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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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人家兵营,吼一嗓子让站队,谁也不听,就是一团乱笑,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狄阿鸟给他摆了摆手,表示这些,自己不在乎,淡淡地问:“穆二虎,你当真是被冤枉的么?!跟我一样,是被逼到这条道上的么?!”
穆二虎吸了口气,大声说:“那还有假?!我就是劫了邓家往外捣的货,准备搞到官府上,弄死他,也就是劫多了,李大头,他娘的一个土匪,见里头有军械,有粮食,不舍得,说山上百十号兄弟没吃没穿,在我那儿磨叽,非要留下一部分,我这边,还没劝服他,那边,姓邓的恶人先告状,告上了。”
狄阿鸟缓缓地说:“你劫邓家走私的货物,我没什么说的,你和邓家的仇也不是今天结的,何况我和邓家也有仇,他家又是走私,该劫,没弄翻他,是咱们自己失了手。可我怎么听说,你给胡虏办乡籍,藏寇不轨,有这回事儿么?!”
穆二虎迟疑了片刻,叹道:“我就知道要毁到这上面,我哪藏寇了,就是,说出来,小相公也别笑话,这胡虏退了,丢下来的有人,有娘俩逃难,逃我们那去了。虽说我答应你,不杀俘虏,可我们也没打算养不是,见了那些留这儿,卜愣头发,换衣裳,改说话的,我们不杀归不杀,我们也不来往,眼看着娘俩摸上门了,说要打走,可一看这娘俩,娘也周正,娃呢,也刚长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下不来手呀。一问,这女的说她是个包衣,当年被胡人掳走的。我一个大娘知道我打光棍,她就给拉进门了。我那老婆孩子,也是给人掳了,人都说死了,死了没有,我也没见着尸,见了这年俩,也是一时心软,光看一群人戳着孩子让叫我叫爹,心里喜啥,寻思着,一起过日子,总得让人家有个身份不,这不,到乡里找人,我日他的娘,不就有什么藏寇的事儿了么?!”
他听狄阿鸟特意提到,觉得自己定然是翻在这一条沟里,叹道:“我穆二虎逃不过陈半仙那张嘴,到底还是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呀。”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二十二节
狄阿鸟哑然失笑。不过,他知道,游牧人这次特殊,能带包衣出来打仗的人决不是什么小人物,带着包衣不容易,带着包衣生的孩子更不容易。在那些个讲究血统的牧人家,包衣没有娘家,饱受体格健壮的妻子蹂躏,有了孩子,妻子也未必承认是自己男人与包衣生的,唯恐将来与一个奴隶生的孩子共分家产,手段是很残忍的,而在那些不太讲究的部落,包衣出生于中原,对孩子的呵护和灌输都不及红脸虎背的母亲们,孩子被养得娇嫩,内向,不喜争斗,自小就被旁人鄙视。
这个狄阿鸟本人就有体会。他母亲是他父亲聘的正妻,据说两个舅舅都在中原,还闹什么财产纠纷,生父亲的气,至今从来也不来往,好像就是大人们专门为那些头脑发达的孩子编织的谎言,有来历不明之嫌疑。
用龙沙獾的话来说,你阿妈准是你阿爸打仗抢回来的,我阿妈?!就是的,没一点儿见识,你要出来打猎,她就怕你碰到狼虫虎豹,你跟她说,你手里的弓是干什么的,她就皱眼睛想哭,胆量小得很。
认识他父亲的一些外族人把他父亲当成当地人看,妇女们毫不吝啬口角,在背地说她母亲,包衣,白皙,柔弱,生孩子都能生死,怂恿自家孩子去跟他摔跤,摔怕他。然而狄阿鸟家境比较好,能吃也不缺吃,刚降生下来,就比一般的婴儿重,而后被父亲锤炼得方,年龄稍长,习武打猎,身边又不乏名师,小小年纪,既聪颖又强壮,能轻而易举地摁倒大三、四岁的孩子,弄花了一双双人眼。
这些妇女们见他东西乱跑,牙齿雪白,两眼贼亮,走跤步似鹰似豹,活脱脱一头虎狼崽子,再看他父亲走当地雍部大户与外族联姻的老路,为自家老二,老三聘了部族大族的女子,打造家族根基,类比到他母亲身上,这才改了口。
当时他小,没有多余体会,等长到一定的年龄,才品出味道。
而今闲来无事,通过父亲描过的画像还可以看到一些母亲的余韵,一身裘衣,戴着圆筒狗皮帽儿,两眼深邃,手持一把马鞭,也不像是中原人。
不过据他赵奶描述说,当初刚到家,周围人亲朋邻里一说狄家老大从中原拐来了个花朵一样的女人,都跑去看,问她哪儿人,她自己也不说,人是格外讲究,你给她吃的,她先看半天,好像是嫌脏嫌啥的。你家那个时候还不咋样,可人家短刀都镶宝石,靴子我看过,虽然有点儿旧,可镂的都是金色的小花。就因为这,人都说她身上中原人的臭毛病多,你伯爷还进门吆喝,老大呀,咋不找个膀大腰圆的,能干活能生孩子,这不是人家常说的千金大小姐嘛,养着比养金丝雀还累,到时有你受的,有了孩子,更有你受的。我倒不觉得,人细皮嫩肉,认字知书,也没啥不好,就是出身太高,脾气显得古怪,在你父亲面前动不动撒娇,跟个小孩一样,话软绵绵的,腻得人牙疼,缠人,一天到晚粘着你阿爸,一天到晚,你阿爸去哪,她就跟到哪儿,到处跑吆,与你阿爸一走就是半年,一走半年,要不是我在你家,光你家房子长的草都能养牛,养羊的;可到了外人面前,一脸傲慢,谁也摸不着她的劲儿,惹她生气了,她也不像有些女的,骂骂咧咧,丢人现眼,就冷眼看着你,两只眼,凶也不凶,就是怪糁人。
换而思之,自己家本身就是雍部,母亲又是正室,还会换来某些歧视,更别说一个被掳走的女人。
这个被撇下的娘俩,要么撒了谎,要么极得男人宠爱,孩子这么小就带出来,是被当成家族接班人培养的。
不过,这只是他思及亲生母亲,走了个神,他不会无聊到与穆二虎一起谈论这个问题,也就说:“那你,也是铁了心?!”
穆二虎说:“官兵去我们抓人,人大部分躲走了,我们是个屯呀,人多,还是有不少人,我一房奶奶说自己年纪大了,谅官兵不敢怎么着她,非要去讲理,结果官兵打她,两边干了起来,两死九伤,这群畜牲,临走点了几座房子,让限期交人。我知道这是姓邓的在逼我们,可交人?!交谁?!交个十几口子咋办?!天一黑,我就能到这找你,因为这件事,爷们在一块儿计较,才磨蹭到现在。”
他说:“我们那儿穷,本来就活不下去了,个个都肯跟官府干,说家里留点年纪大的,年纪轻的,都给我走,上山,我本来和李大头说好了,准备扯杆大旗,反正就是这样了,轰轰烈烈干一场。不过,五郎到你这儿,回去说了,大伙又商量,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造反能号召人,不造反,干绿林,山上养不下这么多口,也没出息。我给他们说,小相公是带过兵的,有见识,说不让造反,有不造反的道理,你们先不要嚷嚷,我去看看他为啥这么说,回来再决定,这就来了。”
这倒是实情,一般人都这么想,不造反,干绿林,山上养不下这么多口,也没出息,造反,十里八乡一拢,一片后生,拉个千把人,生存不是啥问题,要是再打赢官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成也快,败也不过转瞬,岂不快哉?!
狄阿鸟本觉得穆二虎还可能会有顾忌,毕竟外有强敌,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了,造反,对他们来说,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轻轻地说:“穆二虎,你就怕游牧人有机可乘,看咱自己干上了,趁机又来。”
穆二虎泪眼松稀,怆然道:“小相公,我就知道,你有此顾虑,会给我说,外贼在旁,我们是在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可是你别想说服我,我这是干啥,诺大的一个家,被我卖完了,到头来品品,我打胡人,朝廷不许,恨不把游牧人杀完,却因为保护一双母子,被逼造反,这岂不是天意?!”
他痛苦地扯着自己胸口的衣裳,嚎啕怒呼:“有人曾经救过一个游牧人,被当恩人看待,有人在他们庄外树上挂了一圈东西,凡是游牧人走在那儿都下马,鞠一躬,绕着走。游牧人来抢杀,那是饿的,可是朝廷,我们要保护的朝廷,这样对待我们,当官的,吃香的喝辣的,做爷爷,我们一个个被饿死,被逼死,让不让人活么?!我穆二虎为了啥?!大伙都是为了啥?!游牧人来了,官府管不管我们,不管,可我们组织反抗,自己给自己挣条命,他们都不许,奶奶个鸟,一群乌龟王八蛋,这样的朝廷,它胜游牧人么?!还不如游牧人。我穆二虎对天发誓,不杀邓北关,我对不起死了的大胆子奶奶,对不起饿死的兄弟姐妹,对不起良心,我就是要造反!”
他一伸头,凑在了狄阿鸟面前,咬牙瞪眼,大声咆哮:“小相公,你呢,你看看你,你一个流犯,咱不说,好好一个妻子被人吭死,窝囊不,有苦说不出,你甘心么?!你要是说一句,一个女人算啥,老子看不起你。我知道官府因为我去抓你,后来又松动了,可我看,那是官府引诱你,让你自己送上门的,就像是引诱我一样,说三天之内,征召兵役,征召方和姓邓的不是一个系统的,可我一去,就被人家按了,我吃了的亏,你还去吃么?!老李哥天一亮,赶着马车把你弟弟和一个丫头送了出来,我刚刚派人,把他们接到我那儿,什么话他们都说了,你这也是无路了的,你给句实话,是爷们,你给句实话。”
狄阿鸟在他咆哮中仰首顿足,声色俱下地说:“话你都说了,你说我能怎样?!血海深仇,我岂敢不报?!不过,妻子刚刚下葬,心中悲痛,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考虑大事吧?!啊?!再说了,我区区一人,与大局无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这一会儿来请,二回来拉的,不是强人所难吗?!”
穆二虎一愣,说:“你不跟我们造反,你怎么报仇?!天上还能下刀子,把姓邓的一家老小给下死?!”
他明白了什么,说:“我听五郎说了,你不愿听造反二字,把陈半仙给扣了……”
狄阿鸟打断说:“我说什么,你们会听么,罢了,罢了,我们意见不合,能在一起干么?!你们都是远亲近邻的,我算老几,为啥非来拉我呢?!我就想不明白?!”
穆二虎站起来一敲手,慌不迭地说:“这一摊子,你不来做这个大当家的,我弄不了。小相公,怎么跟你说好呢。”旋即又坐下,缓和说:“那行,我们都听你的,造不造反,不就是名号嘛,其实大伙心里都有数。”
狄阿鸟起身说:“看你说的,这一摊子,我就行了么?!别跟我下套儿,官府正准备北伐,集结兵力,你在这时候扯大旗,岂不是被他们顺手围剿了?!不提造反是不提造反,你别跟我下套。”
穆二虎也再次上前,上前按他的手,他便往外走。
穆二虎追到外面,赵过知道该他们俩谈了,连忙上前,把他拦住,穆二虎一着急,冲到众人面前吼:“快,快,给大当家的跪下,求他给答应。”众人置若罔闻。他再三咆哮,颇令大伙为难,这刚一见面,用不着跪着求人吧,一群人就乱吵吵。狄阿鸟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应着“凭啥让他做大当家”,笑道:“这穆二哥为难人,为难了我,还为难弟兄们。”这么一说,人静了一静。
穆二虎却觉得他有真本事,入不入伙,非同小可,自己扑通跪下来,他穆二虎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冲人扑通屈膝,这么一跪,本来还想观望的人,比着也得跪,犹犹豫豫,一个一个蹲身下来。
狄阿鸟连忙上去搀扶。穆二虎便说:“你不答应,我们就跪在这儿不起了。”一群人乱嘤嗡,显然都是被迫的,连先约三章的条件都没有,狄阿鸟只是搀扶了这个,去搀扶那个,一味推辞。突然,他感觉身边多了个人来,扭头看了一看,竟然是卓玛依,惊奇道:“你来干什么?!”
卓玛依躲到他背后,扯了扯他衣裳,说:“你阿奶叫你。”
狄阿鸟第一个反应,就是樊英花借故叫自己过去,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忽然明白,这不可能,樊英花和卓玛依不熟,这卓玛依衣裳还有些凌乱,想必是真的,连忙弯腰,向一群人拜两拜,提脚而去。
一路上,一家人都在往老太太那儿赶,想必是老太太清醒了,可她早不清醒,晚不清醒,怎么这个时候清醒了呢?!按说,这里头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她怎么知道身处何地,该叫谁呢?!
他一路走,一路问卓玛依,听她言也听不太清楚,就听她说:“她这两天,精神一直不大好,半夜,呼腾,坐起来,问我,你是谁……”
他一着急,快走几步,前面樊英花也陡然出现,似乎有话要说,他便推了卓玛依一把,自己留了下来。
樊英花指着闹起来的地方,低声问:“阿鸟,你该不是起心与他们一起造反吧。你糊涂了,一群种地的,能成什么事儿,你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狄阿鸟回头看一眼,叹气说:“他们这不是来请我当大当家,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我走,我不答应他们,走得掉么?!我走,对他们再没有一点儿,你知道会出什么事儿么?!你派人去看看,来了多少人,是不是要强行劫了众人上山的。”
樊英花大怒,深受握了剑柄,说:“他们敢?!”
狄阿鸟嗤笑一声,去揪她鼻子,说:“我看你糊涂了,这一家老小,你去跟他们翻脸吧。”
樊英花软了下来,埋怨说:“你早该知道他们来,怎么就没想着,避开,躲躲。”
狄阿鸟哼了一声,说:“说你是女人,你就是女人,尽捣后账。”
樊英花想了想,干脆决定说:“谁也别管了,你走,你一个人走,我不信他们还真灭了一群妇孺。”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又说胡话。走?!也要从长计议,你放心,我都这样了,不想着走?不走,能去哪儿?!跟他们凑头起事,唉呀,你也担心得太古怪,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是吗?!不是。哦,阿章也一直要走,这样吧,你去她那儿,找她商量,这边呢,让阿过和那个穆二虎搅腾去。”
樊英花说:“还是先一起去看看你阿奶,听说她本来糊涂了,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狄阿鸟推了她就走,说:“去,找阿章哈,你们商量大事儿,阿奶这边儿,迟早有你面儿见。”
樊英花见他推得急,心里怪怪的,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不妥处,一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