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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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之气。
“阿姨!”门一开,毛丽丽便出其不意叫了一声。
“啊——,是丽丽!快进屋。”
江林母亲愣怔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热情地大开了门将她让进屋里,自己又忙着去泡茶。
毛丽丽搓着双手在沙发上挨了挨,迅速又站起身:“阿姨,您别忙了。我来找江林,他回来没有?”
“江林?”她的手停住了。在柔和的灯光下,丽丽注意到:她的手指很自然地分开来,形成兰花指的雏型停在空中。“啊——,他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咦?他不是住在单位吗?……你们,出什么事了?”
江林母亲好象预感到了什么,开始在她脸上察言观色。
“哦,阿姨,没什么事。我找他——看电影!既然,既然他没有回家,我还是再到他厂子里看看吧。”
丽丽零时撒了个谎,好象怕人察觉似的,慌忙转身要走。
江林母亲轻柔地扶一扶她的胳膊:“丽丽,玩一会嘛。这么急着走?”
“不了阿姨,我还有事哩!好,我走了。您留步。”
丽丽匆匆下楼。后面传来江林母亲孤独的自言自语:“常来玩啊!——唉,这孩子,和江林一个脾气,没坐稳就想走。”
丽丽听着,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憷。
走出漆黑的楼道,她向空中长长地吐气。
街上已经点灯了。宽阔的马路被辉煌的灯火照得亮如白昼。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忙碌了一天的城市居民们,刚刚开始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一切都不曾停止,一切仍还在继续。时间和世界,不会因为哪个人的诞生或消亡,失恋与伤心而停滞不前。该来的总会来的,该走的也一定会走;世界依然循着它固有的逻辑和轨道在发展、前进!
慢慢地,毛丽丽神色黯然地沿着人行道朝前走着。明亮的街灯透过路旁浓密的梧桐树叶、摇曳斑阑地撒在她身上,时尔疏淡时尔浓烈,仿佛她矛盾而迷惘的心境。
街灯,是那种华丽的宫庭式样;三枚一组,呈品字形排列,外罩乳白色玻璃灯罩。远远望去,像一串串发光的葫芦向远方廷伸、廷伸着;又仿佛人的希望,越变越小、越来越模糊渺茫。然而,她现在不得不向着那渺小的希望去追寻。她期待着走到近前,那希望会变大,会变得真实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她茫然地停下脚步。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又到了江林他们工厂的大门口。神经病!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她暗骂自己一句,一跺脚,扭身往回走。刚迈出两步,又站住。想了想,还是转回头,折进了工厂的大铁门。
一走进住宿区,毛丽丽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不该来这儿。整个住宿区里漆黑一片,甚至看不到一丝灯光。在她的印象中,江林就象早晨初升的太阳一样,满身洋溢着一种驳驳的朝气。近乎一种直觉,她不敢想象江林会在这黑色里,会从这些黑色中走出来。她快步走过那些紧闭的门窗,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整幢宿舍大楼像头蜇伏在暗影里居心叵测、匍匐待猎的巨兽。更让人害怕的是,里面没有亮光、没有声音,仿佛殡仪馆那些停放尸体的屋子!……这些光棍汉,都上哪儿去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她暗自嘟哝着,心情更觉凄惶。
转过一个拐角,她在一扇门前站住。她看见门缝里有一丝灯光透出,还有几个单调轻微的说话声。
她敲响了门。
“谁呀?”有人答话。“哎——,等一等,不要偷看啊!”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一边说着话,一手拉开了门。“呃——,你是……?哦!江林的——”男人说了几个独立的单词,忽然发现丽丽脸色难看,马上将欲说的玩笑话来了个急刹车。
丽丽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看见屋子里还有三个男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在打牌。这时,男人们全把眼睛转过来看她。那开门的男人好象也意识到了什么,把身体朝旁边让开去。屋子里的灯光立刻照出来,将丽丽的身体罩在灯影里。忽然,男人们的眼睛变得锋利起来,火辣辣的目光象苍蝇一样在她衣着单薄的身体上四处偷袭……丽丽匆匆将屋子扫视一遍,转身就走。一句台词在她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跳出来:男人的世界,就是狼的世界!这些臭男人,还是大学生哩,真不要脸!……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护城河边。当双脚踏上河上的石板桥、夜风吹拂到脸上时,她才醒酒似的停下了脚步。河堤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萤火虫忽闪忽闪,火星儿似的在黑暗中四处乱撞。它们越过桥头的花坛、护栏,在河堤上的树林间来来往往、出出进进,一只,又一只;一只进去了,又一只出来,反反复复。丽丽倚在桥栏上定定地看那些不知疲倦的虫子们默默地、无声无息地飞动。那小小的亮点闪着绿莹莹的光,一明一灭,一明一灭,仿佛人世界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她想起了一个遥远的童谣:莹火虫,点灯笼,夜晚起来寻公公。
这是一个故事。说的是萤火虫小时候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一个单身的老公公在打柴路上捡到了她,就把她抱回家取名莺姑。老公公家后面有一个很深的悬崖,叫鹰嘴崖。老公公就住在鹰嘴崖上,每天靠自己打柴卖了买米下锅,所以常常吃不上饭。可是老公公很喜欢莺姑,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莺姑吃饱。渐渐地,莺姑一点点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俊俏漂亮的大姑娘,引得五里八乡的后生仔都来向她提亲。可是不管提亲的人家条件多么优越、人品多么出众,莺姑总是一口回绝。原来莺姑爱上了同乡的一个青梅竹马、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小伙子名叫火生,为人忠厚老实,经常帮助莺姑家打柴挑水,两人早已山盟海誓、私定终生。老公公一向视莺姑如掌上明珠,对她的选择自然不会反对。可是,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晚上,老公公突然不见了。莺姑和乡亲们打着灯笼四处寻找,可是找遍了深山野谷、清溪浅滩,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什么也没找到。正当人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邻庄财主家的“狗腿子”忽然来传信说:老公公在他们那儿。如果三天之内莺姑不自己送上门去和财主成亲,老公公就会被活活打死。第三天,莺姑去了,换回老公公。可是老公公伤势严重,加上又气又急,当天晚上就咽了气。莺姑听到这上消息后,从财主家里逃出来,跑到到鹰嘴崖上跳崖自杀了。后来,火生也从崖上跳下去殉了情。第二年夏天,在莺姑和火生跳崖的地方,人们发现有很多会飞的亮虫子,它们身上发出的萤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好象打着个小灯笼。大家都说那是莺姑和火生变的,就叫它们萤火虫。除此之外,民间还流传着各种牵强附会的传说。
其实,象这样的故事,在中国真是太多太多了——刘兰芝和焦仲卿;陆游与唐琬;梁山伯与祝英台;林黛玉和贾宝玉……真真假假、亦真亦幻。可是,为什么中国人的爱情故事总是以喜剧开头,以悲剧结尾?为什么人们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去寻找和忏悔,而在拥有的时候却不懂得好好加以珍惜?……
一阵风儿吹过,她的裙子和头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拂。那几只可怜的小虫子被吹落在草丛里不动了。她沿着护栏开始慢慢向前走,手指在栏杆上一路划过去……
走进一盏路灯的光圈里,醉汉似的飞蛾立刻象妓院的虔婆一样扑上来迎接她。那些闷急了的“蛐蛐儿”更是肆虐,见着人就往身上蹿,粘在人身上不肯下来。毛丽丽一走过去,马上就受到了这些小东西的攻击。首先是胳膊,然后是脖子,紧接着耳朵又被咬了一口。一时间,头发衣服上振翅爬动的声音使她应接不暇。她狠命地按住一个、揪下来摔在地上,仓促间手指又被“叮”了一下。不知不觉,泪水就和着委屈涌了出来。
“连你们也期负人!我叫你们咬,叫你们咬!”
毛丽丽一下子发起狠来,用脚踩住那些掉在地上的用劲死碾。一阵吱吱嘎嘎的断裂声,她放开脚,路灯下只残留几条淌着淡黄色汁水的尸体。
可是,这样并不能“杀一儆百”。蛐蛐儿们如蝗灾一般“铺天盖地”。只一会儿,又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蹿上来钉在身上。那些掉在地上的,则怕冷似的哆嗦着身子,惶惶地爬动。一会儿,又展开翅膀飞起来,往人身上或其它物体上沾附;沾附不着的,则象雨点似的叭叭地掉在地上,爬动、又飞。不一会儿,丽丽身上就被钉了一层!有的甚至钻进衣服里面去了。顿时,泪水就象决了堤似的往下淌。任凭她甩胳膊踢腿,那些蛐蛐儿却不管不顾,毫无畏惧地往身上蹿!她烦躁地扯衣服抓头发,甩掉一些,赶紧逃出这个虫豸的世界。
毛丽丽一口气跑回家,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她奔进卧室,扑到床头失声痛哭起来……
历史总会重演的。
曾几何时,她就在这张床上为自己生平的第一个男人哭泣。不!严格地说,那时候她哭的并不是男人。她哭的是自己美好的情感被自己最信任、最崇拜的人,用一种邪恶的方式,不明不白地亵渎、践踏、玷污了,而她却连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没有得到。那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全都毁灭了,崩塌了,万劫不复!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将自己从情感的废墟中解救出来。于是推此及彼,她暗暗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男人,再也不会为任何男人哭泣、流泪……。可是前言依稀可辨,如今又轮到了第二个。天哪,难道人如此易于重复自己的愚蠢举动吗?难道没有男人宠着、爱着、倚靠着,女人啊,你就这样耐不住寂寞、守不住心吗?你何偿不知“忠心常遭冷落,痴情每伦背弃”的道理?可你为什么又偏偏那么轻易地将自己整个儿交付给了别人?女人啊女人,难道你注定要遮没在男人的阴影里吗?难道你注定要和眼泪、痛苦为伍吗?……
笃,笃,笃。
屋子里突然出人意料地响起了敲门声。这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凝重。毛丽丽一下子楞住了。难道……是他?她马上想到可能是江林,慌忙翻身坐起,用手胡乱地擦了擦眼睛,问:“谁……呀?”
“是我。林江。”
几乎是条件反射,丽丽不由得浑身一抖。林江?怎么会是他?哼,第一个负心人。他来干什么?!立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哈,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她毛丽丽又被人抛弃了。他这时候正该来凭吊一番、抚慰一悉啊。看看她有没有预料的那么狼狈,凄惶!或者还该学着京剧里的花脸,夸张地哈哈大笑两声哩……这些该死的男人!专会偷机钻营,趁火打劫。
“我能进来吗?”林江在门外摧问一句。
“进来吧……”
声音是随着气懒洋洋地喷出来的,显得漫不经心。只在一霎时,她觉得应该大方的是自己。有什么呢,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曾经是“追随者”的男人,就象许多牙签或火柴棒中的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仁善、悲凉、烦躁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促使她马上作出了决断。
然而,话一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唉,也许自己又过于轻率、鲁莽了:一个厚颜无耻的人,你和他大方,吃亏上当的只能是你自己。如果他进屋来假惺惺地向你施舍一番怜悯,然后就要求索回他因此而得的报酬——这似乎顺理成章,你该怎么办呢?
这时,林江已推门走了进来,并反手将门关上。他环视屋子一圈,问:“你妈不在家?”
“乡下表妹结婚,作客去了。”丽丽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垂着眼睑,冷淡地问:“找我什么事?”
“咦,怎么了?眼睛这么红,刚哭过?”林江不答反问,热情的眼睛直逼丽丽的眼底。同时附上了一脸诚挚的笑容。
立刻,丽丽觉得自己的心在一阵悸悸的颤栗。该死的林江!他怎么专往人伤口上挫刀子?就在那一刻,丽丽几乎就要放弃这表面的矜持——就让泪水痛痛快快地在脸上流淌、喧泻吧,管他什么面子、骄傲还是尊严!但是,理智很快就觉醒了,并且及时压制住这种欲望。呵,理智!幸亏人还有理智,否则人的灵魂会被自己弄得多难堪哪。
“你是怎么进来的?”丽丽及时转换了话题,声音冷得要结冰。
林江脸上的笑容马上淡了下来,说话前先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寻找措辞。
“我,今天去看一个朋友,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在街上走,失魂落魄的,所以就一直跟着你……可你进屋后连门也没关,我——就跟进来了……”
没有僭越关系的言语、没有卑躬屈膝似的阿谀、也丝毫看不出装腔作势的样子,林江的态度显得异常诚恳。
丽丽这才注意看他一眼。只见他西装革履,额头冒汗,嘴上布满了钢针似的胡茬子。她重重地躺下去,身体在钢丝床上一阵起落。唉,人生真象一场梦!这个男人,这个曾经令她如醉如痴的男人,现在竟然以这样一副形象站在她床前:额头冒汗,满嘴胡子,好象负荆请罪一样,让她怎么样办呢?尽管这个男人曾经一度让自己那样憎恨、那样刻骨地痛恨,但此时此刻,除了他还有谁肯在这炎热的夜晚整个晚上都跟着自己呢?
丽丽感到自己心里的那层冰在慢慢消融。然而,理智马上开始抵制:不,不能心软!——天呐,难道懦弱的人,连仇恨也软弱得没有脊梁骨吗?唉,这个男人!他为什么要采取这样一种方式呢?如果他换一种方式的话,也许……
林江的脚步在地板上缓缓敲击着,沉思一般、逐渐慢下来。
他,忽然记起一位作家曾经说过:一个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只要给他那么一点点,就会会赢得他的整个身心。根据自己长期积累下来的实践经验,他对这个理论又有所拓展:尤其是女人,女人在她失意的时候,最容易接受她平时所不愿接受的东西。
“丽丽,”林江缓缓地开口了。“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当然,我没有权利阻止你这样做。谁让我那么轻易就将这个权利放弃了呢!——其实,事后我也很后悔。这些天我不断地检讨自己,寻找自己身上的性格缺陷。现在我才知道,以前自己是多么残忍、又是多么可笑呀。那时我自以为很了不起,那些追求我的女孩子,我不屑一顾,以至于伤害了很多人的心。有的跟我吵、和我闹,我干脆不说话,象聋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