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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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白影蹁跹,如同飞鸟一般掠了上来,把云罗往内一拉,道:“你怎么了,站在那里好危险的。”
云罗脸色苍白,似乎用了很多时间才认出眼前这个人来:“楚……楚相公?”
“是我。”楚岫发现她脖子上明显的红印以及血迹,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那个太后呢?”
云罗摸着伤口,低声道:“她死了。”
楚岫极其惊讶睁大眼睛:“死了?你杀了她?”
云罗冷然挣开他,退后一步,道:“是否我如此象凶手?”
楚岫怔了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云罗淡淡地笑道:“在你眼里,我们这种人,都是冷血无情,不是你利用我、便是我利用你,等到再无利用价值,就杀了了事,对吧?”
楚岫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的表情说明一切,云罗一退再退,冷然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楚岫吞吞吐吐地回答:“情形很恶劣,我找不到师弟,我……”
“你已经救过我了,我们没什么大交情,你又何需再回来呢?”云罗挑起眉毛,“我明白了,大概是你一时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罢?”
楚岫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一点,其实他并不是为了找不到歇足之处才回来,却不想因此而和云罗争执,云罗精神很有点失常,争无谓闲气徒然使她气恼。摸到身上的暗袋,发现随带的伤药等都在前番奔忙的时候丢失了,他看着云罗的伤口,道:“你坐下,伤口虽不深,这天时不好,刚才又沾过雨水污泥,我想办法替你清洗一下。”
他小心地解开她的领子,观察伤口深浅,那伤口是搏击之中簪子划出来的,长长一道痕迹,好在并不深,先前挣扎用力时迸开流了一点血,这时早就不再流出,不过是看着鲜血淋漓可怕而已,楚岫这才放下心来,替她包扎妥当。
只见地下也有血迹,他道:“是不是太后害人不成反害己?”
且不论这种猜测是否更接近事实,但是他这样的猜测,总是对她一种信心,云罗微微露出一点温和笑意,可没作声。
两人无言相对,气氛陡然尴尬起来,楚岫轻声道:“天气很坏,我想上半天甚至这一天,都不一定有人能进得山来。你在发烧,不如先睡一会,我去打点野味来。”
云罗低着头,楚岫觉得这样说不妥当,好似说得孤男寡女两个要相处几天板上钉钉一般,他又道:“我出去,要是见着人,我立刻就带他们过来救你,放心,放心,也许要不了一天,禁军中应该有很多高手,也许他们已经找进山来了,说不定我现在出去就能见着人了。我带人来救你。”
禁军中就算有高手,皇帝就算悉数派出,可是荒山野岭全无目标,数十高手分散开来无异于沧海一粟,哪里能够那么快找到?况且周遭环境恶劣,泥石冲泻犹未停止,能不能进得来还是个问题,云罗叹道:“你不必这样急,我都知道。”
她这么一说,楚岫更不自在,道:“那好,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楚相公。”
“啊?”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我……有些怕。”
对云罗而言,肉体或者病痛的折磨目前都非最大,刚刚亲手断送一条性命才是对心神最大的震撼,楚岫想了想,笑道:“好。”
云罗蜷缩在石上,两颊渐渐的烧起来,身上衣裳却还是湿的,不时低迴婉转,似乎极为痛楚,楚岫看不过去,伸手按在她背心,热力到处游走,云罗低低地呻吟道:“我很难受。”
楚岫不知所措地缩了手,道:“可惜我不懂医术。”这种情况最好给她升火烤温,先把衣服烘干或许好一些,可是雨还在下,根本找不到完好干燥的柴枝,况且他随带的火石也全都打湿了,“怎么办,怎么办?”
云罗苦笑道:“你怕我受不了死了?不必担心,自家事自家知,我怎样也不让自己随随便便地死去的。”
楚岫道:“是是,你定要支持,这时候必定很多人全力在找你,要不然等石流不再冲泻,我们想办法出去。”
云罗微笑道:“你不怕你师弟也遇到危险,而且无人寻找?”
楚岫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楚相公。”
“啊?”楚岫不禁脸又红了,于是发现问题不是出在只有他和她的情形之下,而是因她这个称呼。前几次见面云罗对他多少有敌意,呼而不名,也不觉甚么,可是她这样文绉绉的叫法,却是楚岫平生未尝识过,他一生风里来雨里去,影子护卫的职责已担当了五六年,云罗语音娇软,气度雍和,这样一唤,仿佛突然之间把他带入了温香软玉之中,只感格格不入。
云罗浑然不觉,道:“楚相公,你当初为我隐瞒,今日又救了我,此恩此德,铭记不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楚岫忙道:“不是,你忘了你救我在先,我们两不相欠,不要这么说。”
“我救你,原是不怀好意。”
楚岫呵呵一笑,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感激,我有没有资格提一个要求?”
“什么?”
楚岫缓缓道:“云娘娘,你是一位聪慧的女子,完全不象表面那样,我知道,你和我师弟的仇恨无法化解,我也无能化解,我只希望,如果有那一天,请你不要斩尽杀绝。”
云罗早在他开口就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冷冷道:“柳欢宴聪明绝顶,智谋无双,你对他这么没信心。”
“我是说万一……”
“你换一个要求吧,和他无关就行。”
“其实我师弟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无情,他打小吃了很多苦,他,还有他妹妹。”
云罗看了看他:“妹妹?”
“是。”楚岫目光闪烁,却没跟着往下说。
云罗冷笑道:“哼,不错,并不是很无情,他们兄妹俩只是有些无耻罢了,两面三刀,出卖朋友,我都领教过。”
“你对他有些误会。”
“误会?楚相公,你才是当局者迷吧?柳欢宴他从江南与我结识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他表面上和我和穆潇结为好友,转过身却同另外一个人商量怎么让他的好友尸骨无存。你是他师兄,小心他当面叫你师兄,却递过来一包毒药!”
“他不是――”楚岫说了一半打住,转而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先歇一会,别多说什么了。”
云罗伏在膝上,闷闷不乐地道:“楚相公,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楚岫微笑:“这算是褒是贬?”
云罗并不理会,自顾自道:“我从小到大,所认识的人,我以为我亲近的、信任的、甚至全心全意爱慕或景仰的人,到最后我总是发现我不认得他们,撕开一重面具,里面还有一重,我爹爹、柳欢宴,甚至穆潇,无不如此,我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再认识人的时候,心里简直害怕,我只喜欢简单的人,如果外面这个世界是这样,我宁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走出去。我真的不确定,这个世上倒底还有没有简单的人?楚相公,是否有一天我也发觉不再认得你?”
她语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仿佛在低泣,楚岫手足无措,按着她的肩头,却又闪电般缩回,轻声道:“云娘娘,不要如此。”
“云娘娘。”云罗低声冷笑,但是也不再说什么了,身子微微一斜靠在他怀中,已经昏睡过去,楚岫一动也不敢动,看了她半天,轻轻了叹口气,想道:“我也有秘密。”
089 翠鼎缓腾香雾
玉泉山暴雨倾袭,泥石流倾泻封断山路,因当日风沙太大,皇太后和皇贵妃御辇不曾抵达预定的云林寺,而直接到了落凤坡,恰巧是在被泥沙吞没最严重的几个山谷区域之内。次日皇帝得知焦急万分,立刻调遣京营一万五千人前往搜寻,更将阳明行宫禁军四万连夜派遣出去,只是气候及地势太过恶劣,头一天上毫无头绪,第二日深夜终于传出落凤坡消息,消息尚算振奋,落凤坡已是泥石流冲泻的外围,院落虽是大半被埋,但初步估计遇害人数不多,还未有进一步消息。皇帝日夜不宁,便执意出宫,亲自赶到了落凤坡附近。
雨势已止,声势骇人的泥石流冲泻也早就停止,天还是阴阴的,风很大。
曹霸如泥人一般滚到皇帝驾前,叩头称死罪:“尚未找到娘娘!”
皇帝心一沉,却问道:“是未找到,还是更坏?”
曹霸叩首道:“没找到!娘娘当日所住的上房已然扒了出来,伤了两名宫女,不见娘娘,臣猜想事发突然,定是秋林带娘娘逃走了!”
皇帝怒道:“倘若是秋林把她带走了,已经两夜一天,以秋林的本事,早就透出消息来了。曹霸,你无需废话,给朕找,给朕翻遍这座山的一草一木也要把娘娘找出来,找不到,你不必再于朕眼前出现!”
出事以后皇帝前后派出五万多人马,加上原先随同皇贵妃出宫的三千禁军,一旦冲泻停止,人马得以进山,但见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皇帝换车骑马,失魂落魄地望着玉泉山延绵起伏的山势,此地建有皇家别苑,可想而知风景极美,如今看不出丝毫幽美静谧的端倪。铁锈灰天幕之下,映着苍灰泠泠的群山,仿佛一群群猛兽,姿态凶恶如狂。这些猛兽是否吞吃了那个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这险恶的山中,还能不能直出那个绝代风华的人儿?
风很大,松涛豁豁地响,远处犹如野兽凄嚎,他还清楚记得她跨上凤辇之时,因是准备做一场法事,她穿着素白银线的袍子,九凤钗银簪,凤口里衔着滚圆的明珠,她的肌肤如玉生光,浑身上下透着鲜润灵动的气息。那样灵透的生机犹自辗转于心间眼内,他不信她就这样永远离开。
皇帝御驾亲临,不久文武百官也相继赶至,劝驾回宫,皇帝冷冷道:“找不到皇贵妃,朕绝不回宫。叫那些人全部闭嘴。”他脸上仿佛堆足了整个天空的阴霾,气势慑人,随时随地便要爆发出来,这时候有人敢出头劝谏便是自寻死路,况且失踪之人除了皇贵妃以外还有太后,皇帝在此守候,也未尝说不过去,连谏官也唯唯喏喏闭口不言。
这一天始终无消息。黄昏时分皇帝犹自驻望,百官方才着急起来,纷纷解劝奏谏,皇帝目光四下扫射,半晌,方下旨:“回宫。”
回城时城门已闭,临时打开,皇帝却不回宫,他一路都是骑马,带了小林子和周应桢,趁夜色拐入侧道,疾驰往相府。
相府犹未起灯,似乎笼罩在一种极其慌张的气氛之中,皇帝面沉如水,叫周应桢直接打门而入,只问:“丞相安在?”
相府主母如有实无,只有一群下人惊惶失措,管家吓得言语不清:“相、相爷……在、在内室!”皇帝毫不理会下人阻挡,直闯内室,浣纱奔了出来,叫道:“皇上!柳大人他身子不适,刚刚吃了药才睡下,大人说立刻出来见驾。”
皇帝笑道:“爱卿既病,不必出来,朕到里面看一看就行了。”一把推开浣纱,脚步丝毫未有停滞。
柳相的内室馨香幽谧,烛光温和,红烛折在珠帘上一片幽明烁灼,与皇帝如烈火焚烧的心情相比,陡然觉得为之一空,脚步也不知不觉减缓下来。
他轻轻掀开一线帘子:“丞相。”
他看到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还有一点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皇帝浮起一丝冷笑,果断地拉开珠帘走了进去。
房中案上设着一大两小三个铜炉香鼎,浓香不时溢出,柳欢宴半身欠起,背对着外面,正把被子将掀欲掀之时,听到响声,急忙重又盖好,回过脸来。
烛光下柳欢宴长发垂肩,眉目晶莹璀璨,清丽不若尘世中人,皇帝望之一愣。
柳欢宴似乎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睛,不自在地掖了掖被角。
皇帝看到床前放着一双全新洁净的蝴蝶落花鞋,便微微一笑,轻声唤道:“欢宴。”
这是他未登基之前对柳欢宴的称呼,柳欢宴嘴角微翘,似乎露出一抹娇软无限的笑意,可是并未作声。
皇帝再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抚向柳欢宴肩头,又道:“欢宴。”
柳欢宴猛地向床后一缩,道:“你干什么?!”
皇帝笑道:“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朕惊醒了?”
柳欢宴把被子拉在身前,低着头道:“我没事了,谢过皇上。”
他语音略微有些朦朦胧胧,比平时仿佛更加柔和一些,皇帝坐到床边,笑道:“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告病不朝,朕很担心你呀,欢宴。”
他又一次搭向柳欢宴肩头,这次柳欢宴未曾躲开,皇帝往下抓住他的胳膊,继而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纤长细巧,手掌柔软温腻,温度却有些低,皇帝一根一根摸着他的手指,低声笑道:“听说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头,这双手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柳欢宴讪讪缩回了手,道:“臣谢皇上垂顾,天晚了,皇上是不是可以回宫了?”
皇帝笑道:“朕才来的,朕今日在玉泉山候了一天,不知有多紧张,多劳累,你总得请朕喝杯茶么。”
柳欢宴无奈,吩咐道:“浣纱斟茶。”
浣纱托着茶盘送茶上来,皇帝这一日无饮无休,确实渴极了,一口气喝干一盅茶,望着浣纱笑道:“柳相真是艳福匪浅,红袖添香,双影蹁跹,便是朕也好生羡慕。”
柳欢宴的兴致与皇帝相比低落得多,悻悻道:“皇上你后宫佳丽如云,何必取笑微臣。”
皇帝又坐着闲聊一会,见柳欢宴精神渐渐不济,便道:“你那个是甚么病,怎么总也好不了,年纪轻轻的,这可不成。”他慢慢走了出来,向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募然前方有人狂奔而来:“娘娘、娘娘回宫了!”
皇帝刚刚出来,柳欢宴急忙一掀被子下床,足上一双鲜红的绣鞋,趿在地上那双落花鞋里,似乎还显空荡,身形窈宨若不禁风,竟是个女子。帐后忽然冒出一条人影,按住她,竖食指按于唇上,柳欢宴也忙噤声。那人赫然是秋林。
但听前院一阵嘈杂喧闹,秋林还是按着柳欢宴,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等了好久,秋林忽然放开她,叹道:“刚才小林子没走。”
柳欢宴道:“怎么回事,那个皇帝跑进来这样是怎么回事?他毛手毛脚的是想干什么?”
秋林微笑道:“皇上的心思深沉的很,做奴婢的压根儿猜不到,大人应该猜得到。”
“哎呀,”柳欢宴忽然叫道,“哥哥!哥哥!”
两人再加上浣纱,慌慌张张地搬开床上高高堆起的锦被等物,从里面拉出一个人来,虽然除掉了外裳,内裳还是沾满湿漉漉的青泥,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容颜赫然是另一个柳欢宴。
他虚弱无比地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