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制造纪实:596秘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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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列宁格勒实习,由王中蕃和刘宝庆带队,王成孝搞理论计算,华戈旦搞主工艺,陶平搞仪表检修,彭士禄搞机修。他们在列宁格勒认识了很多人,维尔滨当时就是列宁格勒设计院理论计算专家组的组长。铀浓缩厂在核燃料生产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气体扩散行业在政治上十分敏感,中国人去的时候,住在列宁格勒最好也是最大的旅馆阿斯多利亚里头,在基辅广场对面,给了一个办公室,规定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活动,不能随便走动。中方人员所有的笔记本,包括手稿都是早晨到保密室领出来,晚上再存放入保密室。每天工作结束回旅馆的时候,一张纸片都不能带出来,要求十分苛刻。
设计院总工程师鲁钦对中国人十分友好,经常邀请几位实习人员到家里做客。因为王成孝当时还是单身,鲁钦就对他开起了玩笑,说他夫人有一个侄女,是这个设计院的描图员,长得又漂亮又聪明,你们应该出去跳跳舞。我们苏联两亿多人口,一半是女的,难道挑不到一个你认为好的吗?在苏联搞了几个月之后,根据中方建议,原准备在苏联做的一些设计和审查改在国内进行,王成孝他们和苏联列宁格勒设计院的一批专家便一起来到了中国。30岁就当了教授的流体力学专家卡拉卡立搓夫也从莫斯科来到了北京。
因为当初勘选这个铀浓缩厂时刘宝庆参加了,所以上级就让他也参加设计。在苏联做了三个多月的初步设计,审查完之后,就开始搞施工设计。在当时苏联和中国达成的协议中,其他工厂的生产人员都可以到苏联去实习,但只有铀浓缩厂是个例外。因为铀浓缩工艺是国际上最绝密的一个内容,苏联人连他们的铀浓缩厂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公开。为了既帮助中国解决铀浓缩问题,又防止泄密,苏联人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派出专家,到中国来专门建一个试验室,也就是建一个小型的试验大厅,培训生产人员,然后再进行大工厂生产。为此,二机部抽调一部分技术人员,在坨里的原子能研究所建了一个615实验室,为中国铀浓缩厂培养最早的技术人员。
到北京不久,卡拉卡立搓夫便了解到,兰州的铀浓缩厂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启动方案,是几位列宁格勒设计院的专家制定的。这批方案计划分17批启动,卡拉卡立搓夫对此颇感疑惑。王成孝说,铀浓缩厂的初步设计工作是在苏联进行的。我们在列宁格勒设计院结合具体资料进行学习和熟悉、掌握有关业务,我负责理论计算组,有四位专家对我进行了辅导。后来卡拉卡立搓夫来了,审查完初步设计之后,一共去过铀浓缩厂三次,我等于是他的助手。原来他还曾经答应过我,说等到兰州铀浓缩厂出了产品以后,希望我还能再回莫斯科去做他的博士研究生,然后再回来。我当时也挺高兴的。平常的时候,卡拉卡立搓夫和夫人住在友谊宾馆里。他夫人在莫斯科教英语,是一位中学老师,来北京时他们带来一个小女孩,当时友谊宾馆的东边不像现在,挺荒凉的,那里有一个小湖,冬天结冰的时候,他让我带着他的女儿去滑冰,他的夫人后来在北京还生了一个儿子,叫京生。卡拉卡立搓夫大概是1959年初来的,实际上是二机部浓缩铀厂的生产顾问。他也管设计院的事情,铀浓缩厂当时的机器很多,所有的机器大大小小有几千台,同时启动是不行的,先要准备好一部分机器,然后再启动一部分机器,叫做分批启动方案。这样的话,相对来说就比较经济了。卡拉卡立搓夫看了初步设计的方案是分17批启动之后回来问我,为什么要分17批启动?为什么不能20批、13批或者10批?我实事求是地说,这个问题同维尔滨、丹娘一起讨论过,我本人也是同意的,至于说为什么这样,我还要做一些分析以后才能告诉你。当时设计是在列宁格勒的第二设计院做的,卡拉卡立搓夫本人是在莫斯科,他那个时候同设计院在行政组织上没有关系,设计院只知道卡拉卡立搓夫是流体力学方面的专家,在业务上并没有什么来往。所以,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了17批方案,到中国来一看,资料上面有一个17批方案,于是他就提了很多问题,因为我也是参加这个工作的,他就要我回答为什么这样。经过分析,我告诉他说,17批是不是最好,我并没有把握,这要实际运行以后才能知道。我只是告诉他,级数如果分得越多,到工厂之后拿的产品就越多,假如级数分得少,拿的产品自然也就少了。最佳的级数分批要通过理论计算才能得出来。卡拉卡立搓夫是铀浓缩厂负责生产的专家,他为什么对17批启动的方案表示质疑?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一来就需要大量的调节器,而调节器要由苏联按时生产,要短期内交货,就很难保证时间。他在我们二机部三楼12号房间的一个套间办公,他的生活翻译是林棣。我是在三楼15号房间。他听了以后觉得我这个分析是对的,并且问我有多少人能工作?我告诉他计算方面有四五个人,他说,能不能在两三个月之内做做这个工作,看到底是分多少批比较好?那就做吧,我们就在那里搞这个方案,差不多是1959年的6月左右,通过三个月的努力,形成了一个初步的结论。结合现场实际,分17批是有一些毛病,因为分批启动要有很多管道联接,有很多条件限制,设备也很多,操作也十分频繁。操作越多,失误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我查了一下,我们的设备都是从苏联进来的,如果分17批启动,还差20多台调节器。于是教授和我们一起讨论确定出减少批数的方案,然后交给王亮娟等一起计算。经过反复研究,算了很多稳态级联方案,最后提出了一个分9批启动的方案。但是,方案提出后,其他的苏联专家反应很大,因为方案一变,所有的供应管道设备采购甚至包括一些辅助系统都要更改。正好这时候,大概是1959年的5月份,根据协定,苏联派过来一位总工程师,叫布扎也夫,原来是苏联铀浓缩厂的一个总工艺车间主任,还有谢苗诺娃等专家,一共有十几个人,住在设计院,负责施工设计审查。他们看到原先的17批启动方案被改成9批启动,意见很大,维尔滨和丹娘见了我就说,我们是一起工作的,王成孝你怎么能这样,说变就变,也不跟我们商量。我一听,有些不好意思,感到特别为难,我后来找到卡拉卡立搓夫,说你得出面跟他们做做工作,我自己给他们解释也说不清楚。
第48节:第十三章 故意弄坏了飞机的腿(2)
气体扩散究竟怎么个启动法,当时确实令人头疼。白文治说,改这个启动问题是在1959年冬天,卡拉卡立搓夫找布扎也夫去谈9批启动方案,叫王成孝汇报。布扎也夫一个人不好做主,又找来谢苗诺娃、阿布津和约尼斯基三人一起谈。结果他们都赞成9批启动方案,他们都认为17批启动太繁琐,会给启动带来许多麻烦。接着,卡拉卡立搓夫找维尔滨、萨玛依洛娃和拉马斯基谈,也是叫王成孝汇报,萨玛依洛娃当场就跳起来反对,因为施工设计都按17批搞好了,如果改为9批启动就要做大量修改。维尔滨倒是比较尊重卡拉卡立搓夫,表示同意。这之后,卡拉卡立搓夫又找设计院工艺设计师契卡洛夫和尼古拉谈,契卡洛夫不高兴,但维尔滨已经妥协,契卡洛夫也只好同意。
当时,中方并没有过多考虑时间因素,不管是早一点儿还是晚一点儿出产品,关系都不是太大,因为和苏联关系很好,设备也是从苏联来的。王成孝说,产品早出晚出的问题在1959年并没有提到,至少像我这一级的技术员还不知道中苏关系有什么问题。当时在协议中明确六氟化铀由苏联供应,但苏联却迟迟不供应。卡拉卡立搓夫这个人对中国还是比较友好的,他向苏联代表提出赶快把六氟化铀运出来,一方面是615也建成了,急需要六氟化铀,再就是铀浓缩厂也需要六氟化铀,让工人进行操作。直到1959年快过年的时候,刘杰有一次把我找去,问我气体扩散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没有?我说没有什么问题。他讲了一些鼓励的话,要我好好学习。这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王中蕃不是说我不懂政治嘛,看来我确实有这个问题。《真理报》在北京有卖的,卡拉卡立搓夫经常研究。等过了年,到了1960年初,刘杰说你要全部掌握这方面的技术,如果苏联专家不教,你告诉我,由我来出面。我说我和苏联专家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他笑了笑说,你不要那么乐观。后来我还真的感觉到卡拉卡立搓夫态度有了些转变。比如说,过去我看到苏联人提供的材料中有很多参考材料,在礼士路100号设计院专门成立的保密室,我也可以去借,后来苏联人告诉我,你不可以去看资料了。开始我陪卡拉卡立搓夫到设计院资料室的时候,林棣是生活翻译,她在我的办公室没什么事,我就借点资料给她看。有一次一个苏联专家看到了,后来借资料的人和维尔滨都受到了批评。1960年3月份,刘杰开会让卡拉卡立搓夫答复好多问题,很快,到6月份的时候,刘部长的秘书告诉我,你马上回兰州。我就告诉卡拉卡立搓夫,要走。他问我为什么要回去?没想到第二天他告诉我,他也要回莫斯科休假,而且带着老婆孩子。他头天说兰州的西瓜很好,你回来要给我带几个,我过几个月才休假。我到兰州以后,王介福告诉我中苏关系有点儿不妙,铀浓缩厂正采取很多措施,向专家学东西。一个对一个,我和刘宝庆分到的对象是哈里东诺夫。哈里东诺夫年轻的时候得过斯大林奖金,布扎也夫原来是车间主任,而哈里东诺夫各方面都要比布扎也夫高一点儿,他来了以后,各方面的关系相处的都很好。那时我们也明确告诉哈里东诺夫,你们要走了,我们就一个对一个地学习。那时刘宝庆是铀浓缩厂的副总工程师、总工艺师,厂里的事情很多,名义上是我和刘宝庆跟着哈里东诺夫,实际上是我天天陪着哈里东诺夫。从机器怎么开始安装,到安装之后有什么问题,向他讨教了许多东西,当然我们对哈里东诺夫招待的也很好。王介福说他找我,就是要尽快出产品,问我有没有办法,我说有办法,提前一点儿是可以的。9批启动,第七批出产品,也就是从第一台机器开始启动,要拿产品就需337天的时间,这是一天都不能少的。他说最好能够提前,越快越好。这时候在时间上已经明显着急了。
兰州铀浓缩厂是核燃料生产中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一个工厂。厂长王介福曾于1955年到苏联考察工业,担任过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馆政务参赞。1956年底,宋任穷点名把他调来担任铀浓缩厂厂长。王介福身体特别健壮,白文治说他一顿能吃二斤牛肉,头上常戴一顶回民的白布小帽,脚上穿一双秃成白头的黑皮鞋,整天都在施工现场转。新来的人常把他当成食堂的伙计,可一到正式场合,他就会换上外交官的行头。王介福和地方省委市委关系搞得非常好,在饿肚子的那个年代,得到了许多支援。他工作起来既有条理又有魄力,平时关心群众,关心技术人员,给重要岗位上的技术人员发枪支,因为那时候有传言说,特务可能要对技术人员下手。有一次王成孝想要去江西探亲,王介福还专门派保卫人员一路保护。当时政府和组织要求知识分子参加劳动,王介福为此制定了一个土政策,专业技术人员不参加。王介福解释说,分析师就是靠手的敏感来工作,把手磨粗了,感觉不出来了,对工作没好处。大家都拥护他。白文治说,宋任穷点名要他,可以称得上是千里马遇到伯乐了。王介福很有本事,贡献很大。可惜他后来在“文革”中被打得胳膊骨折,80年代患上肺结核,90年代又精神失常,有一次在深圳他儿子那里竟然走丢了!
第49节:第十三章 故意弄坏了飞机的腿(3)
王中蕃说,不是让我当这个铀浓缩厂的副厂长嘛,专家的事情我也要管。哈里东诺夫是一心一意帮咱把这个厂启动起来,我们两个特别有交情。我找到他说,你们走了,我们这个厂的启动问题就太大了。他说没有关系,我从头至尾告诉你们怎么做,假如我走了你还不会,可以写信给我,我会告诉你们。嗨,谁能料到后来关系恶化成那样啊。苏联叫哈里东诺夫赶快走,因为他是个关键人物,这个人物不赶快走不行啊,催他走。我们谈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没有谈完,苏联那个飞机就要带他走,我们就把飞机那个腿给弄坏了,把那个轮子弄出了毛病,飞不起来,又延长了一下,还来谈。这个人太好了。那个时候大西瓜可多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谈。他走的时候恋恋不舍,这是一个好人啊。苏联专家、苏联的人民对我们太好了。但是也有坏的,有一个专家最坏,简直是个特务,硬逼着把材料往外运。
1960年7月前,苏联提供的扩散机已全部到货,并基本安装完毕。当时,在这座工厂工作的苏联专家近五十名,负责人就是王成孝上面提到的哈里东诺夫。哈里东诺夫曾经担任过苏联乌拉尔铀浓缩厂总工程师,他对厂长王介福和王中蕃都一再说,如果厂里需要,他做医生的妻子可以到厂里的医院来,为职工看病,不要任何报酬。在这一时期,苏联专家教得实心实意,中方人员学得也尽心尽力,像王成孝就成为中国人中第一个能独立进行扩散理论计算的人。但也正因为这样,苏联专家撤走后,王成孝便成了重点保护对象。1960年11月,王成孝外出,因事情紧急,坐了一辆三轮摩托赶路,途中遇到大雾,看不清,又遇到下雪天气,刹不住车,一下撞到停在路旁的一辆大卡车上,把王成孝的鼻梁撞骨折了。事情报到上头,刘杰非常生气,对铀浓缩厂的领导严词训斥,随后便给王成孝配备了警卫人员,加强保护。
刘杰说,王成孝受了伤,他们打电报给部里,我一听,很恼火,对王介福说:把你撞死了还可以有人接替,把王成孝撞死了可怎么办?话说得过火,但反映出当时对如何过技术关确实非常着急的心态。
1958年8月底,包头核燃料元件厂副厂长杨朴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