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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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戳戳小蜡烛包的中间部分,“喂喂,你还没叫醒你娘呢!”婴儿虽小,感觉始终是灵敏的,而且初夏时节只包裹了一层,十分容易受力,腰里被他戳来戳去很不舒服,忽然裂嘴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傻了眼,小皇子自出生出奇的乖,除了饿了讨奶水喝,也不过哼哼,这么放开声来大哭,可还是头一次。皇帝真有人所不能之本事。
皇帝也自着急,手忙脚乱把他抱了起来,横拍竖拍,婴儿哭得更响了,急得满头大汗,不知为甚么觉得手上抱着有些沉甸甸的,而后手心至掌缘部分皆湿湿的,热热的,紧接着这股热流一串串到他袍袖之间,手肘部分。
乳娘看出端倪,忍笑上来跪道:“皇上,请把小皇子交给奴婢吧。”他再傻也知发生了什么状况,一脸不可思议的把小家伙丢还给乳娘,甩着袖子,浑身不舒服,无意间一回首,见云罗双眼睁着一线,含着一抹微茫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是皇帝的,不用怀疑
075 百啭流莺满建章
皇帝亲自祭告太庙,为皇长子赐名为“璿”,大赦天下,免明年税粮田租三分之一,其母云氏进为皇贵妃。皇帝一下了朝便往莳慧宫而来。正午的日光炽而烈,如一簇簇白色火苗在赤色宫墙上跳跃闪耀,两名小太监站在浓荫郁翠下用裹着牛胶的粘竿粘蝉,夏日暖风里萍香轻送,阖宫寂静而无声。
皇帝问知云罗在绿波廊午歇,便一路寻过来。此地名之为“廊”,实际按规制算得一座偏殿,阁宇轩朗,临着金明池,中间折出一道回廊,通往悬架于金明池上的敞轩。
云罗午睡已醒,正斜倚榻上,手中轻轻挽着白色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轻摇,颊上犹染初醒的酡晕,带出一丝慵懒。
她发式梳成随云髻,单插金步摇,髻下一串鹅黄堆花,额上点着裁金花子,精心绘成小小一朵睡莲。上身着白色绣芙蓉烟罗短衫,微透一抹金黄抹胸,衣袖先是甚窄,于肘上部位于打了两个蝶结,其下呈扇形放宽,与蝶结垂下的两绺丝带一同飘飘摇摇,烟罗薄透,隐约看到里面藕般玉臂。腰下系着轻纱罗裙,裙上掐成数十道褶边,每一道褶各以一种淡雅之成晕染,风动而色如月华灼灼,下摆绣满水纹,又如潺潺清流于月下清莹流动,足下微露半截金线绣莲花鞋尖。阁外是清澈碧湖,千重白莲叠绿叶,丝丝流云投洒波心,水光潋滟晴方好,直映得她整个人宛如淡淡地焕着天光。
她无意间一回头,见着皇帝,也并不站起,把纨扇倒转过来,以垂着流苏的素柄指着他道:“来多久了,怎么只站着?”
皇帝这才微微笑了,缓缓踱过来,道:“水边还是凉,需得小心些,今日可大好了?”
云罗只微微地哼了声,照样儿慢慢摇着扇,两人虽然算是和好了,可中间总是添了一重说不明道不清的隔阂,最明显的变化是,云罗不爱笑了,皇帝记不清有几时未在她唇角捕捉到些许笑意,但若说对皇帝不殷勤,却也有意无意地笼络着,皇帝有时不免悲哀地想到其实她不是爱他,而是不想失了现今地位,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在她身旁坐下,道:“皇贵妃按制赐含光殿居住,比莳慧宫大一倍有余,朕已交代这二日迁宫。”
“不必了,“云罗客气而疏淡,“臣妾住在这里很好,也惯了,不想动了。”
“云儿,”皇帝微感歉意,“朕欲立你为后,可云氏、云氏……仓促间难以成事,不过你放心,朕的皇后总是你,你且容朕徐徐图之。”
东祺后族向来若无势力,必也是清贵望族,云罗原先的家世就很合适,如今不过托名为柳相表妹,一无来历二无身世,只是含含糊糊收进宫中也就罢了,若要册立为后她这捏造的身世不值一晒,云罗淡淡道:“臣妾若然姓云,便做皇后亦无意趣。”
皇帝默然,片刻重又打起精神来笑道:“你诞下皇儿,宫中本应庆贺热闹一番,可为着爱妃重病,一直未能进行,三朝洗儿错过了,连弥月之日也未及庆贺,朕算着再过十余日便是璿儿百日庆生,朕意欲好生热闹一番,你看如何?”
云罗道:“全凭皇上的主意。”
皇帝有此一句话,大大地兴奋起来,一连宣了好几名女官,当面世无巨细地吩咐,他这意思竟是要大贺,非但皇宫热闹,连朝中文武当日都将入宫朝贺。又把小皇子抱来,亲自调弄为乐,云罗不管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只在一旁微微含笑看着。皇帝对儿子的喜爱是由内心所发,几不忍释,反而云罗只是淡淡,最多就是就着怀中看看,碰碰他的小手小脚,甚至很少亲自抱着。皇帝先前以为她身子虚弱,但她一日好于一日,对那孩子仍然有点淡淡疏离的态度,倒叫皇帝莫名忧虑起来。
“云儿不喜欢吗?”
云罗微微一笑,手指碰着婴儿的小手指:“怎见得?”她的手指莹白玉如,指甲呈粉色而饱满,正是指如葱纤,小孩子的手指短短的、肉肉的,几乎是一碰就要捏出水来,皇帝心上突然有了种奇异的触动,把一大一小两只手捧在掌心,轻声道:“朕好快乐。”说不出的快乐。
皇长子百日之贺,为图吉利称“百岁宴”,皇帝对之重视的态度无人不瞧在眼里,百官纷纷上章恭贺,外郡官吏礼物自上月起便络绎不绝,但凡珍奇之物皇帝不过略扫一眼而已,不过这一日赵大将军派人连夜呈上的礼物,分外有些意思,皇帝特别欣然带来给云罗赏玩。
那是一只长命百岁灯,灯座是一条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蟠龙,口衔五支玉灯,高七尺五寸,灯头做成烛焰状,涂以红色,里面安着明珠,不点也是整日整夜发亮。把灯座上机括一按,玉灯旋转,于仙音中化出仙山祥云,亭阁楼台,各种景物慢慢升起,亭中一只白鹿,口衔一朵灵芝,这名堂叫做“灵芝献瑞”,亭旁生长出一株梧桐树来,树上栖着凤凰,树下伏以麒麟,此为“麟凤呈祥”,此鹿、凤、麟三吉物纷纷活动,口中吐出银丝汇匾,匾上“长命百岁”四个描金大字,与此同时蟠龙、玉灯,仙山祥云,乃至银匾金字全都发出光来,灿然若星光盈动数尺方圆。
皇帝笑道:“赵昭容和她的父亲,送来的都是这般极尽工巧之物,朕可真是怀疑,是否天下能工巧匠,都集中在她家了?”
云罗瞧着那件贺礼,忽然噗哧一笑。皇帝见她笑了,更觉神采飞扬,道:“难得云罗喜欢,那就放上两天吧。”
云罗笑意未泯,道:“皇上误会了,臣妾笑的是震北大将军是否弄错了呢,把一个小儿百日之喜错会成太后千秋之贺了。”
这件东西虽然精巧,可要是上面没有太后,送给初生婴儿也无不可,然而当朝还有两位太后呢,皇帝先前也觉不甚妥当,不过一心欲使云罗欢喜,也就不去深思,云罗说起,他不由得也笑了,道:“朕猜是赵大将军一时来不及准备礼物,他一个粗人,哪里想得这样周到,反正挺有意思,摆着玩两天。”
云罗摇首道:“太贵重了,璿儿受不起,还是收起来吧。”她停了一停,“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又不是以前的傻子,老是拿这些新奇之物给我,还当我和那时一样痴痴傻傻唯知爱玩么?”
他们近来相处颇为融洽,然而彼此如有默契,都避开从前之事不谈,云罗这么一说,是到有些敏感的地方了,皇帝便默然不语。云罗瞧了他一眼,闲闲地引他说起一些百日宴的安排,有哪些盛大节目,皇帝方又渐渐谈得高兴。
云罗忽道:“既是赐宴百官,那么柳丞相也应当到来了?”
皇帝道:“这个自然,怎地忽然想起问他?”
云罗眼波沉沉不露心事:“丞相大人既为臣妾表哥,又是璿儿的舅舅,臣妾提起他来,也是顺理成章呀。”她看着皇帝,笑微微地又道,“不过以臣妾愚见,丞相多半不肯亲来。”
皇帝皱眉问道:“何以不来?”
“皇上可曾仔细想过,柳大人自入都为官,很快受到先帝爷信任,多赐御召赐宴,然而,柳大人可曾有一次进入过御园后宫?”
皇帝听了没说什么,然而接下来,总是有些郁郁。
饮过了茶,仍未开颜,云罗问:“臣妾何处惹皇上不快?”
皇帝待安慰她说没有,想了想,终究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罗,你还怪朕吗?”
云罗眉心微微一跳,不作声,眼里涌出疑问。
皇帝艰难不已地说道:“云儿,之前的事,有些……虽是柳卿所为,他总是为朕……你若是怨恨他的话,何时才能真正原谅朕呢?”
云罗低下头,良久不作答,终于缓缓地道:“你要我不在意,需得你自己先不在意。过往之事,我泰半忘怀,你又何需时常提及呢?”
皇帝凝视着她,点点头:“朕明白了。”
皇长子百日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然而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当日程王两位太后及小皇子均上殿接受百官朝拜,满朝大小臣工无不出席,所缺者,只有一个人,柳丞相因病缺席。
皇帝不禁想到,他从未深思有着“凤栖梧者得天下”之名的柳欢宴何以在众多皇子中择他为主,但向来自忖在众多皇子中才华毫不逊于他人,自是当之无愧。可是他不能否认的事实是皇子中出色者绝非只他一个,柳欢宴择他这个落魄之人才是最困难的选择,为何,为何?柳欢宴平时少有忌讳,但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宫廷,为何,为何?重重疑虑前所未有地涌上心来。
临止已经死了,秋林淡漠寡言,或者只有云妃才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与之共商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白天真是忙的可以,没有写文的时间,晚上写,我又是写得很慢的,累死了。。。。本来百日宴想要写得详细一些,可是前面的铺垫是不少了,不必再有大量细节浪费文字了,所以就略过了。这节和上节都算过渡,下章起风波。
076 长门悲歌歌未彻
乳娘迎春低声吟唱温柔的歌儿,眼皮不知不觉阖上,唯手里惯性地轻轻推着摇篮。
迷糊中忽然感到有异,猛一激灵,睁开眼来,云罗静悄悄立在门前,午后空气氤氲而濡热,她站在那里却显得清冷无限,如有冰雪之姿。香吟天天哀叹娘娘和以前判若两人,可是迎春自见她起,她就是这样冷漠疏淡拒人千里,反而因她毫没征兆地来此而吃惊,皇贵妃自生产以来从未表示过对儿子的亲近,遑论主动过来。
“娘娘。”
云罗抬手示意她不必声张,并没走过来,而是等着乳娘近前,方问:“听说病了,好些没?“
迎春道:“回娘娘,前日百日宴,抱出去一会,大约人多受了惊,晚上睡得不很安宁,吃过药,今日好得多了。”
云罗远远地瞧着摇篮,恍惚出了会神,道:“他平常都好么?”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迎春却陡然慌张,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娘娘……”
云罗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金明池的荷花有些残败了,水动舟来,有船娘在采集残叶浮梗,那水碧绿莹莹,逼得人衣脸发梢都隐隐有些绿意,悠远的蝉噪虫鸣一两声,云罗只觉得这景也奇异,噪也奇异,就是心中浮动着一股异常的不安宁。
她想这会儿皇帝多半到了前殿,可是心绪不定,谁也不想见,连香吟也不带,一个人悄悄出了莳慧宫。
她在宫中住了快有一年,从来都在莳慧宫寸步不出,只是在八声轩里看了一些,记了一些,凭着印象绕过曲径假山,向西面随意而行,不一时便迷失方向,起初走的是没有错,她却不知素来不记东西,中途一拐,已然由西向北。
后宫西北角上,极致繁华中荒凉的存在,浓荫逼人,萧索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一角黯淡的赤色宫墙,于荒垠中冉冉展现。
她听见一点女子柔弱声息的歌声。
“邯郸陌上三月春,江清露白晓气晴。父兄怜爱无俦侣,五岁名为阿娇女,七岁丰莹好颜色,八岁黠慧能言语,十三兄弟教诗书,十五金楼学歌舞。珠为裙,玉为缨,临春风,吹玉笙,一朝帝皇好容色,玉辇携归登建章。建章宫殿不知数,万户千门深且长,百堵椒涂接青琐,九华阁道连洞房,水精帘箔云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宫中千门复万户,君恩反覆谁能数,君心与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白日在天光在地,君今讵得长相弃。兄弟印绶皆被夺,昔年赏赐不复存。念此翻覆复何道,百年盛衰谁能保。忆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时草。少年去去莫停鞭,人生万事由上天。非我今日独如此,古今歇薄皆共然。”
那歌声字字哀伤,幽微难寻,却偏偏无一遗漏入云罗耳中,已知是那年仅一十六岁的废后蔡烨,呆立墙下,心中怅惘顿生。但听得蔡皇后唱完这支凄凉曲子,停了一会,又唱起一支歌儿: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孤单,也有成双,成双雁长空鸣翱情无边,孤单雁飞冷冷清清独成行,女儿立在碧纱窗,眼观孤雁好凄惶,伤心泪点点滴滴滴滴点点滴成血汪洋。”
这曲子仍是抒怨,可显然不是大家闺秀所宜歌唱,也不知她是听了哪个宫女唱过而学会了,然而以她的身份,多半是怨愤到了极处,怕连神智都失常了才能出口的。
她曾以假痴换取皇帝的怜悯及信任,这可怜的小皇后,却终将不论其喜悲、安好抑或沉疴,终将一生漫漫,没于宫墙。
明黄衣袖斜刺里伸过来,替她拭去脸上无知觉落下的冷泪。
“怎么一个人也不带,跑到这里来了呢?”他道,“这里很是荒凉,你身子才好些,万事需得小心。”
皇帝的声线温柔,眼里深情似可将她溺毙其中,她却感到不寒而栗,缓缓向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摆脱他的拥抱。
皇帝眼神微黯,随即又牵起她的手,微笑道:“来,咱们回去换装。”
云罗终于出口问道:“换装?”
皇帝喜欣欣地笑道:“是啊,朕带你出宫逛一回可好?”
他扮成常见的世家公子模样,云罗身子娇小,扮作他的长随,青衣小帽遮不住她娇美容颜,皇帝见了失笑道:“这只能咱们自己骗自己,人家见了,多半把咱们当作是私奔出逃的一双情人。”
云罗双颊微红,轻轻啐他。他俩既穿成这样,那是不打算惊师动众的了,果然皇帝道:“咱俩悄悄溜出去,谁也不惊动。”
说到做到,果然只带了一名太监小林子。小林子乃临止的徒弟,临止死后,皇帝对小林子颇为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