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狄阿鸟还是摇头,站起来,瞄了瞄几张人脸,说:“到了出兵的时候。”他喊道:“没藏,过来,给杨校尉送点东西。”
没藏过来,杨二也没看清他接了什么东西就走了,还是等着。杨小玲过来接阿狗,催狄阿鸟也去,狄阿鸟也就跟着杨二,去和丁壮汇合。
他们到了这街区旁的空地已经站满了人,有的扛勾挠,有的提兵刃,一排小孩站在宅子上,背对着墙,其中几个都是在咧嘴嚎嚎。
他们替家里奶奶和母亲拉扯爹、叔、兄长。
大人心焦,动不动就给他们巴掌。他们吃不住,就在那而哭,到整队一毕,四周猛一静,更凄厉得跟催命似的。
四周越发地昏暗,云越来越沉,压得跟铅一样,往城后头开了过去,半路上和其它人潮汇合,壮丁们衣裳不是灰就是黑,有的厚厚实实,走也走不动,有的裹上些破破烂烂的,缠得面目全非,整个队伍像一条只哗哗流淌的黑水,往北面的城墙移动。
几个骑马的彪形大汉从一旁的道路上往前赶,个个穿着盔甲,但都没带头盔,一个特别的,带着一顶皮帽,威严地向四周环顾。
人们见了他,大多激动,吵嚷助威:“校尉相公。”那大汉也不理睬,倒是他身边的一个骑士将一枝狼牙棒举过头顶,闷牛一样嘶吼,震得人畏服胆颤。
杨二连忙拉着狄阿鸟说:“这就是校尉相公。”
狄阿鸟看过去,还在里头找到一个秀气的骑士,穿一身明亮的铠甲,外面披着白袍,锈有一道道红纹,正为这样的奇装异服惊讶,发觉他也转过脸来,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当即笑了,说:“二哥。他打扮得跟花一样,去打仗。”
杨二大吃一惊,小声说:“那是相公爷的女儿,城里没有人不知道她的,除了她,也没有第二个人穿白袍,绣红线。”他又颌首,说:“一旁的两个,都是她哥哥。”
狄阿鸟看过去,见是几名的骑士,说:“这小相公家,倒是人丁兴旺。”
到了城墙外,已经有丁壮在那儿架锅,守过城的人大抵知道,这些锅不是做饭的,大部分用来煮水,烫油,不过依狄阿鸟看,这天气,化了水,加固城墙的可能性更大,他随着杨二一行到处乱撞,偶尔一转脸,看到吕花生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问:“你看什么看?!”
吕花生没有吭声,转过脸去。
但狄阿鸟觉得他跟自己有仇似的,老趁自己不备瞪自己,笑着说:“小吕兄弟。”
吕花生恩了一声。
狄阿鸟往四处望望,见一个“白袍红线”的骑士踏着马靴走过来,再一转身,杨二都连忙张皇地忙碌,而自己没有带器具,连忙一弯腰,从雪上扣一块大石头,放在肚子前抱着走,在吕花生跟前一晃一晃的,不断请求:“来。帮帮我。”
吕花生也抡了铲子,左一铲,又一铲,别过头来回捣,却不理睬。
那白袍骑士很快就到了,见狄阿鸟一屁股坐地下起不来,“哎呀、哎呀”地叫,立刻用马鞭捣捣最近的吕花生,命令说:“去。帮他一把。”吕花生无奈,转过身来,丢了铲,弯腰去抱狄阿鸟怀里的石头,狄阿鸟顺势站起来,却不管他的石头了,问:“我的铲子呢?!”白袍骑士只管人都干活,不管别的,就用马鞭点一点一旁的铲子。狄阿鸟拣了起来,吱溜就走,剩下一个吕花生抱着石头,不知道去干啥,抱到哪。
白袍骑士见他能抱动,就说:“去呀。”
吕花生只好问:“抱到哪儿?!”
狄阿鸟把自己淹没到人堆里,藏头露尾地瞄,见两人对着站着,不一会儿,那白袍骑士就抡了鞭子,弯下腰一阵偷笑。
他笑他的,杨二却不能不管,惶恐地连忙跑到跟前,说:“小姐。小姐。”
那骑士说:“杨老二,这是你们家的人吧?!你告诉他,石头抱到哪。”杨二看了一圈,都是人,也不知道该抱到哪,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说:“去。扔了。”
那白袍骑士挑起头来,从狄阿鸟的角度看,姿势怪优美的。
她不再管吕花生,问:“范先生还好吧?!”杨二连连点头,站在那儿说话。两人说了一阵儿,吕花生把石头丢了个地方,满头是汗地跑回来,手里却没有了工具,找狄阿鸟又不到,傻那儿了兜圈。
白袍骑士怎么看他怎么不顺,又举了鞭子。
吕花生被打得到处跑,急了,大声说:“我的铲子被人拿跑了。”
他气冲冲地一找,看到偷看的狄阿鸟,连忙过去,大声说:“把铲子给我。”
狄阿鸟愕然说:“铲子?!你说鞑子过一会儿就退,咱们都是虚惊一场,拿铲子了么?!”
那白袍骑士被吸引过来,再一举鞭子,声音一高,就格外清脆:“谁告诉鞑子一会儿就退走了的?!谁告诉你的。”吕花生只好继续乱跑,杨二不好开口告诉她谁说的,谁没带工具,只好打一旁辩解:“他推测的也有点道理,小姐看这天气,一场大雪说来就来?!”
白袍骑士被后面赶来的骑士劝住,还在那儿说:“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就他一个人知道?”
吕花生得到机会,回头就指狄阿鸟,大声说:“不是我说的,他说的。是他。”
他喘喘,恨恨,用袖子擦一把脸,再擦一把,心说:“这回可说清了。”
不料一回头,白袍骑士又举鞭而来,怒道:“人家怎么知道带,你怎么不知道?!他让你去吃屎,你去不去?!”
吕花生愕然,实在气不过,看狄阿鸟背对着自己,撅着屁股,干脆不顾鞭子,走到狄阿鸟后面,对准了,就是一脚。狄阿鸟惨叫一声,一头扎地上了。白袍骑士大怒。一旁骑士也觉得吕花生这情况还去打人过分,目中太无人,拽过脸,上去一拳。
吕花生实在受不了,嗷嗷着爬起来跟对方打。
他拳脚上很快占了上风,把那骑士摁了下去,还来不及喘口气,更来不及高兴,就被赶来的军士推下来,摁在雪和泥巴上,叠一叠,推走了。
杨二在一旁喘气,忍不住责怪狄阿鸟。
狄阿鸟翘头看着,说:“不碍事,到了晚上,人家肯定给他顿肉吃,把他送回去。”
第一卷 雪满刀弓 第九节
狄阿鸟反正还得要回去的想法大错特错。直到掌灯的时候,大雪还没有下下来,鞑子也没进一步动静。首脑在行辕开会,内外兵丁接连聚拢,盘结待命,壮丁们都在城墙根子上,翘头哆嗦,生了一堆、一堆火。
城里青烟冲天,城外也冒火光。
傍晚时尚不显眼,到天完全黑下来,篝火遍地,望之星星点点。
杨二走动方便,回家看了再过来,带着歪歪扭扭的没藏,提半麻袋的馒头过来。
自己人分完、吃完,上头才吩咐,让人用几口大锅煮吃的。
狄阿鸟寻思着头头们肯发吃的,一定是争执出了结果,判断有大仗打,怕预先不给饭,泄了大伙的气,他问了杨二和没藏,也没听说谁要找自己,要见自己,心里有些犯嘀咕,怀疑自己判断错了,敌人,是真来攻城。
冬天攻城,这北方的城墙坚固得跟铁铸无二,再下起大雪,吃没吃,烧没烧,即便可以解决,也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游牧人不急不疯,哪敢这样跳墙?!
点了这么多火,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难道是拓跋巍巍撕毁和约,大举进犯?!
这不可能。拓跋巍巍现在臣服于朝廷,就是想巩固陈州,胜是胜了,却也被捆住手脚,陈州不稳,他就不应该主动骚扰朝廷,否则,朝廷就可以收回名义上的陈州统治权,他,又变成了一个外寇。
当然,放到那些目光短浅的人那儿,战与不战全凭一时之兴,自然不讲究这些。
但拓跋巍巍何许人也?!拓跋巍巍进陈州,花费了多少心血?他先认祖宗,再肯定雍化,而后为恢复气力休养生息,先说黄发黑肤乃同源所出,后要为梁国复仇。现在正是他稳定下来,收拢人心的关键时刻。他难道要放弃“同源”一说引发的对狗人的战争,放弃梁国,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狄阿鸟和家乡人接了头,熟悉朝廷,也对拓跋巍巍有一些了解,眼界变得开阔,又在这里冷眼旁观,尚清楚地记得一个叫金留真的牧马人。
金留真起码也和拓跋巍巍旗鼓相当。他在拓跋巍巍那儿插不下针,才想先统一漠北,现在克罗部和纳兰部结盟,不要命地和高显打仗,岂不是要为南下立足拼命?!克罗部都已经被迫南下,金留真自然离统一漠北不远,谁还能威胁他?!
他难道忘记了拓跋巍巍这个人?!
不会的,不然,他的军师也不会冒险南下,出现在中原,甚至送了谢先令一筒千里镜。
狄阿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过秦纲,深知这个新王的可怕,昨天晚上还在大胆推测,认为朝廷不只是和高显结盟,而且已经和金留真汗结盟,根据是秦纲对拓跋巍巍的威胁全然不顾,先想着怎么先向南开战,表现太反常。
而且,狄阿鸟还记得秦纲和自己的一次谈话,秦纲忧虑东夏,想从高显打开自己的侧翼,别的只字未提,但放在狐疑、狐疑的狄阿鸟鼻子底下,一经隔夜,还是有点什么味儿,那就是,拓跋巍巍都在自己家门口,秦纲他为什么还有心去顾什么侧翼?!为什么有余心进攻别国?!
从这上面看,拓跋巍巍现在也危机四伏,他不好好喘口气,他还能出兵乱打?!
眼前这阵势肯定不是拓跋巍巍的大队人马。
这种声势,或许可以是几个游牧人的小王拼凑出来的,但他们就不考虑自己打不赢怎么办,到时后继无力,补给断绝,即使一人发疯,难道一大堆人都跟着疯?!以后都打算不过了,打不赢就用成千的脑袋集体撞墙?!
狄阿鸟费了好大一阵功夫,先推翻自己的结论,再得出的还是自己的结论——虚张声势,他叼个没吃完的凉馒头,背着手,左走右走,突然站到杨二面前,把嘴里的馒头抠出来,慢慢抬头,幽幽道:“我今天才知道,朝廷之所以打不赢游牧人,竟不是因为军队,而是因为,他们对游牧人一点也不了解。有谁能告诉我,游牧人长什么样呢?!”
杨二愕然,抬头看看他那张故作悲悯的姿态,用粗粗的食指一指自己,问:“你在问我?!我还真见过不少,那前几天,营里抓了几个游牧人,游街,我看了,头发乱蓬蓬的,年龄轻轻就秃头……没个样子,那眼睛,毒得狠,看着就看不透,不像咱们,你看看咱们的眼,看着,它就透着人气。”
狄阿鸟“哦”了一声,把没藏拉到旁边,找把火把照着看,接着准备摆正杨二,对比一下,杨二跑了,他就拉来一个笑呵呵的拎大锤的,怎么也扶不成正型,勉强去看,再一招呼杨二,好几个人都过来看,找来找去,有人就说:“不一样,一个眼孔大,一个眼孔小……”
狄阿鸟看看,用了另一只手举火把,那人惊叫:“变了,变了,现在他眼孔大,他眼孔小。”
狄阿鸟再让他们看,问:“还有不一样的地方不?!”
杨三小也忍不住伸脑袋,几个人绕来绕去,都说不一样,究竟哪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狄阿鸟心里一嘀咕,觉着他们有意这么说的。
杨二是真比较眼神,而且他是东家,收买人心,就说:“这和往常看的那些不一样,没藏,保不准是我们雍人的种,那些个鞑子,哪个也不会说咱们的话,在那咕噜,咕噜,跟乌鸦叫一样。”
狄阿鸟再瞅瞅,发觉没藏眼里多了一线喜色,也连忙说:“我小时候,就差点被人卖掉过,要是我那时被人买掉,现在肯定跟没藏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父母,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话,东学一句,西学一句,不知道跟谁学的。”
杨二顺势说:“咱雍人,还没有听谁说自己姓没,没藏,也该有个姓不是,要不,跟我,姓杨,以后,我为他讨媳妇?!”
狄阿鸟惊笑:“你想得美,当然跟我姓,一个兽,一堆火,这才合我们……”
他想说狩猎,发觉自己差点把自己划分出去做鞑子了,连忙收回,说:“我家人丁不旺。媳妇嘛,娶媳妇还难?!我还给他盖房子,先盖几间,让老范教书,等找到了媳妇,我把房子给他。”
杨二知道他家遭变,确实有点儿人丁不旺,不好再说,就说在城盖房子要花钱。
天慢慢就飘雪了,跟前日的第一场大雪不同,初下时都是细粉面。
几个人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挤在一起,一起嘎哒牙关,看周围的人在那儿闹腾。杨二有心闲话家常,问:“阿鸟呀。这你发来这儿,有没有个回去的准?!你娶的那妻,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要是搬来,她们受了受不了这又穷又冷的荒地方?!”
狄阿鸟慢慢回神,觉得黄皎皎,肯定受不了,李思晴,还勉强,至于谢小婉,摸不准,不过段含章肯定能来吃苦,他再一想,自己将来回草原,更贫瘠,要是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就要一边打仗,一边放牧,东奔西走,忍饥挨饿,不在话下,干脆发愁地叹了一口气,一挥手,大大咧咧地说:“哥,等他们来了,我就好好干活,一边帮你,一边到城外开荒,种他百十亩地,养牛,养马,养羊。谁吃不住,谁给我滚回家,老子这将来要流放到哪,还没跟准,她们现在就后悔,还来得及。”
杨二问:“老丈人那儿没有为你活动、活动?!”
狄阿鸟本想说,他们活动没有用,但这么说,杨二也不会懂,自己可能需要挑明里头的道道,就说:“谁知道,他们,大概忙着分我家产呢。”一大群人纷纷抬头,都说:“你咋不变卖了,带来呢?!”
狄阿鸟一是,来释人心的,让某些想惩罚自己的人顺口气;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便自己为生计发愁的时候,朝廷有结恩的余地;三是给出,自己根本没有想到家产会被划分,兄弟们各奔东西的惨状,倒没词,支支吾吾地说:“没来得及。”
好在杨二不知道他家产膨胀,以为就那杨小玲口中,百十亩地,一些牲口,笑道:“你那点财产,他们会看在眼里?你,也没有让国丈爷想想办法?”
狄阿鸟又被问住了,说:“我得罪的人太多。”
他岔开话题,问:“你们说,游牧人真的要打城吗,会不会故意点了一堆、一堆的火,天一亮,就抢够东西回家了呢?”
杨二说:“那谁知道?!你不还说,过一会就让咱回家吗?!谁也不知道那些游牧人怎么想的,要是咱这当兵的,这天?!谁肯来啃冰城。这游牧人,就他娘的像狼,上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