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殇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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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是早已准备好的,甚至在贝勒一行人到来以前,三口大锅里的水已经开了……
〃五十岁以上老人,十岁以下的孩子先来!〃
刀光一逼,一名在灾民中勉强算是壮实的汉子吓得退后好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上去要悲惨得多,所以桑玛也没继续追究下去,只叫他滚一边去。
一个多时辰(她也学会用时辰来计时了)里,聚集在县衙前的灾民们用破碎的罐子、碗边甚至树叶子做的容器,领到了几天来唯一的食物。
渐渐的,热气腾腾中,眼见着一担担、一袋袋江南送来的米粮运进衙门,人们才开始有了哭泣的力气。
桑玛他们也瘫了。几名放粥的差役讨好地用衙门里的碗碟,盛上浓稠的热粥,上头甚至还飘着些不知哪里来的菜叶片。
而四贝勒,一直背着手、挺直了腰杆,坐镇大局。
桑玛此时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个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皇帝的儿子,却跟他们一样,颓然坐在肮脏的台阶上,就着脏兮兮的盛器食粥……
〃小爷要再来一碗吗?〃一张讨好的皱纹脸凑近了问她。
〃啊,多谢!多谢!我真是饿得没力气了。〃大半天水米未进,还得精神抖擞地做样子给人看赶路、扛东西、持刀站岗,铁汉子也会没力气!
呼噜唏哩地猛喝、狂吃。三碗下去手才不再抖、心才不再慌。要是老爹看了她的吃相,一定勒令她抄书一百遍的!当然打仗和非常时期除外。
〃四贝勒,每个皇子都像您一样吗?〃
可能是肚子里饱饱的、暖暖的,连带着脑袋也不太利落;又或许在这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不讲点乱七八糟的事情会睡了过去。
〃什么?〃
很显然,桑玛是第一个胆敢问这样的问题的人。
〃哦,是否皇子们都会像您一样亲自跑来这样的地方,〃桑玛指指肮脏的地面和破衣烂衫的惨绿人群,那些人无处可去,只能挤在一块取暖。真不知道将来谁能帮助他们躲过今年冬天。〃还亲手放粥?〃
〃……〃
这不是个好问题,所以大老爷不理她。
桑玛摸摸鼻子。她是没力气去察看乡间房屋的毁损状况。但这是下雨而非决口造成的灾难,应该不会冲跨房屋。所以,接下来只要等水大半退去,再将口粮和种子什么的分给他们就行了吧?
但,这天灾的倒还能对付,人祸可就……
天色有一点点灰蓝,正是太阳升起前的大概一个时辰。小小的眯一下不知会否得疚?
〃什么人!〃
有人大喝一声,所有人惊得跳起。
吃饱饭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将企图偷米的男子抓住。
人赃俱获。
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向地位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周围的还留在原地的民众们,眼神中既有痛恨又有同情。
〃无耻之贼,偷盗朝廷赈灾米粮,置乡人身家性命不顾而只图私利。来人!……奉旨,立斩!〃
四贝勒缓慢又冰冷地说着,直到两名随身侍卫扑上去,将人犯拉到旁边就砍了。
整个过程不过是扒一小碗温温的白米粥的工夫,大家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一条生命,在一句话之下消灭。
无法反驳,无法抗议,甚至无法生气。
桑玛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砍人脑袋的场面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血腥,是因为她极其憎恨这名贼,而且离得远也瞧不太清楚。
〃……桑玛!〃
〃有!〃桑玛一激灵地立正。不对!错了!赶紧单膝半跪来个礼,〃桑玛在!〃
〃走什么神!跟我过来。〃
〃是!〃桑玛吓得全神贯注,怕万一自己也被喀嚓掉脑袋,可就难看了!
步入县衙的耳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正好说话。
〃我要继续往清丰、南乐等县,看看他们的放粮的情况,然后沿了黄河一路赴西安,向皇上回报。你带了御赐宝剑去寿张县,跟着十三阿哥办事……一起来西安,有赏。〃'1'
〃是!〃
〃等等!〃
桑玛见四贝勒叫她到没人的地方,竟然是给她银子?一大锭银子?好多钱啊!一年也赚不到呢!'2'
想必她双眼大瞪的模样非常可笑,一向对她板着脸的四贝勒居然笑开,〃见你是个明事的才叫你办这事,回头用你的宝贝小刀弄碎了再使。不过,这剑要是丢了……你的小脑袋可不保!〃
桑玛本来就不小的双眼几乎瞪出眼眶。脑袋不保?!能不能给了别人啊,有钱没命花可不是好事……
〃还是你喜欢姑息那些囤积贪污之徒,眼睁睁看着百姓们饿死?〃
他的语气严厉起来,但桑玛更在意其中的含义,〃桑玛一定办到,保护十三阿哥把那些的贪官污吏统统揪出来!〃
〃好!你且听着,现在快马加鞭一直往西,途中不得停留,明白此中的干系吗?〃
〃是!明白!〃不就急行军嘛!现在还有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好几十块大洋……扯远了,嘿,当然要干的!
〃现在吃些东西,收拾了干粮和水,就上路吧!〃
〃是!〃
桑玛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直到上了马,军人的服从天性终于让位于少年的好奇心。回头看了眼晨光中四贝勒高高挺立的背光身影。
如果,下一任的皇帝也能像他这样,多好啊!
* * *
桑玛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才到寿张。
如果前后加起来,她已经有十天没睡一场好觉,更没洗过澡。身上的味道都不是发酸,而是开始发臭了,头发更可怕……唉!不想了!
但银子还是没舍得动也没地方可以花用,问路的话几个铜钱就打发了。她是打算了绕道去哪个没灾没劫难的城市好好大吃一顿、买上一堆东西,然后揣着散碎的银子回京城,算对得起自己。
不过,和平的年代可真好!即使有灾害,大家也不敢越雷池,还能指望以下官方能送点吃的来解解急这是桑玛十七岁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龙佳氏·桑玛!〃一声大吼从不远处传来。
而桑玛愣是没啥知觉。事实上她能继续坐在马背上,纯粹是不想摔下马的本能在支撑。
晃晃悠悠的,有人扶她下马,而她的坐骑也颓然倒地。希望它还能活几年。
〃……十三阿哥?〃她想起那个声音是谁。这小子很容易暴躁,比十四阿哥还麻烦,但性子还是比较真的,高兴或不高兴都会让你知道,也不会从人背后捅一刀……偶然设计、设计人除外。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喝!真羡慕这些个吃得好、养得壮的皇子们,瘦弱之类的词向来用不到他们身上。
桑玛摸索着,将鞍袋里的御剑捧出来,〃是四贝勒让桑玛送来。〃她的眼睛始终睁不大开。
〃这是……〃
〃四贝勒在范县斩了个偷粮贼,其他的都好,就惦记您这里的事情……贝勒说了要再去清丰、南乐看看,然后沿黄河一路去西安。〃桑玛觉得有必要讲一下杀人的事。
〃明白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呵呵,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不错呢!会让手下先去休息。桑玛傻笑了几声,砰的一声扑倒在泥地上。
〃先让我……好好睡一觉……〃
等桑玛被饿醒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情了。
饿呀……她摸了摸身上盖的破棉被,一股酸臭味,想来她自己也差不多。再摸摸,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找出几块剩下的肉干和油酥饽饽饼,就着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倒的一壶清水狼吞虎咽。
不够,还想吃。但她更想洗澡刷牙喝热奶用萨其玛和玫瑰饼……呜呜,她把自己陷入一个怎样的艰难处境啊!明明不关她的事,还这么卖力地为〃老祖宗〃们鞠躬尽瘁,死了也得不到烈士的称号,非常地得不偿失!
〃桑玛!〃
〃有!〃
〃别在那里挡道。〃
挡道?她是帮忙扛东西啊!不过不让她干算是开恩,不然扛一天下来可是会累得连坐都坐不稳的。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这十三阿哥突然之间就对她好了起来,虽说与十六阿哥不可同日而语,但对于皇子与侍卫不,登记的名头是女官来讲是非常的好了。
可能是必须经历过什么,人与人之间才可能有所了解、接近吧?反正桑玛也不敢把他当弟弟般的十六阿哥那样看待,小心谨慎地去替他办事,假着皇子的虎威当个欺压官员、帮助百姓的狐狸。
跟四贝勒处处挑剔到令人想发疯相比,十三阿哥挺好说话。只是桑玛并不明白,为何偏让年轻气盛的弟弟而不是稳重老成的哥哥来处理?
〃看不出来,十三阿哥还不到二十,就有如此魄力……〃
〃这些如龙如虎的满人阿哥啊……〃
〃……〃
两名汉官在角落里感慨着。
桑玛睡了近两天,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一打听才吓一跳,原来十三阿哥直接拿了她连夜送来的宝剑砍了两名现场贪污的衙役的脑袋,还将当地的县令抓起来问供。
仔细想想,可能要的就是他这样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作派,再加上本来就年轻,反倒给人很好的印象。而同样的事情若是四贝勒来做,就稍显卤莽、不够持重他们此行是赈灾,而非越权审案。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在年轻的十三阿哥身上!四贝勒这次要么是下赌注,要么是要整自己的弟弟,可后者又不大可能。
桑玛突然想起十四阿哥在谈起太子乃至索额图时的诡异表情,以及十六阿哥维护的面孔之下的防备。
原来是政治啊……早点说嘛!说不定她还能掺上一脚,学点经验回去帮老爹抢地盘去。
从误入歧途踏进四贝勒的地盘直到现在,桑玛好不容易有两天好日子过当其他人正在水里煮火里烤的时候,时不时还能斜着走、横着走、倒着走也没关系。
怪不得大家都要拍大人物的马屁呢,这傍着一棵中等的树都能乘好凉,不要说真傍上了一株参天的……
〃……桑玛!〃
〃啊?在!〃
〃想什么呢?〃
十三阿哥和颜悦色地问着,可眼中的厉色不可小看。她的十七岁和人家的十七岁,那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哦,〃见周围没别的人,桑玛歪头,〃在想傍着大树好乘凉。〃
〃大树?〃十三阿哥眼里闪过一丝什么。〃怎么讲?〃
〃因为大家认为桑玛是在大人们面前能说话的亲信随从,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不好吗?〃
〃当然好!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吃上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了!现在的日子真是好得不得了。〃
〃……范县的情况如何?〃问错人了,还是换个有点意思的话题吧。
〃很糟!〃桑玛严整起面容,〃一路很多尸体,大部分是淹死的,也有些饿死的。活着的起码有七成离开家乡逃难,要回来恐怕也得等到冬天的时候了。真不知道这些粮食最后到了谁手里。〃
十三阿哥突然一笑,〃放心,皇阿玛越来越重视山东、陕西几省的吏治。这回,办个一批也就知道收敛了。〃
桑玛很是无礼地盯住他,〃十三阿哥,听说这次皇上不打算好好处置这些人,是真的吗?〃
十三阿哥倒没生气,沉吟了会道:〃处置了,就要换人。可你能担保换上的人不贪?反是现在的这些人,苦过、饿过、也给申饬过。只要……废了他们捞一票走人的想头!〃
〃如何废?〃桑玛很是好奇。
〃呵呵,三年内不让他们升官、也不许他们调职,就得给我将原来的几亩地整平了、整好了!〃
〃我还是觉得毙掉几个比较好……〃桑玛嘀咕着,没注意到十三阿哥若有所思的神情。
〃桑玛。〃
〃有!〃
哈,真是有精神的回答!〃若是你跟了八哥出来办事,也能这样尽心尽力?〃
桑玛不解地瞪大眼睛,〃您是说八贝勒?〃经常会搞错他们的爵位,唉!今天升贝子,明天降郡王,也太复杂了吧。
〃对。〃
〃这难道有差别吗?!即使是个明天就要被处决的人,只要他是真心为老百姓做事,我龙桑玛就豁出性命去保护他!!〃
桑玛说得铿锵有力。
而十三阿哥也相信。
这姑娘,很派用场。
仅仅是,很派用场……
桑玛死死跟着十三阿哥一路自利津口沿着黄河走管吃管住管行管招待,不跟白不跟。'3'
对此十三阿哥倒也没大在意。人犯和相关事宜要等刑部下文,他一无封爵二无官职,什么也干不了,唯一可持的就是他的老子是康熙帝。
〃前面就是开封,我们就不要去叨扰地方了。直接去郑州看看花园口的河工……〃
桑玛听到熟悉的名字,呆住。〃花园口?〃
〃……堤防骤溃,洪流踵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当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间有攀树登屋,浮木乘舟,以侥幸不死,因而仅保余生,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其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率缠号哭,难舍难分,更是司空见惯,而人市之价日跌,求售之数愈伙,于是寂寥泛区,荒凉惨苦,几疑非复人寰矣!〃 '4'
曾经,看到的文字在脑海中显现……
〃……桑玛!又在走神了?!〃
桑玛睁大了眼,还是无法置信地瞪着平静的河水。〃花园口?黄河第一险工??〃
十三阿哥一愣,第一险工?哪里?〃你说花园口是什么?〃
桑玛眨了眨眼睛,却怎么也想不出两百多年前的花园口是什么个样子。
〃黄河经常在决水啊!〃
〃是!也因此,皇阿玛每回南巡,一是看民情,二是看水情。〃
〃涨河落关系皇冠顶戴……〃桑玛轻轻哼道,脸上却是一个怪异的笑容,手也在怪异地挥动着:〃这投下去多少钱、多少人力,就这样决开……〃
〃喂!别犯傻了,你又不是河道总督。还是去铁犀镇河庙吧。〃
十三阿哥做的事,都是可以向皇帝禀告的,既是交差、也是资本。他曾祭过泰山,一间河神庙自然难不倒。
而桑玛可不管那么多,她还沉浸在黄河决堤,几十万人死去的惨剧中。直到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那头有着镇河之神力的玄铁犀牛时才回过味来。
〃那上头是什么字?〃桑玛当然不识篆体,只得小声地问。因为旁边有不少不相干的人,不大好大声嚷嚷〃十三阿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十三阿哥看了看她讨好的脸色,摇头,最终还是将铭文念了出来:
〃百炼玄金 溶为金流 变幻灵犀 雄威赫奕 填御堤防 波涛永息 安若泰山 固若磐石 水怪潜形 冯夷敛迹 城府坚完 民无垫溺 雨顺风调 男耕女织 四时循序 百神效职 亿万闾阎 施之衽席 惟天之俯 惟帝之力 尔亦有庸 传之无极〃
有几句不是很明白,但多数意思是懂的。波涛永息、安若泰山,雨顺风调、男耕女织。好一副和平安乐的景象啊!桑玛正绕着铁犀牛转悠,就听见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