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长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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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位太子爷分辩下去,又有何益。
他们仔细地巡视完华园广场之后,又到扩建的东翼走了一遍,商量着初步的各个计划。之后,谢适文看看表说:“我们怎可以为公事而废寝忘餐了,现今腹似雷鸣,到快餐店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赛明军诧异地说:“你不介意?”
“为什么呢?我在外国多年,每天中午差不多都泡麦当奴与家乡鸡,实在奇怪本城的人哪儿来这么好胃口,连午饭也要鲍参翅肚。”
明军笑出来,第一次她平视这位老板,觉得他纯直爽快得可爱。
快餐店客满,一个座位也没有,谢适文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到别家去?”
“倒不如买了便当,跑到外头公园里去吃吧!”明军这样一建议,谢适文立即附和。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抱着,直走向沙田那近几年才兴建的公园,面对着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一身轻快、一心舒畅。
二人选了树荫下的一张游人憩息的长凳子,坐下来,分吃着那两大包食物。
谢适文狼吞虎咽的吃饱了,竟抱住那一大杯可乐,舒适地伸长了腿子,肆意欣赏园中景致。
“香港能有这么宽敞的地方让市民大众享受,真是太难得。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你能走得动,所以才出此言。香港有五百多万人非与此城共存亡不可。”
“你会走吗?”谢适文突然关切地问。
“你意思是移民?”
“嗯,你会吗?你考虑过吗?”
“我根本是加拿大籍公民。”
“啊!这么说,你可以在此长居,直至香港有变,甚至变到你无法忍受时,才作归计。”
“可以这么说。”
“那我可放心了!”
说了这句话,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冷凝,还是谢适文大口大口的啜吸可乐的声音,调协了过分的寂静。
然后,他补充说:“香港人材外流,情况严重。”
“是的。”赛明军是这样应着,不期然又加了一句:“可是,人材再缺乏,还是有某个程度上的人浮于事,适合的人与适合的工要碰在一起是很难的。”
“这是你的感慨?”
“这是事实。”
“不管是人与工,人与人亦复如此。”
还没有等赛明军答话,谢适文又补充:“这可是我的感慨,当然也是事实。”
赛明军觉得这位上司老实得出奇的可爱,她对他嫣然一笑。
阳光自树枝树叶之间投射下来,使赛明军的笑容更添一重光彩与一番温暖,缓缓地荡过谢适文的心。
谢适文实在有点情不自禁地瞪着赛明军,发了一阵子的痴呆。
明军觉得不好意思,说:“我们回去了吧,我带你穿过公园的正门走出去,正好欣赏到一对好对联。”明军忽然又天真而轻松地问:“你的中文程度还可以吧!”
“我想是可以的,虽是自小读洋书,还能念得出很多首唐诗与宋词。”
“那就好,你会得欣赏那对对联。”
赛明军带头,走回公园另一边的大门入口处,正好镶嵌两句对联:“两岸都成新市镇,四时犹带旧风情。”
明军说:“是中文大学一位教诗词的讲师何文汇博士题的。听说,他是个现代才子。”
“才子是额外吸引女孩子的,是不是?他们清高、雅致,不比从商者伧俗。”
赛明军想了想,笑着答:“我们是同道中人,却不知是附和你好,抑或提出抗议?”听了这个回答,谢适文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贝齿,他笑得开朗,宛如头顶的阳光。
钻进车里后,两个人似乎越谈越投契。
沙田隧道的塞车情况严重得很,无端端呆在车子内个多小时。
赛明军频频的看手表,谢适文问:“你有约?”
“是的。”赛明军点点头。
“非要迟到不可了,你看我们才过了沙田第一城,已经被前列车龙堵住,动弹不得。”
“那真糟糕!”明军的确焦虑。
她这一急,把刚才二人谈话的好兴致都打断了。
“能够给对方一个电话,通知他有关塞车情况吗?”谢适文建议。
“不能,没有用,他一定等得不耐烦。”明军是很自然的这样说着。
她,并没有刻意地留神看谢适文的表情。
当明军东张西望地以这个动作安抚自己烦躁的心时,偶然瞥见谢适文那张绷得紧紧的脸,她有一点点的愣然。
绝对是心上一个没由来,无法解释的意念,驱使她作了如下的解释:“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不懂得塞车情况,也不谅解。他只希望我能准时接他去参加一个小朋友的生日茶会。”
赛明军如此一说,对方整张脸立即挂下紧张讯号,改悬轻松神态。
谢适文说:“如果我们可以有一架直升机,那会多好。”
“多谢你的关顾。”
“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明军不期然地提高了嗓子问。
“你觉得我言过其实?”
因这一问,明军反而显得腼腆,不知如何回应。
倒是谢适文落落大方地说:“我们现今是同舟共济的两个人,身为男的自然应该肩负起解决困难的责任。即使无计可施,也应该有一份诚意。”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好了。
赛明军差点要鼓掌。
然,她控制着心头那热烈的赞许,只以一个开朗的微笑回报。
“有人知道自己焦急,还是可以稍减压力的。”明军这样说,算是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领情。
“小孩子是你弟弟吗?”谢适文这样问。
“啊,不,他是我的儿子。”
“是吗?你这么年青,已有孩子了?”谢适文追问,又说:“多大了?长得怎么样?像你吗?抑或像他父亲?”
不知为什么会一连串的问了这么多个问题?说话停止下来后,连谢适文自己都有一点点显得狼狈。他不应该有这种近乎失仪的表示。
明军只好逐个问题给他解答。
“我是很年青就生下嘉晖的。我看他是像我多一点,也许是经年与我为伴,相对日子多了所致。”
“他爸爸做盛行?”谢适文又问。
“啊!”严明军茫然:“嘉晖是个无父的孤儿,我一直独力抚养他。”
奇怪谢适文没有在公司的同事口中听到有关她的家庭背景,可见工商业社会内,除了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之外,人们不会额外花时间、花口舌去处理。
任何人都不必把自己的私隐看成天大,以为是日日可作新闻头条的资料,这是过分看得起自己,又过分地低估别人的德量了。
社会一定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社会。
谢适文吁一口气,说:“对不起,其实我不该问;只是,我关心。”
这么一句简单而有力的话,在赛明军心上打下了一个印记。
一日之内,第二次的,她悄悄拿眼望了谢适文一下。对方真会是千万个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还有比他更佳的条件没有?有学历、有修养、有家底、有事业、有样貌,怕还有一颗相当善良的心,观其对同事的谦和,处理公事的忍让大方,可见一斑。如此一等一的男人,世间少有吧!
也真是值得叹息的,怕是没有谢适文十分之一好处的男人,一放在市场内,就有甚多人趋之若鹜。这年头,单身贵族中,似乎男人比女人更吃香,又何况是谢适文?
这样的一个男人,小图会说他没有女朋友,他很多天都只在大酒店的餐厅内独自吃早餐?
奇哉怪也?
然,干卿的事呢?赛明军忽然惊觉,自己的思维是拖得太远,太脱离现实了。
无论如何,自己决不可能跟这个姓谢的人有什么再进一步的瓜葛,连想都不要想、不必想。只除了目前仍挥之不去,束手就擒似的宾主关系,不应有任何的牵连与发展。
车子驶至市区时已比明军预定的时间迟了整整半小时,谢适文坚持送明军到学校门口。
本来,明军是打算早一点接儿子上一个同学家,参加他的生日会的。这位小朋友,父母让他今天拿了一日假,在家里筹办一切,让同学们放学后来玩耍庆祝。早一个礼拜,嘉晖就已经对明军说:“妈妈,别的同学的妈妈都会携了礼物,等他们放学,带着他们上施明训的家去!”
明军当然话头醒尾,立即答应:“晖晖的妈妈也会一样的。”
逗得嘉晖一把抱紧了明军的脖子,老是不放。
今天下午因着塞车的意外,真叫明军为难,不知如何向儿子解释。
车子一抵校门,赛明军立即钻出车外,直冲进去。
只见左嘉晖眼泪汪汪的待在校门口的更亭,明军的心痛得也要令她掉眼泪。
“晖晖,对不起,妈妈从新界赶出来,隧道塞车,妈妈不是有心爽约。”
嘉晖只是哭,说:“他们都已上施明训的家里去了!”
站在一旁的谢适文,忽然蹲下身来,提起了嘉晖的小手,说:“别哭,你妈妈这就带你去施明训家去,也许还赶得及。”
“不好劳你的驾了!”
“这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
谢适文让她母子俩上了车。嘉晖这才止住了眼泪,仰着头问:“妈妈,给施明训的生日礼物呢!”
“哎呀!”赛明军惊呼,她这才醒起,因是改坐了老板的座驾,竟把礼物放在自己的小车子内,忘了带在身边。
才打算解释,谢适文就答:“晖晖,妈妈要你自己亲自挑。前面就有间玩具店,我陪你买一份顶合你心水的礼物,包保施明训欢喜。”
“施明训说,他家里有个私家泳池。”
“那好哇!就买辆遥控的电船给他好不好?”
“好哇!在电影里头,我看过有人玩那种电动船,在岸上的人按按掣,就可以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嘉晖已完全浑忘刚才的不快,跟谢适文像多年深交似的,谈得顶投契。
不久在一家大玩具店前停了下来,谢适文兴致勃勃地对明军说:“让我效劳好不好?是我累你迟到的,我要补过。”也没有等明军的答复,谢适文就拖住嘉晖下了车,飞奔走进玩具店去。
一忽儿的功夫,走出来时,嘉晖抱住的那盒玩具,差不多大过他整个人。
“怎么呢?嘉晖,为什么你抱着一包,谢叔叔又抱着一包?”
嘉晖移动着笨拙的胖胖的身躯,坚持抱紧那盒玩具不放,才慢条斯理向他母亲解释:“这一盒是我的,谢叔叔代我拿着给施明训的礼物。”
赛明军一时间不知怎么样说话。
谢适文却满怀欢喜,一脸笑容地说:“孩子真可爱,一点都不难讨好。听说,我小时候也是这副样子的。”
车厢内的气氛,喜盈盈,乐支支。
赛明军想,如果这谢适文换了是左思程,那有多好!
当然,这真是异想天开了。
嘉晖的这同学住在山顶、一条并不容易找到的山路上。明军说:“你司机顶熟路!”
“我们就住在施家隔壁,我倒不知道施祥生夫妇的宝贝儿子是嘉晖的同学。施祥生的太太席慕莲是我妹妹适元的好朋友,他们夫妇俩过从甚密。”
一听人提起左思程,明军立时间就寂默下来。
车子停在施家门外,守卫的人一看到那车牌,认得谢家司机,立刻打开大闸,让车子驶进大宅门口去。
嘉晖一骨碌的飞奔落地,回头对母亲说:“妈妈,你等会来接我!”
也不等明军吩咐,就跑进施家去了。
车子退了出来,明军正想跟谢适文道别,对方就说:“我家就在附近,来喝杯果子水,再回来接嘉晖吧!”
“太骚扰你了。”
“否则,现今不三不四的时间,你如何消磨呢?”
也不等明军再发表意见,车就已驶抵谢家大门了。
穿过一条铺了碎卵石的通路,来到一幢乳白色、殖民地式的巨大建筑物跟前,他们下了车。
门口敞开,早已有仆人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招呼:“大官好!”
“老爷和奶奶呢?”
“老爷今儿个晚上不回来吃晚饭,奶奶在睡房小休,小姐未下班。”
“给我和赛小姐倒两杯鲜橙汁,放到园子里去。”
谢适文带着赛明军,一直步出花园。
青绿一片,不至于一望无际,可也霸占了相当的视野,走到草地尽头,是一系列髹了白漆的栏栅,鸟瞰着整个港岛南区的水塘。
那种清幽雅致、澄明开朗,足足可以洗涤俗世凡人早已被染污的身与心。
有钱人家不论处于何地都是天堂。
单是为了拥有这个花园、这间居停,就惹得有些人不择手段去达到富贵双全的目的,是真可以理解、甚至谅解的。
很明显地,这个联想又带到左思程的身上去。
赛明军蓦然一惊,问:“你妹妹与你同住吗?我意思是左先生夫妇?”
幸好谢适文不以为意,只闲闲地答:“不,他们也住山顶,就在我们转入这条小路之前的那幢新盖大厦,顶楼,是复式设计,景致不错;如果不是通屋粉红色的地毡,配以又白又金的法国家私,就更可取了。”
赛明军吁一口气,似放下心头大石。
倒没有留意谢适文说话的深意,反而是他自己把话说出口来,有点不好意思:“请别怪我失仪,不该在你面前对舍妹的品味肆意批评。或者我一直不安,以至要求一点补偿式的机会!”
“为什么呢?”
“只为那次适元的无状,以及事后思程的处置方法,明军,你知道吗?当我见到你站在思程跟前据理力争,为维护自己的下属而不怕掉了自己的一份工时,我除了敬佩之外,更有惭愧。”
“你言重了。”
“我并无半点夸大。为富不仁,富更不及三代了,我信这条道理。我必须说,有时,适元是太过分的。”
“过去的不必放在心上。”
“一言为定。”
明军报以嫣然一笑,才又醒起来:“我欠你多少钱?”
“什么?”
“刚才你给嘉晖买的玩具!我知道价值不菲。”
“是不是超出你的预算?”
“那是一定的。”
“既如是,就不必付给我了。我在未征求你同意之前买的东西,应该由我负责。”
“如今喜欢把什么责任都揽上身的人实在不多了。”
“也还未绝迹。”
“这怎么可以?”
“何必介怀?不是说过去的不必放在心上?”
才说得投契,他们身后有人喊:“适文!”
回转头来,只见一位五十开外的太太,穿一件丝绸宽身的旗袍,一张方脸,肃穆多于慈爱,尤其那透过厚厚金丝眼镜传送出来的神情,令人不期然起了三分忌惮与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