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底下行走的鬼-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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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石笼罩在一团巨大的阴影里，有两个人因争夺浪花而心如刀割，被痛苦撕咬得支离破碎。七月的早晨对于她们来说，又寒冷又黑暗，黑似乎要将一切吞没，连同人的情感。枫只想逃离，跑得远远的，带着心爱的浪花一起跑。然而姐姐把枫抓得紧紧的，枫只是一个毛毛小孩，怎能同她争夺浪花呢。姐姐声泪俱下的求饶让枫感觉一切都像玻璃在碎裂。“求你放过浪花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以前浪花是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孩子，现在为了你居然不惜和家里人反目成仇。你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希望你能体谅我这当姐姐的苦……”
不，不，枫哭喊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要我放弃浪花怎么可能呢。你不知道我和浪花是多么地相爱，没有了对方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不，我不能答应你，浪花是我的全部。没有了浪花便什么都没有了。”
在姐姐的愤怒和伤痛面前，浪花和枫是这样孤苦柔弱，唯有无助地哭凄楚地哭揪心地哭，犹如倾盆大雨里的两株小草，这哭声痛彻心扉令人不忍卒听，那是一个人明白了已经走到快乐的尽头，已经来到了地狱的门口，此后的生活即是断瓦残垣，荒山野草，即使是峰回路转也早已物是人非，也毫无一丁点快乐可言。
大姐的内心也涌着酸楚和悲伤，如果浪花是男孩子，做姐姐的又怎么不会成全呢。一想到这样性质的爱，她就不寒而栗。不，绝不能心慈手软。姐姐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钱扔到枫面前说：“你家里不是很穷吗？只要你答应离开浪花……”
枫如被火烧烤似的往后退，她眼里燃着愤恨受辱的火焰，她的心一定被灼痛了，她转身迅速跑开了，在她含着泪水的飞跑中，她的双唇被咬出了血，她一边哭咽着，一边吞咽着自己的鲜血，如果不是还想着妈妈，她真愿一头栽进白鹿河里，那宽阔清澈的河水一定能洗涤她心里的悲痛耻辱。
浪花被她的大姐逼走了，蓝石唯有枫淌成河的泪水，最后泪水流干，没有泪水可流，是从心呕出来的血水，最后没有血，剩下的是四分五裂的心。啊，浪花，浪花是属于她的，枫叶也是属于浪花的，她们本来只是一个人，是联成一体的，可是世俗要活活地拆散她们，啊，世俗，世俗为什么要这样呢！她和浪花无论是谁离开谁都无法活得下去呀！
《孤寂深渊》里有一段话能够贴切地表达了她们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与抗议：“是的，这个世界以它那威力强大的自我满足，以它沾沾自喜的行为、规则，力图把她压倒，而这些规则出来，不过是任由那些自以为属于正常之列而趾高气扬，自我夸耀折人来蹂躏践踏自己。他们骑在另外成千上万人的脖子上，而只有天知道什么理由，这些人创造出来就和他们不同，这些人以他们的憎恨，以他们自称为正义的判断为荣。他们罪过累累，甚至作恶多端，就像淫荡下贱的畜牲一样——但是他们反倒是正常的！他们之中最卑劣的家伙居然可以伸出手指来，蔑视她而且还会得到高声喝彩。”
如果人生的高峰需要经历炼狱似的痛苦，如果极致欢乐的获得需要极致痛苦的付出，那么浪花和枫为了她们理想的爱情必须付出惨重的痛苦。现在，她们的语言无法倾诉她们的心，但是笔能，一笔一划刻下她们的苦，她们的痛她们的坚贞不渝她们的至死不悔。
亲爱的枫：
我是在痛苦之中睡着，也是在痛苦之中醒来。醒来想起目前的处境真是欲哭无泪。枫，枫，你还好吗？别离时看你满脸泪痕却不能为你拭去脸上的泪花，枫，你的浪花真是太软弱太无能了。她没有保护你，反而让你备受委屈备受折磨。枫，当大姐想用钱让你离开我时，我知道你不会要，我也不会要，我们之间的感情岂是金钱所能收买的！
枫，我恨这世界，恨这世俗，恨那些不了解我却要爱我的人。枫，这世间假若心灵不相通又何来的爱，如果要爱那爱必是死水必是寒冰。枫，姐姐真是幼稚，以为把我们分开就能阻止我们相爱，哼，要知这世上爱是最具有力量最无法抗拒的！
枫，不能见你却带给你创伤，不能抱着你吻着你那真生不如死，（大姐上楼了，我赶紧把笔和纸塞到枕头底下。）枫，我真想一死百了，然而一想到你我便知自己不能死，枫，我们两个都不能轻言死，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这样才能争取到爱的权力，才能拥有我们美好的未来，枫，一定要记着，我们不能垮下去，我们都是对方的精神支柱，所以，枫，答应我，要坚强要乐观要等着我！
在清河我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我的反抗便是沉默，然而我会伪装的。枫，一想到你我便我熬得住，要不然我不是死了，便是疯了！（又有人上楼来了，我得假装睡觉，枫，今后我会冒险给你写信寄信）
浪花泪笔
浪花偷偷寄来的信成了枫的精神支柱，枫总是把它紧紧抓在手上贴在心窝上，此时，枫仿佛看到浪花深情的目光，触摸到浪花的体温，呼吸到浪花芬芳的气息，枫的泪水那不争气的泪水又默默地流淌，最后枫哭倒在床上，肝肠寸断……
学校无法呆下去，母亲不断打来电话催她回家，显然母亲知道了些什么，枫一想到回家心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此时枫头脑里只有两条路：私奔、自杀？可是这样做只会伤害妈妈，不，妈妈是无辜的，不要把我的罪罚在她身上。妈妈，对不起，女儿不愿放弃这份爱，我和浪花在一起是正常的，我们不是变态的，我爱浪花，浪花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给了我。妈妈，对不趣，我会对你撒谎，但我决不会放弃这份爱的！
我一回到家，母亲就满怀狐疑地问我：“前两天有个女的打电话来说你和一个女老师搞同性恋，是不是真的？”母亲的问话让我手脚冰凉，如同掉入冰窖里。我猜想那个女的一定是浪花的大姐，为了拆散我们，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完了我编造的谎言母亲没有骂我，她只是冷冷地说：“英走了，我只剩下你这个女儿，如果那件事是真的，我就死给你看。”我惊呆了，我的心也跟着凉了碎了……
十年前，十三岁的英受不了爸对妈的虐待，偷偷离家出走，一走十年音讯全无，生死未知，成了妈妈心头的至痛。妈妈常说我是她唯一的希望，为了我，她才能在酗酒的爸爸的皮鞭下活了下来。妈妈，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好女儿，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妈妈你不明白，你的女儿早已死了，怎么也找不着，我很残忍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为父母分忧解难。可是妈妈，我知道自己陷得很深，连离开浪花一步的勇气都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我曾经给过母亲承诺。如今，我违背了，好抱歉，妈妈！
妈妈，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份爱，就要爱得无怨无悔，爱得至死不渝，不要干涉，好吗，妈妈？爱一个人真的好痛苦，你是知道的，若是不知，你那泪又是为谁而流，心又是为谁而碎！曾经多少个晚上，你总是哭着对我诉说和父亲那份被强迫的婚姻，妈妈，你会理解女儿的，对吗？
妈妈，我忘了，为了英的事，我不敢哭泣，晚上睡觉时抱住你的脚，眼泪却总是不停地滑落在你脚上。你醒来了抱着我说：“阿妹，你可不要离开我，走你姐姐的路呀……”你呜咽着那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我心头……
妈妈，记得吗？小时候我总是独自一人爬到高高山头等你讨小海归来。天色阴暗下来还看不到你我总会哭，害怕从此失去你，这一切泪水可以证明，小草也会知道，我告诉你我喜欢小草，是因为小草陪我等你回来，小草懂得我的担忧、孤寂。
妈妈，忘不了，每每爸爸打你时，瘦瘦的我总要夹在中间保护你，爸爸一气之下就会把我摔得远远的……爸爸说你有外遇时我总要为你辩解，因此常常被爸爸关在门外，或者被他拿着粗大的木棍到处追着打。有一次我躲在外婆家，一个月后才敢回来。你什么也没有说，当天晚上你带我去海边玩，让我又惊又喜。妈妈，再苦的童年我也熬过来了。
妈妈，你不知道，躺在浪花身边，好几次我真的不愿醒来，真希望就这样长睡不起，真害怕醒来时伤痕累累，记得自己爱上浪花是对你最深的伤害。英的出走，或许有她的生活，她很不孝，我更不孝。妈，你打我吧，只要你心里好受些，我不会哭，因为我没错，我找不出错的理由，我有这权利，不管人们如何指责戳骂，不管上帝愿不愿意，我和浪花都有权利去争取爱的权利！
妈妈，你知道吗，我总是偷偷地哭泣，哭喊奶奶，奶奶会带我走吗？我看到生活在海底的奶奶向我招手。不，还有晚秋，我要留下，奶奶，枫叶为晚秋红红地燃烧，晚秋为枫叶苦苦等待，奶奶，我要留下，为了晚秋，为了这份爱，奶奶，我要留下，留下……
第二十章
更新时间2010…1…10 10：52：39 字数：6199
从来如此，便对吗？！
——鲁迅〈狂人日记〉
去上海之前浪花的手机就被沈涛沉收了，她们之间失去了一切的联系。枫只能不停地写日记。在日记里她仿佛见到浪花，依偎在好的怀里，唱着幸福的歌曲，那是两人相爱的歌曲，在爱曲轻唱里，枫又能够呼吸，又能够生存下来。
7月18日
我不知这段爱会如此痛苦，害了母亲还有很多亲戚，让他们因了我而蒙受羞辱。浪花，我会很快死掉，死在这唾液中、哀怨中，烂泥团里。浪花，你会来救我吗？在这水深火热之中？！浪花，我恨世俗，恨世上的人们，他们犹如夜半的狼闪着凶狠的光，恨不得把我们的爱情当作一块肉一口吞下去。浪花，哈尔死了，只有第吉在墓前哭泣，只有哭泣声。浪花，你听到了吗？听，多凄凉，她最亲密的神父也要走了，她能怎么样，浪花，你能告诉我吗？
爱为何让人如此痛苦？！活着，需要多大的意志和勇气！浪花，为了我们的爱，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会坚强地活着，痛苦地活着，就是一辈子我也会等下去的。
19日
很晚，我才敢提起笔写日记。家的空间太小，没有属于我的地方。母亲不在家，去海边捡螺了，但愿上帝保佑她！
月色很好，我却没有散步的念头，我想念浪花，在心里喊着浪花，就如拉尔夫知道梅吉结婚了那样，可怜的拉尔夫，可怜的梅吉……
我能将浪花忘记吗？不，那完全是不可能的。昨晚母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母亲说我是个没良心的人，我很累很累，不想争辩，和浪花在一起我忘记了曾经对母亲的许诺，这是我最可恶之处。听，好象浪花在喊我“枫——枫——”
21日
好不容易等到浪花的电话，我喜极而泣，然而母亲在身边，她逼我讲这讲那，我受不了，我要崩溃了。电话那头浪花一定伤心极了。不，浪花，那些话只是对她们逢场作戏。枫爱你，你是知道的。你姐姐对我的伤害我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我不怕，浪花，你要坚强！
浪花，我日日夜夜呼喊着你的名字，多想再见你一面，要出一趟门是多么不容易，母亲害怕我跟你逃跑，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监视我。上帝呀，我要浪花，她是我的，不属于任何人，我的，我的！
22日
我愿死，死在这哭声、骂声中。我想逃跑，躲进晚秋的怀抱，再没有冷言冷语。
啊，上帝！我做错了什么，，爱错了人吗？浪花把快乐和幸福全给了我，为何要将我们拆散，要将什么都夺走。勇气、信心、生存……
渴望听到浪花的声音，她每次打电话来都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有她的声音我会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太多太多的话，提起笔全都跑了。浪花，想你，爱你，每夜都梦见你，可是醒来只有无边的黑暗在窥视着我，只有呼呼的风声陪伴着我，没有我的浪花……
23日
浪花的大姐说我是小偷、淫妇，我不怕，村里的妇女将同性恋说得赤裸裸的，连床上的事也说得有声有色。她们有意要说给我听，看我痛苦的样子，我不怕！为了浪花，我会坚强，为了浪花，我会忍着，耻笑与侮辱我都会忍着！
浪花，你在哪里？母亲为了隔开我们叫我去跟男孩子玩。为了母亲我只好和他们强颜欢笑，浪花，你不要生气，要知枫的心早就属于你，没有人会夺走的！
在上海呆了10天，浪花发觉她必须回去，即使刀山火海她都要回去。因为她心爱的枫还在那儿，她不能把痛苦抛给她，她要回去，要回去和枫在一起，她曾经是多么幼稚，以为只要等待就会有希望，以为世俗会有仁慈的时候，不，世俗是奴隶主，从来没有一个奴隶主会饶恕逃跑的奴隶。她必须反抗，必须和枫并肩作战，这样才会争取到光明幸福的那一天。《狂人日记》里狂人发出狂呼：“从来如此，便对吗？！”她也要向着整个世界向着上帝呼喊：“我们也是正常人，为什么就不允许我们相爱？！我们的爱也是健康的，为什么非要一棒打死？！”
然而浪花万万想不到，她从上海回来非但见不到枫，反而被大姐软禁在家。现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浪花都得瞪着眼和黑暗对峙、搏斗，黑暗仿佛是一个长着青面獠牙的怪兽，挑断了浪花的筋骨，吮吸着她的血液，而在空空洞洞的时空里，能听到怪兽咬碎她骨头的声响。
还好有好朋友子兰暗中帮忙，在无法给枫打电话的日子里还能收到枫的来信，这是浪花在挑筋断骨、肝肠寸断的日子里与生存相连接的最后一根筋。
枫：
一切可好？
我在阳台上看海、读书，脑海里想的全是你，你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
不知灰蓝色海水会不会了解我的心事，不知萦绕在身旁的海风是否听到我的叹息，更不知站在岩石上看海的人当中有哪个是我的枫，我日思夜想的枫，我生生世世爱着的枫。
暮色苍茫，苍海横流，不见海鸥，不见它自由飞翔，莫非海鸥也和我一样受到囚禁，不能飞到大海身边。
枫，枫，枫，可曾听到浪花的呼唤，可曾感应到浪花的愤懑、悲伤……
阳台上探出三角梅的身影，那粉红的笑意渐渐温慰了我心底的缕缕寒意。是的，枫，我不会颓废不会消沉的，我要振作起来，要积极地去斗争，记得我们曾许下的诺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忘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