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底下行走的鬼-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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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明显地,生活当中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浪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脸色苍白,偶尔露出的微笑,也如一个苍白的梦投之于苍芒暮色里,她嘴巴张开,好几次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再用温和的目光望着枫,她不再对她侃侃而谈,她不再了!仿佛有一堵墙隔在她们中间,也许外人看不出来,但是敏感的少女能深切地感受到:浪花的冷漠浪花的强制。每每这个时候,枫便觉得自己有如站在海里,深冬的海水渐渐上涨,没过她的胳膊没过她的头顶,她会在海里死去——没有浪花的爱,生比死还要难受。不,不能这样,她得倾诉,尽管这样做不合时宜,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青少年与生俱来的大胆与执着是让人吃惊的,尽管还有犹豫与徘徊。
林枫猜想得没错,浪花是在有意地避开她。当浪花发觉自己竟然爱上一个学生,内心的惊骇无异于一场风暴。“一定是魔鬼钻到我心里,给了我一颗罪恶的种子!”浪花常常双手抱头痛苦不堪。现在是向魔鬼宣战的时候了,她必须手持正义之剑,斩草除根。可是战役还未打响,为何她就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她的痛苦像细胞分裂,几千几万倍地增长。她的心像悬崖上的小草,备受*的摧残。她不能容忍罪恶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抽枝长叶,却又无力抵制。她的心在矛盾挣扎,一边暗自庆幸秘密的种子健康甜美地成长,一路凯歌高唱,一边又巴望来一场龙卷风,飞沙走石地把种子砸个稀巴烂。
浪花回避林枫的方式很简单,每每林枫来找她时,她便匆忙离开,假装很忙的样子。“你先复习功课,我有事情出去一下。”往往这一走便是两个多小时,特意等到林枫走了才回来。本以为只要减少接触的时间,她的心就能平静下来。她哪里知道魔鬼给的这粒种子是不需要阳光,不需要雨露的,只要粘上一点点土壤就能迅速成长。不需要掌声与注目礼,在黑暗里成长的种子早就学会了怎样自娱自乐,自成一家。
浪花本以为自从菲儿离开以后,就不再有爱了。心灵的土壤早已冻结、硬化、龟裂了。却没料到林枫来了,带来一场清新的春雨,她的心又像春天复苏的土壤充满热烈的渴望。林枫的纯美与阳光令她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而少女的青春气息与朦胧之美则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浪花明白她与菲儿的恋情,像璀璨夺目的烟花,仅仅是夜空的装饰品,而她对林枫的爱,则是空气须臾不可缺。她本是自由的追随者,为真挚的爱情而自傲,然而为了林枫,她不能这么做,她宁可缺氧而死,也不能把痛苦加在林枫身上。浪花现在要做的便是回避林枫,把这份感情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这是为心爱的人在付出。
尽管在林枫面前,浪花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像是冬天的一条小河,表面上冰封万里,寂静无声,底下却暗流涌动,汹涌澎湃。善良的人们,也会因她巨大的痛楚眼噙泪水,我们甚至忘记了她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用一颗悲悯的心来聆听那微弱却从不间断的心声。
9月6日
她的眼神越来越让我心动,她的到来让我惊颤、欢喜!而这更让我痛苦。上天,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呀,可是我确实深受她的吸引而难以自拔,我该怎么办?上帝,快告诉我!
9月11日
枫,我想我是疯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该怎么办?在爱的领域是走还是不走?我本是一个老师,不该对学生动情的,就如一个教士是不该结婚的。
9月15日
我渴望你的到来,但是你来了呢,更令我痛苦,我总以为见了你以后会好一些,可是见面之后思念不见其减反而折磨得我疯狂!往往在你前脚刚刚踏出房门一秒,一秒以后我又这样向着上帝祈祷:“枫,再来见见我吧,我是多么孤单无助,亲人只会阻拦我,又怎么会想到埋葬在我心海深处的痛楚呢?唯有纯真无暇的你才是我内心深处的清泉……”
9月17日
她一来我整颗心都乱了。
她一走我的心儿全碎了。
不,不要让我见到她!
心灵的挣扎使得痛苦最大限度的隐忍着,使得吐露衷肠仅仅是水中幻影。《荒原狼》里有一句话被浪花用红笔重重划出来:“他自知与世隔绝,但并不自杀,因为残留的信念告诉他,他必须尝够这痛苦,这可怕的内心痛苦,他必须死于这痛苦。”因为心中这份深沉火热的爱只能极力克制着,浪花现在也必须尝够这痛苦,死于这痛苦。
而此时林枫的来信,那大胆热烈的表白,是浪花始料未及的,令她阵脚全乱不知如何是好。
浪花:
我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给你写这封信。虽然这样的决定也曾让我害怕,但我已别无选择。如果你认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不懂得爱,如果你认为爱情不应该发生于同性之间,我可以大胆地说那是大错特错。我虽然毫无生活经验,但我相信无论怎样的爱都是光明的、伟大的,都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
泰戈尔说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我心脆弱,不愿承受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我只想告诉你,浪花,我爱你,如果这一切只是我自说自话地将一颗心许配给你,你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我,如果我大胆地猜想是对的,请不要回避我,好吗?
不要对我说“我有事情出去一下,”我知道那是借口,我不愿听更不愿意接受。浪花,我的爱,我不愿增加你的心理负担,只想让你明白,我爱你,想你,为你痛彻心脾,在多少个黑夜里偷偷流泪。
林枫泪笔
1999年9月25日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09…6…11 11:13:05 字数:5026
我保护不了你,玛丽,这个世界剥夺了我保护人家的权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能够爱你。
——克利斯多夫·霍尔《孤寂深渊》
没有任何预兆,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雷霆万钧,黑暗刹那间被打破了。这封信透露了林枫心灵最深处的秘密,就如风儿开启了花蕊的奥妙,这份爱不再是一个人孤苦承受,而是两颗心为它一起跳动。得知自己所爱的人同样在爱着自己,浪花却没像别人那样欢欣鼓舞、激动不已。相反,她被打击得措手不及,恐慌不安。最后她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她从没感到这般茫然无助。出于对林枫的保护,她开始诅咒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爱,所有的LES,所有的GAY一定是魔鬼的私生子女,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她该怎么办?她心爱的女孩,林枫还在漩涡里等着她。林枫,林枫,纯真的你只晓得爱情本身的美好,哪知道世俗的力量是个更大更可怕的漩涡。
浪花得走了,她需要暂时离开红石,趁着国庆假期,到外面寻找理性的液汁,诚如莎士比亚所说的:“请用理性的液汁熄火,或减弱感情的火焰吧。”现在汽车行驶在沪杭高速公路上,一弯上弦月静静挂在清澈蔚蓝的空中。
远处万家灯火,浪花把头搁在窗玻璃上。不一会儿,她睡着了,睡梦中,她听到风的声音,风鞭打着窗玻璃,似乎还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水流太急太急,击打在岩石上轰轰地响。有个女子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在浪花面前晃来荡去,晃来荡去,哆哆嗦嗦得像一片叶子被远古的风撕来扯去。那不就是拉德克利夫·霍尔《孤寂深渊》里的斯蒂芬吗?那个从不喜欢女孩的服饰、脂粉,酷爱骑马、打猎、击剑、体操等当时只属于男性运动的斯蒂芬。此时,她的声音传出来,那痛苦的声音像是叶子被风撕裂时发出来的。
“我是上帝在额头打了记号的那些人中间的一个,像该隐一样,我是打了记号,有了污点的,如果你跟了我,世人就会厌恶你,迫害你,会说你不洁净,我们的爱可以至死不渝,甚至更久远——然而世人可以把它说成不洁净,我们相爱不会损害任何一个人,我们会因为我们的爱而在理解之情和慈善之心方面成长得更加完美,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无法让你避开世人给你带来的灾难。他们无视你最高尚的行为,你会在世人称赞的那些人中间看到不忠、谎言和欺骗;你会发现,许多人变成了铁石心肠,变得贪婪、自私残酷和荒淫,那时候你就会转而问我:‘你和我比那些人还值得受尊重。为什么世人要迫害我们呢,斯蒂芬?’我就会回答:‘因为这个世界上,对所谓的正常人只有容忍。’你到我这儿来寻找保护的时候,我会说:‘我保护不了你,玛丽,这个世界剥夺了我保护人家的权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能够爱你。’
醒来时已是凌晨五点,一轮通红的太阳象一盏大红灯笼高挂在东方天空。浪花想起了林枫,但是她不容许自己去想,一手撑着头,仿佛那儿不堪重负,随时都会象一枚果子从枝头跌落下来,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仿佛有人刚刚往那儿刺了一刀。她轻轻地呻吟着:“我保护不了你,林枫,这个世界剥夺了我保护人家的权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能够爱你。’
灯光齐齐地亮着,夜里的上海滩十分迷人缠mian。西面一排欧式建筑增添了异国情调,东面的东方明珠电视塔,金茂大厦等带来了辉煌诱人的现代气息。海风轻轻地吹着,温暖而又湿润,海水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耀下闪光着迷人的色彩。浪花却没有好心情欣赏这一切,她痛苦地发觉自己竟是那般深刻地受着林枫,而且受得那般深刻,这是她以前所没意识到的。唉,她还傻傻地想着离开林枫,实际上她早已没办法离开林枫。
如果说她是生活在极地的一只鸟,那么对林枫的爱便是整个极地。虽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但是没有了极地,她只有死亡。是的,不能拥有林枫她只有死亡。然而,拥有了?!她怎么能这样想呢?!记得大学时她曾经批判过《巴黎圣母院》里的克洛德,她说克洛德是个不相信上帝的人,他对爱斯美腊达只有zhan有成分,而卡西莫多的爱是高尚的,他一心只想着保护心爱的人,绝没有一丝一毫的zhan有。她爱林枫,只想和卡西莫多一样,给予心爱的林枫以爱以保护,不从她身上拿取一点点东西。然而现在这些构想全被推翻了,有如一些神话故事只能哄哄小孩,大人是不信那一套的。
现在浪花就是处于这样心态当中,神话虽是美的,但不真实,浪花要的是真实,她要向林枫倾诉,要牵着林枫的手,甚至她也希望那些挚烈的话语来自于林枫玫瑰般娇嫩的双唇……浪花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巴不得飞奔到林枫面前,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爱一泻而出。她,浪花不是克洛德也不是卡西在多,她只愿是一朵浪花,一朵拥有枫叶的浪花。浪花在外滩走来走去,光怪陆离的灯火,来来往往的人群,豪华气派的游船都无法进入她的眼里,她眼里只有林枫,单纯的林枫,羞涩的林枫,忧郁的林枫,欢笑的林枫……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仿佛林枫就在那儿,幸福地偎依着她……
浪花很快就坐在归来的汽车上,汽车仿佛也能理解浪花的心事,奔驰得飞快。它跑过高楼林立的市区,跑过视野辽阔绿浪起伏的郊外,跑过热闹欢腾的小镇,跑过宁静幽美的乡村,跑过吐露的晨曦,跑过晌午的夏日,跑过落日的余辉……现在夜色四合,它便迎来了它的同伴——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月亮加足脚劲和它赛跑捉迷藏:当它跑到乡镇,深夜的乡镇冷冷清清,街灯都灭了,还亮着灯的只有旅社,月亮便调皮地藏在高高的楼房背后;当安跑到村庄或野外,月亮便现出身和它比个高低,顽皮的月亮有时在水面上荡秋千,有时爬到讥讽的树梢头摘野果,有时坐在连绵不绝的山峦上休憩。草丛里蛐蛐叫得十分欢快,似乎在为它俩加油……
现在,浪花回来了,回到这片充满希翼与梦幻、痛楚与悲伤的地方,回到这片有如普希金诗歌描写的“翻滚着蔚蓝色波涛,闪耀着娇美的容光“的沿海城市。这里,心爱的姑娘还在等着她,等着勇敢的骑士手持宝剑,身跨一匹高头大马从远方归来,躺在少女芬芳的怀里,诉说着温柔的情话。
然而日复一日,归来的骑士并没有勇敢地表白。只在一片寂静之中任由灵魂痛楚地挣扎。“我该怎么办?我是如此地喜欢林枫,渴望和她在一起。我没有错,然而命运早就宣判我是个罪人!”
灯光暗下来,那灵魂又跪在地板上,低声悲泣。后来音乐响起来,是钢琴曲,曲子开头是激昂的调子,灵魂便昂起头,显出坚决的样子:“不,我决不放弃我的爱,纵使遭遇世人的排斥。”
音乐越来越悲凉了,仿佛落泪的叶子漂泊的浮萍,灵魂跌倒在地上,无比自责:“你说你爱林枫,可是你的爱能给予她什么呢?世人的歧视、侮辱还是人们的恐惧与厌恶?看看那些人们,当他们不知道你是LES的时候不是对你很好吗?一旦你真心诚意地告诉他们这些时,那态度就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变。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人或许还会跟你继续交往,但你看看,他们显得多么虚伪:在那儿,就连笑容、评语、动作都戴上了面具,他们春风般对你笑,便是严霜似的对你嘲弄,他们热情招呼你进来坐坐,言下之意便是让你离他越远越好。瞧瞧,他们对你早已是戒备重重表里不一了。如果将他们表面比作男人,内心比作老婆的话,《亚当·贝德》有一段话倒是很合适的:就象醋和人的牙齿配合得合适一样,男人要是说句话,他老婆就配上个反对,男人想吃热的肉菜,他老婆就给上盘冷盐肉。他笑,她就哭。这合式得就象马蝇和马一样。她有合式的毒刺去戳他。”
舞台上浪花就这样反复不断地与灵魂对话,而在有月亮的晚上,灵魂便斗争得更加激烈了,就像细胞分裂一样,由于极度的矛盾斗争,灵魂便分裂成几千个在搏斗、激战。现在,月亮并不很亮,然而这点亮度足够去分辨远山近山的轮廓,足够分清哪是树哪是房屋,足够去分辨大海是一片暗灰,麦地是万顷暗绿,足够有兴趣站在栏杆边闻闻花草的芳香,听听由虫声风声犬声组成的交响乐——足够去照亮灵魂深处的争辩:
“你关在监狱里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
“你放弃被人挖掘的机会吗?”
“早就放弃了。”
“