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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昨夜长风-第20部分

小说: 昨夜长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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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被儿子的呻吟声搅得肝肠寸断,她宁可代替孩子受苦受难。

明军在心内祷告,保祐嘉晖切勿出什么事。她赛明军除了这个孩子之外,现今已一无所有了。

时间在热切的等待之中是最缓慢的,像蚂蚁爬行,令明军浑身都不好过。

谢适意晚上少有应酬,这天只为有位老同学移民之故。回到家里来,第一件事冲入哥哥房间去,探望她这个最关心、最偏爱的病人。

谢适文兄妹俩从来都相亲相爱,只为性情相投。

两人自小就跟谢适元格格不入,小谢太为了他们孤立适元,屡屡在谢书琛跟前告状:“分化孩子这一招最令人讨厌!切肉不离皮,说到底是亲兄妹,为何要杯葛适元?”

其实不是的,孩子喜欢跟谁相处,谁又勉强得来?

谢适文斜躺在床上看书,见了适意,问:“谢医生,晚安,良家妇女夜归,是不是蜜运了?”

“我敢?看你蜜运完之后,变了这副样子,我还会领教?不,敬谢不敏了。”

“你又来取笑我,伤害我的弱小心灵,令我百上加斤,怎么你的医德如此要不得?”

“怎样?今天有何进展?”

“爱人依然未有下落。”适文摊摊手,将沉痛化作无奈,再变为挖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的病情。”

“谢医生呀,你不是一早就戳穿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吗?”

“怎么急得来的?很多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说到这儿,女佣叩门进来,把张字条给谢适意,说:“有位赛明军小姐来电,说有急事找你,她的孩子突然不适。”

“什么?”

整个人跳起来的是谢适文,而非谢适意。

不消一会儿功夫,他们按址赶到,在大门口看到明军的留言,便又直趋医院。

“开快一点!”适文催促负责开车的适意:“老早说,让我来开车。”

“兄长,迟到好过没到。”

“没想到她仍在香港,只是故意回避我。为什么?为什么?”

适文用力的捶着自己大腿。

“老天?你如此力大无穷,可以兼职按摩。”适意说。

“你还开玩笑?”

“不开玩笑又干什么呢?反正三分钟后就要大团圆结局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赛明军的儿子常去看你。”

“谢先生,我医务所几百个病人,要不要把他们的档案抬回家来,让你看清楚,能否找到失散的私生子之类。真是的!”

汽车才停下来,谢适文就跳下车,也不等妹妹,直奔急诊室,就在那守候处,见着了一脸苍白、颜容憔悴的赛明军。

赛明军紧紧抱着哭泣的儿子,才抬起头来,差不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吓呆了。

“明军!”适文只喊了这一声。

赛明军就已整个人崩溃地哭倒在谢适文的怀抱里。

一个抱紧一个,三个人拥作一团。

多少天来的难耐相思,在这一刻得到补偿。

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心照不宣。

明军在再支撑不了的前一秒钟,寻回了谢适文她不可能再逃避他了。

谢适意赶到了,明军才挣离了适文的拥抱。

“孩子怎么样了?”

适意一探孩子的额和腹部,按一按,问:“是这儿痛吗?”

嘉晖哭着点头。

“是急性盲肠炎,我去安排他入院,要立即施手术了。”

“有危险吗?”

“放心,小手术而已,只是事不宜迟。”

谢适意向医院打了招呼,然后对适文说:“你陪着赛明军在这儿办入院手续,我们先把孩子送上病房去,你们随后再来。”

谢适文点点头,轻拥着明军的肩,站到柜位旁边去。值班的姑娘把病人住院表格递给明军,说:“请填妥资料交回给我。”

明军接过了表格和适文递来的笔,写上了左嘉晖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地址,再下来,有一栏,是父亲与母亲名字。

明军咬着下唇,忍住了极大沉痛,她在父亲姓名的一行填上了“左思程”三个字。

写完了,抬起头来,泪眼迷糊,仍看得见如阳光般灿烂的、肯定的笑容。

他看儿子走了进来,先把那副眼镜拿了下来,很温和地说:“坐!”

谢适文坐在老人家的对面去,静候训话。

谢书琛很习惯有什么事,就把家人叫进他的书房去,当他雄霸着这张黑色的大公案时,加添了一种判官的气势,更能慑得住人。

谢书琛伸手拿着他的茶盅,打开了茶盖,以之轻拨着浮动的茶叶。这个悠闲的动作非常优雅而又有书卷味,谢书琛已经熟习经年。

“适文,我听到外头有关你的谣言不少。”

语调还是相当平和的。

要来的风暴,不可能转向了。谢适文心想,由得飓风早早着陆,纵使破坏一番,凋零一过,又是晴天。世上没有永远留下来不散的风暴。

于是他挺直了腰,用一般平和的语调回应他父亲:“你信吗?现在要求我解释?”

“听你回应得这么爽快直率,似乎已证实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谢书琛抬眼直望儿子,彼此都没有回避:“那姓赛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是我爱的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是。”谢适文说:“爸爸,于你,这是否已足够?‘’谢书琛没有当即回答。沉吟一会儿,站起来,说:”适文,如果你现今手上主持一个业务计划,独持异议,跑到我跟前来,请求我支持,冒险的成分可能摧毁我半副身家。我问你:“‘你有信心?你一意孤行?你求之不得?’”如果答案是你刚才的那句话:“是我爱的一个计划。‘”

“并不需要再详细解释,我会毫无疑问地投你信任一票,让你撒手干去。”

谢适文一直留意地听,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场白,只是引言。

“适文,这个例子,你最要注意的是,我的所谓无限量支持也有条底线,那就是我的一半身家。超越了这个冒险范围,我会过问,且会控制。”谢书琛凝重地说:“我是个固守底线与坚持原则的人,你知道。”

“知道。”

谢适文很想答,他在这方面的性格跟父亲十分相像。二十多三十年来,怕是他们父子的幸运,彼此的底线并不抵触,坚持的原则又不起冲突,故而平安至今。

如果谢适文这么一说,等于直笔笔地顶撞父亲,把气氛弄僵了,不是好事。

“适文,现今的男人不流行三妻四妾,但外头红花绿草的确仍然深具吸引,你要放纵自己—点点,我没有异议。但如果是共用我的姓氏、分享我的成就,我就不能置之不理。”谢书琛稍停,再继续说:“回应你刚才的说话,若不是打算入谢家门的人,你有全权选择。否则,不是一个你爱她的理由就可以过五关斩六将。”

谢适文想插嘴分辩,谢书琛举起了手,阻止他,跟着继续说:“如果你认为我这一关最苛刻,那未免是大错特错了。我最低限度只会关起书房的门,坦诚地向你表达我的决定。书房门一打开,不会做半点令你,甚至令她难堪的事;其余人等,并不会如此善待你们,而我必定爱莫能助,你要想清楚。”

“其余人等?”

“对,包括你母亲、细姐、适元,以及左思程。”

谢适文以眼神相问,谢书琛以眼神相答。

老父已经洞悉乾坤,世界上真正没有可收藏的秘密。

“可是,逝者已矣。”谢适文据理力争。

“不必搜索枯肠,去想出什么大道理来,企图改变我的主意。适文,事情其实并不严重到你想象的地步,只要你们稍稍妥协。没有了谢家大少奶的名位,那位姓赛的女子一样可以拥有你,你一样可以拥有她,精神上无变。至于物质方面,可能比她当正谢家人,更享受得轻松自在。”

“不!”谢适文抗议,非常直接、非常不留余地的抗议:“我缺乏不娶她为妻的理由,那是一个女人获得最彻底尊重的表示。”

“你细姐呢,谁不知她的说话在我跟前有千斤分量。”

“她依然有法定地位,她依然可以在人前以谢家人的姿态出现,她老早已冠以谢姓,还有她比母亲迟出现。”

谢书琛没有答,他坐回那张跟书案是配套的酸枝高背椅上,又呷了一口茶。

然后望住儿子,并不作声。

适文冲上前,问他父亲:“爸,你听到没有?”

“我决定下来的事,谁也不能更改。”

“如果我坚持?”

谢书琛微微一愣,然后答:“你有足够的独立条件与能力,纵使谢氏企业沦为外姓人之手,请你母别再噜嗦,是她慈母多败儿之故。”

如此的决绝,如此的无情,如此的坚持。

谢适文一时间呆住了,脑海里迷糊一片,完全不懂思考。

当他步出谢书琛的书房时,他希望能及时阻止赛明军来谢家赴家宴。在这个原来已经剑拔弩张的情势下,根本完全粉碎了谢适文的渗透计划。

他原意希望,只须给他一些时间,家人在认识了赛明军之后,会发觉她的种种好处,因而会像他妹妹适意一般接受明军母子。

显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已经先入为主,有了成见,定了方案,要推翻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赛明军在今晚出现,怕她会遇上很多的狼狈与尴尬。

可惜,他的顾虑与行动并不能配合,明军与嘉晖已经抵达,并且被招呼到偏厅参加一群女宾的聚会。

大小两位谢太太已然在坐,明军坐下来后。适文母就拉起了嘉晖的手,说:“来,来,来,嘉晖吗?让我看看你。赛小姐,适文老说你有位宝贝儿子,非常的逗人喜爱。今天看到了他的模样儿,就更明白原因了。”她转过头去向小谢太说:“老二,你看这漂亮的孩子像谁?”

赛明军的脸色比小谢太更加苍白,话出自适文的母亲之口,更使人难堪。

适文母并没有得些好处须回手,她继续说:“嘉晖,来,告诉我们,你姓什么?”

她甚至把嘉晖拥在怀里,用脸抵着孩子的小脸,亲昵地说。

嘉晖有一丁点的害羞,可是仍谨记了母亲及玉圆的嘱咐,人家向自己讲话,必须回答。于是嘉晖说:“我姓左!”

“什么?嘉晖,你大声点,这儿有几位的年纪已跟谢婆婆一般老了,耳聋眼蒙得很。你且大声一点说,人人都听得到。”

“我姓左。”嘉晖大声地答。

赛明军像被人捣了重重的一拳,就会在下一秒钟吐血似。

“啊,姓左。”谢老太重复:“很罕有的一个姓,本城姓左的人少之又少吧。嘉晖,我倒替你寻到个宗亲,我们家姑爷也姓左。”

适文母亲的得意跟小谢太铁青着脸的表情,相映成趣,却大大的增加了紧张气氛。

赛明军如坐针毡,进退两难。那时,甚至还没有看到谢适文出现。

“老二,适元已婚多年,应该嘱他俩早早生下娇儿才对。看,这小弟弟左嘉晖这么惹人喜爱,你赶紧跟适元商量着办,才是正经。”

小谢太怕是忍无可忍,答:“这年头,后生仔女的事,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管得了。说得难听一点,仔大仔世界,他要生养不要生养,固然是他拿主意,就算把人家的亲骨肉带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养,认为这叫伟大,不叫吃亏,又有什么办法。依我看呢,这也有好处,我倒是不介意当便宜祖父母的一个人,大姐,你呢?”

如果谢适文不是在这个时候刚出现,怕两位谢太太更针锋相对得不能自己,有极大的可能在亲戚跟前闹出事来。

谢适文借口把他的母亲扯开一角,愁苦地求他母亲说:“妈,这又是何必呢?”

“我正想给你说这句话。原来生病闷气,全是为了左思程抛弃过的一个女人,这种事,连讲出口来都觉得肮脏猥琐。我们谢家祖上有没有积德,全看你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妈,如果你疼爱我……”

“慢着,完全是两回事,在我,不会爱屋及乌,疼爱你不等于疼爱你疼爱的人。”

“妈,你应该明白,离开明军,我会非常痛苦。”

“我明白。可是,儿子,我告诉你,你不离开明军,我也会非常痛苦。与其是其中一个人痛苦,你当牺牲者也是天公地道,谁养你育你?谁的年纪比你大?请让没有多少日子在世的年老人增加特权福利,你们后生一代,有大把时间机会去攫取赏心乐事。”

谢适文痛苦得差点想冲回自己的房间去透一透满肚子的龌龊气。

只是想到了明军现今的处境怕更是为难,于是快步走回偏厅去,想把明军带走。

然,偏厅内不见明军,也不见嘉晖。

走到大厅上亦然。

谢家这半山大宅足有十多间房间,要寻人,也得费上好几分钟。

适文想,明军会不会不辞而别?

明军没有。她只是被谢适元请到花园里坐。

明军如言走出来。忽然间,她觉醒了,今天这豪门家宴正正是最后—幕,不是一个开始,而是一个终结。

既然已经是完场在即,各人都努力串演,加一把劲,下多点功夫,自是难免。自己又何必退缩?何必不参与其盛?

这么些年了,只独自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自舐伤口,未曾试过理直气壮的以自己的遭遇示人。

为什么呢?

活得像逃犯逃兵似!

她赛明军从前做过的一种事,并非可耻。她不应逃避。

纵使在这位谢家小姐的跟前,她应该比她更可对天地,可昭日月。

当谢适文把他的母亲拉到一角去说话时,谢适元出现了。她加入了谈话圈子,自动自觉地跟赛明军握手,郑重介绍自己,她说:“通谢家的人都在这一两天内奔走相告,说你会出现今天晚上的家宴,赛小姐果然赏面。你跟外子和兄长都是同事,是赏哪一个的面子多一点?”

赛明军笑笑,很大方的说:“是适文把我请来吃饭,及见见谢先生、谢太太的。”

没有半点近乎过分的尖刻气氛,完全平和;然,无惧。

谢适元如果认为明军在大庭广众之内会跟她唇枪舌剑,甚至撩动到初而口角,继而动武,那她就错了。

赛明军不会。

在她的意念上,只有心虚情怯的人才会以尖酸刻薄的方式去巩固自己的情绪,正如自卑的人为了掩饰这份心理缺陷而往往变得自大一样。

她一直保持着心平气和。

“赛小姐来过我爸爸的这间住所没有?”

“来过一次,勿勿来的,只不过是路过。”

“没有看清楚我们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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