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宋-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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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舆论武器,自己岂能轻易放弃或拱手让给他人,民间报纸可以言论自由,但官报却不能,自己刚才是有些偏激了。
拱拱手道:“是思业欠考虑,不如这样,就效仿演武堂,这官报的主编辑由我挂名,王若虚任副主编,现在时辰尚早,不如把他也叫来,大家再好好商议一番,先生看如何?”
元好问心中暗赞,微微一笑道:“那王若虚这两日正苦学造桥之术,现在定没有走,主公稍等,我这就派人把他叫来。”
王若虚,字从之,河北藁城县人,承安进士,历任州录事、县令、国史编修官、翰林直学士,好游历,此时他已心灰金国腐朽,借口年纪已到花甲,退仕回家,今年来泰山游学,却感于山东的新气象,雄心再起,遂来益都求职,被李思业任命为工部司员外郎,主管山东的路桥建设。
王若虚足足楞了一盏茶的时间,从造桥修路改成办报,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李思业在向他讲解办报宗旨,他却有点心不在焉,一条条道路依然在他脑海里延伸,路的尽头竟然是一张报纸。
“王大人可有疑议?”李思业突然停住话头问道,他已经看出,对面之人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
不满地向元好问看了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他行吗?”
元好问笑笑,却低头不语,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几个月来一直在山东大地上奔波,在胸垒中画了千万张蓝图,就在即将大展拳脚之际,却突然被拖上了另外一条船,焉能静心。
王若虚惊觉,看见主公的冷脸,却没有慌乱,虽然没有听全他的话,但意思却明白:“要面向百姓办报。”
沉吟片刻,他郑重答道:“我生平最敬白乐天和苏轼,白乐天的新作,总要先读给走卒和妇人,唯有他们听懂后,方才为诗。而东坡之词,通俗明白,连童子也能朗朗上口,但最重要的,却是二人诗作中言之有物,关心民间疾苦。若让我办报,我一定会效仿这两位先生,当注重文藻朴实易懂,多申诉百姓疾苦,到那时只盼总管大人不要过多干涉。”
“你若真如此办报,我决不干涉!”李思业心中大喜,元好问确实没看错人,又道:“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提来。”
“现在就是得力的人不够,不知总管大人可不可以把今年的新科进士刘侃和张文谦二人给我做副手?”王若虚小心翼翼问道。
李思业犹豫一下,看了看元好问,元好问欠身道:“那刘侃吏部司已经决定调他做潍州刺史,不好给你。这样,张文谦可以做你的助手,你另外在今年的新科进士中可任挑二十人。”
李思业也接口笑道:“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光有人是不行的,我再拨十万贯钱给你做启动资金,还有益都印刷工场也划给你。”
......
三天后,在鞭炮声中,齐鲁报馆正式挂牌,半个月后,五十万份印刷精美的《齐鲁周报》和《齐鲁每日密闻》同时出现在益都府及其他山东各地的大街小巷、田坎地头,周报(注1)仅卖五文一份,而每日密闻却要卖到二十文,但二者都立刻被抢购一空,《齐鲁周报》的头版头条,便是‘海外贸易之厚利’,以详实的数据和鲜活的例子向百姓介绍海外各国的物产、价格、购买途径,运费、税金。
又在《齐鲁每日密闻》第四版中,以故事连载的方式详细讲述了几个贸易巨商的发家历程,情节起伏坎坷,牢牢抓住读者的求富心理。
这两份报纸一出,立刻成为家家户户的热门话题,仿佛如一剂催化药,竟产生巨大的连锁效应,秋后,山东大地上掀起了一场从商的热潮。
卷五 第二十章 货殖之利(上)
更新时间:2008…11…23 20:31:00 本章字数:3904
在莱港镇的最北面,有一座刚修好不足一月的酒楼,叫海风楼,酒楼用粗大的原木搭建,这种木头是从南方来的,木质细密,是造船的上好材料,这在港区可是稀罕货,但大家对酒店林掌柜能搞到这种木头并不惊讶,人人都知道他有个好弟弟,在莱州港里做了大官,专门负责造船。
“这些木头是造船的边角废料,侥幸被我买下来。”林掌柜见到每一个人都要拖住解释一番,生怕别人误会这是他兄弟以权谋私得来,丢掉还没戴热的官帽,时间长了,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再提此事,生怕被他拉住**了耳朵。
林掌柜的酒楼正好面对高丽山的钟塔,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钟声,钟塔用不同声调将港内的信息传达到镇上,如急促表示有船进港,悠长则表示货船出港,又如三急一长表示从日本、高丽过来的海船,四急一长表示从南面过来的海船,不同的国家,那钟塔上又会燃起不同颜色的烟来区别。
有了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海风楼自然门庭若市,生意兴隆,那些南来北往的海客、商人、镖师每天都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谈天说地,唾沫乱飞,可耳朵却一个个竖得笔直,生怕漏了那发财的钟声。
这一日清晨,林掌柜和往常一样,坐在二楼的帐台,正盯着帐本,手里劈劈啪啪拨打着算盘,眼中冒着精光,惟恐少看一位数,就短了几百贯钱去。
昨夜下了暴雨,清晨骤雨初歇,酒楼上的客人不多,只有靠窗处有两人正坐着聊天,都是老客,一个姓王,宋国泉州人,是这林掌柜的老乡,另一个姓张,却是莱州本地人。
“王员外,你说昨夜的暴风雨会不会从海上来的?”姓张的男子显得忧心忡忡,眼中的焦急不安流露无遗,他本是莱州城内的小贩,靠卖菜为生,一个月前受了那报纸的蛊惑,听在海港里做事的堂兄说,官府去日本的商船有多余的舱位对外出租,他便动了心,把乡下的祖屋和土地卖了,又问堂兄借了部分,加上自己的积蓄,共是一万贯,买些上好的绸缎,和人合租个舱位,将货送到日本去做生意。
这是山东官船第四次去日本,为吸引散户投资,条件十分优惠,免日本代理费,只收单程五厘税,一成运费和租舱费,尤其是不需要商引,这对无力做海外生意的小户们吸引巨大,但风险也大,船若出事,身家性命就全赔在里面。
“很有可能,这沿海的暴风雨十有八九都是从海上过来的。”又见对方的脸愁得几乎要拧出水来,王员外笑笑安慰道:“已经很不错了,海上虽然有些风险,但只要船回港,你就发了大财,哪象我们宋国,就算船平安回来了,还要交二分税,四成运费,还有引航费、海盗围剿费、清货费,甚至还有贿赂,如果自己没船,那近八成的利润就要被官府拿走,若货物稍微有点闪失,就亏大了,否则我怎么会把生意移到莱州来做。”
王员外叹口气,拎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空了,回头嚷道:“林掌柜,再上壶好茶来?”
林掌柜一惊,手拨错一个子,却忘了是哪里出错,怔怔看了半天,才有些恼怒地将珠子乱扫一通,心中暗骂:“老子这是酒楼,你当成茶馆吗?”
但脸上却堆满笑容,灿烂无比,急招呼小二上茶,也懒得再算帐,索性袖着双手,凑上前道:“我说老乡,你进的那批日本刀能卖出去吗?二十贯钱一把,既不能杀鸡,也不能切瓜,谁会要它?我这厨房里最重的砍肉斧子才二贯钱一把,劝你少进点,偏不听!”
“林掌柜!你说这去日本的船,一个月能回得来吗?”那张官人心思只在货船上,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不知多少遍,见掌柜过来,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
林掌柜眼角余光微微瞥了那张瘦脸一眼,心中腻烦,他没见过这样的生意人,穿件劣质的绸衫,还总不见他换,走近一些,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有股子葱蒜的味道,天知道他从前是做什么的,更让他气忿的是,此人每日所点饭菜和走卒无异,还偏要到二楼的雅座就餐,不就是个本地人吗?
“和气生财!”林掌柜心中默默地念了两句,眼光变正,酝出笑意道:“张官人,一般而言需一个半月往返,但货好的话,一个月是可能的,我听说这次送去日本的官货是糖,日本苦寒之地,是不产糖的,所以货肯定畅销,你等着看吧!明日高丽山上没准就会冒起红烟。”
这几句话,他也说过不下十遍,早就背熟了,见张官人的爪子已经伸向细点,知道这话起了作用,便不再理他,又回头继续对老乡道:“我弟弟倒想买一把日本刀,不知王员外能否打个折?”他伸出白胖的手前后一翻,“十贯怎样?”
想想又加了个添头道:“他手下也有几百号人,他用得好,也定会向手下人推荐,那时王员外岂不是不愁销路了。”
说完一阵大笑,心中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得意:“老子的弟弟帮你推销那些劳什子刀,你就是白送一把也是应当的。”
不料王员外却‘嗤!’地一声冷笑道:“你平时赚我酒水钱倒也罢了,现在竟连我的吃饭家伙也要刮上一层油,看在老乡的份上,我便宜你一、二贯倒是可以的,十贯?哼!你真当我的刀卖不出去吗?这新科进士、举人都要习武练功,谁不要买刀?赶明儿我就去那弘文馆前面开个铺子。”
听了他的话,林掌柜突然想到一事,便摇摇头,眼露怜悯之色,叹口气道:“老乡,你难道没看报么?”
他紧走几步,从柜台的里摸出一堆报纸来,抖掉里面的半只烧鸡,油腻腻地往王员外面前一摊道:“这是昨日的《齐鲁每日密闻》,你没看吗?”又翻到第二版,指着顶上的标题念道:“‘草鸡变虎狼—弘文馆趣事’,好好读读,旁边还有图,你再仔细瞅瞅。”
王员外大喜,这报他每日必买,但昨日刚买好,正巧有急事,便搁在一旁,不料一转眼就不知被哪个天杀的顺手摸走了,让他没有读到。他倒不急着看什么‘草鸡变虎狼’,而是三下两下先翻到第四版,寻那连载小说,待定睛一看,心先凉了半截,见小说连载处只剩个方方正正的大洞,内容早被剪走。
恨恨地盯着那林掌柜,见他眼露得意之色,便软言求道:“看在老乡的份上,可把那小说给我读读,吊着人的胃口,好生难受,或者你把那结果给我讲讲,到底蒲家的船队有没有走出那场风暴!”
林掌柜见他服软,心中更加得意,笑道:“前几日我也求你给我看一眼,你不是也不肯么?这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就熬一熬,等晚上报纸送来,你再看吧!”便又把报纸翻回来,用白萝卜般的手指敲着那图道:“你看这是什么?”
王员外悻悻地朝他的手指处看去,只见那里是一滩黄色的油渍,油渍下面是一副画,一大群学生正举剑练习搏击,画得气势威猛,栩栩如生。
“这又如何?又没说剑是他们自己的,况且他们使的如果是木剑呢?”
林掌柜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帮酸丁,手无缚鸡之力时,屁股上尚且挂把铁片四处招摇,现在胳膊壮了,怎可能不买把真家伙佩上,你若几个月前去摆摊,或许你那些破刀还能卖掉几把,现在?哼!晚了。”
见对方不信,他又急道:“不然我们打个赌!”
王员外正恼火他称自己的货为破刀,听他想打赌,立刻气道:“赌就赌!不知你想赌什么?”
“若你二个月内能将你那批刀全卖掉,我就输你二十贯,但如果你卖不掉,那怕只剩一把,那你就白送我一把,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王员外又想起一事,急忙申明道:“先说清楚,我后进的货可不算。”
“可以!”林掌柜正想寻个公证,一转眼,却见那张官人已经把桌上的细点吃个精光,此时正打着饱嗝,呆呆地望着高丽山发臆怔,心中更加鄙视,回头道:“我看这公证就不用寻了,我们都是泉州人,当以信为先,按家乡的规矩,击掌为誓!”
两人各举右手,按老家的规矩,击掌三次,这赌就算定了。
“唉!”旁边的张官人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高丽山上收了回来,刚才糕饼吃多了,只觉得口唇发干,便随手抓起茶壶,把壶嘴塞进嘴里,咕咕地喝了起来,突然呛了一下,嘴里的茶水竟喷了出来,林掌柜躲避不及,半片身子都变得水淋淋的,那张官人弯腰拼命咳嗽,半天缓过气来,拉起衣襟抹去下巴和脸上的茶水,吁吁好一阵才抬头问道:“林掌柜!你说这去日本的船,一个月能回得来吗?”
林掌柜早气得脸色发绿,又见旁边老乡幸灾乐祸看着自己,正想发作,却突然发现周围已是人声鼎沸,不知不觉客人都坐了大半,自己只顾打赌,竟然没察觉。
他狠狠地瞪了张官人一眼,顾不得满身茶味,换上副笑脸,呵呵地迎了上去,抬起湿淋淋的袖子拱手道:“赵东主,您今天这么早就来吃午饭了,果然是好胃口。”
王员外见张官人满脸苦相,心中同情,便安慰道:“你看这在座的大半都和你一样在等船,大家却没象你那样担心,想开点,说不定船去开京避风浪了,所以会迟些。”
话音刚落,突然,“当!当!当!”高丽山上急促的钟声大作,是三短一长,张官人‘蹭!’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顶,很快,山顶上一阵烟飘了起来。
“是红色的烟!是从日本来的船!”张官人跳脚大叫,声音都变了调,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再也顾不得其他,跳上桌子,直向窗子冲去。
王员外大骇,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喊道:“使不得!这是二楼。”
卷五 第二十一章 货殖之利(中)
更新时间:2008…11…23 20:31:01 本章字数:3271
海港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海风带腥味和一丝寒意,吹得众人的脸皮干涩,眼睛发酸,这里要比镇上冷得多,不少人的衣裳单薄,在海风中瑟瑟发抖,但大家的眼睛都一样地闪着光彩,包含希望地凝视着十几艘货船慢慢驶进海港。
“呜!—”缓缓靠向码头的旗舰‘五月花’号号角声响起,意味着这次旅程的结束,海港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各就各位!准备下锚”船长在大声命令。
各船上的水手都在紧张地操作,大帆、三角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