一见高低,甚至压倒父亲。可是他的这种“欲望”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眼看着自己新的企图又将被彻底粉碎,江林恼羞成怒,只得撕破脸皮硬揪住一点赖着不放。
“爸,我今年都二十二了,你还说我小?为什么我一提你们的事,你就用这句话来压我?不错,我这一生注定会比你小,而且在你面前永远也别想抬起头来。谁叫我是你儿子呢!——每次我想起这个,就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我是你儿子,并不等于说我永远也长不大。今后我也会有妻子儿女,我也会堂堂正正凌驾于你那个位置!可是,我在你身上却体验不到一个真正的父亲所应有的情感和形象。你让我以后怎么去生活、怎么去做父亲?象你一样弄得满屋子人不高兴?!爸爸,你为什么不给我讲一讲你们之间的事呢?你们整天阴沉着脸,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这哪象一个家!本来应该是一个安安稳稳的三口之家,因为你们,一点家的气氛都没有。从我记事到现在我就没感觉你们好过。……爸爸,我不是孩子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让我知道……”
江林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怔了怔,,他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段“大逆不道”的话来。也许,积蓄得太多太久了,一发而不可收。他将目光转向父亲。父亲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身子踉跄着,似乎摇摇欲倒。他忙抢上来扶住他问:“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父亲用力摔开了他的手,一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忿忿地说:“这都是让你气的!你,你居然审问起你父亲来了。‘文革’的时候都没人敢这样审问我哩!”说完,他走进了卧室,将门重重地碰上。
望着眼前那扇质地厚实的木门,江林感到自己的精神一下子从山峰跌到了谷底。他真恨不得自己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能够穿越面前那扇挡在父子二人心与心之间的、厚实的木门!爸爸呀,我们两代人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难免有不能理解、不能勾通的地方。但是我正在努力了解你,希望借此来相互勾通。可你却将门紧紧地关上了,在我们之间打上了一道高高的攀篱。爸爸,你知道吗?这样你会永远失去我的……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江林无论如何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谈话开始前,他还幻着父亲会给他讲述一个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哩。直到有一天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他才意识到,那次谈话父亲是在有意回避什么。所谓的生气自然是运用了他演员的“特能”。
江林一直弄不明白,一个在他看来严肃的、并且精心“策划”过的提问,父亲何以常常能出人意料、轻而易举就给他“化解”了。而且还不惜煞有介事、装模作样地表演一番?难道生活和岁月,还能用演戏或作伪来填实吗?
小时候,他们之间那些微妙的东西还时常让江林看见。但那时候他太小了,只知道爸爸经常在外面很晚才回家。有时在家,龙阿姨就来找。每当这个时候,妈妈的脸就阴云密布。他们一走,妈妈就默默地掉眼泪。可是她从来不发作,从来没有……
后来,江林长大了,他们好象也越来越注意躲他。江林回家看到的是爸爸妈妈的“笑脸”,听到的是父母之间亲昵的谈话。尤其是父亲登上杂技团的领导岗位之后,对妈妈似乎更加殷勤。他们的关系好象也变得融洽和谐了。可惜的是,江林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地方:当他们各自独处的时候,一切又全都暴露无疑,仍然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他们依旧貌和神离!那些相敬如宾、亲密无间的场面,不过是演给他看的。
他们是一个悲剧!江林常这样想。
但是现在呢,现在自己呢?我会重蹈他们的复辙吗?!……
暮色四合。江林呆坐在椅子里,身心麻木得不能动弹。

    踏上楼梯口,毛丽丽终于站住了。她看见走廊的尽头,江林他们那间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整幢大楼的门都紧闭着。没有一个声音,也没有一丝响动。空阔的楼道在寂静里显得幽长、阴森。她站在那儿,仿佛自己走进了一座古墓的隧道,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但是,她仍然强迫自己站在那儿,任凭巨大的恐惧从四周向自己的心灵侵蚀。她屏息着侧耳倾听,等待着江林会突然从哪扇门里走出来。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着。
然而,依旧没有动静。寂静在每一寸空间里充斥。所有的门窗都与她相对沉默着,就连空气仿佛也要凝固了。心,顿时象灌满了铅,一点一点坠下去……
慢慢地,一股委屈的情绪爬上了心头,她想赶紧离开,可心里又有些不甘心,总想走过去看个究竟。然而,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却扯住了她的脚步。
……也许,也许他回家了,这时可能正焦急地等着我哩。半晌,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转身匆匆下楼。
立刻,脑子里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如影随形地跟踪自己。这个念头就象被人施了魔法一样,一经触发,便在脑中挥之不去地迅速膨胀开来。她登时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手脚过电似的不听使唤。心里强忍着命令自己不要回头,一口气跑下楼梯、跑出厂区,到了街上,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屋外,暮色加重了。街道和房屋已经开始隐入灰暗朦胧的夜色中。远远望去,只依稀辨出些黑色的轮廓。在这群黑色的上方,深蓝色的天空疏疏落茫散缀着几颗亮星星。
天就要全黑了。
穿过长而漆黑的楼道、爬上二楼,毛丽丽径直走到了那扇门前。当手指碰到门上的开关时,她又犹豫了:江林会在里面吗?她整个晚上的猜测、追寻,会在这扇门里得到答案和证实吗?……
终于还是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江林的母亲。这是个端庄的中年妇女。面孔白皙,身体略微有些发胖。但从爬满细碎皱纹的眉眼之间,仍能看出年轻时曾经清秀、美丽的灵毓之气。
“阿姨!”门一开,毛丽丽便出其不意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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