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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

朱颜誓-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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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澈并不只是爱国,他有他的野心,想借这场战役翻身的。




108 自古情难足

草木在脚下飞掠而逝,怀中的人儿却越发无力,终于抓着他的手也废然松开,直直地垂了下去。
“云罗?云罗!”
楚岫紧张地唤着,那人只阖目无声,雪白一张脸上渐渐透出一重青影。
他既是难过,又稍稍宽怀。
楚岫不懂医术,更不懂得中毒解毒之道,然而,幸运的是,这种毒,它的发作迹象乃至脉象动静,是他千真万确所确知。
这是柳欢宴最近用过的一种毒药,楚岫也帮他下过这种毒。
他也记住了,它如何解法。
云罗所中之毒分明是柳欢宴所下,而他千百种毒药都摒弃不用,单单用上这种,分明是早就算到了有这一幕,分明是要借他的手,来解云罗的毒。
想明这一重,更觉黯然。
但比起发现云罗在欺骗、利用他时的伤心,似已麻木,自嘲的笑容里甚至不太觉得悲伤。
柳欢宴、梁云罗,反正是他哪一个,也应对不了。
背后已无追兵,楚岫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听得东面潺潺有流水,便向那边过去。
银刀切开云罗静脉,带着一丝狰狞蓝色的血汩汩流出,随波冲得无影无踪。
云罗已经失去知觉,但随着水花打湿她如冰的面颊,她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是冷得微微发抖。脸颊上淡淡的青影罩住眉眼,犹如白玉之上浮着的淡淡青瓷,随着水流冲击她的静脉之血,整个人以看得见的速度苍白、孱弱下去。
楚岫升起火堆,无济于事,她还是那么冷,身子微僵,简直就象死了一样。
再这样下去,她的毒解了,人可也生生冻死了。
叹了口气,楚岫终于弯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拥抱的感觉同上次完全不同,第一次是出其不意,是担心她的伤势多一些,可是随后而来的皇帝,他的反映,足以提醒楚岫清晰地记起一些什么。
但他仍然选择抱住她,身体柔软,乃至发间的清香那真切的感受,一霎时令他抛却了所有的顾虑和隐忧,皇宫中他和她躲在一床的情形如此清晰地闪回,他全心全意地,拥抱起、守护着他将近三十年生命中,第一个如此真切和接近女子。
沉迷的瞬间,脑海中悠悠划过一缕模模糊糊的思绪:
师弟,这也在你安排之中么?
只是,那样遥远,那样模糊,这世上的一切,还有什么比得上怀中女子这样接近?
这时候柳欢宴正在头痛。
把“铁面将军”的身份转嫁于楚岫,只是权宜之计,皇帝很快就能够弄清楚,那个武功奇高的白衣人,与“铁面将军”根本是两个人。柳欢宴只是希望藉着这一个有意做下的圈套,使得皇帝怀疑的注意暂时转移,从而使得穆澈有时间从极度危险中脱身而出。
可是为什么?穆澈从此便似蒸发了一般,就连秋林、楚岫、云罗也都石沉大海。
云罗是他略施计谋故意逼走,目的是让她永不能再回皇宫。——自己少了一个敌人,然而另一方面来,云罗这样的女子,只有远离深宫,才可能重获快乐。
但是楚岫呢?他可以救云罗,他可以与云罗定下什么之约,这些柳欢宴都不在乎,甚至,是他确定了妹妹和欧阳铮的情意之后,转而暗暗希望楚岫和云罗能够最终走到一起,——可是,他难道就能够抛下这里千头万绪的一切一去不回转?
更让他忧心如焚的是穆澈。穆澈倒底去了哪里?秋林去了哪里?楚岫倒底什么时候和云罗才遇上?穆澈和秋林是否一起失踪?
做下这个局,费尽心机,是柳欢宴平生以来设计得最艰难、最辛苦的一个局。原因就在于,其中充满了变数,一着不慎,着着出错。
云罗派出秋林寻找穆澈的下落,这一点柳欢宴早就猜到,而且即使云罗不派出秋林,皇帝也会派其他人来寻找。
在这个过程里,云罗拖住了楚岫,皇帝拖住了柳欢宴,使得双方都不可能顺利地把消息传递给穆澈。
即便能够传递,柳欢宴也不敢传递,只因,唯他一个得知,秋林还有第四重身份。
他是闻晦之子,他是真正的西昌人,他又在大祁皇帝身份深受重用,象他这样重要的身份,西昌怎么可能放过他,怎么可能只任由柳欢宴一个在与他联系?西昌另外有人和秋林联系,而秋林同样也没有很明显的拒绝。柳欢宴至今猜不透他的心意。
正因为这个局里有了秋林,事情才千变万化,束缚住柳欢宴也不敢轻举妄动。
秋林会把定王囤军的下落告知西昌,定王目前虽只几千人马,但是这个人是西昌的眼中钉目中刺,绝对是不计余力也要将之除去的。
而这时柳欢宴就行动艰难,他不能把危险透给定王,让穆澈远离危险——有了一次,也不可能有更多次,倘若让西昌发现消息是他所透,那么很明显,柳欢宴早就向东祁而非西昌,可是欢颖还在西昌,况且他已能解身中之毒的情形也还是瞒着西昌的。
但他若把定王行踪出卖,却更是不可能之事。
他只有巧作筹谋,把西昌突进东祁的一路军马和皇帝的兵马牵引相遇,从而让皇帝歼灭一军,这在皇帝固然是再报战捷,从事件的表面上来,和他也没有多大关系。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东祁也有战探,他不可能那么及时每次都把消息送出,而且为了一场小战役要大丞相送出消息,万一有何变故,对西昌来也是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一步,还有楚岫。穆澈的行踪,在西昌和东祁双方都已不是秘密,皇帝将他视为心腹大患,必定是立即对付,只有楚岫出马,方能救人。
柳欢宴也很清楚,以楚岫对云罗越来越多的好感,他拦不住云罗。但是只要楚岫不出差错,穆澈性命无忧,他应当在云罗赶到那里之前,先已将定王送走。
云罗的毒是他事先所下,一般并不会发作,只有她到了穆澈那里,柳欢宴在那儿事先种下了一种植物,云罗吸入这种植物的气味,才可能发作。而柳欢宴的任务,就是在那个时候,让楚岫与云罗相对亲昵,并让皇帝亲眼目睹,从而给予皇帝最重的一击。
柳欢宴最怕的是,他精心安排的连环套中,楚岫这一环节终于出了差错,而终于让云罗抢了先。穆澈的能力在于指挥千军万马,不在于近身单打独斗,论功夫,他远远不是秋林对手,他落到秋林手里,秋林是依旧云罗的指示杀害了他,抑或是秋林将他带去西昌?
如果一定出了差错,柳欢宴宁可是后者,那么再糟糕凭他之力也可回天。云罗一定不会让穆澈活着,虽然柳欢宴还没猜出她定欲置穆澈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可是柳欢宴能看出来,云罗起了杀机。
师兄帮了他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难道在他平生最大难关之时,偏偏就出了错?
这个错一出,失掉的,也许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短短数日,柳欢宴似乎憔悴、苍白了太多。
同样消瘦的,还有皇帝,并且无时不刻黑着脸,眼中出火。
那天他就不肯自山中撤出,吩咐大举搜山,然后便如一个傻子一般坐在穆澈曾经在的那个草庐之前。
失魂落魄。
小林子是被柳欢宴逼着,才敢战战兢兢,将皇帝强行扛起,带离了那个地方。
而前线,欧阳铮终于赶到,仅仅经过一日调息,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皇帝根本不管,何止是不作为,只成日如泥塑木雕坐着,再不然就痛饮狂饮,烂醉如泥。
周应桢等人慌乱不已,只有千方百计封锁皇帝颓废无比的消息,对于欧阳铮如雷如火一样的攻击,唯闭城而已。城坚墙高,欧阳铮一时攻之不下。欧阳铮立刻改换方法,采取了围城之法,暂时停战。期间周应桢再三踌躇派一支骑兵出击,或可出其不意而攻之,但是之前西昌撤军之力他奇袭无功,那次还不是欧阳铮在领兵,就落得这样下场,这次更不敢贸然而动。
不动,还能向军士解释皇帝谋定而后动,如若动了,又惨败,那么连皇帝的名誉都受到影响,而且皇帝如今的真实情形再也不能瞒住人。
一连数日,皇帝谁也不肯见,独自一个人躲在掩尽光芒的屋子里。
这些日子周应桢们急得上蹿下跳,柳欢宴也是魂不守舍,一直不曾前往,经不起主管将领们的求恳,终于来到这里。
皇帝的情形似乎比他想象中好一些,他只是默默然坐着。柳欢宴尝试着和他讲了几句话,才察觉不对。皇帝根本不复之前的锐气和英气,神志颓废涣散如老人。
柳欢宴叹了口气,虽与他成仇不成亲,但是从前几年的情谊也非完全是假的,皇帝到了这个地步,固然是他一手安排,却也有所不忍。
“皇上。”
他尝试着轻唤,皇帝不闻不动。
柳欢宴叹气道:“欧阳铮停战,绝非出于善意,表面上,他是围城,但这城一围,不是一年半载攻不下,此非欧阳铮一向作战的作风。”
皇帝还是不话。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接下来是想断城中水源。”
皇帝目光闪了闪,依旧不出声。
“皇上一定不以为然,因为我们是在上游,他们是在下游,无论他施毒或截源,都不免使自己身受其害,是吗?”
皇帝不语。
柳欢宴也不再接着往下。
良久,良久,皇帝那样坐着,柳欢宴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或者石化了,脚步轻悄地退出。
忽听得皇帝轻叹。
“欢宴。”
他一怔。
“朕不要这万里江山,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
他缓慢,而迟钝地,“请你,将云罗还给我。”





109 望君烟水阔

水流叮咚,清澈见底,小山谷景色幽谧如画,仿佛春天提前来临,和山外的战场判若两个世界。
楚岫小心翼翼将云罗抱出山洞,将她放在水边,有着明媚阳光的石畔。云罗脸色依旧苍白,消瘦孱弱得如同纸片人一样,楚岫才明白她身子的底子早已掏空,禁不起些微风吹雨打,于是也明白,她那些恨,来自何方。
所以他把之前她欺骗过他,那一点点小小的芥蒂,付之云烟。
“我也是害过你的人,我袖手旁观。”他满怀内疚地道歉,云罗望着他,雪白面庞上浮着若有若无一丝笑意。
虽不能出山,他天天变着法子给她进补,几乎是把这山也翻了过来,深山里的人参、黑熊虎精被他折腾了不少,珍贵莫名的那些东西被他奉到云罗之前。
云罗有生以来,只要她想,都不会缺过这些东西,可是也只有楚岫亲自去弄了来、百般变着花样哄着她吃,才是最珍贵。
云罗懒洋洋地靠在那石上,微闭眼睛,享受着温暖斑澜的日光,呼吸平稳但细微,她一直也不开口,楚岫知道她不曾睡着,也不引她说话,但在一边给她遮挡天然之风。
“十七天。”
“嗯?”
云罗没睁眼睛,继续说:“在这里,十七天了。”
楚岫心里愧疚,说道:“是师弟累你中毒,害你至斯,在这里不得不躲了十七天。”
“这一次他没害我。”云罗双目睁开一线,阳光在她眸心跳跃。
楚岫一直就在看她,忽然迎着她目中光芒璀璨的亮点,心里扑通跳了一下,登时不自然起来,垂下视线:“怎么?”
“起码他帮我离开了那个牢笼,他有他的打算,不过是想少一个敌人。可是离开那儿,离开那个人,是我一直都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啊。”
楚岫沉默了一会,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对穆泓,恨有之,爱亦有之。”
云罗眼睫微颤,眼中流露着一丝真切的思念,和眷眷不舍,那样的执念,就算外人,也瞒不过啊……等到她开口,说得却是另外一回事:“我好了,你还不回去看看柳欢宴?”
这次轮到楚岫回答不出。
云罗微笑道:“别犹豫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你放不下。”
放不下,怎样能够放得下?就算他对师弟从无别念,但是,他是他曾经许诺照顾一辈子的人哪!
他犹豫着问:“要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
云罗道:“我已好了,自己会照顾自己。”
楚岫道:“……有野兽。”
云罗笑了起来:“不妨事,你不是每次都要深入很多才能发现吗?”
楚岫依然看着她,下不了决心,云罗柔声道:“你放心,我既然出来了,今后怎样也要一个人过。我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怕受苦,没有什么坎是我过不了的。”
楚岫道:“你要这样过……可是你的孩子,他怎么办?”
云罗微笑着,神色复杂,道:“我现在哪里就能想得到那样远。”
“怎么不可以?”楚岫道,“你这样聪明,你一定能想到两全之策的。”
云罗微笑道:“聪明?我岂不是被你那师弟玩在股掌之间?”
楚岫道:“唉!反正都比我聪明。”
云罗缓缓坐起来,楚岫忙扶着她,云罗趁势握住他手,道:“楚大哥,你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象我们这样成天尽想着见不得光的肮脏主意。”
他分明抱过她,救过她,呼吸与闻肌肤相接,然而她温软滑腻的手在他掌心,顿使他心旌摇动,连手也不自禁微颤起来。
“云罗。”
云罗打断他:“象我这种人,我最好是远着我,避着我,尽量不要再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在一起,指不定哪天我就骗了你,害了你,连累了你。”
这重意思,楚岫听出来了,心里一沉,问道:“还是要报仇?”
“我不能半途而废,”云罗道,“不论是仇恨,或者是因这仇恨而起的与他人的誓约,都不可容我半途而废。楚大哥,你得想好,你把我当成朋友,可我处心积虑害你师弟,不死不休。”
楚岫半晌道:“你并不就此罢休,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再去转告师弟?”
云罗道:“就算你不说,柳欢宴他也防着我,并不会因我离宫而有所轻忽。就算你说了,为你师弟,那也是应该的。”
楚岫道:“我……我对你,那次在药圃遇见你,我是告诉师弟的,后来、后来却……”
“后来影子师兄终于有了自己的看法是吗?”云罗微笑道。
楚岫咬了咬牙,道:“师弟是我亲人,但是,自你在宫中救我,我和你、我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心里——就喜欢的是你。”
云罗默然微笑,半晌道:“我不值得你喜欢。那次我救你,也绝非出于善意。”
“那又怎样?”楚岫道,“我便是喜欢你。”
顿了顿,他柔声道:“我知道,我说喜欢,不够资格,因为我既不能护你周全,又不能停止为师弟做事,你不喜欢我,甚至把我当作仇人,我都能理解。”
云罗微笑道:“你最好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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